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一介女子,不在朝堂,但也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今日他们能不顾西北的战事,一心要为自己谋私利,那么,若来日邺京也有了兵乱,那些人,又会怎么做呢?
虽说她不在朝堂,又人小力微,但是,想到这些事,也不免有些忧虑。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今儿起得太早了,不舒服了?”青葙敏感地察觉到安笙情绪不怎么高,仔细一看,就见安笙果真面色不大好,于是忙问。
“没有,我就是想到些事,并未有哪里不舒服。”安笙摇摇头,冲青葙笑了一下。
有些事,即便说出来,青葙她们也未必能理解,再说,她们也不可能有法子解决那些事情。
朝堂争端,各为其主,自古如此,她虽未亲眼见过那些不流血的政治手段,但是,前世看过那么多史书与兵书,自然也是明白的。
若想要改变这些,还真不是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的。
这天下,还是要有一位贤明的君主来领导,方能内外清明。
如今的皇帝,其实也算是位明主了,只不过,明主也有老了的时候,英雄迟暮,到底不如年轻时候,虑事周全,眼光长远了。
特别是,这几年太子殿下和大皇子都渐渐大了,皇上对自己座下的那把椅子,大概也看得更重了。
这一点,从太子如今的处境并不明朗上,就能看得出来。
若不是为难,太子又何必请师傅出面,帮他推举陆铮出战?
安笙虽未见过太子,但是,前世却也听过不少太子的传言。
若她记得没错,三年之内,惠帝龙体便渐渐不行了,至于为何不行,这等内宫秘辛,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不过,她倒是记得,惠帝龙体欠佳后,便将监国大任交给了太子,太子自接了监国任命后,便下达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政令。
别的她不算了解,但是,太子命人开设药庐,专供穷苦百姓们抓药治病的事,她却是知道的。
说来,她还跟着师傅,去太子命人开设的药庐义诊过呢。
她不知道,太子是否真的将百姓们放在第一位,但是,她至少知道,能为普通百姓做到这一点的,将来必然会是一位明君。
不过,前世的她,还没有机会等到太子登基,便被梁无道跟马氏害死了。
所以,也就不知道,太子最后到底有没有荣登大统,又是否是一位真正的明君。
但就目前来看,能让陆铮这样的少年英才甘心追随的太子殿下,应该还是有成为明君的潜力的。
至于为何从陆铮甘心追随上总结出了这些来,安笙倒是没有细想。
大概是几次三番被陆铮相救过,所以,在安笙心中,已经不自觉地,将陆铮划进可靠那一行列中去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靠谱的人追随的人,多半应该也是靠谱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紫霞山脚下,然后在茶摊旁停了下来。
赶车的婆子说地方到了,请安笙下去。
安笙这才从沉思中抽回神,理了理头发,然后下了马车。
因着安笙要在山上留到未时,体恤赶车的婆子等的辛苦,便让她将马车,赶到她小儿子家里去歇歇,待时辰差不多了,再过来接自己。
这婆子小儿子家就在京郊不远,婆子平时在侯府当差,哪有机会常去儿子家里,如今听到安笙说,让她去儿子家里歇歇,婆子当时就喜得不行。
不过,她可没敢立即应承,一直推说不敢这样。
“妈妈不必拘谨,郑妈妈说了,她头回出门的时候,不认得京里的路,就是妈妈好心,帮忙指的路呢,我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待会儿日头就烈起来了,总让妈妈这么等在外头,我也于心不忍啊,这里没有旁人,我不说,你不说,又怎会有人知道妈妈离开过呢?”
原来二小姐是记着她的情呢。
赶车的婆子一听安笙这话,当即就笑了,“二小姐客气了,奴婢就是顺便帮着指个路而已。”
“即使只是顺便,却也帮了我们呢,如此,妈妈就更不该推辞了,这欠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呀。”安笙顺势笑笑。
“那,那奴婢就承了二小姐这个情了,您善心,奴婢明白的。”
“妈妈客气了。”
打发走了赶车的婆子,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上山。
这会儿时辰尚早,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所以上山的人并不算很多,只偶尔能碰到几个农家百姓而已。
安笙她们主仆三人走在边缘,三人行事低调,也没有穿金戴银的,所以并不惹人注目。
四下看了,这会儿没有旁人,青葙才问,“小姐,您为何对这吕婆子这般好?”
安笙脚步未停,轻轻勾唇笑了一下,道:“这吕婆子,是荷香的表姨母,不过,府里少有人知道罢了。”
“荷香!”青葙惊道,“奴婢听说,荷香已经被大夫人赶到庄子上去了,您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荷香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丫头而已,小姐忽然关注起她来了,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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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巧合即是缘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只笑了笑,跟她说回去再说,却没有替她解惑。
确实,现在是在外头,虽说这会儿山道上看似没什么人,但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明白事情的轻重,青葙也就再没有问下去。
主仆三人继续往山上走。
拐过前面的石壁,便到半山腰了,再往上走一点儿,有一处可供休憩的小亭子。
不过,安笙她们也没累,就不打算去亭子里歇着了。
主仆三人直接绕过石壁,打算一口气爬到山上去。
不想,一个转弯后,却碰上了熟人。
“陆世子!”短暂的愣神过后,安笙冲站在自己上面几级台阶的人,福了下身。
没错,她们碰到的熟人,正是陆铮。
因在外面,安笙便称呼陆铮的封号,而没有如昨日那般,唤他将军。
一个称谓而已,陆铮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同。
总觉得,二者之间,亲密度是有差别的?
“你是要上山帮大师制药吗?”陆铮问。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没水平。
不过,安笙还是笑咪咪地点点头,应道:“正是,陆世子这是……”
说话间,安笙暗暗地打量了陆铮一眼。
只见他身后背着一个药篓,里头似乎有一抹绿色的草尖儿露出来,仔细看,上头还挂着晨露,而陆铮脚下的靴子上,也沾了些泥土和草叶,若她猜得没错,多半应该是上山采药去了。
陆铮亲自上山采药?
察觉到安笙的视线,陆铮立即解释道:“昨日大师给的药单上,还差几味,其中便有这九死还魂草,我记得,这药草是挂着晨露时,入药最佳,因而便一早来采了,打算给大师送过去,没想到,正碰到顾二小姐也上山去,真是巧了。”
没错,他就是赶巧碰见的安笙。
绝对不是,起了个大早,采完药之后,却故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才碰上的人。
巧合就是缘分,是挡不住的么。
“陆世子辛苦了,这九死还魂草,确实是带着晨露入药最佳,没想到,世子对草药也有研究,真是博学多才。”安笙倒是真没多想,还客气地夸了陆铮一句。
“顾二小姐谬赞了,我不过是,知道些皮毛罢了,跟你和大师,是没法比的,班门弄斧,都是你跟大师不嫌弃。”陆铮听见安笙夸奖他,便觉得通体舒畅得很。
不过,他这人常年板着一张脸,所以即便是欢喜,也不易叫人察觉。
所以,安笙也没发现他情绪有变。
“陆世子客气了,术业有专攻,世子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又岂是我跟师傅能比得了的。”
这句话,安笙说的倒是真心实意的。
她真心敬重那些,为了保卫疆土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他们做的,才真是大事。
能为了一国国民,拼上性命的人,本就值得所有人,真心敬而重之。
所以,安笙对于陆铮,是真心敬服的。
但同时,她也心疼。
这种心疼,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是妇人之仁。
但安笙却觉得,这是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怜悯之心。
大家只看到陆铮他们在战场上杀敌如何英勇,可又是否关注过,他们会不会害怕?
生死面前,又有谁,是真的毫不惧怕的呢?
死过一次的人,才更能体会,生的不易和珍贵呢。
思及此,安笙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抹笑,很短,很轻,但却似乎包含了无数涵义,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陆铮自然也是看到,安笙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了。
这种笑容,他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可每一次看到,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每当这时候,他便觉得,他跟安笙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阻碍,让人隐隐有些心焦。
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有些不对。
他跟安笙之间隔的,怕不光是这一种阻碍吧?
且不说别的,就单说他克妻那个名头,就足够让他,想要做些什么,却迟迟不敢了。
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啊!
想到这一点,一向沉稳如陆铮,也不免失落。
许是因为在安笙面前,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缘故,所以,陆铮这失落的模样,便被安笙瞧了去。
安笙不明所以。
难道是她看错了?
好端端的,陆铮怎么忽然失落了起来?
难道,是刚刚自己说错了什么?
安笙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发现并没有什么,会让陆铮失落的。
越想越不解,鬼使神差般的,安笙便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还望世子多加小心才是。”
她也是忽然想到了,师傅说陆铮此行有劫的话,所以,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但是,却没想过,陆铮听了她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双眸陡然亮了起来。
这些年,他每次出征,除了母亲和祖母,还有几位好友,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让他小心。
这话从安笙口中说出来,总觉得,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呢。
“我……”安笙大概也察觉到了陆铮的反应有些不对,还以为自己多话了,忙要解释。
便见陆铮分外郑重地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呃……
“是,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安笙笑得有几分不自然,忙点头掩饰过去,“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上去了,师傅定然还等着我呢,那个,正好顺路,陆世子可要同行?”
陆铮听了安笙的“邀请”,十分痛快地点了头,“自然要的,走吧。”
说着,便对安笙做出个请的手势,“小姐先请。”
安笙笑着还了个礼,提着裙摆继续往上走。
安笙不是多话的性子,据她了解,陆铮也不是话多的人,且她又不知与陆铮聊些什么,于是,便闷头向前走。
至少,这样不会因为聊错了话题,而闹得彼此尴尬。
殊不知,走在她身边的陆铮,几次想要搭话,但都由于没想好如何开口,而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确实不是多话的性子,所以,碰上了只管闷头向前走的安笙,才更加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21046
第204章 无心还有意?
过了半山腰,就能看到弘济寺山门的影子了。
古朴庄重的山门,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在绵绵碧空下矗立多年,不朽,不败,静看世间繁华纷扰,岁月洪流。
山上的铜钟,又响了,空灵的梵音,萦绕山间,听得人心自静。
安笙听到这梵音,不由得驻足了片刻。
陆铮见她停下,便也止了步,一同默听。
片刻后,梵音既停,安笙继续向上走。
“世子可知道,弘济寺,建寺多久了?”
陆铮似乎没想到,安笙会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一瞬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回道:“若我记得不错,这弘济寺,是前朝所建,迄今,应该已有五百多年了,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寺了,寺内许多得道高僧,还是前朝遗老。”
这算是官家秘闻了,不过陆铮能知道,也不奇怪。
毕竟,他身份摆在那里,这种朝堂秘辛,自然是知道些的。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似乎也找到了适合闲谈的话题,遂也顺着道:“我倒是听师傅提起过一些,不过,师傅不肯说太多,所以具体的,我也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听说过,有一位大师,原来曾是享誉天下的大儒,特别博学多才,只是无缘见过,听说,那位大师不光擅长经史子集,就连兵法军事,也很有造诣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笙这话状似无心,却叫陆铮听得心念一动。
“你说的,可是空净大师?”
“世子也知道空净大师?那可曾有幸见过这位大师呀?”安笙似乎对空净大师特别好奇。
陆铮听到安笙的提问,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后才道:“少时,曾跟随祖父见过一面,但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这样啊,”安笙点点头,又道,“听说空净大师很少会见外人的,看来世子佛缘不浅,才能入了大师的法眼呢。”
安笙这话,本是带着些许欣羡的语气,没想到,陆铮听后,却苦笑了一声。
安笙不解,便听陆铮道:“哪里是我佛缘深厚,都是看祖父的面子,大师才愿意见我的,那时候,祖父想请求大师替我授课,不过,你也知道,大师自入佛门后,便不再收徒授课了,所以虽有祖父的面子,大师还是没有破例,后来,祖父去了西北……便再没回来过,拜师的事情,便也不了了之了。”
“实在抱歉,都是安笙多嘴,让世子想起伤心事了。”陆铮面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安笙又怎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