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云大师让顾家仆役将东西放下,然后便转身回去了。
同样什么都没说。
顾家仆役将药材什么的放下后,都不自觉地去看安笙。
安笙看了看师傅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顾家的仆役们,面上似乎有些慌张。
“你们先回去吧,余下的事,待我回府之后,再向老夫人细禀。”安笙的口气有些急,目光也一直追随着普云大师,似乎根本没怎么注意顾家的仆役们。
“是,二小姐,奴才等先回去了。”仆役们弯腰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待他们走后,青葙才靠近安笙,小声在安笙耳边道:“小姐,奴婢仔细瞧了,方才打头的那个奴才,一直偷偷地打量着您呢。”
安笙点点头,心道果真如此。
她就说么,徐氏不可能真的不派人盯着她。
就怕她不派人呢!
安笙暗暗哼了一声。
若是徐氏不派人来,怎么会知道,师傅不高兴了呢,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见师傅不高兴了,也十分为难呢。
虽说出家人应断七情,师傅不该不高兴。
但是,师傅除了是得道高僧,同时也是人呢。
是人便注定有七情六欲,徐氏虽信奉佛教,但却一直笃信这点。
这也是当初,安笙为何敢这般设计的原因所在。
徐氏这人,向来自负,自己认定的事情,是不会由着别人左右的。
第216章 现实
安笙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禅房。
一进去,就见普云大师坐在蒲团上,轻轻敲着木鱼,在诵经。
安笙默默走过去,在普云大师身边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默默向佛祖告了声罪。
片刻后,她睁开双眼,转向普云大师,道:“师傅,徒儿让您受累了。”
师傅本是方外之人,却屡次因她涉足红尘俗事,她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可她带着执念而回,此生若是不消了心中执念,她不知道,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可是,无论怎样,都不该将师傅卷进来啊。
安笙默默下定决心,今次事毕后,她再不能将师傅,牵扯进这些肮脏事里头来了。
满心算计的是她。
佛祖要怪罪,也只管怪罪她吧。
普云大师没有回答安笙的话,反倒念起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安笙似有些不解,眉心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困惑地看着普云大师。
大师自顾地诵经,手中的木鱼轻敲,发出规律的响声。
渐渐地,安笙觉得自己在这声音里,心忽然静了下来。
似乎明白了普云大师之意,安笙双手合十,默默地跟大师诵起了心经。
前世今生,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再睁眼,发现一切不过还是如常。
窗外有鸟雀啾唧飞过,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音,远处有钟声传来。
安笙知道,那是弘济寺的僧人,在敲响那口大钟。
那声音空远而寥廓,很能荡涤人心。
普云大师这时候,才对安笙道:“佛渡有缘人,这世间众生,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业障,你有,为师也有,今日的话,往后不必说了。”
安笙想要再说什么,但普云大师已经转身要走了,安笙只好道:“是师傅,徒儿知道了。”
普云大师将安笙带来的这些药材,都让管理善堂的僧人带走了。
并当着善堂的管理僧人的面,说了这些药材的出处。
善堂管理僧人常同外面的人打交道,与京里的各大世家也有些往来,所以立即明白了普云大师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站在普云大师身后的安笙,双手合十,颔首道了声佛号:“是,师叔,弟子知道了,弟子定会妥善处理这些药材和药品的。”
善堂僧人带着东西走了,普云大师的小禅院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去忙你该忙的吧,有这瞎想的工夫,倒不如尽快将那软甲编织出来,届时救了陆将军一条性命,也是功德一件。”普云大师留下这话,便转身回去了。
安笙见状,也带着青葙和紫竹,赶紧跟了进去。
慧通今日跟着一位师兄下山化缘去了,所以不在。
青葙跟紫竹敏感地察觉到,今日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吓得一直不敢出声。
直到普云大师将她二人叫去帮着分拣药材,二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有事可忙,人大概真的不容易瞎想。
软甲的编织工作异常缓慢,这是个精细的工夫活,若性子躁些的,做起来只怕要更加烦躁。
不过安笙倒是做得挺自在,看着那一根根药藤丝拧成的细线,在自己手中逐渐变了形状,她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了。
午膳照例是在弘济寺用的。
未时末,安笙带着青葙跟紫竹挥别师傅,下山回府。
刚一回永宁侯府,便被徐氏叫人请了过去。
去松鹤堂的路上,安笙默默回想这几日的行程。
发现真是固定的不得了。
自从她上山开始,每次回来,徐氏都得派人在府门口等着她,就没有一日,能让她先回玉笙居去。
她知道徐氏不放心,所以也愿意配合她。
总得让徐氏认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行。
到了松鹤堂,徐氏先拉着安笙话了会儿家常,然后,才不经意地问起药材的事情。
“回祖母的话,药材师傅已经收下了,不过孙女一直在忙着帮师傅处理药材,所以并不知道师傅何时将药材交出去的,还望祖母恕罪。”安笙照着跟普云大师商量好的,这般回答了徐氏。
徐氏听了安笙的话,笑得更加慈爱,“这孩子,你专心帮大师处理药材,何罪之有啊,这才是正经事嘛,不要紧,只要大师接下了就好,本来,也是打算让大师自行分配那些药材的么,祖母其实也不该多问。”
徐氏只字不提普云大师似乎不快的事情,安笙便也装不知道。
“那祖母,孙女明日可要再问问师傅,如何分配那些药材?”
“不必了,”徐氏一听这话,便摆了下手,“大师自会妥善分配的,咱们既将东西送到大师那里,就要信任大师。”
“孙女知道了。”安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一副对徐氏的话很是信服的模样。
徐氏含笑点了下头,显然也对安笙这样听话,十分满意。
祖孙二人又其乐融融地说了会儿话,安笙才告退离开。
安笙走后,徐氏便对徐嬷嬷道:“芳兰,等大军出征以后,若再有人下帖子来,就不必回绝了,老身沉寂了这么久,总得出去走动走动了啊。”
徐嬷嬷见徐氏高兴,应话应得也轻快。
“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仔细筛选的,老夫人既要出门走动,可不能什么人家都去,怎么着,也得配得上您的身份不是。”
“就你会说话。”徐氏闻言,笑着嗔了徐嬷嬷一眼。
徐嬷嬷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自是分外受用。
她之所以这么吩咐徐嬷嬷,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若她估计的没错,大军出征以后,顾家仁善的美名差不多也就传出去了。
到那时候,她再出门走动,看谁还敢提前些日子,右相府上那件事!
那些个世家夫人,她还不了解么,一个个的,都势力着呢!
当然,她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自家没点儿用处的人,何必深交?
别说她现实,想要在这藏龙卧虎的邺京城,做到人上人,让别人上赶着巴结你,奉承你,若不现实些,如何能行!
第217章 胶着
自那日,皇上在朝堂上,亲自任命陆铮为主帅,命其带着两万兵马出征西北时,一直以来,对此持反对意见的兵部尚书等人,却均保持缄默后,太子和陆铮就觉得不对。
这几日,太子和陆铮都在暗中查探,汪德蒲等人是否有什么阴谋。
但让他们奇怪的是,这些人竟然一直没什么动作。
这实在不太符合,汪德蒲平日里的作风。
要知道,以汪德蒲为首的大皇子党,向来是跟太子党的人不对付的。
可这一回,汪德蒲突然消声不说,就连他们那一派的人,也都个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可就是因为他们太过老实了,太子才更不放心。
一定有什么地方,他们疏忽了。
这日,太子借着探望文国公的机会,在文国公府,私下跟陆铮碰了面。
文国公偶感风寒,已经有两日不曾参加小朝会了。
作为太子殿下的母舅,文国公身份非同一般,这两日前来文国公府探病的人,多不胜数。
但是大多数的,都被拒之门外了。
理由也很充分,文国公尚在病中,不宜见客,谁也说不出什么。
谁让人家身份高贵,不是一般世家能够匹敌的呢。
不过,大部分探病的人不能见,但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的。
比如身份贵重的太子殿下。
再比如镇国公世子陆铮。
这两位,一个是文国公的内侄,一个是文国公挚交之子,且身份又都非同一般,他们来探病,文国公自是要见一见的。
既是探病,凑巧碰上了,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倒也实属正常。
然则喝茶是假,谈事才是真的。
这谈事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文国公房间里。
而外界以为的,风寒发热起不来床的文国公,也远没有那么严重。
风寒确实是真的。
皇上派下的御医亲自诊的脉,如何能有错。
只不过,并没有御医诊出来的那么严重罢了。
文国公夜风吹伤了身子,染了风寒,但是捂了一夜,发了汗,已经好多了。
可是,对外却没有将这消息放出去。
不仅没有放出,反而还有些夸大其词。
所以,外界都以为,文国公这次的伤寒,很是严重。
其实并非如此。
之所以没有将快要病愈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今日。
太子跟陆铮私下见面不便,文国公府,便成了他二人会面的最佳之处。
怀疑大皇子党有阴谋的,自然不只是太子和陆铮。
文国公也有此怀疑。
他作为太子党的领军人物,跟汪德蒲明争暗斗了多年。
这次陆铮出征的事情,是太子提出来的。
往常,对于太子的政见,大皇子党众多半都要竭力反驳。
可这一次,汪德蒲一行,前后态度变化实在太大了。
若说他们没阴谋,他们实在不相信。
“汪德蒲这个老狐狸,心机最是深沉,他越是这样,越是憋着大动作呢。”文国公率先开了口。
他跟汪德蒲争斗多年,对汪德蒲自然算得上了解。
“孤也是这样想的,”太子接着道,“可是孤跟陆铮暗中派人查了,却一直一无所获,若要让舅舅猜一猜的话,您觉得,汪德蒲最有可能做什么呢?”
太子跟文国公虽然关系亲近,但是在文国公面前,却不敢像跟陆铮他们私下相处一样,没有架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文国公样样都好,就是人古板了些,总是提醒太子不能坏了规矩。
因而,太子在跟文国公说话的时候,也要自称孤,以示身份不同。
文国公听到太子的问话,沉吟了片刻后,道:“难道他是想要在粮草上动手脚?让陆铮因为粮草问题而战场失利?但是以臣对他的了解,他又不像是这样自打嘴巴的人,此次粮草筹措,归兵部主理,若是粮草出了问题,他这个兵部尚书,岂不首当其冲?可若不这样做,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按照臣等的分析,他们无非也就是想让陆铮战场失利,借以来打击您,当初跟皇上力荐陆铮为主帅的决定。”
太子也有同样的疑惑,而且也同样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文国公的话说完之后,他便又眉头紧锁,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陆铮,忽然道:“他们会不会,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在我身边呢?或者说,这个人其实已经安插进来了,所以他们才一直都没有动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无论我们怎么查,他们也都会不动声色了。”
其实这个念头,他一早就有了,因而特地让陆文暗中查了查他身边的人。
可是,陆文查过之后,依然没有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
可他这几日一直反复地在想这个问题,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陆铮这个怀疑不是没有可能,”文国公显然也很是赞同陆铮的想法,“汪德蒲这个人,说话做事,都非常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从来不做,如今陆铮出征在即,可他却忽然老实了下来,什么都不做,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他真憋着什么了不得的大动作,要么,就是如陆铮怀疑的那样,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所以才气定神闲,根本不需再做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早先是我们想左了,眼睛光盯在粮草上头,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舅舅说得对,孤也认为,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太子也点头应和道。
“那陆铮,你可觉得自己身边有什么人不对吗?”文国公看着陆铮,问道。
他的话刚问完,太子也同样看向陆铮,等他回答。
“在太子殿下和文叔叔面前,陆铮不敢隐瞒,其实,因为早有此怀疑,陆铮曾派心腹暗中仔细查过身边的人,但是,并没有发现,有不对劲的人。”
陆铮这话一出,太子和文国公又不由失望。
本以为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了,谁知,还是一无所获。
这样一来,事态岂非又陷入了胶着?
第218章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