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那我错怪你了。你下去吧。可不许生我的气,回头给你送蜜饯果子吃。”雪茶捏了捏小凌子的脸蛋,又“啪”地关上了屋门。小凌子摸了摸发烫的脸,站了好一会儿才傻笑着走开了。
“哇,他还真去冒死拜托钟公子了?”雪茶看着那药方啧啧道:“想不到四喜对你竟这么上心。说吧,你们俩怎么回事?”
“瞎说什么呢,也不怕害臊。”兰茹嘟囔着去抢药方,脸却红了。雪茶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去胳肢兰茹,兰茹求饶半天,眼泪都笑出来了,忽然又掰住她手道:“等等!他方才把东西给了路过的小凌子,连句话也不交待,那肯定是站在咱们门口久了,被抓包了吧!也不知咱们方才的私密话,他都听去了多少。”
雪茶看看外头下得正欢的雨:“这雨声这么大,想来也听不到什么吧。”
却不知四喜因自小跟着昭帝在武场摸爬滚打,耳力自是一流,早将她二人对话全部听进了——虽说他本来并没打算偷听的,可无奈正逢兰茹在哭,他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罢了。却听到兰茹说后年便要放出宫去,他登时慌了,连小凌子走过来也没瞧见。
每年春分时节都会有一批宫女放出宫去。他掐指一算,距离后年春分,也不过十几个月份罢了。
刚为送到药方而起了欢喜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四喜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用点手段将她留在身边。
四喜是奉了昭帝之命,前来给懿贵妃送了碗勤政殿小厨房现做的荷花汤来。本来昭帝是要叫别人送的,四喜为想给兰茹送药,非要自己揽了这个伙计。眼下懿贵妃喝完了荷花汤,又叫了雪茶来吩咐道:“拿上盏灯笼,咱们且把空碗还给陛下。”
“哎。”雪茶暗笑,知道这只是懿贵妃想去看昭帝的借口,便点了盏灯笼打在昏黑黑的雨天里,两人这就出了门。
走到半路时,为着路滑,雪茶跌了一跤,把灯笼和伞都跌破了。两人只得上了一处画廊等雨停。正趁雨赏荷时,突然廊子里又进来一人,却是刚升了才人的宁蕊珠,正嘻嘻哈哈和她身旁宫女打闹着,两人身上都不知披了什么东西,远远看去跟两只大乌鸦似的。
“这是做什么呢?快过来让本宫瞧瞧。”懿贵妃好笑摇头道,天天儿在宫里教她规矩,她还是这么贪玩的性子!
宁蕊珠这才发现懿贵妃也在,赶紧拉着宫女罗霓行了个礼:“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也在这里玩……赏雨吗?”
懿贵妃搀起她来:“不,本宫是恰巧跌破了伞,在此避雨的。”雪茶羞愧地低下头去。
蕊珠连忙脱了身上斗篷递与懿贵妃道:“娘娘若不嫌弃,穿这个走吧。这是臣妾好不容易寻来的,叫做斗笠,人们钓鱼的时候常穿!”
懿贵妃刚要接过打量,雪茶却推回去道:“娘娘,您瞧这斗笠支楞八叉的,把您手划破了就不好了。”
蕊珠不高兴道:“怎么啦,又不是给你看的。娘娘,快看看吧,这斗笠可好玩呢!”
可雪茶偏偏不让,两人一推一拉争执间,便撞到了懿贵妃。只见她身形一歪,脚下便滑了,登时捂着肚子惊叫起来!
第37章 丹青诺
“娘娘!”
蕊珠和雪茶都被吓到了, 同时去扶懿贵妃。好在她只是稍微被推搡到了, 背后又靠着廊柱, 因此只脚下滑了一下, 很快便稳住了。但她仍然被吓得不轻, 一直捂着肚子。
“娘娘还好吧?”雪茶都要哭出来了,埋怨蕊珠道:“都怪你!”蕊珠虽不服气,但两人同样理亏, 她也不好说什么的, 只得冲雪茶噘了个嘴。倒是懿贵妃回过神来劝她们二人道:“本宫无事, 快别吵了。难道你俩还想在这儿打一架不成?”
两人都不说话了。懿贵妃看看外面昏黑的雨天儿, 又后怕道:“本宫也不该非在这时候出来的。等雨停了,咱们就回去吧, 今日不去看皇上了。”
蕊珠不作声地将斗笠在廊柱上挂起给懿贵妃挡风, 雪茶扶着懿贵妃坐下了:“娘娘冷不冷?”
懿贵妃摇头,却看见那斗笠支楞八叉的怪有趣,不禁用手摸了一摸道:“蕊珠,这是何处得来?”
蕊珠兴奋道:“这是嫔妾托了南门外的小太监, 从外头集市上带进来的……哎呀,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雪茶立刻抓住机会怼她道:“看看你,成日家在娘娘身边儿学规矩,就学来个私相传授?这可是违反宫规哦。”
蕊珠又不服气了, 可这回她真的理亏, 只得怯生生瞄着懿贵妃道:“娘娘, 嫔妾知错了, 下次……下次……”
懿贵妃微笑道:“下次你还敢,对不对?”
蕊珠吐吐舌头,尴尬地笑了:“实在是外面那些小玩意儿太好玩啦。嫔妾现在满宫的珠花珍宝都赏玩不过来,可日子久了也怪腻的,就想、就想找些小时候玩过的东西来耍。”
懿贵妃好奇道:“外面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就叫你这么心痒?”
见懿贵妃没有责怪的意思,蕊珠顿时来了劲,歪着脑袋、掰着指头数道起来:“有小泥人儿,浑身涂上各种颜色,像成了精一样;有竹篾编的各种小筐子,里头可以养蝈蝈;有用开着花儿的树枝编成的小花篮;还有……还有各种零碎吃食!就是那种,可以一边逛集市一边吃的那种,什么裹着糖霜花生碎的糖葫芦啊,卤水啊臭豆腐之类……可有趣了!”
雪茶听说还有这种糖葫芦,明明都要流口水了,还是嘴硬得很:“哼,这有什么好吃的,一听就上不得台面。咱们成日里山珍海味的,难道还比不过这些?真没出息。”
懿贵妃轻声呵斥道:“雪茶!怎么说话的。”
蕊珠这回可也不饶人了:“你懂什么,越是街头的吃食就越香!你就是没吃过,等哪天我托人带进来些,你要不爱吃,我倒着走路给你瞧!”
雪茶也撅起嘴来了。懿贵妃又想笑,又好奇:“听你说的,本宫也怪馋的。说起来,本宫还没到外面去看过呢。”
蕊珠一脸不可置信:“一次也没有过吗?”
雪茶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咱们娘娘身份贵重,岂能叫外面的人给乱看去了。”
懿贵妃却笑得有些落寞:“其实本宫很想出去看看的。本宫自小长在深宅大院,每日里接受各种教导,嬷嬷们是断不许出去玩耍的;及笄年一朝入宫,就更无出宫的可能了。那回陛下曾和本宫说,以后要带本宫去游览大好河山,本宫一直记在心头。不过他可能已经给忘了吧,也许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雪茶轻声道:“娘娘,陛下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怎么会忘呢?”
懿贵妃微不可闻地叹气道:“正因为是九五之尊,他更会被束缚在这深宫里,与本宫一样是轻易出不去的。我们两个就好比一双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儿,要飞出去谈何容易啊。”
雨声渐渐小了些,气氛却有些沉默了。半晌蕊珠突然一拍手笑道:“这样吧娘娘,我把外面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画下来给您瞧怎样?”
懿贵妃笑了:“这主意倒好,可你会作画吗?”
蕊珠的笑容僵住了些:“不、不会……”
雪茶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蕊珠咬着嘴唇挠头,懿贵妃觉得她实在太可爱了:“那这样吧,反正本宫近来养胎闲得无事,你便每日来跟本宫学作画吧。学会了,再画给本宫瞧。”
蕊珠开心地很,懿贵妃却不由打了个喷嚏。原来在外面呆了这样久,方才又受了惊吓,便有些不舒服了。好在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须臾雨停后,懿贵妃便径直回了万寿宫。
叫来秦太医一瞧,胎儿无碍,只是她果然着了些风寒。伺候懿贵妃服药后,难过的雪茶便立在院子里自责,将一盆花叶都快揪没了。
可巧小凌子从尚服局拿了簪花回来,见她站在那发呆,便过来搭话道:“雪茶姐姐,这地刚淋了雨湿得很,怎么站在这儿呢?”
雪茶嘟哝道:“别理我,做你的事去。”
小凌子呆了一呆,将一朵簪花从匣子里拿出来:“雪茶姐姐你看,这是尚服局新做的宫花,要分给宫女们的。你看你先挑了喜欢的去好不好?”
雪茶发脾气道:“我难道缺这些东西吗?干你的活去吧,老来搭话真烦人!”说罢转身就进了屋子。小凌子委屈地站了一会儿,自个儿走了。
雪茶坐在屋里生闷气,兰茹正将四喜给的药膏贴在膝盖上,见状笑道:“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怎么老这么大脾气,见谁怼谁?”
雪茶抠着桌子低头道:“我也不知道。就那天跟你说了后年放出宫的事儿,我就一直不痛快。”
兰茹恍然道:“哦~原来是为这个,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一句话说中了雪茶的心事,她又上去挠兰茹:“谁想嫁人了,我才没有呢!”两人闹得正欢,外头小凌子又来了:“雪茶姐姐,我在小厨房给你叫了碗鸡蛋羹,你吃不吃?”
雪茶没好气道:“小厨房专管娘娘膳食的,怎么会给你**蛋羹?”
小凌子隔着门说道:“我用自己份例钱叫的,你快趁热吃吧。我放这里了。”
雪茶开门去看,只见他人已没了影,那碗热腾腾的鸡蛋羹正放在地上呢!
自从懿贵妃叫蕊珠每日来学画后,蕊珠果然积极得很,可着劲儿往万寿宫跑。这就让昭帝很有些纳闷了,怎么他连着五天来看懿贵妃,就连着五天都能看见宁蕊珠那小丫头?有时候想要悄悄和人腻歪一下,都要看一眼蕊珠在不在。
这日下了朝,他照例要来万寿宫用早膳。一进门,又又又看见宁蕊珠在帮忙摆着桌上碗筷。他有些忍不住了:“怎么你是睡在贵妃这里的吗?”
宁蕊珠当真是个回话大胆的:“昨晚睡在这里的不是陛下吗?”
雪茶使劲掇了她一胳膊,规矩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一边用眼睛瞟着蕊珠,蕊珠只得也行了个礼:“臣妾见过陛下。”
昭帝点头,拍拍她脑袋道:“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妃嫔。这顿饭你站着伺候吧,不要吃了。”
蕊珠刚冲他露了个礼节性的笑容,一听此言,唰地将笑容收了回去:“是,臣妾遵旨。”
懿贵妃出来道:“陛下,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叫人家用膳?”
昭帝道:“她没规矩,朕叫她饿一顿长点记性。”
懿贵妃好笑道:“多大人了,怎么还和人这般赌气。蕊珠,坐下吃饭。”
蕊珠梗着脖子站在昭帝身后:“谢娘娘关心,陛下不叫我吃,我就一顿也不敢吃。”
昭帝扭头奇怪道:“你这意思,是要绝食?”
蕊珠直挺挺看着前方:“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不敢抗旨。”
昭帝将筷子一放,就要训人,懿贵妃见情况不对立刻叫蕊珠道:“你且先去本宫书房里呆着看画罢。”
蕊珠果然行了个礼走了。昭帝叹气道:“她每日里在你这儿呆这么久,都学的什么呀!”
懿贵妃为她开脱道:“是臣妾这些日子只顾着带她作画,故有些疏忽了教她规矩。臣妾愿意领罪。”
昭帝一听就觉得头疼:“罢了罢了,你惯会护着她。她又学画做什么?”
懿贵妃有一点点期待着昭帝能想起他曾许下的诺言:“她想将外头的大好河山都画给臣妾看看。”
昭帝忙着将小菜往嘴里塞,只是点头道:“不错,不错。给她找个事情做也好,免得到处讨人嫌。”
懿贵妃笑了笑,眉眼间有一丝失落,不过也很快就消失了。
用过早膳,懿贵妃又去了小厨房,给昭帝亲手炖一盅银耳莲子汤来,等下叫他带到勤政殿去饮。昭帝便在殿里左转右转,最后转进了书房。
只见蕊珠正努力执笔作画,颜料抹了一手也不自知,模样实在认真。昭帝便静悄悄走过去偷看,却见那宣纸上印了几团子墨点,天知道画的到底是什么。
“你这画功不行啊。等你画出来那大好河山,只怕贵妃她都两鬓苍苍喽。”
昭帝忽然出声,吓得蕊珠腕下一抖,这幅画算是彻底毁了。她沮丧道:“陛下说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咯。笔给您,您来画呀?”
蕊珠赌气般将丹青笔举到他鼻子底下,两人对上了对彼此不服的眼神。昭帝想也不想,夺了笔去刷刷画起来。只见他笔锋流畅,笔下山水浑然天成,不一会儿便完成了一幅。
蕊珠目瞪口呆:“想不到陛下还会这个,是臣妾输了。”
昭帝得意洋洋将画纸举起来欣赏道:“你还敢跟朕比?哼。知道朕为什么画得这么好吗?”
蕊珠摇头说不知,昭帝哈哈大笑道:“那是因为朕一直记着呢,有朝一日定要和贵妃她一起,到外面去游遍大好河山!这天下景象,朕从来只能在奏折里见过,也该去亲眼看一看才是。”
蕊珠恍然大悟。正端着银耳莲子羹进到书房门口的懿贵妃听见,脚步一顿,眼泪就泛泛盈出了。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不说,并不是忘了,而是因为早深刻在心头,所以才不必时刻挂在嘴边。
第38章 欺骗
自从知道蕊珠要将外面山水画给懿贵妃看以后, 昭帝便时不时也想在懿贵妃面前展现画技——可惜天不遂人愿, 近日朝中事情颇多, 别说是作画了, 他几乎连往后宫去的机会都不常有, 整日都宿在前朝书房里。十天半个月后,他感觉自己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偏生这日又传来一道令人极为恼火的消息,即万嘉嫔与万才人之父万正泽, 在过泽州时贪了当地八万两赈灾银子。
御书房里, 昭帝“咣咣”使劲拿那本奏折敲桌子, 气得皱纹都跑出来了:“朕是期盼着他出岔子好收拾, 但是贪了八万两也太过分了吧!八万两诶!”
太师魏长容颤巍巍上前道:“陛下息怒。贪污案纵然是大事,但陛下也不能为此失了仪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