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似如常,但大家心里头都清楚,有些事,毕竟不一样了。
宋氏那边也很快得到了风声。
不过,她跟方氏的反应,可截然不同。
宋氏当然不是替安笙高兴,她只是知道方氏肯定不痛快,才高兴而已。
这样一来,就连徐氏让她往外拿东西,她也不那么难受了。
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回了玉笙居。
不多时,郑妈妈就进来,将徐氏命徐嬷嬷跟底下人下命令的事情,跟安笙说了。
安笙听罢只是笑了笑,不予置评。
徐氏就是这么现实的一个人,对她来说,有利用价值的人,才配得到优待,这一点,安笙最清楚不过了。
她对徐氏本也没什么期待,所以也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更何况,这点儿小恩小惠的,她也不看在眼里。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突然间对小姐这么好?”青葙明显不相信徐氏会这么真心对安笙好。
要是真有这个心,又怎么会放任大夫人,将小姐养在庄子上那么多年?
就算最后将小姐接回来了,也没见老夫人对小姐怎么好过,如今这突然转了性子,怕是为了大师的名头,而非真心对小姐吧!
“她什么心思不重要,反正她这命令正方便我们行事,这就行了,”安笙对青葙笑了笑,然后转头吩咐郑妈妈,“妈妈叫雪蝉看着门,无事别叫人进来了,既得了老夫人这么好的命令,不用岂不浪费。”
“是,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会看住她们,不许她们到小姐房间来的。”郑妈妈福身应道。
安笙受普云大师所托,要为陆铮做一件药藤软甲的事情,郑妈妈也知道,所以立即就明白安笙为何要这样吩咐了。
这事可不能让大夫人她们知道,否则的话,大夫人一定要扣一顶私相授受的大帽子在小姐头上。
到时候,好事变成了坏事,就算有大师的名头,可也架不住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胡乱传话。
大夫人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小姐呢,她们自然不能叫大夫人知道这事。
所以说,老夫人这个命令,来的还真及时呢。
哪怕拿着金毛当令箭呢,只要这鸡毛是老夫人给的,那就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郑妈妈带着紫竹出去了。
她外头还有事情要忙,担心雪蝉一人守门不稳妥,遂将紫竹也叫了出去。
郑妈妈和紫竹走后,安笙便带着青葙进了内室。
主仆俩走到桌边,青葙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小药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将里面的几样药材拿出来,然后,又将盛放药材的布帛取出,里面赫然露出了,深褐色的药藤丝。
这药藤被普云大师用特质的药水浸泡过后,早已失了本来的颜色,韧度也非同一般。
青葙将药藤丝小心取出,交给安笙,然后才从袖袋中,又拿出了从普云大师那里带回来的软筋,捋顺后,也放在了桌上。
“小姐,您现在就开始编吗?”青葙问。
“嗯,现在就开始,再耽搁下去,我怕时间来不及了,待会儿你帮我压着边儿,这东西太软,我还是头回做,怕起头起不好,接下来编的也不顺利。”
“是,小姐。”
说做就做。
主仆俩将桌子清理出来,然后开始给软甲片起头。
其实这所谓的编织软甲,方法就跟编席子差不多。
只不过,这软甲因为是用药藤丝来做,比不得竹篾苇子硬实,所以更加难编。
安笙跟青葙先将十根药藤丝拧成一根细绳,依次拧好之后,安笙开始摆条子,也就是俗称的起头。
万事开头难,这话当真一点儿没有说错。
在连续失败了八次之后,安笙才算找到了手感,将头起好了。
主仆俩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也不过片刻,就立即凝神贯注,准备续编。
这药藤丝即便拧成了细绳,可一样软得很,因为太软,所以编织的时候,就要格外用力,因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安笙的两手便又酸又疼,额上也沁出了汗。
青葙见了,很是心疼,心里忍不住暗暗埋怨了陆铮一下。
要不是为了这位陆世子,小姐何必遭这样的罪呢。
安笙正在努力跟手中的药藤丝作斗争,也没注意到青葙的反应。
任何时候,这手工活做起来,都是个精细又费时费力的活计,所以,忙活了一个时辰,安笙的软甲,也才编了不过方寸大小。
看着手中的软甲片,姑且算作是片吧,安笙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既然答应了师傅,她就一定要将这软甲编出来才行。
说不定,这东西还真能救陆铮一命呢!
第212章 真情?假意?
安笙一直在房里编织软甲,直忙到晚膳时分,才出去,准备用膳。
今儿的晚膳虽是从玉笙居的小厨房做的,但是因为有徐氏那样的命令,所以厨娘准备晚膳的时候,特地用了心思,准备的很是丰盛精致。
才刚坐下,郑妈妈便带着老夫人身边的倚翠来了。
倚翠进了门,赶紧向安笙福身行了,“奴婢见过二小姐。”
安笙笑着叫了起,并问了倚翠缘何这时候过来。
其实倚翠手中提着食盒呢,她都看见了,但还是装作不明白,特地问了一下。
刚问完,便见倚翠笑呵呵地将手中的食盒抬了抬,道:“今儿晚膳厨娘做了道佛手金卷,老夫人吃了觉得滋味甚美,便惦记着二小姐,所以特地打发奴婢给二小姐也送过来一些,请二小姐尝尝。”
安笙闻言,立即配合地做出惊喜模样,“劳祖母惦记,还请你回去跟祖母说,安笙谢过祖母爱惜赐菜。”
说着,又招呼紫竹,“快给你们倚翠姐姐上茶。”
紫竹听命要去,却被倚翠快手拦下。
倚翠拦住了紫竹,又同安笙福身笑道:“二小姐赐茶,奴婢本不该推辞,只是这个时候,老夫人身边还需人伺候,奴婢奉命来送菜,但却不敢多留,还望二小姐恕罪。”
“既是这样,那我便不强留你了,还望你将我的话带给祖母,就说我明早再去谢恩。”安笙说着,便笑着欠了下身子。
倚翠忙回了礼,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和客气。
“二小姐折煞奴婢了,这不是奴婢应该做的么,老夫人特地交代奴婢了,说若是二小姐一定要去谢恩,让奴婢劝过二小姐,不必特地过去了,不过一道菜而已,二小姐喜欢最重要,老夫人还说,二小姐如今辛苦,明日的晨省便免了,请二小姐多睡上一会儿,直接上山去帮大师的忙就是,老夫人说,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祖母这样说……”安笙闻言犹豫了一瞬,随即道,“既是祖母好意,我自当遵从领受,不过,长者仁善,我却觉愧于领受,既免了晨省,那我待会儿用过完善,再去谢过祖母吧,你帮我同祖母说一声就是。”
徐氏免了晨省不假,但那也是有原因的。
就她所知,徐氏最是看重这些规矩,若没特殊原因,必然不会免了她的晨省。
而说是不让她去谢恩,怕也不过是客套话,她若全盘接受了,徐氏心里定然不怎么舒服。
去说句话而已,有些过场,只要在这个家里一日,总是免不了的。
果然,倚翠听她坚持要去谢恩,又客气了几句,但却没有再劝她不要过去的话,算是默认了。
将倚翠送走,安笙坐下,开始用膳。
用过晚膳,收拾妥帖后,安笙便带着青葙去了松鹤堂。
徐氏听了倚翠的传话,自是也收拾妥帖在等着她。
见她过来,面上都是慈爱的笑意。
“你这丫头,一道菜而已,还特地巴巴地赶来谢什么恩,倚翠也是的,我不是吩咐过她了,叫她传话给你,让你别过来了么,有这工夫,在房里歇歇也好啊,你如今可累着呢。”
话虽这样说,可徐氏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无一不在说明,她对安笙此举的满意。
安笙也会说话,专挑徐氏爱听的说。
“虽说长者赐,不敢辞,但是,领受长辈恩德,自是要带着感激之心的,否则孙女心中实在不安。”
安笙的语气柔柔的,表情和软恭顺,眼中带着孺慕,处处都叫徐氏觉得满意得不得了。
“好好好,你这张小嘴啊,定是抹了蜜了。”徐氏笑得开怀。
“祖母笑话安笙。”适时地做出一点儿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态,更让徐氏放心,觉得她人小不知事。
果然,徐氏见她如此,眼中满意更甚,暗暗的打量之色也退下去了。
目的达到,安笙正准备找借口告退,却又被徐氏唤住了。
“祖母不跟你开玩笑,正好你来了,祖母有件正经事,要跟你商量商量。”徐氏口气突然郑重起来。
安笙心头一动,又不着痕迹地坐了回去。
“祖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孙女怎敢当祖母一句商量呢。”
能让徐氏这么郑重其事的,多半不是小事。
让她猜猜?
徐氏在这个当口上,忽然严肃又正经地说要跟她商量事情。
难道是,为了药品的事?
正想着呢,便听徐氏道:“安笙啊,你知道,祖母最是热衷做善事了,这些事,不光你看在眼里,普云大师也是看在眼里的,对吧?”
这开场白,听着有点儿带坑的感觉?
安笙暗暗打量了徐氏一眼,谨慎应道:“祖母仁善,孙女自然知道。”
徐氏闻言,呵呵一笑,然后,忽然带着几分嗔怪,又道:“光知道可不行,可得付诸行动啊,祖母纵然仁善,可能力毕竟有限,虽有心为前线的将士们做些事情,但毕竟人小力微,做不得太多,正发愁着呢,不想这机会就找上门来了。”
人小力微?
徐氏?
虽然永宁侯府地位不显,荣光不在,但是也不至于用人小力微这个词来形容吧?
徐氏这么自降身份,到底想要做什么?
安笙有些疑惑,不知道徐氏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只能小心地应对着。
徐氏也没叫她疑惑太久,紧跟着就将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
“祖母是想啊,你跟着普云大师给前线将士们制药,这可是大善事,咱们府上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帮着出些药品和药材,还是能做到的,本来,我还想着改日亲自去弘济寺,将这些东西送上去,既然你如今跟随大师左右,不如,就代祖母将东西送到大师那里去吧,让大师代为转交出去,就说永宁侯府为前线的将士们,出一份力,你看这样可好?”
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
安笙在心里暗笑一声,摇了摇头。
师傅还真是料事如神呢,连徐氏这个反应都料到了,真是比她这个亲孙女,都了解这位老夫人啊。
第213章 胆小
徐氏说完那番话,其实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的。
这种感觉说起来,也挺莫名其妙的。
想她一个当家老夫人,跟自己的孙女说个话,难不成还紧张?
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
可是,徐氏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就是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儿紧张。
理智上,她劝自己说,安笙不会,也不敢拒绝她的话。
但是,心里却也隐隐有些担忧,害怕安笙真的一时头昏回绝了她。
要真是那样,她该如何收场?
而且,安笙也确实没有立即点头应承下来,而是犹豫了。
不,准确的来说,她是愣住了。
徐氏看着“傻呆呆”坐在那里的安笙,心里略微有些不满。
真是,自己这个当祖母的,好言好语地跟她商量,她竟然还发呆!
思及此,徐氏脸色不由有些冷,面上慈爱的假笑也快要维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安笙却忽然动了。
徐氏在安笙转头面向自己的那一瞬,立即又恢复了那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怎么样啊,安笙觉得,祖母这个建议,如何啊?”
安笙见徐氏明明一副非常紧张,却硬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暗暗惊奇。
看来这件事在徐氏心里,可真是重要的不得了。
否则也不会露出那种表情来了。
这可是心思深沉的永宁侯府老夫人,何时在小辈面前显露过紧张情绪啊?
未免再过一会儿,徐氏会“恼羞成怒”,安笙赶紧照着跟师傅商量好的,点头应道:“祖母所言极是,孙女因一时听见祖母如此仁善的大义之言,所以愣住了,还请祖母不要怪孙女失态。”
原来是这样!
徐氏听了安笙的话,高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听到安笙肯定的回答,和“真心的”恭维,她也是受用得很。
不过,她自诩自己身份高,不好在小辈面前显露太多情绪,因而只是矜持地回应了安笙的恭维。
“这是你母亲和你两位婶母共同拟出来的药单子,上面这些东西,就是永宁侯府要送往弘济寺的,你且看看,觉得哪里不合适,也好及时更改。”说着,徐氏便吩咐盼夏,将她手边的那张药单送给安笙看。
盼夏依言拿起药单,正要送往安笙那边,安笙却忽然站起来,满面惶恐地直摆手。
“祖母折煞孙女了,这药单既是母亲和两位婶母草拟出来的,必然是仔细商量过的,母亲与两位婶母都是仔细周全之人,她们的决定,如何不比我这个小辈得体,再说又有祖母您把握着分寸,这事实在是轮不到孙女插言啊。”
徐氏本也不是真心想要听安笙的意见,如今见安笙自己知趣,这般拒绝,反倒满意。
安笙有句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一个小辈,如何敢对长辈的决定指手画脚。
若今日安笙不知分寸接下了这药单,她事后必然要找机会敲打一番。
不过现在她这样识趣,那就算了吧。
安笙言辞恳切,情绪惶恐,百般推拒,徐氏也只好顺势而为,没有再勉强她。
见徐氏命盼夏收回药单,安笙立即长长地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