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荣华录——拜星望月
时间:2019-04-02 09:32:03

  昭帝被她惊得吓了一大跳,书本都掉了。他手忙脚乱从半空捞住书本,拍桌子道:“你喊这么大声干嘛!朕又不聋!随你随你,快出去罢。”
  郑姬喜不自胜,拖着跪麻了的腿脚向他行了个歪歪的礼。刚走到门口,昭帝又将她叫回来:“等等。敬山寺不比在宫里,生活可是清苦得很。朕心疼你,特意为你再添个侍女罢。”
  郑姬大喜:“谢陛下恩典!”昭帝这才放她走了。
  四喜站在殿外自个儿偷笑了半天,这会儿又糊涂了:“陛下,郑姬娘娘愿意跟着太后,太后必不会亏待了她,怎会生活清苦呢?”
  昭帝头也不抬看奏折道:“这个侍女不要从宫里挑,叫钟离送来个会功夫的。一来为朕留心太后行动,二来保护郑姬——以太后的性子,保不齐会把她做了棋子牺牲掉。她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到底是个无辜人呐。”
  四喜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其实昭帝早已见缝插针在太后那里安插不少眼线,并不缺郑姬身边这一个。四喜暗自感叹,但愿郑姬在那边不要再惹出乱子、激怒太后就好了,否则真是枉费了昭帝一番苦心啊。
  大政七年十一月初,距离选秀半年后,万太后的仪仗便出了皇城,浩浩荡荡向京郊敬山寺去了。
  虽说是打着礼佛养性、为国祈福的旗号,照说不宜太过奢侈。但万太后几乎搬空了整个慈宁宫,无论宝器还是宫人都一并带走,整队人马足足在皇城流走了五日,声势极为浩大,惹得天下议论纷纷,疑惑不已。再加之万太后命人在坊间流传谣言,一时说什么的都有,且矛头全都指向了昭帝。
  四喜战战兢兢想将这些都瞒着昭帝,但昭帝早已从钟离那里知道了一切。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朕就说吧,她不在朕眼皮子底下,朕才更头疼呢。唉,四喜呀,你去对懿贵妃说,朕现在头疼,心里也难过,快叫她来安慰安慰朕。”
  四喜应道:“呃……是,陛下。”
  懿贵妃听说他不舒服,立刻便赶来了。
  “陛下,臣妾带了些枣汤过来,您喝一点解解闷吧。”懿贵妃放下食盒,端出碗枣汤来,递与昭帝。
  昭帝愁眉苦脸道:“爱妃姐姐,朕听了些坊间传闻,都说是朕把太后逼走的。朕难过极了,实在喝不下。”他可怜兮兮捂着心口道:“要不,爱妃姐姐喂朕喝吧?”
  “……”懿贵妃只得坐近些,舀了枣汤递到他嘴边去。昭帝小孩子一样张口喝下,咂咂嘴又道:“朕食之无味。爱妃姐姐,你想办法让枣汤变甜一点好吗?”
  懿贵妃无奈,只得从食盒中搬出罐砂糖来。昭帝摁住她手道:“这个糖太腻,朕现在不要吃。”
  懿贵妃有些哭笑不得:“那陛下想怎样?”
  昭帝突然坐起身子,食指点上了她的唇,眼神变得炽烈起来:“爱妃姐姐若这样喂,枣汤就能甜而不腻了。”
  懿贵妃眨眨眼睛,方明白过来,登时臊得脸颊绯红,起身就走:“陛下还是自个儿拿勺子喝吧。”
  昭帝忙拉住她,胳膊一用力,就把人拽进怀里了。懿贵妃一下坐在他腿上,下意识便搂住了他脖颈。昭帝笑嘻嘻张嘴道:“啊——”
  懿贵妃又臊又气,偏他搂腰搂得紧,就不放她走。无奈,只得端起了枣汤……
  片刻后,昭帝心满意足舔舔嘴唇:“这枣汤果然好喝又解闷,朕现在心里爽快多了。还有件事要求爱妃姐姐。”
  懿贵妃抿了抿被折腾得水润的唇,嘟囔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昭帝摇了摇食指:“非也非也。爱妃姐姐,从前太后在时,将六宫大权分去至少一半,许多事情都由着她来,你也不好干涉。如今她走了,大权旁落你手,诸事繁杂,还要爱妃姐姐多多费心,为朕打理六宫了。”
  懿贵妃凝重道:“关于这事,臣妾正想问陛下讨个主意呢。近日已有不少宫人来向臣妾诉苦,说太后带走了很多掌事姑姑,现在宫中乱成一团。臣妾想借此机会,将六宫好好整治一番,陛下看如何?”
  昭帝宠溺笑道:“都随你。你看着办吧。”
  懿贵妃接了旨意,便正式放手去做了。次日一早,她就把殷淑妃、姜贤妃、徐夫人和祝云妃等几位高位嫔妃叫来了万寿宫。
  “诸位妹妹,眼下六宫混乱,本宫有心要整治一番。若妹妹们能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感激不尽。”
  她今日特意打扮得华美,一身金丝银红裙如云如雾,凌云髻上簪着云形金累丝凤凰簪,凤喙中衔着东珠流苏,正坠在她额前,流转生色,令人转不开目光。
  殷淑妃着一身丁香色衣裙,肌肤丰润,笑得娇媚:“姐姐操劳辛苦,妹妹们理当分忧。姐姐且说就是了。”
  懿贵妃点头道:“从前万太后在时,将宫内诸事分为尚服局、尚寝局、尚食局、尚仪局、尚功局五局,由尚宫局总管。而尚宫局权力过大,总有人借机揽权捞好处,导致贿赂之风盛行。而下头的人受了压榨,又变着法儿的盘剥低位宫女与嫔妃。久而久之,众人皆是拜高踩低,近日本宫已听了诸多抱怨,因此决意整改。”
  姜贤妃微微点头。徐夫人不感兴趣,祝云妃入宫不久,对这些不是很懂,只是努力听着。
  懿贵妃又道:“如今本宫欲取消尚宫局总局,将各局掌权分派给诸位妹妹,妹妹们每日费心处理后,将不好拿捏的再报与本宫,由本宫来处理。你们看如何?”
  殷淑妃笑道:“如此甚好。咱们素日里只顾着吃闲食,什么心也不操,连腰身都胖了两圈。如今有个事情做,正好减肥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与她要好的姜贤妃打趣道:“你那不叫胖,叫心宽体胖!也就你心大,宫里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拉着我做烤鱼吃,还差点把宫院给点着了!”
  懿贵妃吃惊道:“还有这事?妹妹你还好吧?”
  殷淑妃笑得羞赧:“姐姐可别提了。都怪嫔妾笨手笨脚的,把个烤炉给踢翻了。倒也没事,只是可惜了那条烤鱼……”
  连徐夫人都忍不住笑了。姜贤妃清清嗓子道:“罢了罢了,说起来都替你丢人。且不提闲话了,娘娘既如此说,那嫔妾便第一个认领了尚服局罢。嫔妾可喜欢漂亮衣裳呢!”
  殷淑妃抢道:“那嫔妾要管尚食局!”
  姜贤妃笑着摇头:“就你爱吃。”
  现在还剩尚寝局和尚功局两个。祝云妃向来与徐夫人走动得多,知她是最不喜繁碎琐事的,便认领了专管杂事的尚功局。徐夫人就选了剩下的尚寝局——反正在诸多嫔妃里,她是最不关心侍寝之事的一个……
  懿贵妃觉得这样甚好,也算是人尽其事了:“如此,各局事务便要劳烦妹妹们了。请妹妹们回去先整查各局人等,将能干之人提升上位,添乱之人撵出位去。剩下人等赏罚并济,各尽其用,为最好。”
  众妃起身道:“嫔妾谨遵娘娘教诲,定当齐心协力,协理六宫!”
  因已到年关,琐事颇多,因此在懿贵妃的带领下,六宫上下都振奋精神整治内务。仅仅半个月后,各局面貌便焕然一新,许多先前被压制的才能之人都被提拔出来,因此干劲十非常足。
  乘着这股东风,懿贵妃下达了第二个命令:那就是准备庆贺新年。
  自从万太后走后,六宫气氛轻缓了不少,大家都想过一个无所顾忌的好年。懿贵妃为抚慰人心,特许各宫当月领取双倍份例来准备过年。诸妃便以各种别出心裁的法子来装点宫室,其中尤以荣熙宫的装点最为夺目。
  荣熙宫暂无主位,只两位妃嫔住在里头,一位是温知夏温贵人,一位是宁选侍宁蕊珠。宁蕊珠手巧,做了许多花灯挂在屋檐下,夜间点亮时更是一片美景。一时好些妃嫔都来请她做花灯,可把她给累坏了。
  这日懿贵妃正在看账簿,雪茶进来道:“娘娘,宁选侍带着花灯来了,说有事求娘娘呢。”
  “叫她进来吧,本宫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懿贵妃笑道。
  蕊珠果然提着个精巧花灯进来:“嫔妾见过娘娘。这是嫔妾亲手做给娘娘的,还请您不要嫌弃呀。”
  蕊珠喜滋滋将一盏双凤戏珠的花灯举给懿贵妃看。她今日穿一身鹅黄丝裙,外罩一件藕荷色披肩,梳着个百合髻,只松松簪了朵梅花在上头。看去仍是个模样纯灵的小丫头,个子却比从前高了些。
  懿贵妃心中一动,叫雪茶接过花灯来:“你手倒是巧。本宫听说,这些日子不少人问你求灯,你也累坏了吧。”
  蕊珠挠挠头道:“还好。娘娘们体谅我辛苦,一人只要了一个。不过嫔妾还欠了好多从前浣衣局好友们的灯笼没做,有点头疼呢。”
  懿贵妃笑道:“这倒不难。本宫再给你拨派一个手巧的宫女过去使唤,叫她帮你就是了。”
  蕊珠开心极了:“是!谢谢娘娘!”
  懿贵妃又正色道:“只是你现在不比从前,已经是皇上妃嫔了,言行举止都要注意些。切不可总和宫女们玩闹,更别说什么欠她们的,免得失了身份。记住了吗?”
  蕊珠低头搓着衣角道:“是,娘娘。”
  懿贵妃笑着摇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她本打算过了年就安排蕊珠侍寝,好叫她早日正式成为宫嫔加以培养,可如今看来,还是再等一等吧。
  蕊珠做的花灯在各处都受欢迎,却不想因此又惹了一桩祸事。
  这日懿贵妃正与昭帝商议着除夕宫宴之事,突然兰茹急匆匆进来道:“陛下、娘娘,毓秀宫薛嫔娘娘那里走水了!”
  两人皆停住玩笑,紧张站起身道:“什么?!”
  雪茶支吾着不敢说,懿贵妃急道:“现在怎样了?”
  “侍卫太监们已经去救了。只是、只是有从毓秀宫出来的小宫女说,这火是薛嫔娘娘她自己放的,现在把自个儿困在里头了!”
  昭帝脸色阴沉得可怕,提脚便向外走。懿贵妃赶紧跟上。可万寿宫在东边,毓秀宫在西边,相隔甚远。轿辇走了好一阵,才看见青烟合着火光,将小半边天都渗透了。
  毓秀宫内外乱成一团,有不少从里头逃出来的宫人都受了伤,哭嚎着被送去诊治,看得人心惊。昭帝咬牙道:“她自个儿想死,也不用带累这么多人!”
  懿贵妃赶去问道:“薛嫔人呢?怎么回事?”
  毓秀宫一个小太监满脸灰黑地抹泪道:“娘娘她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站在屋檐下看灯笼。看了好一阵子,说是宁选侍狗眼看人低,给她做的灯笼不如别家的好看,就把灯笼给摔了。谁知刚好摔在门帘上,就燃起来了。我们去扑,她不让,还哈哈大笑,最后把一瓶头油浇在上头了。”
  懿贵妃抬头望去,只见毓秀宫门里头仍是乱糟糟的,似乎还能听到薛嫔的笑声。
  “后来我们想走,娘娘不让,还站在宫门口不许我们出去,叫我们跟她一起下去,陪她的孩儿。”
  小太监哭得撕心裂肺。昭帝看不下去了,挥手叫人带走看太医去。懿贵妃脚步虚浮往宫门那里晃了两步,他立刻把人给拉回来:“你做什么去?”
  懿贵妃看似冷静道:“臣妾去劝劝她。”
  昭帝大怒:“劝?你看看这毓秀宫,都烧成什么样子了!里头还能有几个活人?你去劝谁?”
  懿贵妃转头悲凉看他:“陛下,她就这么没了?”
  昭帝张口想回答,却说不出话来。再看毓秀宫,大火终灭,只是太晚了。里头坍塌一片,焦黑一片,哪里也没能找到薛嫔的影子。残余的黑烟绵绵而上,把毓秀宫最后一份生气也彻底带走了。
  “爱妃姐姐,这不会是太后做的事,报应到朕身上了吧?”
  他努力抑制住不要哽咽:“都是因为太后和朕的争斗,才害死了朕无辜的孩儿。这是报应吧?”
  薛嫔的死对昭帝打击很大。当晚宿在万寿宫时,他这样问懿贵妃道:“是朕害死了自己的孩儿。这么多年来,朕再没敢有过一个孩子。以后还能有吗?他们也会代朕遭到报应吗?他们的母亲也会这样崩溃毁灭吗?”
  懿贵妃也心里难过,可不能不打起精神劝他道:“陛下,不是您的错。是臣妾没能帮薛嫔走出来,才叫她把自己给逼疯了。陛下,您还会有孩子的。”
  昭帝红着眼看她,像个极委屈的孩子,想讨要自己不敢拥有的东西:“会吗?”
  懿贵妃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道:“会的。”
  这碗两人什么也没做,只是互相安慰了一宿,熬得眼睛都快肿了。可第二日清晨,雪茶还是给懿贵妃端来了一碗汤药。
  懿贵妃看了眼刚刚睡熟的昭帝,悄悄地出了外头问道:“本宫不是叫你们每日晚上再送来吗?”
  雪茶捂嘴惊呼道:“啊!对不起啊娘娘,奴婢记错了。还以为是从前喝避子汤的时辰呢,就、就让他们这会儿送来了。”
  懿贵妃轻轻扣了下她额头道:“你呀,真是个小糊涂精。罢了,本宫便趁热喝了吧。”说着便端了药碗要喝。岂料她药还没入口,就被一声呼喝吓得差点翻了碗:“别喝!”
  懿贵妃大惊,却见昭帝披着寝衣大踏步出来,夺过她手中药碗,一仰头自己喝了下去!结果被药味儿呛得差点吐出来。
  “唉!陛下,您做什么呐?”
  她想把碗抢回来,可昭帝不给她机会,一个转身背过身去,继续一口气喝完了。
  懿贵妃目瞪口呆,昭帝霸气将碗倒扣在雪茶手中托盘上,抹了把嘴道:“以后这避子汤不要再喝了!你怎么还敢背着朕喝?”
  “陛下,”懿贵妃喃喃道,“那不是避子汤。是……是送子汤,不过雪茶她记错送药时间了,所以臣妾才这会儿要喝……”
  昭帝愣住了,然后“呕”地一声,跑去盂盆那里呸呸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懿贵妃捂着外头叹气道:“陛下动作那么快,也没给臣妾解释的机会呀……倒还把臣妾吓了一跳呢!”
  昭帝呸够了,眼看也吐不出来了,也就罢了,又回头威胁在偷笑的雪茶:“你要敢说出去,朕扣你十年的份例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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