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云大师听了陆铮的话,便笑了。
“看来将军也是懂茶之人。”
“大师谬赞,陆铮不过略知一二罢了,是大师跟顾二小姐,不嫌弃我粗鄙。”
陆铮一面说着,一面不由地看向安笙。
普云大师见了,却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只是笑了笑,说:“将军大才,如何能说粗鄙呢。”
安笙一直没怎么出声,可陆铮总盯着她,她又不是没有知觉。
未免陆铮再盯着她不放,安笙只好抬首,直视陆铮,微微含笑,道:“将军客气了,一杯茶而已,将军喜欢喝就好,何谈嫌弃不嫌弃,将军也太妄自菲薄了。”
“顾二小姐所言极是,是陆铮着相了。”陆铮听见安笙的话,立即颔首应道。
他应的这般痛快,倒教安笙没了脾气,反而隐隐有些好笑。
其实她这会儿也有些糊涂。
方才师傅忽然说,陆铮来了,让她过去帮忙煮杯茶喝,她当时也没多想,放下手中的活,便跟师傅过来了。
谁知从她跟随师傅进到这间禅房开始,到煮茶完毕,陆铮就一直盯着她。
安笙暗暗回想,难道她今日脸上生了花?
可一早起床梳洗的时候,并未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啊?
要不就是有话要说?
但好像也不对。
陆铮上山来,自然是来见师傅的,因而有话,也该是对师傅说啊?
普云大师喝了一杯茶后,忽然站起身,对陆铮道:“贫僧有样东西,要交给护国公夫人,本要派人送下山去,不过既然将军来了,便请将军代劳吧,将军且坐坐,再喝杯茶,贫僧去去就来。”
说罢,又交代安笙,“你替为师先招待招待陆将军。”
“是,师傅。”安笙听见师傅这话,便颔首应了。
陆铮正要随着普云大师起身,却被普云大师一把按住,“将军无须客气,贫僧去去就来。”
说着,普云大师便下了地炕,穿上僧鞋,转身出了禅房。
大师一走,房内便只剩陆铮和安笙二人。
气氛陡然静了一瞬。
安笙自觉气氛有些奇怪,赶紧又替陆铮添了杯茶,含笑让道:“将军请用茶。”
“多谢。”陆铮忙双手接过,道了谢。
陆铮的态度似乎有些拘谨。
安笙不解,总觉得陆铮今日有些奇怪。
但是,陆铮没有说什么,她自然也不好多问。
二人又饮了一杯茶。
期间,陆铮一直看着安笙,且颇有些欲言又止。
安笙这才确定,陆铮怕是真有话要跟她说。
不过,看陆铮这样犹豫,兴许是觉得,这话不大好说。
想了想,再替陆铮添茶的时候,安笙便道:“不知将军可曾听过一句话,说的是,茶如人生,当静心而对?”
陆铮闻言,便微微愣了一下。
以他对安笙的了解,安笙绝不是个随意多话的人。
能这样说,必然是有原因的。
想到自己上山来的真正原因,陆铮忽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他想,安笙定然是察觉到什么了,否则的话,不会突然跟他说那样的话。
略作思索后,陆铮道:“方才,我因一些私事,有些想不开,那时候只觉得,到了大师这里,便能静心了,于是便唐突而来,却忘了,大师跟小姐,如今正在忙着,是陆铮疏忽了,还望小姐莫怪。”
陆铮说到后来,语气不由地有些紧张。
他是真怕,安笙以为他是个没有算计的人,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丝毫不考虑其他。
他此刻真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凭着一时冲动,便突然来了这里。
若安笙因此而厌恶了他,他可如何是好呢?
安笙没想到,自己本是想要开解陆铮,才说了那句话,却反而让陆铮多想了。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
因怕陆铮误会,安笙忙道:“将军实在太客气了,佛祖慈悲,自愿为天下众生解惑,师傅亦是如是,再说我跟师傅现在虽然忙着,但也不至于,连说句话、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若我煮的茶,真能让将军静心,倒是我的福气了,也是那茶的福气,我煮茶的功夫,其实并不到家,难为将军不嫌弃,所以,将军便莫再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话了。”
“我当然不嫌弃!小姐煮的茶,非常好喝,我喝了,也确实静了心。”陆铮听了安笙话,立即答道。
他的语气堪称急迫,似乎生怕安笙会不相信,他真的非常喜欢安笙煮的茶汤。
“将军喜欢就好。”安笙莞尔笑了。
陆铮看着安笙这柔柔的笑,忽然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
那感觉十分奇怪,让他整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我自然喜欢。”陆铮如是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定定地盯着安笙。
安笙被陆铮这样盯着,说实话,是有些不自在的。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借着倒茶的机会,低下了头,不再跟陆铮对视。
她总觉得,陆铮的眼睛里,似有能灼人的光,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这感觉来的太过突然,安笙不敢细想,只能将心思尽量放到手中的茶汤上去。
房内一时间,又静了下来,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221章 暗夜“偶遇”
普云大师回来了。
他将一道平安符交给陆铮,并对陆铮道:“这是夫人请贫僧帮忙开光的平安符,将军替贫僧,给夫人带回去吧。”
陆铮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几乎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平安符是给谁的。
“多谢大师,家母多有打扰,陆铮在此,先替家母,谢过大师了。”说着,陆铮便站起身,郑重地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
普云大师这次没有阻止陆铮,而是受了这一礼。
“夫人一片慈母情怀,贫僧能成全夫人的心思,也是贫僧之幸事,我佛慈悲,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大师所言,陆铮谨记了。”陆铮颔首应道。
普云大师微微点头,笑着问:“贫僧多嘴问一句,将军心中的疑惑,可解了?”
“多谢大师开解,已经解了。”
“那就好。”普云大师继续宝相庄严地笑着,似乎一点儿没有怀疑陆铮这话的真实性。
疑惑既解,陆铮也不好久留。
尽管心中有不舍,却依然得挥别普云大师跟安笙了。
普云大师跟安笙,将陆铮送到禅院门口,看着陆铮远走后,才转身回去。
回去的路上,普云大师忽然跟安笙道:“茶能静心,看来陆将军也是个爱喝茶的。”
这话虽看似平常,但细品下去,又好像暗含深意。
安笙不明白师傅为何忽然这样说,便道:“师傅不是也爱喝茶么,否则徒儿何必费心学这个。”
普云大师闻言,便笑了,但是却不再说这个了,只让安笙接着去忙。
安笙总觉得,师傅今日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出来。
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所幸不再想了。
她的药藤软甲才完成不到一半,还有的忙呢,哪有心思想其他的呢。
……
未时末,安笙下山,回永宁侯府。
照例先去了松鹤堂,陪徐氏说了会儿话,才回自己的小院。
一回去,安笙便如昨日一样,让紫竹跟雪蝉守着房门,自己带着青葙,在内室编织软甲。
忙碌的时候,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
日夜赶工了整整五日,安笙才在陆铮出征的前一晚,将软甲织好了。
药藤加软筋织成的两片薄甲,前后穿着两块玄铁打造的护心镜,缝制成了一件,轻薄贴身的护身软甲。
说到这软甲上用的护心镜,还是安笙托苏远帮她找来的。
苏远跟外邦做了这些年生意,还算积攒了些人脉,弄两块上好玄铁做的护心镜,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笙是想,既然要做,就尽量做到最好。
若师傅算的不错,这东西兴许真的要用来,救陆铮的命的。
她哪里敢不用心呢。
软甲做好以后,安笙便急着给陆铮送过去。
如今时辰已经晚了,永宁侯府内院都已经下钥了,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找陆铮,思来想去,只有连夜将东西送上山,交给师傅,明日一早,让师傅交给陆铮了。
说做边做。
安笙交代了郑妈妈守门,自己带着青葙,换了她们从前偷偷出门的衣裳,穿上披风,出了玉笙居。
想要出永宁侯府,倒也不算太难。
安笙跟青葙从前也不是没走过,勉强也能算上有经验了,所以二人并不慌忙。
只是时间有些紧,她们走得也不自觉地快了些。
很快,便到了那处荒废的院子。
安笙跟青葙没有犹豫,轻轻地拉开院门,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二人脚下未停,步履匆匆地去了,她们俩从前偷溜出府的那处矮洞。
今夜无朗月,但却有繁星,是以路上并不算黑。
借着星子光辉,安笙跟青葙,很快便找到了那处洞口。
走了几次,连青葙也习惯了,早没了心里压力。
只待安笙出去后,她便也跟着出去。
安笙矮身下去,青葙伸手挡在她头顶,防备安笙撞了头。
这前几回出去,安笙动作都迅速极了,没想到,这一回,钻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了。
青葙不知是什么情况,不由着急,遂小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莫不是卡住了?可是有东西勾着小姐了?”
这洞口实在是小,虽说她跟安笙矮身蹲着,也能挪出去,但是,总也不算轻松。
青葙自己也走过,知道是什么情况,因而才怀疑,安笙是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衣裳,所以卡住了。
哪知道,安笙停了一会儿,又慢慢挪出去了。
“小姐……”青葙赶紧蹲下去。
刚要问怎么回事,便听安笙道:“没事,你慢慢出来。”
安笙方才之所以会愣住,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她并非像青葙猜测的那样,是因为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衣裳,所以卡住了。
而是因为,太过吃惊,所以一时间愣住了。
她如何能想到,刚蹲下没一会儿,才探出去半颗头,竟然会跟站在外面的人,对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没被这一幕,吓得忽然叫出来,已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只是愣了一会儿,还算反应比较小的吧……
她也着实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大晚上的,跑到别人家的偏院后门处,站着不动呢?
当真不怕吓着几个胆小的。
即便吓不到人,可若是叫永宁侯府巡查的府卫看见了,将他当成刺客,届时倒要如何自处?
真是越想越想不通。
思及此,安笙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跟外头站着的人,大眼对小眼。
不错,就是大眼对小眼,相对无言!
她看着,对面的人,似乎也挺震惊的,大概是没想到,会碰见她吧。
如果不是此刻气氛实在太诡异,安笙真的很想,朝天翻个大大的白眼。
青葙紧跟着安笙,从洞口里挪了出来。
刚拍着裙摆站起来,就见到了,站在安笙对面的人。
她可没有安笙那么镇定,登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那人,准备惊叫。
安笙感觉到青葙出来了,就怕她忍不住叫出来,因而忙回过头去,一把将青葙的嘴巴,给捂住了。
青葙的惊叫声,被安笙捂了回去。
大大的眼睛却瞪着,满眼的不敢置信和惊奇,手指来回指了几遍,最后,才指到了安笙,捂着自己嘴巴的手。
第222章 情意无价
安笙知道,青葙是想告诉她,她不会叫出来了,于是便放了手。
她的手一放下,青葙就急急地喘了口气,然后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安笙的袖口,压低声音道:“小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打死她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时候,在这个地方,碰见陆铮啊!
都这个时辰了,陆世子就算不在护国公府,也不该在永宁侯府的偏院门外吧?
青葙真是既不解,又震惊。
安笙也同样不解。
她也没想到,她大晚上的爬洞出门,会碰见陆铮啊。
四周静悄悄的,长街两头,再无其他人迹,只有夜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三人相对无言了良久。
终于,陆铮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你,要出门?”这话一说完,陆铮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这不是废话么?
要是不出门,安笙会这时候,从这个地方出来?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见过,安笙从这个地方,偷溜出府。
既然知道,却还这样问,是打算让安笙如何回答!
此时此刻,他真是恨极了自己的笨嘴拙舌。
要是他像文韬和杜奕衡那样,能说会道,此时,便不会将气氛弄得这般尴尬了。
至少,至少也不会让安笙觉得为难吧?
陆铮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这话说错了。
但其实,安笙倒也没他想的那般为难。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一味尴尬,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倒不如大方承认算了。
与其苦思费心寻找借口托词,还不如坦然点儿。
主要是,一切都太明显了,她就算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了。
她这个时候,从这样一个矮洞里爬出来,任是谁见了,也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既如此,何不大方点儿,反倒还能挽回点儿印象,起码,陆铮不会觉得她是个巧言令色的人。
“对,我要出门。”安笙大大方方地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