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倾国色——风储黛
时间:2019-04-02 09:33:01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怀里冰凉的女体渐渐被她捂出了热气来,暖烘烘的,薄唇微微扬起。嬴妲睡梦里也仿佛觉着自己抱着个大暖炉,便忍不住往他怀里一直蹭、一直蹭,蹭到男人脸色浮红,暗暗骂了声妖精,下榻去自己纾解,她手臂扑了个空,还失落地撅了嘴,继续沉沉地睡着。
  他回来时,嬴妲的一条手臂从被褥下滑了下来,露在外边,虽说寝屋里暖和,体肤露于外还是能感到寒气的,夜里尤为难熬,他叹了一声,将嬴妲的玉笋般的小臂拾起藏入被底,和衣躺了下来。
  果然,他一躺下,这女人又乖乖靠过来了。
  双臂熊似的,也不管姿态难看,定要抱着他才能好眠,萧弋舟无奈,背过了身,让她从身后抱过来,将她的手握着揣在胸腹之处暖着。
  在外头放久了,那只小手一经贴上来,便冻得他嘴里抽了口冷气。
  “……狡猾的女人,妖精一个。”
  *
  这场雪缠绵已久,到冬月十三时终于停了,窗外升起彤霞,皎艳万里。
  驿馆的人如往常一样,巡逻、清扫、煮饭、浣洗,戒备也有所松懈,陈湛的卫队在夜琅落网之后撤走了七七八八,如今剩下的多是暗卫出身,以此监督萧弋舟的一举一动。
  但萧弋舟还是照常在书房内读书题字而已,官海潮差人回赠了一样物事,托门口萧煜带来的。
  藏于锦盒之内,萧煜也不敢擅自打开锦盒,便只递给了世子,“官大人托人送来一物,说是得了世子丹青之后,如获至宝,寻思再三,还是决意以薄礼回赠。”
  萧弋舟将笔搁下,取过锦盒抽出长方的木盖,里头另有洞天,锦绣缎下藏着三只银镯。
  他忽然脸色一沉。
  萧弋舟将那三只银镯取了下来,与那日刘莼与他看的制式大类相似,世子脸色沉郁寡欢,萧煜讷讷道:“宫城失火,官海潮从火海之中找到一具焦尸,焦尸尚有片缕衣角未曾烧毁,且腕上所戴银镯,颈间所坠玉佩,髻上所簪凤钗,都似公主之物,官海潮由此以为公主已葬身火海。可他真是撞了南墙头不回,硬让修复匠人恢复焦尸原貌,所得面相与公主相去甚远,是中下之姿,传闻之中国色天香的沅陵公主总不至于此,复又怀疑这是公主的侍女穿戴公主服饰妄图鱼目混珠,混淆视听,真正的公主或许尚在人世。”
  萧弋舟翻着银丝镯子。
  这三只银丝镯子造型齐整,只是尚有烟熏痕迹,錾银上有细琢纹理,海棠缠花,并蒂双莲,自尾端扣锁处,以极细的笔工精雕了一个“妲”字。
  在萧弋舟三年前来平昌之时,这种银丝镯子还不曾盛行,但这不妨碍萧弋舟认出,这是嬴妲的东西。
  那个女人,当日与他驱车出门,扔走的那三只银镯子分明光可鉴人,她哄骗他说那三只银镯子是从宫中带出的。
  而她真正的银镯子其实是在官海潮手中。
  萧弋舟的双手食指微一用力,尾端处应声抽出,露出里头极细的三根如藤绕树的银丝,和里头两端狭小、仍能藏物的间隙。
  这镯子竟做得如此精巧,萧煜脸色露奇。
  萧弋舟忽然头疼耳鸣,手用力揉搓了下眉心——这女人到底骗了他多少!她对他隐瞒之事,除了避子汤,还有没有别的!
  “世子,官海潮赠此物来……”
  萧煜想问一句可有不妥,怎么世子反应如此巨大,超乎预料。
  萧弋舟冷然笑了一声。
  他双手用力,竟生生将银丝镯子自中间拗断。
  他扔在一旁,淡声道:“此前刘莼也予我看过此物,官海潮又送来,恐怕不是巧合。”
  “刘莼与官海潮……”
  萧煜更奇了,传闻宜阳县主不是仙风道骨清雅人物么,她从不招待男客的。
  “挑拨离间太过拙劣了。”
  萧弋舟沉声道。
  他行军作战之际,也不缺有人对他与部下施反间计,均以被萧弋舟识破告终,他与手下袍泽皆是刎颈之交,能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将后背留给对方之人,岂会为了区区拙劣不堪的把戏,涉足圈套。
  只是……
  嬴妲她不同。
  攻人攻心,恐怕官海潮早已肯定她的身份,或已有所怀疑,这才会三番两次拿着刀子戳中他的痛处,以此刺探他会否自乱阵脚。
  萧弋舟是百战不殆的常胜将军,盔甲坚不可摧,唯独一处空门,远人大多看不破,到底是中原人聪慧。
  “我来平昌城的目的,总不至于是为了投效陈湛,官海潮看得明白,这才怀疑我买走的女奴是公主。”
  萧煜感慨道:“官海潮寻找公主如入魔怔,委实可怕,这等执念……”
  萧弋舟道:“他未必对公主钟情,但利用沅陵可重创我,姓官的等这一日很久了。”
  萧煜若有所思点点头。
  “官海潮与陈湛俱都虎视眈眈,后日要冲出平昌,恐又有不小阻力,尤其公主……”
  “我来想法,此事不必你过问。”
  萧煜讪讪闭口。
  萧弋舟又蹙眉将拗断扔在桌上的银丝镯子拾起,长姿而起,径自去了。
  虽出了太阳,可这冬阳冷如悬冰,院中积雪皑皑,长照不化。
  嬴妲又试着熬了一锅米粥,这回可请了烟绿手把手教,除了盐缺了些口味竟还不错,烟绿赞不绝口,说是试吃,最后俩人用完了,嬴妲对着空空如也的陶罐发愁,“啊呀没了。”
  烟绿道:“残次品而已,等下回,做得十全十美给公子送去,那便更好了。”
  想想也颇有道理。
  嬴妲从庖厨烟熏火燎的屋子里走出来,转过缦回廊腰,到寝屋门外,正好撞见萧弋舟正倚着圆柱,右肩抵着红木,似在凝视着一地印满草乱脚印的白雪,嬴妲走近来,在他身后拍了拍。
  “冷不冷?”
  他回过头,目光幽深,晦暗不明。
  嬴妲将他的左袖扯动着,往下轻轻拽着,“用午膳了不曾?”
  萧弋舟道:“手伸出来。”
  嬴妲微微愣住,依言小心地将手掌心探出,“你……你要打我手板心么?”
  话音未落,一样冰凉的物什落于她掌心,嬴妲凝睛细瞅,竟是两截被人生生拗断的银丝镯子,三只一套,切口一致,竟是一齐拗断的,除了萧弋舟,她实在想不到有人如此天生神力了,细瞧之后,又发觉那银丝镯子上有烟熏痕迹,外侧黧黑有刮痕,纹理熟悉,直至又不经意撞见那一个“妲”字。
  刻有她名字的银丝镯子……
  “这,怎么会在你手中?”
  萧弋舟背过了身,语气口吻却酸溜溜的,“别的男人赠的。”
  嬴妲忽然想起,被官海潮从火场之中扒出来的焦尸,“官海潮所赠。”
  “不是什么好物,这东西不吉利,后来让人窃走了,我也没管过。”
  萧弋舟道:“为何说不吉利。”
  嬴妲道:“本是找龙泉寺住持开光加持了的,谁知后来龙泉寺败于匪寇战乱,树倒猢狲散,从那以后,这三只银丝镯子愈发不吉利了,我走哪霉运跟到哪。”见他挑眉,微露不信之色,嬴妲郑重点头,“是真的。”
  “多谢你替我将它绞断了。”
  “何时被窃走的?”
  萧弋舟问。
  嬴妲越听越觉着,这像是审讯,上下唇肉碰了碰,解释说道:“皇宫失火数日前,便失窃了,当时嬷嬷劝我不必找了,找着了也是祸害。”
  她顿了顿,道:“我想着也是,不过是三只镯子而已,平昌城都快破了,我还为了些许小事劳师动众。”
  她慢慢地垂下眼睑,低下了头,“弋舟。我是真的愿意跟着你走的,之前还犹豫过,不舍得,以后不会再有了。”
  “既然不吉利,我拿走扔了。”萧弋舟将银丝镯子从她手里拿下来,随意扔到了一旁。
  “怎么好端端的,官海潮要送你这个?是我露陷儿了么?”嬴妲望了眼雪地里躺着的三只镯子,悄然回眸,“我……又给你带来麻烦了?”
  “别瞎想。”
  萧弋舟的手捏了下她柔软的脸蛋,火焚的伤口已经好全,新生的肌肤又白又嫩,如婴孩体肤,掌中滑腻,软绵绵的,他薄唇上扬。
  “对了,我学会煮粥了,晚间我熬一碗给你吃。”
  “明日再说。”萧弋舟道,他半蹲下来,将嬴妲扛上了肩头,嬴妲娇呼一声,被扛回了寝屋,门怦然关上,屋檐落下一地簌簌碎琼,新覆了常绿的小灌木……
  寝屋温暖如春,嬴妲柔情万状,在他掌下犹如一朵皎皎白牡丹盛放,再也不拘着自己,任由他摆弄,轻吟相和。
  直至最后她弓起小蛮腰,又脱力地如从空中坠落,轻喘无言地望着萧弋舟,脸颊潮红,问他怎么不自己来,萧弋舟将手指拿给她看,羞得嬴妲钻进了被子里,男人在外面轻笑,嗓音低沉,犹如风入松竹,响起瑟瑟林叶声……
  被子里闷得难受,嬴妲又钻出来,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弋舟瞧,眼神里有万种缠绵眷恋,他将手擦拭了,也躺下来,将她抱着为她擦拭,一面问道:“如此看我,是要我真的来满足你?”
  嬴妲轻轻地摇了下头。
  萧弋舟微攒眉峰,“那又是怎么?”
  嬴妲忽然起身朝他抱了过去,“就是……很喜欢你。”
  他笑了一声。
  嬴妲嘟起了嘴唇,“你相信我。”
  他替她擦拭干净,将帕子扔了出去,搂着嬴妲睡回来,将被褥拉上,“信你信你,躺好了。”
  嬴妲在他右脸上亲了一口,脸颊贴着他的脸,慢慢地阖上了眼眸。
 
 
第34章 后招
  冬日夜里, 窗外除却风声是没有动静的, 连人也不出来走动,那只碍事的猫自打萧煜带着人将它赶走以后也再没来过,屋脊上静谧得唯独风穿过瓦砾留下如吹着笛的声音。
  萧弋舟仍是难以合眼入眠。
  他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料敌于先, 隐隐是靠了某种直觉, 这种直觉让他常洞悉先机,譬如他现在便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起身下榻去,这一夜再没回来。
  嬴妲醒来时, 身畔空空如也,伸手摸过去一片冰冷, 人已经走了许久了, 她怅然呼了口气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 眯着眼看窗外模糊亮起来的天色,暧昧自薄衫与窗纸之间交映。
  冬天人易犯懒,尤其是嬴妲, 心神松懈下来时, 常常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身,她在被窝里又捂了会, 听到门外响起婢女的脚步声,才依依不舍离开暖烘烘的被窝, 穿戴好厚重笨拙的衣裳, 将头发随意挽了起身。
  她凭着昨日的记忆, 去庖厨准备食材, 烟绿依旧手把手教她,今日第一道的粥煮老了,水熬干了不能吃,烟绿也耐着性子教她第二遍。
  一忙又过了午,萧弋舟从前院过拱门走到庖厨,见她和烟绿俩人蹲在炉子旁,嬴妲摇着小扇煽火,唤了她一声。
  嬴妲支起小脸,一张俏丽白皙的脸蛋熏得烟灰道道,仅仅一双水眸,还像琉璃珠似的明澈剔透,呆呆望着他,萧弋舟莞尔。
  见他抬脚要踏进来,嬴妲忙起身飞奔过来,将萧弋舟推了出去。
  “不行不行!君子远庖厨!”
  萧弋舟被推了出去,一点不怒,盯着她被烟灰沾满的脸,拇指将她眼皮下一截灰痕掸去,指腹摩挲过的地方唤醒了些微痒意,她赧然往后缩了缩脖颈。
  “弋舟你等会,我就熬好了。”
  萧弋舟不言语,抬手将她脸蛋捏了下,“嗯”一声便走了,威严得很。
  等他消失在木门后,嬴妲长松口气,一扭头正好撞见烟绿猛然凑近的大脸,骇了一跳,险些跌出去,烟绿将她虚扶一把,嬴妲才勉力抓住门框,平复下来。
  烟绿笑吟吟朝外伸长了脖子张望一眼,萧弋舟已转过檐廊折角,到了书房去了。
  她伸指在嬴妲眼皮底下点一点,促狭道:“好啊,弋舟?嗯?”
  嬴妲倏地脸红,抵着头绞着手指回去了,将炉子上煨着的粥的盖儿一揭开,一股浓厚的蕈菇与肉的香气混杂着米粒糊味冲鼻扑来,嬴妲的双眼被烟熏得睁不开,但鼻子嗅了一口,便一口断定:“又熬坏了。”
  熬坏了的粥入了嬴妲自己的肚子,算是忙活俩时辰一事无成,填自己空空如也的肚腹的。
  烟绿走回来笑着在炉子旁坐下来,“你来来回回不停地煽火,是不对的。”
  嬴妲怔了怔,“你方才没这样说。”
  烟绿耸肩,不疾不徐地微笑道:“我是为着烤火啊。”
  嬴妲不知当说什么,沉默地垂下眼睑,闷头继续准备食材,烟绿怕她恼了,发誓不再闹了,帮着她剁肉切蘑菇,俩人又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炖好了第一碗能入嘴的粥。
  砂锅端出来,浓汤香郁,撒上葱花,配上些许小料,鲜美可口,烟绿便在她肩膀上按了下,“煮粥的手艺我可传授与你啦,以后一人在家至少也饿不着。自然了,我们软软以后当了主母,也不用掌勺的。”
  嬴妲愈发脸红,不安起来。
  *
  萧弋舟在书房读书,总神思不属,不时便朝窗外看上一眼,转眼天都快黑了,竟还不见人。
  门被一前一后叩了两声,萧弋舟垂下眼,飞快地从上往下扫完了一列字,嬴妲推门进来,她脸上灰迹都擦干净了,露出素里泛红、细腻若脂的肌肤,她端着红木盘而来,将东西摆在他书桌的空处,舀了一碗米粥出来,又煨了小会,米煮熟透了,肉与菇搭配得妙,有股鲜香之气,萧弋舟信手端起小碗,正要喝。
  嬴妲忽然一惊,手臂动了下。
  他皱眉抬起眼,见她这动作似乎是个要阻止他的,“怎了?”
  嬴妲小声道:“……烫的。”
  他这一口牛嚼牡丹似的,岂不将嘴都烫出一层皮来。
  萧弋舟低下头吹了一口,便又喝到了肚里,确实烫,“放会儿,剩下的等会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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