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楚楚在外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了么?”
嬴妲蹭地红了脸,“楚楚姐姐,我……还不大方便起身。”
他们在帷帐之中干了什么好事,瞒不过几位姐姐,嬴妲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
鄢楚楚在外头道:“公子议事去了,不消多时便能回来,怕你晚上又饿着肚子,不如我将饭菜送进来,你先用点。”
晚饭还是要用的,不然嬴妲不敢想后果,只好先应承了,鄢楚楚体贴地让烟绿煮了碗粥,端到嬴妲跟前来,她眉目如画,温柔地凝视着嬴妲,把嬴妲看得脸如火烧,被打趣了好一阵儿,最后粥只喝了一半,实在羞得喝不下去了。
几个美婢都是青楼出身,招数懂得多,鄢楚楚更是集几家之长,出类拔萃的花魁,以往还怕嬴妲害羞不肯听,如今她是羞也无用了,便事无巨细地跟她聊了起来,嬴妲一边脸红,一边虚心受教着。
天色渐暗,萧弋舟遣散了众人,只留下萧煜一个,萧煜满怀忐忑地在一角等着,萧弋舟冷漠地盯着他,道:“以后,不得对寝屋喧哗。”
“是,是。”
看世子爷脸色,也知道吓得不轻,男人嘛,哪种时候不能轻易打断,这点道理同为男人的萧煜是懂得的,低头应了无数声事,才又道:“只是,萧煜奉夫人命,有句话不得不提点公子,男儿当重横行,志在四野,不于罗帷之中,请世子谨记。切莫,白日宣淫。”
“白日宣淫”一出,萧弋舟脸孔更冷,由红转白,半晌之后笑了一声,哂然道:“何时夫人与你说过这话?我今日才知,原来萧煜你也有皮里阳秋,我当真是委屈你了。”
萧煜连忙摇头道“不敢”。
萧弋舟拂袖而去。
近来世子爷火气重,先是无奈收下陈湛赐来金印,后又有先朝勋贵夜家子弟现身,再后来嬴妲为人所掳,桩桩件件都不省心。东方先生劝说大家切莫此时惹世子动肝火,不若让幽泉甘露,浇熄他的灭天火气,顺其自然好了。
东方先生说话玄妙之处,教人只可意会,不得言传,当下众人也都听懂了。
除了他们几个,只有濮阳达还是戴罪之身,虽然仍是不满嬴妲,但从他默许幸荣带走嬴妲那事之后,回来领了三十军棍,打老实了,已经是敢怒不敢言,发誓绝对不再为难嬴妲一下,日后必谨遵世子之命不敢有违。
推开寝房门,里头亮着两盏八角绯红灯笼,贴上了红色的彩纸。
萧弋舟注目了少顷,蹙了蹙眉头,将身后的门阖上了。
他走了过来。
嬴妲此时就坐在床上,她晓得换上红灯笼,却没将被褥也一并改换了鸳鸯戏水算了,萧弋舟的脸不禁意黑了,嘴角抽了抽冷凝着嬴妲。
他天生面容深邃冷峻,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但本身五官构成,都是夺天之功的精巧,柔晕打下来,便显出一丝令人错觉的温润。
嬴妲慢吞吞地、委委屈屈地将屁股挪了一下。
露出还算是干净的床褥,萧弋舟蹙眉,暂时不打断她的把戏。
嬴妲楚楚可怜地垂着纤长的睫羽:“有件事我要同你解释。”
他的眉心跳了跳。
“今日以前,我还是处子。可是,没有落红。”嬴妲将脸蛋快埋到颈窝处了,浑然没有感受到萧弋舟愈发黑的脸色,和愈发凌厉的目光,就在萧弋舟额角的青筋也跟着跳了跳时,嬴妲又委委屈屈抹了把泪,“虽然我不知晓为什么没有,但楚楚姐姐也说,不是每个女子都有的,我都二九了才交付初次,没有也是可能发生的……你别生气……”
原来她以为,他看不到元红,会怀疑恼火她曾与人有染。
萧弋舟的嘴角再度扯了下,他皱眉讥讽起来:“我生什么气?”
不生气?
嬴妲怔怔地抬起头。
他咬牙切齿地走过来,将嬴妲的胳膊一扯,压到胸口。
狠狠的几个起伏喘气之后,他冷冷道:“看不到,我也感觉不到么?当我是死的!”
嬴妲的脸贴在他的腹部,看不到男人忽然通红的俊脸,以及他半羞半恼无地自容的窘境。
第17章 赠书
之后嬴妲又被卷入了被褥里,被压着啃了一顿,只是还没动手,嬴妲的藕臂从被子里探出来,将男人的肩部又抵住了。
力量虽然弱,但这是一个抗拒的动作。
比起先前这女人说的愿意,她此时的抵抗更像是从心而发。
一切都是虚与委蛇罢了,这个狡猾的女人。
萧弋舟讥诮地笑了两声,他停了下来。“我不强迫女人,你说一句不愿意,即日起你便和棠棣换了房间。”
嬴妲一怔,她的房间,不就是在萧弋舟的寝房么?她蹙起了眉,自然是不能换的。
“公子,我愿意一回,两回,但是,是有头的……”她的声音卑微而怯懦,与记忆里趾高气扬的沅陵公主判若两人,一时倒让萧弋舟蹙眉无话,嬴妲撤回了手,将脸蛋埋了进去,含糊的嗓音飘了出来,“楚楚姐说,将来你会带我回西绥,这是一定的事。只是,将来,没有人能保证,你还会要我,公子,你真的会要我么?”
他拧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嬴妲娇软的失落的嗓音再度飘了过来,“而且,我才知道,你有还未过门的夫人了。我跟着你,是当小妾,还是当暖床丫头?”
以往嬴妲不敢如此贪心,也绝不会问,但既然木已成舟,有些事,总是要让自己安心一些,不至于太受委屈。
关于萧弋舟夫人之事,也是鄢楚楚说的,对方是西绥穆家的掌上明珠,门当户对,同气连枝,萧侯与夫人都极为满意这桩婚事,早已互通了文定婚书。
萧弋舟低下了头,揉捏着她的雪白玉腕,忽然一笑,“没什么夫人。”
若不是在她这里碰了大钉子,父侯咽不下这口气,不会急忙为他定下未婚妻。那姑娘是长的扁的他都尚且不知,又为了不合心意这事,萧弋舟与萧侯大闹了一场,从此父子生了隔夜仇。至于穆氏女,为了让她知难而退,萧弋舟在烟花巷陌,偎红倚翠,名声大噪,更是一掷千金买回了四名如花似玉的美婢,足以让名声狼藉了。
可即便是这样,那姑娘至今也不曾想另嫁他人,穆氏之女,在当年即便是皇亲国戚也可配得,偏偏她就等着萧弋舟,死心眼到令人无奈。
萧弋舟便率人跑到塞北,安营驻寨,美其名曰抵抗胡人入侵,一去便是两年多。
嬴妲狐疑地望着他,虽然此时处处受掣,眼神却不屈,“我才不信……”
他父亲曾以命相挟,迫他娶穆氏女,他也不肯低头,况于如今。
萧弋舟不悦地吐出口气,“不愿意罢了,多言无益。”
他说着要下去,嬴妲忽然张开了腿,双手抱住了他,整个人犹如一只小熊挂在了他身上,萧弋舟蹙眉了,实在不懂这狡猾的女人了,嬴妲软软地在他耳边吹气:“我不骗你,我愿意,不疼了真的……”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嬴妲想不了太长远的事。
萧弋舟目光晦暗,低头将羞得脸颊燥红的嬴妲盯着,她始终不放,腿在他小腿上蹭了蹭,萧弋舟终于转过身来,将她如饿狼扑食压下。
过于兴奋的男人犹如一头猛兽,只是才起了个头,嬴妲疼得额头沁了汗,被他粗暴来了几下,脸颊又红又潮,而原本决意洗刷耻辱的萧弋舟,被嬴妲哼哼两声,勾得一下又没忍住。
草草完事了。
接连失利让萧弋舟惊怔,又挫败不安,见嬴妲要睁眼,他恼火地一只手掌按住她的眼睛,“不许动。”
嬴妲浑身疼,再也不敢笑萧弋舟,只软绵绵地道:“我不动,公子慢慢来。”
这种时候,女人的鼓励更像是两记响亮的耳刮子抽在脸上,萧弋舟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最要命的是,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浓浓的质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第三暂时不能草率了,萧弋舟咬牙,退了出来,翻被子下去了。
嬴妲心如小鹿,望着他一层层套上衣衫的背影,泪珠儿从眼角滚落,“我伺候不好么?”
萧弋舟咬牙切齿,“闭嘴。”
她故意的。
他扯过来一双长履套了,大步流星地朝房门外走去,门被粗鲁地撞上的那瞬间,嬴妲将被褥拉上来,把眼角的湿润都擦了。
她默默地想,她明明是照着楚楚姐教的,说的做的,为什么还是让他生气了?
她明明很配合。
是他自己……嬴妲脸热地想起来,是他自己不行,好像与她无关。
*
转眼要入冬了,天越来越冷,晌午时,嬴妲从榻上起来,将褥子收拾好了拆下来,要拿到后院,打井水洗了翻出去晒。
这活素来是蔚云做的,嬴妲拗不过她,脸红耳赤地让蔚云接了过去了。
天寒地冻的,谁也不肯让嬴妲当奴婢做活,鄢楚楚最后拉着她围着小火炉在寝房里烤地瓜。
房间里温暖如春,鄢楚楚照例将嬴妲的脸颊端凝许久,确认她脸上的烧伤痕已一日比一日浅了,似乎比嬴妲还要愉悦,地瓜烤熟了刺溜冒着滚烫的香气,焦炭沾在上边,烟熏火燎的,却很勾人。
嬴妲以前还没吃过这个,鄢楚楚用火钳取出来,剥了一只给她,用干净的丝绢裹了隔着,不烫了才拿给她,嬴妲由衷地感慨着:“姐姐们手真巧,我就一样也不会,笨手笨脚的。”
搁在以前,人们称这是富贵病。
鄢楚楚却笑道:“你伺候公子,比我们难多了,他喜怒无常的,你说话是一样心思,他能听成另一样,不给他掰开了扯明白,他能胡思乱想把自己逼到牛角尖出不来!”
“这样么。”嬴妲发觉自己根本不如几个婢女姐姐了解萧弋舟。
是啊,她们跟着萧弋舟也有几年了,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萧弋舟身边占个什么位置。
昨夜萧弋舟是说了没有未婚夫人,姑且作真了听,可他也没允诺嬴妲什么,没名没分地做个暖床丫头,其实她是不满足的。男欢女爱之事,双方都可以不必负责,她只是贪恋那一个完整的人罢了。
鄢楚楚又递给嬴妲一只小汤匙,嬴妲对鄢楚楚吃地瓜有样学样,用小汤勺舀了,送到嘴里,滚烫香甜,软糯怡口,因咬了太大一口,她忽地吐出热气来,直呼烫,鄢楚楚笑得花枝乱颤。
宫里的公主,也不像老百姓想的那般要风得风,至少,她连最平凡的美味都没尝过。鄢楚楚替嬴妲将嘴角的红薯屑揩了,“公子昨晚又负气走了?”
昨晚她们可没听壁脚,鄢楚楚一想,“是你出错了?”
嬴妲不肯受人冤枉,不由便招供道:“哪里是我错了,分明是他不行!”
说完便后悔了,鄢楚楚果然双目晶亮,一眨不眨地笑盈盈地望着她。
嬴妲蹭地红了脸,无奈将鄢楚楚的手指勾了勾,“楚楚姐,你别说出去……”
鄢楚楚煞有介事点头。
嬴妲还不放心,鄢楚楚便将她的手背抚了抚:“你放心,我也不敢到处揭公子之‘短’。”
嬴妲这才安了心些。
倒不怕萧弋舟被人笑话,怕他知道了事情从自己这儿流出去,他肯定恼羞成怒,重重责罚自己。
结果一回头,后院的几个婢女全知晓了。
趁嬴妲不在时吃吃偷笑,她无意之中听到过好几回,她们窃窃私语着。
跟着萧弋舟也察觉到了不对,婢女与部下瞧他的目光全变了,若隐若无地透着抹探索意味,尤其当他转身时,仿佛能听到私下里隐忍的偷笑声。
秋祭之后,陈湛拨了一名天魁魁首给他,让他带到军营之中磋磨,魁首名令狐烨,夏阳人士,年仅十九,军中名声鹊起,陈湛林中遇狼,是他张弓搭救,颇有当年细柳营先锋之英姿。或许是因为救驾有功,陈湛对他倒极为放心,直接拨给了萧弋舟。
东方先生提议,不若趁着磋磨令狐烨之时,委婉化之,收归己用。陈湛其人不堪大用,陈祺更是纨绔子弟,迟早必致灾祸,聪明人择木而栖,令狐烨不会不懂。将来他们脱身离去,令狐烨或成最大助力。
陈湛将他们看得极紧,驿舍外至今仍以护卫萧世子为由,堵了陈湛的六百将士影卫,插翅也难飞。
一动,则平昌金吾卫、羽林军尽数大动,萧弋舟的人马恐怕冲不出城门便要被拦截下。
萧弋舟沉声道:“先生所言,是扶持令狐烨为将?”
为令狐烨放权,是提携他,为日后离开平昌铺路。
东方先生颔首,“是,不过不宜声张,令狐烨能在秋祭胜出,我观之此人有大才,公子吐哺握发,不愁揽不得将才。”
这也是周清与濮阳达誓死效犬马于君前之故。东方先生这话不曾说。
谈完话,萧弋舟要走了,东方先生从怀中摸出一本秘籍,双手递呈萧弋舟,以羽毛扇恭谨托着,“公子得空,此道,不妨也研习一二。”
东方先生藏书多,涉猎极广,不少兵法韬略谙熟于胸,萧弋舟对他献的书素来不拒,他扭头,只见蓝封皮的古籍,明晃晃四字《玉房指要》,突兀地闯入眼底。
萧弋舟忽然脸色僵住,脸色倏地一红,随即铁青。
“艳奇之书,先生贻我。”
他口吻淡淡的,尽力不发火。
他想,他明白近日里下人看他的目光是怎么一回事了。
东方先生微笑道:“无怪下人,只是,在下昨夜适逢风骤,想着后院那盆花,故而披衣起夜,至廊下欲下阶,听世子甫入,惊魂未定之呼,稍顿,至阶下时,呼喘已滞,无复起之声。”
“……”
萧弋舟忽然脸如着火。
东方先生依旧递来。
“并无坏处,看看无妨。”
萧弋舟素来从谏如流,脸红躲闪地瞅了东方先生一眼,胡乱应了声,便冷着一副面孔抽走了那本《玉房指要》。
第18章 发火
是夜月华如水,清冷岑寂的里院,绯红疏影,蒙了道恬淡的光晕,娇慵无力地耷拉着饱蘸露水的花靥。
萧弋舟从书房回寝屋,推门时尽可能轻了些,天色大晚,那女人应当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