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在林氏下手坐了,低声答说:“山上传来消息,说有人想往里头传话,要让那位知道大少爷去了的消息,并且……”
陆文说到这里,略顿了顿。
林氏几乎立即就猜到他的未尽之言,因而面色不由冷了些,她轻哼了一声,替陆文将没说完的话说了,“而且,说人是我跟世子害死的,是吧!”
陆文也知道林氏必能猜到这些,因而也没再藏着掖着,颔首应说:“正是,那边来人问,现在该怎么办?”
留守山上的人拿不定主意,不敢说这消息是叫郑氏知道,还是不叫知道,因而特地差人下来问问。
林氏听到陆文询问自己的意思,略沉吟了片刻,先问:“世子知道了么?”
“还没呢,”陆文摇了摇头,“将军在前面招待几位大人,山上下来人,不敢过去打搅,先找到了我,我听了之后觉得这事不能耽搁,因而特来回禀母亲,并征询下母亲的意思。”
林氏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你做的对……这样,先不用跟世子说了,等过会儿我找个机会跟他说,你去给他们回话,就说我的意思,是拦着不许乱传消息进去,剩下的……你就不必管了,我自计较。”
“是,母亲。”陆文得了林氏交代,立即便出去办了。
待陆文走后不久,林氏招来扶冬,对她道:“安排人往松鹤堂里头过个话儿,将这事传进老太君耳朵里,看她什么意思,记着,别说是我叫你们去的。”
“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吧,奴婢这就安排人去办。”扶冬一脸肃容地点点头,也出去了。
……
松鹤堂。
魏老太君刚吃了药,睡下了,是以整个松鹤堂都十分安静,几乎余声不闻。
魏嬷嬷看顾了魏氏一整日,人乏的厉害,见魏氏睡了,正想着自己也去歇歇,却见听兰一脸急色地撩开帘子进来了。
魏嬷嬷一看听兰的脸色,就知道有事。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魏嬷嬷暗暗叹了口气,招过听兰,问她怎么了。
然后,就听到听兰报了家庙里的事情。
“你说有人要给那位传信儿进去?被夫人叫人拦下了?”
“正是,”听兰闻言赶忙点头,一脸的焦急,“魏嬷嬷,您说这事该不该报给老太君啊?”
按说,家里大少爷死了,那位是大少爷的生母,纵然犯了错,也不该不叫人知道才是,可那位犯的错又颇特殊,因而听兰才拿不定主意的。
“这消息准吗?”魏嬷嬷沉吟了一会儿后,又问。
“准着呢,是咱们的人来回的话。”听兰忙说。
魏嬷嬷听到这,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按说是该报给魏氏知道的,但魏氏的身子……
“夫人那边怎么说?”
“听说夫人交代了,说老夫人身子不好,就不拿这事烦老夫人了,先拦着,有事她担着。”
魏嬷嬷听到这话,不由满意点了点头。
好在夫人还是有担当的,又万事以老太君身子为重,是谓极孝顺了。
白日里老太君疑心夫人那事,她可是在场的,她尚且都有些过意不去,夫人能不记恨老太君,还处处替老太君着想,这很好。
既然夫人也认为,为了老太君的身子,这事不该报给老太君知道,那她也该照夫人的意思去做。
“这样,先别说了,老太君这会儿才刚有点儿缓和,可别叫她再生气了,万一……”结果,魏嬷嬷这话还未说完,就听屋里头传来魏老太君的声音。
“万一什么啊,舒巧,你进来说话……”
魏老太君声音很弱,断断续续的,一听就知道她极虚弱。
魏嬷嬷听到魏老太君这话,不由暗悔自己方才怎么没带着听兰再远些说话,这样也就不至于吵醒魏老太君了。
现在倒好,人也吵醒了,还被魏老太君听到了关键之处,这下不说实话也不行了。
因这,魏嬷嬷只好带着听兰进了魏老太君的卧房。
“老太君……”魏嬷嬷和听兰一进去,就见魏老太君已经睁开眼睛了,正由含玉给往脖子下头垫软枕呢。
见到她二人进来,便缓慢而虚弱地道:“说吧,怎么了。”
魏嬷嬷无法,只好照实说了。
大抵是怕魏老太君误会林氏,魏嬷嬷倒破天荒地替林氏说了句话,“夫人这么做,也是顾忌您的身子,奴婢原本也是这个意思的,老太君如今不生气,不能操心伤怀,这可是褚太医亲自交代的,奴婢不敢不从,夫人定也是这样的。”
魏老太君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只是……唉,可我哪里是能万事不管的呢?”
说到这里,魏老太君脸上忽然现出悲哀的神色来,看得魏嬷嬷心里一酸,下意识叫道:“老太君……”
魏老太君费力地朝魏嬷嬷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喘息了几声后,又道:“查清楚……是谁,是谁要给她传信儿…了么?”
“不敢确定,不过……”魏嬷嬷似乎有些犹豫。
魏氏皱眉问道:“不过什么?你有话……尽管说……就是……”
“不过……”魏嬷嬷得了魏氏首肯,这才接着道,“不过世子安排在山上的人传回话来说,像是瑞王府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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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6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瑞王府?”魏氏听到这里,双眼不由瞪大了些,“他们……想,想干什么!这……是瑞王的意思,还是,还是敏姐儿……”
魏嬷嬷听魏氏怀疑道瑞王妃陆佳敏头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说。
她想,这件事应该不大可能是瑞王妃做的,毕竟,瑞王妃都已经疯了,怎么还能有能力安排这种事呢?
那就只能是瑞王爷了!
不过,这种话她不敢说,揣测也是需要根据的,她要说自己认定是瑞王派人做的,那总要说为何不是瑞王妃吧?
那就得跟老太君说,瑞王妃疯了的事了……
可这话怎么说呢?
再者说,若是老太君再知道瑞王妃疯了,只怕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打击呢!
所以,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不光不能说,还得瞒的严严实实。
好在老太君现在病着,也不能见外人,也没闹着要找瑞王妃,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儿呢!
与这件事情相比,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讨论呢。
“老太君,当务之急怕不是非要弄清楚事情是谁做的,要紧的,是万一那些话真传到大夫人耳朵里,可怎么办?您也知道,大夫人她……”
大夫人她怎么了,魏嬷嬷没说明白,但魏氏却心领神会了。
毕竟郑氏什么德行,她早就亲眼见识过了,哪里需要魏嬷嬷给自己分说。
郑氏那种性格,如果知道了这些话,必然得闹个天翻地覆,这一点魏氏并不怀疑。
按说,她现在如果够狠心的话,就该直接了当解决了这个麻烦,一了百了。可是……
也不知道年岁大了,慈悲心重了还是怎么着,魏氏总觉得这决定太难做了。
魏氏一直没说话,魏嬷嬷也没再催促,一时间,屋内只有更漏滴水的轻微声响,安静如斯。
好半晌之后,魏嬷嬷才听魏氏道:“让我……让我想一想,我再,再想想……”
魏嬷嬷闻言,略张了下嘴吧,复又闭回去,颔首应说:“奴婢明白了。”
说罢,就不再言语了。
魏氏也阖上了双眸,看起来似乎睡了,又似乎没睡,呼吸浅浅的。
……
前院。
陆铮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便匆匆去见母亲林氏了。
方才待客的时候,他见司契朝他打眼色,便知道是有事要说,因而一送走客人,便立刻招来司契问出什么事了,听司契说是林氏找他,他这才匆匆来见。
等见到了母亲林氏,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陆文却并未觉得奇怪。
要是瑞王那边真什么都不做,他反倒要觉得不对呢,现在那边有了动静,倒是正常的。
“母亲可同祖母说了?”这事最终还是要看祖母的意思,陆铮深知这一点。
大伯母是去是留,不过祖母一句话的事。
“没有。”提到郑氏,林氏总没好声气,再加上魏氏之前那样对她,她也颇觉寒心,因而提起魏氏语气也不甚热络,“你祖母身子那样,我怎么敢将这种事情拿去烦她。”
陆铮也知道林氏心里有疙瘩,却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一面是他祖母,一面是母亲,他真做不到贬低谁抬高谁。
哪怕他心中也是偏向母亲的,但有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因而只能道:“母亲所言极是,那这件事就不劳烦祖母了吧,儿子去安排,母亲不必烦忧。”
他知道母亲不喜大伯母,也不愿意管大伯母,所以便想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不想母亲却不同意。
“不,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跟你说,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而已,该怎么安排她,那是内宅的事,你不用多管,做好你的事就是了,行了,天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儿还得忙呢。”
因为陆文的丧事正撞到了普云大师的水陆法会上,因而陆家决定丧事从简,只停灵三日便下葬。
可即便只停灵三日,要忙的事情也着实不少。
陆铮并未反对母亲的话,颔首应了,然后起身行礼告退。
送走陆铮后,林氏又问扶冬:“怎么样,那边儿有信儿了吗?”
“还没有,”扶冬摇摇头,小声答说,“这事毕竟不好决断,许氏老太君也犹豫着……”
松鹤堂里头什么动静都没传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魏老太君听说了这件事,但难以抉择,所以迟迟做不了决定。
第二个,就是魏嬷嬷兴许为了魏老太君的身子,私自做主将这件事给瞒下来了,所以魏老太君并不知道。
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都很大,所以扶冬也不敢说是哪一种情况。
林氏倒也没纠缠,闻言只略沉默了一会儿,便道:“没有就没有吧,等着就是了。”
……
林氏并没有等太久。
魏老太君到底还算是个有决断的人。
从前她纵容郑氏一家,无论郑氏怎么闹,怎么撒泼,似乎都在她的容忍范围之内,而后来厌恶了郑氏,这容忍度似乎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人就是这么复杂。
魏氏最终还是决定,要防患于未然。
其实也不知是防患未然,因为郑氏其人,如果真叫她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是会认定是林氏和陆铮母子俩害死了陆铭,亦或还有她这个老太婆的手笔,到时候,郑氏若闹起来,陆家可就不只是丢人这么简单了!
此事如果真是瑞王府的手笔,那所图肯定不只是让郑氏大闹。
太子党与瑞王党争端不休,陆家作为太子党,自然不为瑞王所容,瑞王想要除掉陆家的心,可从来没停歇过。
所以,魏氏坚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防患未然,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喂药吧,她既是病了,也该有个病了的样子。”
临近午夜,魏嬷嬷忽然听见魏氏这样吩咐,当即一个激灵,从半梦半醒之中被吓清醒了。
清醒过来之后,魏嬷嬷看魏氏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忙点头应了下来。
魏嬷嬷倒是并不觉得魏老太君做的不对。
做大事者,就不能为小节所惑,当家人若不能当断即断,那这个家势必是当不好的。
老太君这些年时而糊涂,如今倒是又清醒过来了,这很好……
第1157章 病重
魏嬷嬷子夜起身,之后就再没睡下,先是在屋里坐了一阵子,然后又接连叫起了几个人,交代了些话,便又独坐到了天明。
天刚拂晓,魏嬷嬷手下一个管事婆子,从西偏门出了府。
她前脚刚走,后脚林氏就知道了,然后也安排了人跟着那婆子。
天渐渐亮了,丧事还在继续,林氏收拾妥当后,又将是一日忙碌。
早上用了清粥小菜,一水的素斋。
不是为陆铭,是为了过身的普云大师。
陆铮和陆文兄弟二人陪着林氏一道用了早膳,母子三人又分开去忙。
辰时正,派去山上的人回来了,不过没见到林氏,而是先找了林氏身边的林妈妈回的话。
林妈妈听完了,安排人先下去,然后自己寻着机会找到了林氏,小声在林氏耳边回了一句“病重。”
林氏一听这话,便明白了。
郑氏有没有病,外人不清楚,她当然是清楚的。
所谓的生病不过是搪塞外人的托词,陆家内里是都知道郑氏并没有病的。
但林妈妈如今却说郑氏病重,且又是在荣禧堂那边派人之后病重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荣禧堂里那位出手了。
人多眼杂,林氏也没再问什么,只点了下头说知道了,就叫林妈妈先下去忙了。
这个结果也没什么不好,若魏氏真不动手,她也是必然要动手的。
她自己什么名声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不会容许别人往她儿子身上泼脏水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行陆铭停灵三日,便出殡下葬。
彼时已近年关,陆铭的葬礼便一切从简,来回不过两个时辰,人就已经下葬了。
腊月二十七,山上的水陆法会也停了,大家忙着过年,已少有人一直在山上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