不过,看着看着,却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看不进去。
既看不进去,捧着本书,也是发呆,安笙索性将书放下了。
她略略坐了一会儿,开始回想白日里见到文韬的情形。
当时就觉得文韬有些不对劲,后来……后来文韬的表现,果真也与寻常有异。
不过,当时因为着急,安笙也没来得及仔细想想,文韬到底怎么了。
这会儿空下来了,她就忍不住开始多想了。
青葙见安笙拿着本书,看了一会儿又放下,放下没一会儿又用手指搓书角,眉心也皱着,一脸深思的样子,不由奇怪。
遂问:“小姐,您怎么了?”
安笙听到青葙问她怎么了,愣愣地转过头,嗯了一声,一脸疑惑。
那表情似乎在问,我怎么了?
青葙无奈道:“您不是说要看书吗?可奴婢瞧您并没有看进去,只顾着发呆了,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其实,青葙还想问:云公子离开那会儿,到底跟她们家小姐说了什么?
云公子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可再看她们家小姐,一头雾水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不明白。
不过,安笙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青葙也有些不敢问,就怕自己问错了什么话,惹安笙不高兴。
谁知,还没等她问呢,安笙自己倒反过来问她,“青葙,你说云大哥,是不是不喜欢家里给他定的未婚妻人选啊?我瞧着,他好像不怎么高兴似的?”
“云公子家里已经给他定下未婚妻了!”
安笙本来是心怀不解,才问青葙的,谁知,青葙听了她的话,比她的反应还要大。
安笙转头看着一脸激动的青葙,点点头,道:“是,云大哥亲口跟我说的。”
说到这,安笙忽然捂着唇,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该死,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道,她怎么忘了,青葙似乎对云大哥有意,怎么还这么大喇喇地,在青葙面前提起云大哥的未婚妻呢!
真是该死。
不过,转念一想,安笙又觉得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
如今文韬家里,已经给他定了未婚妻了,那青葙怕是没机会了。
除非,青葙肯去文国公府做小。
可是,她还不愿意呢。
青葙是好姑娘,凭什么去给人做小啊。
想来想去,安笙还是觉得,既然明知没有机会,还不如现在慧剑斩情丝,趁着青葙还没有深陷您泥淖无法自拔之时,赶紧拉她一把,莫叫她来日陷入两难。
“青葙啊……”安笙轻咳一声,拿出打算跟青葙促膝长谈的架势。
可是,她才刚开了口,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便听青葙先一步喊道:“云公子定亲了,那小姐怎么办!”
安笙:“……”
她没听错吧?这里边怎么还有她的事?
等等,青葙喊的什么?
青葙说,云大哥定亲了,她该怎么办?
云大哥定亲了,她要怎么办,她除了能隐晦地表达一下自己的建议,还能怎么办啊?
怎么总感觉,她跟青葙在这件事情上的关注点,有很严重的分歧呢?
第320章 风过无痕
文国公府,水砚堂,院中角亭。
文韬趴伏在圆桌上,不时地打着酒嗝,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
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几碟下酒的小菜,几个空酒壶,脚边还有个小坛子,歪着倒在桌子腿边上,也不知是喝光的,还是洒尽的,总之,现如今瓶子亦是空的。
院中的丫鬟奴仆都被赶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听风一人,候在角亭外面。
因为文韬的吩咐,也不敢进到里面伺候,只站着干着急。
听风知道,文韬定是喝醉了。
可他却不敢进去询问,甚至连走近一点儿,都不敢。
看他脚边那个碎酒壶就知道了,文韬现在脾气正大着,根本不许人接近。
听风现在反倒暗自祈祷,他们家少爷赶紧喝醉过去,他也好进去照顾少爷,总比现在这样,只能干看着少爷在里头喝闷酒,要好吧。
虽说现如今天气回暖了,但是夜里起风以后,天还是很凉,少爷喝了酒,在外头这么吹风,可别吹坏了啊。
夫人要是知道,自己由着少爷在亭子里喝闷酒,不劝说也不上报,还不打死他。
不死也得扒他一层皮!
他倒不是怕挨打,他就是心疼少爷。
这夜里风寒,少爷这么在外头喝闷酒,多伤身啊!
要说少爷也是,今儿这人都见了,却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要他说,还不如豁出去什么都说了呢,搞不好,心里还痛快点儿。
可是,理智上来说,少爷即便什么都说了,也未必能落下什么好,心里也未必就痛快了。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今日观安笙小姐的反应,对少爷,分明是没有那种意思的……
思及此,听风忍不住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说不来,还不是自讨没趣?
少爷的心气儿有多高,他还不知道么,这一回,怕是要断了念想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若少爷真能断了念想,好好跟表小姐相处,将来也未必就过得不好。
依他之见,表小姐的品貌,也是配得上少爷的。
而且,表小姐还得夫人喜欢,这一点很重要。
他虽然只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但其实大道理他也明白。
这家里,在内宅中,大事小情,夫人说话才是最有用的,其次才是大少夫人。
可大少夫人不会管少爷娶妻的事,夫人却得管,而且,还有绝对的决定权。
表小姐入府这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夫人再宠少爷,在有些事情上面,也自有坚持,是少爷也违逆不了的。
这表小姐既得夫人喜欢,人又确实不错,跟少爷也相配,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家和万事兴么,要是内宅里都不清净,男人还怎么在外头成大事呢?
他虽只是个下人,可这些道理,他也是懂的。
少爷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懂呢?
听风困惑地看着亭中的文韬,眼中尽是不解。
其实,文韬是真不懂吗?
若是真不懂,他今日会那么轻易回来?
他会在知晓安笙对他无意之后,立即抽身离开吗?
他懂的。
正因为懂,才生了怯。
若是安笙对他有意,他可能真的会为了安笙,不顾一切去反抗家里,但是,安笙对他无意,他再想到家里的情况,就忍不住怯了。
何况,安笙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他就是闹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道理他都懂,可是,心头的苦闷,却无论如何也消不去。
人都说,借酒浇愁,可真喝下去才知道,根本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听风,”文韬撑起上半身,打了个酒嗝,喝命听风,“去给我取酒来!”
明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麻痹自己。
或许只有喝醉了,彻底的喝醉了,他心里的痛和闷,才能少一些吧……
“少爷,您真的不能再喝了,夫人要是知道,我去给您偷了这么多酒,回头非打死我不可。”听风苦着脸劝道。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担忧少爷身子受不住的话,少爷更听不进去,就只能,求着少爷怜惜他,别再喝了。
文韬听了听风的话,果真顿了一下,没有再嚷着要酒喝。
听风见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少爷果真还是心疼他,不愿看他挨打的。
可听风这气还没松多长时间呢,就见文韬仰面对月,声透凄苦道:“竟是想醉一回,都不行了,我在这家中,还有什么趣儿……”
这话听着,着实叫人心里一酸,难受得紧。
听风咬了咬牙,心道,罢了,就陪少爷放纵这一回吧,少爷心里苦,他不陪着,不纵着,难道由着少爷就这么苦下去?
夫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去前院偷酒了吗?
怕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吧。
夫人定然也是明白,少爷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暗中纵着少爷的。
既如此,他还犹豫什么呢。
顶多,明日他挨顿打,反正夫人又不会真的打死他,能当什么事呢,只要少爷心里能痛快了……
“少爷,您别急,听风这就给您取酒来。”听风说着,便小跑着出去,拿酒去了。
彼时,院中便只剩下文韬一人。
他仍然维持着仰面对月的姿势,并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大概,是不能动。
月华如水,四射进亭中,一缕华练照在文韬荧白的颊侧,忽然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紧闭的眼角滑落,转瞬没入乌黑的鬓发,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夜风吹过,转瞬间,就连那水痕也干了,再无踪迹。
文韬伸手盖住眉眼,鼻翼微微掀动,唇角轻抖,眼睫是湿漉漉的,但是,却再没落下泪来。
听风回来的时候,文韬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听风将酒放在桌上,又被赶了下去,文韬仍旧一人坐在亭中独饮。
听风不知道该怎么劝,也没法劝,只能候在一旁,随时准备将文韬驼回去。
不过,他这个想法,倒是没能实现,因为,文昊过来了。
听风见了文昊,顿时一惊,刚要解释什么,便见文昊冲他摆摆手,自己进了亭子。
第321章 醉酒
听风见文昊进了亭中,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脸紧张地盯着文昊。
准备在文昊待会儿下手揍人的时候,赶紧冲上去护住自己少爷。
不过,他这护主的准备,也没派上用场。
因为,文昊不仅没有下手揍弟弟,反而坐下陪着弟弟喝起酒来了。
听风眼睛一瞪,吃惊极了。
但吃惊过后,转瞬便也明白,文昊的苦心。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做哥哥的,哪有不担心的呢。
文昊这个时候过来,就是为了来陪弟弟,来开解弟弟的吧。
听风放了心,不再战战兢兢的,而是转身又退出去一段。
这个距离,若是文昊和文韬有什么吩咐,高声唤他一句,他就能听见,但是文昊和文韬若是想要说什么兄弟俩的悄悄话,他却听不着。
文昊显然是明白听风的心意,转头冲他微微点头下头,面露赞赏。
听风自小跟着文韬,到底情谊不一般。
有这样的奴才在身边,其实也是主子的福气。
文韬这时候已经喝的半醉,看人有些晃,但是却不至于认不出人。
见到大哥来了,他自然是不能像赶听风那样,将他大哥也赶走。
主要是,他也赶不走。
文昊手上功夫比他厉害,他打架都打不过人家,怎么赶?
何况,他也明白他大哥的心意。
只是,这种事情,若是旁人劝说,就能劝得了的,他也就不必如此苦闷了。
文韬本以为,文昊是来劝他的,哪成想,文昊来了,一句话没说,竟是来陪他喝酒的!
一壶酒,兄弟两个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便喝光了。
文昊冲听风摆摆手,指了指酒壶,听风意会,行了个礼之后,转身跑了。
不多时,听风便回来了,手中捧着两个酒坛子。
将酒坛子放好之后,听风便又退出去了。
文昊敲开酒坛上的泥封,给弟弟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仍旧什么都不说,只陪着弟弟喝酒。
喝了几杯,兄弟两个都觉得不过瘾,又将另一坛酒也敲开,竟是捧着坛子对饮起来!
男人么,有时候喝起酒来,喝痛快了,似乎比说什么劝解的话,都更为有效。
半坛子酒喝下去,洒了文家兄弟前襟上都是酒液,冽冽酒香沁入鼻端,熏得人已然迷醉。
“痛快了?”文昊这时候,才开口跟文韬说第一句话。
文韬闻言,怔怔地看向哥哥,眼中磷光闪闪。
他大哥问他痛快么?
他该怎么回答?
说酒是喝痛快了,可我心里,还是痛快不起来吗?
那大哥陪他喝的这场酒,又有何意义?
文昊似看出了文韬的犹豫,也不逼迫他,照旧端起酒坛子,跟他相碰。
碰完之后,也不管文韬什么反应,反自己举起坛子就喝。
文韬一见哥哥这样,索性也丢开心中的纠结,举坛畅饮了起来。
……
一坛酒下了肚,文韬终于醉得迷蒙了起来。
他开始拉着文昊,口齿不清的呢喃,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跟文昊倾诉。
其实,他说的不甚清楚,文昊也没听出来到底说的是谁。
但是,总结来说,就是弟弟心中有了中意的人,但是人家姑娘却不中意他,所以,他心里苦闷,既不想娶自己不中意的女子,又为中意的姑娘不喜欢他而伤心。
文昊听完弟弟这些醉话,真的特想用手边的酒坛子,将这小子敲醒了。
大丈夫,成日里挂记这些儿女情长,如何能行?
既然人家姑娘都不中意你,你说你还苦闷个什么劲儿?
再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私定终身,传出去对人家姑娘的名节,如何能好?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小子会不明白?
也许是明白的吧,文昊想,否则也不会自己在这喝闷酒了。
以文家的家世来说,文韬若真喜欢什么姑娘,喜欢的不得了,上门去提亲,很少会有姑娘家不同意的。
就他所知,能一口回绝文家提亲的,这邺京城中,不超过三家。
可这三家的姑娘,也没见弟弟跟谁走得近了。
弟弟的几个挚友家中,倒也有有适龄姑娘的,不过,人选都对不上。
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太子殿下内里定下的未来太子妃人选,一个,是根本与他们家没什么往来的高岭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