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朝廷派去的平乱大臣就这么被乱民杀了,他这个皇帝脸面往哪搁!
李廉汉已死,景韵帝无法处置他,只能将怒火发泄到祁叹身上,他一声怒吼,“你当初举荐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祁叹慌乱跪下,“儿臣……儿臣也不知李廉汉会是这般莽撞之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李廉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费他为了得到李廉汉的支持,费了那么多功夫。
景韵帝怒火更盛,“不知!你不清楚他的为人就举荐他?”
祁叹额头冒着冷汗,慌忙请罪,“父皇息怒,是儿臣失察,儿臣愿意亲自前往青县平叛,以赎已过。”。
景韵帝怒火稍歇,缓了声音,“你有良策?”
祁叹擦了擦额上的汗,朗声道:“平民百姓,最看重眼前小利,此次叛乱因天灾而起,儿臣便许以好处,帮他们渡过眼前难关,倒时他们自会感念天恩,弃械投降。”
景韵帝沉默不语。
“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祁叹叩头。
景韵帝犹豫片刻,眉头稍稍松开,“好,朕便派你前去,速速解决此事。”
“谢父皇!”
景韵帝忍着怒火叹息一声,一抬头就见到祁禹立在那,面容沉静,目光幽暗,仿似一潭深水,没有波澜,也不辨喜怒。
他不由呼吸一窒,想起那日祁禹在早朝上力阻李廉汉去平乱的事,当然也想起了他那日对祁禹的训斥,顿觉面上无光,只想快些走人,不由摆了摆手道:“就这样,都退下吧。”
景韵帝说完便率先走了,一刻也不想再留。
“恭送皇上。”众人跪拜。
待景韵帝走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林宛柔全身脱力差点摔倒,墨亦池眼疾手快的跨步扶了她一把。
李梁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二人一眼,知道他与林宛柔再无可能,不由心痛难忍,由爱生恨,冷声道:“宛柔,你不孕的事,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以为你离了我,还能找到好人家么?”
林宛柔能和他和离,便已经达成心愿,不想再跟他浪费唇舌,因此沉默不语。
墨亦池负手而立,站在林宛柔身侧,沉声道:“并非所有人娶妻都如同李大人一样是为了繁衍子嗣,林姑娘气质如兰、端庄大方,天下好男人自然心向往之。”
林宛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李梁看他们更加刺眼,轻哼一声,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祁叹站起身,抿紧了唇,面色复杂的看了安婳一眼,安婳淡淡的回望,面色冷淡,神色冰冷。
祁叹张了张嘴,面色暗了暗,低头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去,他知道,此时安婳正在气头上,必不会原谅他,他今日颜面尽失,亦无颜面对安婳,只能待日后再解释。
安婳收回视线,把一直跪在地上的孙娘扶了起来。
林娘被仗责后已经昏了过去,安婳派人将林娘送了回去,另外让人给她找了名大夫。
孙娘默叹,“王妃善良。”
孙娘年纪大了,因为跪的久了,走路不太利索,安婳便扶着她一步步朝外走,祁禹跟在身后。
“她应该也是有苦衷,能在最后一刻悔改,还不算太坏。”安婳柔声道:“只是云裳香闺也留不得她了,待她养好伤,便给她些银两,让她离开吧。”
安婳虽然不怪林娘,但背叛过她的人,她无论如何不会再留在身边。
孙娘又念了一句,“王妃仁慈。”
她抬头看着华丽的宫殿,忽然问:“王妃,陛下住在哪啊?”
“兴阳宫。”
“那皇子、公主们呢?”
她初次入宫想必好奇,安婳便一一答了。
孙娘顿了片刻,又问:“太医们也住在宫中吗?”
“太医们都在太医院内。”安婳指了一个方向。
孙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阴云过后露出太阳,金砖碧瓦闪闪发光,她远远望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走出宫门,大家便分开各自离去,墨亦池急着拟和离的相关法案,孙娘和林宛柔回铺子照看生意,安婳和祁禹则坐马车回府。
坐进宽阔熟悉的马车里,安婳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今日只是虚惊一场。
马车行了一会儿,祁禹忽然叫车夫停车,走了下去,安婳掀开车帘,看到祁禹走进一家铺子,似乎在买什么东西,阳光照在铺子的招牌上,在安婳的角度看不太清楚。
祁禹回头望去,便见安婳从车窗里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正睁着黑亮水润的眼往这边眺望着,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稚嫩的肌肤染上一层暖暖的色调,光彩动人。
祁禹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爷,好了。”店家递过一个纸袋,祁禹伸手接过。
见祁禹往回走了,安婳才缩回脑袋。
祁禹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回到马车里,他把纸袋递给了安婳,一本正经的道:“吃点东西,如岳母所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本王可是亲测有效。”
安婳不由低笑两声,接过纸袋拿在手里,打开一看,竟是灌糖香。
栗子颗颗饱满,色泽纯正,加了糖炒之后,香气逼人,让人食指大动。
安婳素来喜欢吃灌糖香,每每到了冬季都要吃上许多,只是没想到这个季节竟还有卖灌糖香的,不由有些惊喜。
她迫不急待的拿出一颗想要剥开,可是她的手上染了丹蔻,栗子圆润光滑,剥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祁禹将灌糖香拿过去,放在膝盖上,低头剥了起来。
安婳愣了愣,直到祁禹完完整整的剥好一颗,低声道:“绣帕。”
安婳眨眼,一时未反应过来。
祁禹唇角勾起,微微抬眸看了安婳一眼,“难道王妃想要我亲手喂你?”
安婳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连忙掏出绣帕,铺在了腿上,然后一颗饱满圆润的栗仁就落在了上面。
安婳略一犹豫,拿起栗仁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霎时弥漫口中,栗仁还温热着,绵软细密,带着甜味,口感极好,她不由弯起眉眼,露出丝丝愉悦。
祁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低头继续一颗一颗的剥着,他的指甲修理的工工整整,圆润光滑,神情就像他平时擦配剑一样认真专注。
安婳有些舍不得挪开视线,待又一颗新的栗仁落在绣帕上,才努力把注意力从他的手上移开。
安婳看着他低垂着的眉眼,想起景韵帝今日待他的不公,不禁睫毛轻颤,鼻尖一酸,这些年祁禹一直在这种不公中度日,无人可说,无人陪伴,其中的酸楚可想而知。
祁禹抬头时,便看到她红红的眼眶,怔愣了一下,以为她是因为刚才大殿之事后怕,放柔了声音问:“今日吓到了?”
然后微微一笑,把新剥的栗仁放在绣帕上,声音极轻却郑重的道:“以后再不会了。”
安婳看着圆滚滚的栗仁,心里也跟着热乎乎的,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忍下酸意,问:“林娘怎么会忽然改了口?”
祁禹放下剥到一半的栗子,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制的长命锁晃了晃,“因为这个。”
“这是什么?”安婳疑惑。
“这是林娘儿子从出生起就一直戴着的长命锁。”
安婳一愣,“你抓了林娘的儿子?”
祁禹摇头,“不是我,是卫贵妃。”
安婳愈发的疑惑,“那这长命锁怎么会在你手里?”
“那日青县的人来府上闹事后,我担心有人会利用他们做文章,毕竟青县正乱着,不得不防,所以便派暗卫跟着他们,数天前暗卫来报,青县的男人遇到黑衣人,被打至重伤,然后被另一群人所救,救人的那群人正是卫贵妃的人,我知其中必有问题,派人青县细查,果然查到卫贵妃的人还抓了林娘的儿子,所以我便让人偷偷把她儿子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还好此次祁禹早有防范,棋高一招,没有让他们的计划得逞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可惜皇上不肯调查清楚此事。”安婳微皱眉头。
“父皇还要用祁叹牵制我,自然不舍得罚祁叹,从我自战场回来后,他一直怕我势力扩大,前段时间他已经训斥过祁叹,即使这次的事,他心中再气,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再罚祁叹,在他眼里,儿子们为了争权夺位耍些手段没关系,但绝不能让其中一方彻底占了上风,至少现在不能,否则,他早就立祁叹为太子了。” 祁禹勾唇浅笑,语气嘲讽。
安婳不想他因景韵帝伤心,低头挑了一颗最大的栗仁放到他唇边,“你也吃点。”
祁禹眼中阴霾散去,嘴角的笑再次漾开,嘴唇轻咬栗仁,吃了下去。
温润的唇畔划过安婳的手指,她心里一跳,霎时收回了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太过亲密。
正巧马车到了王府,安婳把绣帕里的栗仁仔细包好,小心攥在手里,低着头道:“我先回屋了。”
然后连忙下了马车,看到管家胡乱的点了点头,就往府内走。
管家看着快步离去的安婳愣了愣,不由问道:“王妃怎么了?”
祁禹利落的跳下车,看着安婳跑远的背影笑了笑,“没事,以后每日派人去城东买些灌糖香送到王妃屋里去。”
管家努力眨了眨眼,盯着祁禹唇角的笑,连忙答应下来,“知道了,王爷。”
他没有看错吧,他家王爷笑了?
祁禹想起安婳那双白皙细腻的双手和泛着粉嫩的指甲,又添了一句,“买来后,先送来给我。”
“是。”管家躬身答道。
第60章
禹王府里静谧安宁, 海棠苑里却传来琉璃破碎之声, 卫贵妃大发雷霆的将杯碗茶盏摔了一地。
“皇上最恨女人不守妇道,本宫才想到要用此计, 可皇上怎么会不但不罚他们,反而允许和离?此事若传出去,祁禹必定又会赚尽美名!”卫贵妃粗喘着气怒道。
祁叹抿唇,心不在焉的听着卫贵妃抱怨, 他脑海里全是安婳最后看他的眼神,好似他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卫贵妃坐到椅子上,平息了片刻怒火,问:“那个民妇怎么会忽然改口?”
祁叹摇头, “不知道,我说她儿子在我们手中, 本就是骗她的, 我的人绑了她儿子后,就被另一伙人劫了去,青县民乱,想混进去再抓人实在不易,所以我便骗了她, 也许是她发现了实情, 才会忽然改口了吧。”
“派人去杀了那个贱妇!”卫贵妃眼睛里冒着火光。
祁叹皱眉,“不过是个平民, 何必再涂生事端。”
卫贵妃揉了揉眉心, 祁叹说的有道理, 林娘被杀的消息若再传到景韵帝耳中,恐会生事。
她勉强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叮嘱祁叹,“你此次前去青县平乱一定要万事小心。”
祁叹不屑的轻笑了一声,“我自有良策,不必担心,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李廉汉空有武力却没有脑子,才会连一帮群民都搞不定。”
卫贵妃见他如此笃定,便放下心来,只安心等祁叹立功归来,盖过祁禹提出和离之功的风头。
不久后,林宛柔和李梁便正式签了和离书,李梁虽然不甘心,却别无他法,景韵帝已经下旨的事,他自是不敢反抗,默默把名字签了。
他此番在皇上面前丢尽了脸面,景韵帝日后恐怕不会再重用他。
“小姐,这是今天的灌糖香。”冬桃端着管家亲自送来的灌糖香走进来,眉开眼笑的道。
安婳拿起一颗栗仁放进嘴里,口感绵软,甜而不腻,香味依旧,最近她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灌糖香,不但没吃腻,还越吃越喜欢。
冬桃低头,看着已经剥好的栗仁奇怪道:“管家在哪里买的?奴婢怎么不知道有哪里的灌糖香是剥好了卖的?”
安婳看着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栗仁,想起祁禹剥栗子时认真的眉眼,不由笑了笑,没说话。
冬梨走进屋禀报:“小姐,林娘来了,在外面求见您,说她要走了,想来跟您告别。”
安婳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两个银元宝递给冬梨,“把银子给她,告诉她,她的心意我知道了,日后好好生活。”
“是,小姐。”冬梨接过银子走了出去。
冬桃瘪嘴,“她那么对您,您何必还给她银子?”
“也是个苦命的。”安婳看着窗外道。
林娘心里忐忑,抱着女儿在王府门口走来走去。
冬梨默叹一声,走过去把银两交给她,转达了安婳的话。
林娘连连摆手,含泪拒绝,“民妇绝不能再要王妃的钱,民妇就是想来跟王妃道歉,顺便跟她告别。”
“王妃既给了你,你便收着吧。”冬梨把银子放到她怀里,提着裙子跑回王府。
林娘立刻追了上去,却被侍卫拦在门外,她握着银两痛哭出声,在大门口跪下,朝里面磕了三个响头,怔怔的看了半晌,才颓然离去。
林娘走后,安婳以为此事彻底了结,没想到这日宫里却来了旨意,说景韵帝想要亲自来看看禹王妃的铺子。
来看景韵帝近来无聊的很。
云裳香闺都是女儿家的东西,景韵帝自然不敢兴趣。
安婳只好选择在如云楼招待景韵帝,偏偏景韵帝还不许声张,让安婳照常营业。
安婳哪里敢让闲杂人等进入,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伤了龙体就糟了。
她和祁禹商量了一下,让守卫军假扮成客人,陪景韵帝演一出微服私访的戏码。
景韵帝吃的用的都要一一甄选,安婳忙的不可开交,整整准备了三日才算妥当。
最后一日,安婳去做最后的检验,见芯月无聊,便把她带去玩,刚走出了门口,两人就遇到了恣柔。
恣柔满面春色的迎了过来,“姐姐和公主要去哪啊?”
“如云楼。”
恣柔上前一步,“姐姐,我可否也去如云楼看看?我还未看过外邦的人,听说姐姐的如云楼里有许多外邦的人,一直好奇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