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新生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个带着一身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气,走在学校里,全然不认识他贺霖是谁。
不止一回,他走在她身旁,对面走过的男孩子一直盯着她看,盯着盯着就红了脸,错身而过后,马上开始打听她的名字。
他不能在她面前粗鲁,于是不动声色地一个个瞪过去。
好累。
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了,就有不知好歹的孩子来跟她搭讪。
更让人烦躁的是,那个破合唱团又开始练习了——他当初就不该一见她撒娇就心软,不该让她参加那个什么歌咏比赛。
该怎么让顾言惜摆脱那里,一时间成了贺霖人生中的一大难题。
而顾言惜对此却浑然不觉,她甚至很喜欢合唱团的氛围——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一起唱歌,一下子就能把学习、成绩这些恼人的东西都忘掉了。这样的环境,比她原来枯燥地跟着先生写字、念书要好上太多了。
开学第二周的周五,班主任下发了高三年级第一次月考安排。
对于准高三生来说,这第一次模拟高考分数比例设置的考试是至关重要的,有可能会给人树立信心,更可能将四周的补课一票否决。
于是这天上午大课间,聂渊跟冯路遥找到顾言惜,说正好下周新高二生要集体出去学农,人也凑不齐,练习就先暂停一周了,等月考完了继续。
顾言惜点点头记下了。
冯路遥这还是开学后第一次碰到顾言惜,于是闪着星星眼跟她八卦:“怎么样,一个暑假过去,你跟贺霖有没有进展?”
遇到这样的问题,顾言惜本能地就有些抗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况且现在还有聂渊在旁边,叫她怎么开得了口?
索性这时,林姝也正好从班里出来,上前替她解了围:“什么进展不进展的,言惜暑假去固平跟她爸爸一起住了,肯定好好学习来着。哪像你,脑子里就知道八卦,没点正事儿。”
冯路遥跟她关系好,也不介意,跟她嬉笑打闹着,俩人就一块结伴走了。
此刻只剩下顾言惜跟聂渊了,顾言惜有点尴尬,就想跟他打个招呼赶紧回班去。可聂渊却先冷冰冰地开口问她:“月考准备好了么?”
顾言惜怔了怔,摇头说:“我成绩太差了,恐怕再给我三年我也准备不好。”
“你应该系统地补一补。贺霖自己学习就不怎么样,还给你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能补出什么样来?”他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还带着浓浓的对贺霖的鄙夷。
顾言惜听言,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于是无奈道:“贺霖也在很努力地做个好学生呢。而且他讲得挺明白的,我的期末成绩已经比期中好多了。”
正在这时,楼道拐角,冯路遥拉住林姝:“我怎么觉得我们团长对顾言惜有意思呢?”
林姝瞪大了眼睛:“啊?你怎么知道?”
“哎呀就是感觉。”冯路遥看了看不远处仍然在讲话的两人,小声说:“刚开始团长说合唱团缺人时,大家提了好几个人,我因为咱一块去过KTV,就建议让言惜去。结果团长谁也没考虑,头一个就找了言惜。这次又是,明明我们团有个微信群——”
她话还没说完,林姝就一个劲儿扯她的衣服。
“你拉我干嘛啊,还没说完呢。明明我们团有个微信群,团长都在群里说完要暂停一周练习的事儿了,还非得拉着我亲自告诉言惜一下。别人都没有这个殊荣的。说他不喜欢,我可不信。”
说完,冯路遥才发现林姝一直在跟她使眼色。她回头一瞧,贺霖正站在她们俩身后,手里捏着半根烟,一脸的杀气。
第30章 校霸和小学渣18-19
贺霖的表情又阴又冷,还透着一股狠劲儿。冯路遥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只觉得一阵胆寒。她看了眼林姝, 转过头本想跟贺霖说点什么弥补, 可话还没出口, 她就听见了贺霖捏拳头的声音。
吓得她什么也不敢说了, 呆愣愣僵在那里。
贺霖胸膛起伏,似是在深呼吸,努力强压着怒火,半晌,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踩灭, 拎着拳头朝顾言惜和聂渊走了过去。
冯路遥抓着林姝的手都发白了:“怎么办啊林姝,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找老师啊,他会把我们团长打死的!”
林姝心里也打鼓得厉害呢:“不会吧,顾言惜在那呢, 他不会当着她的面下狠手吧。”
而另一边, 虽不知道贺霖要来, 顾言惜还是想尽早结束跟聂渊的话题, 于是很抱歉地说道:“我会记好训练时间的。其他的就不劳团长费心了。”
“不是补课就是唱歌,你老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烦不烦?”
贺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顾言惜偏头一看,只见他眉宇间一股难隐的戾气, 似是盛怒。
“贺霖……”顾言惜也不知道他怎的发了这么大脾气,赶紧上前解释道:“合唱团下周训练暂停一天,他只是来通知我时间的。”
贺霖没看她,依旧阴沉着面色问聂渊:“你们没有微信群么?非得舔着脸亲自通知?”
聂渊也冷下脸来,但依旧丝毫不惧怕似的,也不回答他,只跟顾言惜说道:“不仅是练习时间的问题。我说的,要给你补习的事情,你也好好考虑一下。顾言惜,跟我一块唱歌、一块学习不是很好吗?总比跟着个半吊子学强。等十一月份我奥赛拿了奖,拿到保送通知书,每天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
“半吊子”这三个字,准准戳在了贺霖的痛点上,狠狠刺痛了他因她而脆弱的神经。
聂渊话音未落,贺霖的拳头就重重地砸在了他太阳穴处,聂渊的眼角顿时血流如注。
贺霖的拳速极快,力气又大,并没用全力打出的这一拳,就将聂渊砸了一个趔趄,随即歪倒在地上。
楼道里立刻爆发出来一阵尖叫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本来走在两边的学生都吓得往外退了好几步,更有人立马就往老师办公室跑。
“贺霖!”顾言惜一时间都没有脸色发白,地上就已经积了一摊的血。她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上前拽住他的胳膊。
贺霖并未理会她的阻挠,反而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啐了口口水:“聂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惦记她?”
言罢,他伸手在聂渊领间一提,将他上半身从地上提了起来:“还数学奥赛,保送资格?你先拿得到再说吧。”
话音未落,这第二拳又落了下来。
顾言惜不再犹豫,直接冲上前挡在两人中间:“贺霖,你疯了?”
聂渊被贺霖揪着衣领,上半身都离了地,半躺在那,却仍然不屑地一笑,得意道:“言惜,这就是你所谓的,贺霖在努力做个好学生了?你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还想替他说话么?”
言罢,他又跟贺霖说道:“真应该现在给你面镜子照照你自己。你觉得我不配惦记她,那你呢?你凭什么就觉得,她会喜欢这样一个你?”
贺霖闻言,一怔,目光瞥过地上的那摊血,眼底闪过一丝苦涩的神情。他看了看顾言惜,又看了看自己蓄势待发的右拳,一时间心乱如麻。
而顾言惜则是愣在那里,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那么多,高高挥起拳头,再次砸了下去。
“贺霖!”顾言惜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死死抱着他的左臂,脸贴在他的大臂上,继而,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颤抖着声音小声说:“别这样,别再打了,我们走,不理他了,好不好?”
贺霖一怔,也不知怎的,瞬间就好似身体被抽干了一样,动作僵在了空中。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带着十七岁的少女独有的体香。他肌肉发达的小臂,竟还能感觉到她发育得良好的身体,软得不像话。
就在这时,范老师也带着七班班主任赶到了。俩人把贺霖跟聂渊拉开,赶紧找同学扶着聂渊去了医务室。
“贺霖,你怎么回事儿?在学校里就敢公然打人?”范老师的脸黑得像碳,转头跟其他学生说:“都看什么看,回班上课去!”
范老师和另外一个男老师上前,一人驾着贺霖一个胳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贺霖听不到他们说话。
那摊血让他想起了那一年,他把欺负贺嘉、笑话他妈给他爸戴了绿帽子的几个小男孩,往死里打。
期中的一个断了腿,森白的骨头从皮肉里露了出来。
后来,他爸爸来了,冷冷地看着他,问他,贺霖,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才看着死命挡在聂渊面前的顾言惜,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恼怒、急躁、悔恨,一齐冲上心头,他仿佛已经听见顾言惜带着哭腔、害怕地问他,贺霖,这是怎么回事儿?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恐怕再也不愿意给他念这么美好的诗了。
可顾言惜却抱着他的胳膊,跟他说,我们走,不理他了,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简直是个禽兽。
上课铃响,顾言惜被林姝拉回了教室里。
下课后,有从办公室领了作业回来的学生说,聂渊的父母都来了,现在正在校长室里,贺霖也被叫去了,里头吵得不可开交。
顾言惜立刻站起身问他:“谁跟谁吵?”
想起刚才贺霖那个阴狠的表情,她怕他一上头,连校长都给打了。
可那学生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当然是聂渊的父母跟校长吵了,非要让他把贺霖开除了。”
顾言惜心里咯噔一下:“啊?那贺霖呢?”
“不知道,听不见他的声音。”
顾言惜想都没想,出门就往校长室跑。
“你们学校一年考北大清华的有多少?能有30个吗?我们家聂渊就是一个!他现在脑袋晕,想吐,要是脑震荡了,你们负得了这个责任吗?别说北大清华了,现在我们孩子上课都困难,万一要留级一年,你们——你们拿什么赔给我们?”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你们一中怎么什么学生都往里头招?贺霖他爸是给你捐了楼吗?按你们的说法,他爹妈都不在天苓市?真是有妈生没妈教的。你说,你收受了多少贿.赂,放这种野孩子进学校?”
顾言惜忍不住,敲了敲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便走了进去。
“贺霖他是凭成绩考上一中的。他初中时数学竞赛也拿了奖,加了5分考进来的。”
一屋子的人,七班班主任、聂渊的班主任、校长、德育处主任,还有聂渊的爸爸妈妈、贺霖,都看向她。
而方才,聂渊的妈妈措辞如此激烈,指着贺霖的鼻尖,连他母亲都问候了一个遍。顾言惜本以为贺霖这会儿又要发作了,可他却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接受着责备。
校长地看了看突然闯进来的顾言惜,顿了顿,点头说:“这位同学说得对。贺霖当时的成绩是够一中的分数线的,还超了一些。不是一中的借读线,而是正式的录取分数线。”
聂渊的母亲却因此而更加怒气冲天:“你看看,你们学校也不管管,早恋都闹到校长室来了!”
她的声音好尖锐,顾言惜心里怦怦跳着,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范老师走上前,扳着她的肩膀把她往门外推:“顾言惜,你回去上课吧。有需要你配合调查的时候,会叫你过来。”
顾言惜拗不过他,只好被推搡着出了门。她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可范老师就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冲她挥手让她走。
她没办法,只好先回班去。刚到楼梯口,却碰到了武山。
“您好。”她窘迫地跟他低头打了个招呼。
武山无言,从她身旁大步经过,也进了校长室。
听林姝说,一直到下午大课间,聂渊的父母还在校长室里闹。一屋子人都没吃午饭,一直陪着。
聂渊跟他爸爸从医院检查回来,眼角贴了一块纱布,又回去上课了。顾言惜到他们班后门,想进去问候一声,又不敢上前,只好偷偷在外面看着。
“你在这看什么呢,都害我们小渊一次了,还想害第二次?”
顾言惜回头一看,聂妈妈还有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来了,正站在她身后。她往旁边挪了几步,没说话。
聂妈妈把聂渊叫出来,前前后后地问他检查情况。
聂渊看了顾言惜一眼,说:“没事儿,大夫说没脑震荡,缝了两针就回来了。也不用拆线,过几天就好了。”
“没事儿?怎么可能没事儿?”听言,聂妈妈直拽他的胳膊:“你不刚才还说头晕想吐呢么?再说,留了疤怎么办?”
聂爸爸沉着脸拉她:“别在楼道里闹了。”
几个人又在那矫情了一会儿,才下了楼。
过了会儿,贺霖也从楼上办公室那层下来了。见到顾言惜站在聂渊班门口,他眉头拧得紧紧地,也没跟她说话,转身就要往七班走。
“贺霖!”她一路小跑跟了过去,拦住他就要看他的右手:“怎么样了,手疼吗?会被开除吗?”
瞧他只是骨节有点发红,并没伤口,她才安心,小声说:“对不起,以后我不去合唱团了,你别生气了。”
贺霖低头看着她,低低骂了一句脏话,伸手把她按在怀里:“顾言惜,你是傻子么?我打了人,记了过,你还替我说话?”
事情闹得这样大,说不准他真的要被退学,顾言惜哪还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抱着?她赶紧把他推开:“也有我的错呀……”
“你安心去合唱团吧。”贺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轻轻摸着她的脸颊:“你想唱歌,就去唱。以后我一定忍住,不打人了。”
周五下午,贺霖被留了堂,顾言惜只能一个人回家。关于到底会不会被退学的事情,贺霖在微信里也没告诉她,她也没有再问。她只记得他说是“记了过”,是不是记了过,就不会被退学了?
可贺爸爸若是知道了,难道不会再让他转学么?她也不知道。
只是放学时听冯路遥说,聂渊确实是没什么事情的,只有眼角破了个口子,下午上课时也没什么异常。大概贺霖下手时还是留着几分力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