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近日听闻一些传言,说是本宫因怀孕失宠,数月不能侍寝,便被打发到这偏远地儿来了,可是真的?”
满地宫人大惊,这样的传言她们也听了一些,但谁敢告诉正在养胎的贵妃?却不想她就知道了。
两个小宫女知是嘴碎时被人听见了,登时吓得磕头如捣蒜,只管叫着饶命。懿贵妃皱眉,雪茶立刻呵斥道:“哭什么哭,娘娘问话呢,听不见吗?”
其中一个抹着鼻涕道:“娘娘饶命啊!这话本也不是奴婢说的,是自姜贤妃娘娘宫里人传出来的呀!如今掌事的是殷淑妃娘娘和姜贤妃娘娘两人,她们说的话……奴婢们自然是信的呀!”
雪茶吃惊,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了。懿贵妃也有些惊诧,姜贤妃向来是个行事敦厚的,怎会纵容宫人如此乱嚼舌根?再转念一想,只怕是她平日繁忙,没顾得上这些罢了。
如此一来,顾及着与二妃多年的情面,懿贵妃只得暂且压下深究的念头,只吩咐道:“将这两个嘴碎的先掌嘴,再送去暴室好好管教。以后再有乱说嫔妃闲话的,一并打烂了嘴去,你们可都看着了!”
说罢立刻上前几个太监,将两人拖到清云阁外面跪着,每人用板子掌嘴二十,果然将嘴也打烂了。过往看到的宫人无不恐惧,一时流言便止于此了。
懿贵妃却为这事总觉得气闷。也不知是不是她孕中多心,她总觉得姜贤妃会不会是故意的?自己要不要再深究下去?是以等到昭帝来看她时,便听见她正站在树下长叹不已。
昭帝见状便先不上前去,悄悄向雪茶问了个明白。雪茶只得都说了。昭帝沉思片刻,便叫她不要告诉懿贵妃自己来过,一转身便去了姜贤妃的华阳宫。
华阳宫虽不比万寿宫奢华,但到底是妃位宫室,也是一样雕梁画栋金玉满堂地装饰着。昭帝刚进了那朱门,姜贤妃便转出了画廊来迎接。她穿一身水蓝色宫装,将肌肤映衬得格外莹润雪白,一低头便露出胸口无限好风光:“臣妾见过陛下,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昭帝笑道:“无事,朕就是想来问问你,近日你这儿的宫人们是不是不大听话?”
“诶?”
姜贤妃一怔,水目中满是不解:“臣妾不明白。”
昭帝轻轻拍她肩膀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朕听了些不大好听的流言蜚语,是从你宫里传出来的。你会不知道吗?哦,想来是你近日事忙,没顾得上自己宫中了。”
姜贤妃渐渐地有些不镇定了:“陛下这是何意?”
昭帝冲她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便不用再掌管六宫之事了,且将权力都移交给殷淑妃吧。你且腾出时间来,好好管教宫人如何?”
姜贤妃脸色惨白道:“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知错了,那些闲话是臣妾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可臣妾实在忙得厉害,就想着抽个时间将所有宫人一起叫来整治一番,实在没想到真的会伤了贵妃娘娘啊!”
昭帝不想笑了:“这些闲话连几个花园子里打杂的小宫女都知道,可见已经传了多久!你就算再忙,抽空吩咐一句不许乱嚼舌根就有这么难么?朕将六宫大权交付与你,不是叫你来这般糊弄朕的!”
第40章 不平
姜贤妃听昭帝如此说, 登时含泪跪下道:“陛下, 您真是冤枉臣妾啦!臣妾近来日日忙于六宫杂物, 想是的确忽略了自己宫中, 还请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吧!”
昭帝正要说话, 突然姜贤妃的大宫女重云冲出来跪下道:“陛下,不怪娘娘的!近来华阳宫宫务都是奴婢帮娘娘整治的,是奴婢出了差错, 请陛下要罚就罚我吧!”
昭帝看一眼重云, 只见她言辞恳切, 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姜贤妃又回护重云道:“陛下, 重云犯错,都是臣妾管教不力, 还请陛下不要责怪她。”
昭帝看着她二人主仆情深, 只是冷笑一声道:“你二人倒是会一唱一和。既如此,来人,将重云送去暴室,从此从姜贤妃身边除了名罢!”
四喜换来几个太监就要将重云拖下去, 重云这才慌了, 抱着姜贤妃的衣角不断求救。姜贤妃也真的慌了,她本只是想让昭帝心疼一下她主仆二人,却忘了这个人遇上懿贵妃的事便是个极不讲情面的。姜贤妃哭道:“陛下, 臣妾知错了, 臣妾愿意去向懿贵妃认个错儿, 从此再不敢犯了!还请陛下绕了重云罢, 她与臣妾自小便在一处,臣妾离了她是万万不能的呀!”
昭帝这才叫四喜等人退下道:“既如此,你便诚心去罢。若懿贵妃日说原谅,那朕便不再追究。”说罢便回身走了。
姜贤妃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重云哭道:“对不起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带累娘娘至此。”
姜贤妃摇头道:“这不怪你,是本宫近日疏忽了管教,才叫她们多嘴至此的。本宫去向懿贵妃认个错儿就行了。”
姜贤妃果然换了身素衣,拔了钗环,去向懿贵妃请罪去了。乐桥懿贵妃正在为此事烦恼,见姜贤妃如此前来,立刻便打消了怀疑她的念头,将哭泣不已的姜贤妃亲自扶起原谅了她。
此事本也就可以这么了了,却不料姜贤妃到底因着心中委屈,将此事告诉了交好殷淑妃。殷淑妃向来也是个有话直说的,当即便为她抱不平道:“陛下这事处理得也太急了些。虽说贵妃得宠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人定罪,是个什么意思呢。”
姜贤妃赶紧嘘声叫她不要再说了。可那本来就无法释然的心中,却因此话渐渐生了些不平的念头。她并不敢埋怨昭帝不公,便只能怨恨懿贵妃了。
此事过后,虽说昭帝并没有真的剥夺了姜贤妃掌管六宫的权力,却也将之削弱不少。如今主管六宫事务的便是殷淑妃了,而姜贤妃则只能作为辅助。殷淑妃虽为此对姜贤妃感到抱歉,但君命却不得不从。姜贤妃头一回在与殷淑妃的相处中,感到了不舒服。
她二人从前在闺中便是好友,后来一同入宫,一同晋位分,从没有谁落后谁太多的时候。如今殷淑妃骤然跃然一头,姜贤妃是有些难过的。而这些,一向心大的殷淑妃并没能意识到。
而在清云阁中,雪茶问懿贵妃道:“娘娘,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吗?”
懿贵妃轻笑道:“那本宫还能怎样?我若不罢休,陛下只会处罚了姜贤妃,本宫与她多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抚摸着丰润无比的肚子,眼中是一片温情:“为了本宫的孩儿,本宫不会轻易树敌的。再者,姜贤妃的为人本宫向来清楚,本宫不愿意再去怀疑她。”
雪茶却觉得,她家娘娘虽是为孩儿考虑而不欲追究,但她人未必会接受这份好意呢!只是这样的话,她是断不敢在懿贵妃跟前明白说出的。
好容易宫中留言停下了,懿贵妃得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每日里只和雪茶兰茹玩笑逗乐,昭帝有空便会过来陪她,倒也清闲。可万才人那边就不一样了。
她每日将万嘉嫔送来的药倒掉的事情,很快便被姜贤妃得知。姜贤妃一念之差,决意以此事为契机,给殷淑妃使点绊子。
这日万嘉嫔派去太医院拿药的小宫女走在半路上时,忽地被几只飞鸟惊吓了一跳,将汤药都给跌洒了。正呜呜哭泣时,又来了另一位宫女将她扶起来,说是可以陪她一起去到太医院再煎一副药来。
小宫女自然应了,却没料到那另一位宫女在煎药的时候,帮她端了一把药坛子,就在那一瞬,她将手指甲里的些许粉末撒进了汤药里。并不知情的小宫女就这样将汤药端给了万才人。万才人也照例将汤药倒进了门前盆栽里。
然而等到这天午后,便有一群老嬷嬷带着太监来到万才人居所,当着她的面儿将那盆栽里的湿土请太医们做了检验。太医们一致断定,那湿土里被渗进了红花。
万才人脸色发白,谁都知道这红花可是个落胎利器,又怎会贸然出现在她这个孕妇宫中?思来想去,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万嘉嫔给她送的药里,掺了一味红花。
万才人哭天抢地去向主事的殷淑妃告状,殷淑妃当即叫来万嘉嫔问话,万嘉嫔却抵死不认。两姐妹在殷淑妃宫中大闹,好性子的殷淑妃着实头疼。这事很快便传遍六宫,懿贵妃不得不结束了她的清闲日子,准备出手了。
雪茶哭笑不得道:“娘娘,养胎要紧,此事还是先别管了,由着她们闹去,咱们且看热闹不好吗?”
懿贵妃苦笑道:“本宫不管,难道要叫陛下亲自来过问吗?如此一来,他必要落个连自个儿后宫都管不住的话柄,难免要遭外头大臣们议论。本宫怎么忍心。”
雪茶只得陪着她去了。
殷淑妃的昭阳宫中,万才人正对着万嘉嫔哭诉道:“妹妹,你这是安的什么心?难不成看我有孕,你就嫉妒,想要将我的孩儿落下来?”
万嘉嫔也对着万才人哭诉道:“姐姐,你又安的是什么心?妹妹我每日给你送去的药你都倒掉了,妹妹虽然伤心,但不忍心和姐姐撕破决裂,故而总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可那药姐姐不愿喝就算了,为何还要在里面故意加了红花,来陷害妹妹呢?”
两人跪在地上相对哭泣,殷淑妃想了半天也没辙。姜贤妃则坐在她下首,一面和蔼劝着两姐妹,一面在心里冷笑。这两姐妹向来软硬皆不吃只会搞事,这下且看主事的殷淑妃如何解决?倘若解决不了,昭帝是不是也会削了她主管六宫之权呢?
一群人正里头乱着,忽听得外头宫女一声唱和道:“懿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皆吃了一惊,姜贤妃暗道不妙:她不是奉昭帝之命正在养胎吗?怎地会亲自过来,这可是抗旨啊!
只见懿贵妃挺着已然近七个月的肚子,由雪茶扶着,气势威然走了进来。
第41章 心机
昭阳宫中正是一片混乱。殷淑妃看着跪在地上相互怨怼的两姐妹没辙, 只得温言劝说道:“两位妹妹只见兴许是有什么误会罢, 好好讲话说开便罢了, 这又是何苦呢。”
姜贤妃笑道:“妹妹何出此言, 这哪是讲话说开便能罢了的小事啊, 这可是戕害皇嗣的大事啊!姐姐怎地糊涂了。”
殷淑妃尴尬道:“真是叫姐姐你笑话了。本宫向来只会管吃喝玩乐,哪里遇上过这样的事。如今真是没辙了,若是能求得陛下叫你来处理就好了。”
姜贤妃垂眸而笑道:“妹妹说笑了。”她就等着看好戏呢, 自己若是出手了, 还怎么看好戏呢?
正乱闹着, 懿贵妃忽然盛势而来, 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自从上回流言止后,人人皆知昭帝是为着心疼懿贵妃才叫她离了六宫琐事的, 如今她贸然前来掺和, 可不是抗旨吗?
殷淑妃却像是遇着了救星般,上前便迎了过去:“姐姐来得正好!妹妹这里正犯愁呢,为着是姐姐的本家人,妹妹也不好做决断的。”
懿贵妃安抚地拍拍她手背道:“本宫知道, 真是为难你了。”她也是心疼殷淑妃, 这两姐妹本已安生了好一阵子,偏生又在殷淑妃主事的时候闹起来。以殷淑妃那个软和性子,她又怎能压得住呢?
姜贤妃也立刻笑容迎上来, 用担心的目光将懿贵妃的圆肚子打量一番道:“娘娘怀着身孕, 不宜辛劳, 还是快回去吧。”懿贵妃若掺和进来, 那么她不仅没有好戏看了,也许还会陷入被揭发的危机中。
懿贵妃摸着肚子温柔道:“无妨,本宫的孩儿懂事,想必是能够理解娘亲的。”
旁人都给逗笑了,只除了万才人与万嘉嫔——万才人爬过来哭抱着懿贵妃裙角求她做主,懿贵妃将她拉起来道:“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这样成何体统?”万才人只得委委屈屈止住哭声,只拿眼睛怨怼着万嘉嫔。
懿贵妃坐上主位道:“将此事经过再向本宫说一遍罢。”
姜贤妃果然又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道:“妹妹当时让殷淑妃留了个心眼,先去查找那名送药宫女在路上遇到之人,只怕那红花与她脱不了干系。”
懿贵妃笑道:“哦?你倒是有心,这点想得很好。那么结果如何?”
殷淑妃苦笑道:“恕嫔妾无能,这六宫中宫人无数,那小宫女只说那人面生,要查起来竟是十分困难,连她到底是哪个宫里的都无从知晓。”
懿贵妃不动声色瞧了姜贤妃一眼,只见她泰然自若,反而安慰着殷淑妃道:“妹妹别急,这六宫中谁也跑不出去。若假以时日,不怕找不出来。”
万才人与万嘉嫔都哭道:“还求贵妃娘娘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吧!”
姜贤妃又站起道:“娘娘,不如这样。眼下殷淑妃妹妹也是焦头烂额,嫔妾愿尽绵薄之力,为她查出那名半路跑出来的宫人。这也是嫔妾想为娘娘分忧之意,就算是嫔妾为此前之事将功补过了。娘娘看怎样?”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懿贵妃自然不好再驳回。况且自己身怀六甲,眼下也的确不宜操心这些,当下也就应了:“既如此,你便要尽心尽力,若能将那名宫人找出来,就算你将功补过了。”
姜贤妃大喜道:“嫔妾定竭尽所能,为娘娘和殷淑妃妹妹分忧!”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只要自己能够亲手掌控那名宫人,就不怕掩不过真相去。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然后只要再以威逼利诱之法找个替罪羊来,一口咬定是万嘉嫔陷害的万才人即可。
这样一来,不仅殷淑妃会落个苛责,万嘉嫔也必死无疑;而万才人一时愤怒,也许会失了这个孩子;至于懿贵妃,她本体虚有孕本听不得这些,若是也因此受了影响胎儿不保……
姜贤妃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从来不知在嫉妒与怨恨使然下,自己竟可以这样恶毒。然而这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刺激感,实在是这漫漫深宫里一味最好的调解药了。她嘴角扬起一丝近乎疯狂的笑,却无任何一人察觉。
懿贵妃出了昭阳宫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雪茶看她一直一副沉思神情,疑惑道:“娘娘怎么了?”
懿贵妃道:“本宫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想查一查近来各宫上下新近死去的宫人,从二妃宫中一直查到各尚宫局去。”
雪茶震惊道:“娘娘,这可不是小事!娘娘养胎要紧啊!”
懿贵妃咬牙道:“无妨,本宫就闲下来这一阵,就出了这样的事。本宫无法抛之不管,毕竟人命关天啊。”
等回了万寿宫,她立刻叫人拿来各宫人事记档。岂料刚看了一会儿,便觉一阵胎动,实在痛得厉害。等叫来太医一看,说是她着了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