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婳皱眉,“以后再说吧,最近有些忙。”
“我就去看看,绝不耽误姐姐的事。”恣柔拽着安婳的胳膊晃了晃,声音也嗲嗲的。
安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恣柔一直拦着去路,安婳又急着去如云楼,不想多做耽搁,只好答应了下来。
三人来到如云楼,安婳吩咐小厮把芯月和恣柔送去技人训练的地方,让恣柔一次看个够,千万别再来缠着她。
她则去检查明日在屋内伺候的婢女和小厮,万不可让可疑的人混进去。
为了确认一切无误,保障安全,如云楼已经三日没有迎客。
每天损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景韵帝一时的兴起,当真是劳民伤财,安婳表示很是心疼。
不过……她眼睛一转,若是之后把景韵帝来过如云楼的消息放出去,应该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安婳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前仿佛看到了白花花进账的雪花银。
等她忙完,才想起芯月和恣柔,看看时间已经接近晌午,便命人做了几样特色菜端过去,午饭便在如云楼用。
安婳走过去,只有芯月一个正在坐在大堂的紫藤椅上,低着头津津有味的研究外邦女子的银饰。
安婳四处看了看,问她:“恣柔呢?”
芯月抬头左右看了看,似乎才发现恣柔不见了。
“姐姐,我在这儿。”
安婳回头,恣柔从她身后走了进来。
恣柔温婉笑道:“姐姐这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茶也与别处不同,我喝着香甜,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所以……”
恣柔羞涩的看了安婳一眼,安婳了然的点了点头。
冬桃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不就是去茅房了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恣柔尴尬的笑了笑,微红着脸低下头去,向来苍白的脸上飘起一抹绯红,倒是有几分好看,安婳不由多看了几眼,难怪祁禹喜欢。
三人在如云楼用过了饭,才回府。
翌日,当夜幕降了下来,景韵帝领着身边的沈公公和两名贴身侍卫踏着月色来了如云楼。
安婳和祁禹一起站在门口迎接他,芯月要装作‘传染’未愈,所以不能前来。
景韵帝穿着一身锦服,头戴玉冠,除了鬓边有些花白,看起来倒是精神奕奕,能看出他年轻之时应该也是英俊潇洒的,只是这些年的算计让他眉间增添了许多褶皱。
他身后的沈公公和两名侍卫也都做普通人打扮,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下人。
如云楼灯火通明,楼内别致而具有特色,琉璃壁画、瓷瓶雕花、珠帘转轴,让人看得目不暇接,景韵帝不由眼前一亮,含笑道:“王妃心思通透,这里不错。”
“谢父皇夸奖。”
安婳屈了屈腿,微笑着把景韵帝往楼上引,安排他坐在视野最佳的阁楼,阁楼上能看到繁华的京城胜景,天气越来越暖,夜里出来游乐的人们增多,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好像条条银河,景韵帝看着楼下安居乐业的人们,满意的点了点头,隔着夜色也能感受到路人的欢乐。
楼下的守卫军们打扮成食客,正装模作样的吃吃喝喝,倒是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酒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清水,板凳下放的不是坐垫,而是随身佩剑。
景韵帝落座后,表演便开始了,外邦的特色表演立刻吸引了他的视线。
女人身软如蛇,男人孔武有力,跳起舞来,一柔一刚,相映生辉,一曲终了,女子手里的绣帕里飞出一只鸽子,男人的冠帽里变出一只蝴蝶,滑稽的模样引得景韵帝大笑出声,他很少这样开怀大笑。
“你这都是在哪里找来的妙人,难怪大臣们都说你这里生意好。”景韵帝笑问。
安婳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景韵帝这么和蔼慈祥的样子了,记得阮皇后还活着的时候,他常常都是笑的,那时他脾气温和,也不爱猜疑,待小辈们和蔼可亲。
安婳一时有些感慨,垂了垂眸,不敢扰了景韵帝的好兴致,笑着答道:“儿臣曾听舅舅说起过外邦的表演,十分好奇,便特地让人去寻了这些人来。”
景韵帝怔了一下,喃喃道:“你舅舅……卫召之,朕倒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景韵帝沉默片刻,不知为何情绪有些低落下来,过了一会儿方道:“他什么时候回京了,让他来见见朕。”
“是,父皇。”安婳乖乖答应下来。
景韵帝不再说话,沉默的看表演,祁禹陪坐在下首,只管闷头喝茶,除了刚才见礼,两人一句话也未说过。
安婳想留空间给他们父子说话,便躬身退了出来,到后厨查看菜色准备的如何。
走到后厨,却见孙娘正面色大变的把一盘正要端上桌的菜夺走。
安婳看她面色便知有事,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孙娘?”
孙娘面色焦急道: “王妃,这菜里竟然加了钩吻,钩吻能让人恶心、呕吐、腹痛、眩晕、四肢麻木无力……甚至能至死,有剧毒啊!”
“怎么回事?”安婳全身一震,谋害皇上,可是大罪。
孙娘安慰道:“王妃不要担心,这菜里只加了两片钩吻嫩叶,毒性应该不大,要至死最少要七片才行。”
安婳点了点头,若非孙娘发现,必会酿成大祸。
她神情凝重,审视的看向后厨的每一个人。
大家慌忙跪下,全身发抖,“王妃,这些菜的配料都是昨日配好,严查过的,您也在场,奴才们也不知道怎么会多了钩吻这等毒物。”
安婳沉思片刻,让护卫把这些人看管好,一个也不能放走,然后吩咐道:“把所有菜品严查一遍,务必要确认安全。”
众人立刻慌忙检查起来,若景韵帝在如云楼出了事,他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那是要掉脑袋的。
安婳握了握孙娘的手,感激道:“今日多亏了孙娘你,否则就要酿成大祸了。”
孙娘也是心有余悸,“还好相公以前教过民妇识毒,民妇才能认识这钩吻。”
安婳想起去那些药膳也是孙娘和她相公一起研制的,不由问道:“孙娘,你相公是大夫吗?他怎么对药理这么了解?”
孙娘笑了笑,“不瞒王妃,民妇相公曾是宫中太医,民妇跟在他身边呆的久了,对药理多少懂得一些。”
安婳一愣,“你相公曾是太医?”
孙娘点头,“是,十一年前,民妇相公考进太医院,在太医院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哎……”
十一年前……太医……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安婳面色一变,骤然握住孙娘的手,“你相公……可是姓曾?”
孙娘怔住,抬头看向安婳,“王妃怎么知道?”
安婳的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孙娘盯着安婳,急切慌乱的道:“当年相公考入太医院,正巧婆婆病了,民妇便留在乡下照顾她,相公入了太医院半年后,突然没了消息,当时家乡正好发大水,民妇带着婆婆四处逃难,辗转到了青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等到民妇托人到京中询问相公下落,方知相公已在京中病重过世,民妇相公一直身体康健,自己又是太医,怎么会突然过世?民妇一直心里存疑,只是婆婆知道此事后病情加重,身边无人照顾,民妇不得不按耐住心中疑惑,敬养婆婆至终老。”
安婳眸光震动,闪过很多情绪,有惊喜、有伤感、有感恩……她闭了闭眼,再睁眼,眸色明亮而坚定,“我终于找到你了……”
“民妇此次来京,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王妃您可是知道什么?求王妃告知于民妇!”孙娘声音急切,说着就要跪下去。
安婳连忙扶起她,眸色漆黑的看着孙娘,郑重道:“你相公的事情,我也一直在寻找幕后真凶,孙娘你相信我,待查明事情真相,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孙娘含泪点了点头,“王妃是好人,民妇相信您。”
“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安婳看着她,沉声道。
“王妃,您说。”
安婳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你把你相公有隐疾的事告诉皇上。”
第61章
安婳回去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精美的菜肴一道一道的端了上来, 如云楼主要的特色是宫廷菜、外邦菜和孙娘研制的药膳。
景韵帝吃惯了宫廷菜, 安婳便让厨房做了外邦菜和药膳,主要给景韵帝尝个鲜。
景韵帝依次尝试了几口, 全都赞不绝口。
最后端上来的是药膳,满桌子菜中最大的一盘,厨师用南瓜雕刻出飞鸟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十分显眼。
景韵帝看的新奇,一筷子便伸向了那盘药膳,尝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安婳微微一笑:“父皇, 这道菜叫八宝药膳,里面有许多珍贵的药材, 不但美味还补身健体。”
“以药入膳, 这个想法倒是奇特。”景韵帝忍不住又吃了几筷子。
安婳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道:“父皇,这道菜不是儿臣想出来的,而是上次入宫面圣的妇人之一孙娘想出来的。”
景韵帝想了想,他每日见的人太多, 哪里想得起孙娘的样子了, 于是道:“把人叫上来,朕要赏她。”
安婳垂下眸色幽深的眼, “是……”
不一会儿, 孙娘便小步走了进来, 跪下见礼,姿势端正,举止大方。
景韵帝打量了孙娘一番,心情不错的道:“孙娘,你这道八宝药膳味道极好。”
“多谢陛下夸奖,您能喜欢是民妇最大的福分。”
“你怎么会想到以药入膳?”
“回陛下,这道菜是民妇与相公一同想到的,民妇的婆婆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所以草药和各种补品不断,吃久了,她便腻了,闻到药味便想吐,民妇的相公是大夫,他沉迷专研医术,而民妇擅长厨艺,所以我们便想到了以药入膳这一方法,试过几次之后,果真成功了,民妇婆婆吃的很香。”
景韵帝赞赏的点了点头,“你和你相公都是孝顺之人,夫妻琴瑟和鸣一同研制了这道药膳,里面饱含了情意与孝义,很好,赏。”
孙娘低头谢恩,“谢皇上。”
“你们能有如此巧思实属难得,你相公如今在何处任职?”
孙娘眸色一动,低头道:“民妇的相公曾是宫中太医,不过于十一年前已经过世了。”
“十一年前……”景韵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眯,眸中一道冷光闪过,“你刚才说你相公是宫里的太医?姓甚名谁?”
安婳不安的攥紧了衣摆,因为太过紧张,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回皇上,民妇的相公姓曾,名谭白。”
景韵帝全身一震,“……曾谭白?”
祁禹骤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孙娘。
“是。”孙娘低头答道。
一瞬间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顶点,景韵帝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眸底暗沉不见光影,一抹阴狠之色从眼中闪过,他看了祁禹一眼,眼神中阴霾更甚。
祁禹面色不变,桌下的手却紧紧攥着,指骨泛白。
景韵帝突然对伺候的人道:“你们都出去。”
“是……”沈公公立刻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待众人离去,景韵帝才再次张口,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是曾谭白的娘子?”
“是。”
景韵帝嗤笑一声,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森森寒意,“朕倒是不知道他还有娘子,你怎么会一个人流落至此?”
“民妇婆婆过世后,只剩下民妇孤身一人,便想来相公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景韵帝看着孙娘眼里闪着复杂的光,“你怎么会是孤身一人?你的儿女呢?”
“回陛下,民妇没有儿女,说来惭愧,民妇相公……患有隐疾……”
“……什么隐疾?”景韵帝怔了一下,眸子一瞬间睁大。
孙娘面露难色,低声答道:“……不举。”
孙娘的话似晴天霹雳闪过景韵帝的脑海,他骤然站了起来,双目圆瞪。
祁禹桌子底下的手握的青筋凸起,眼中万般情绪翻滚涌动。
孙娘抬了抬眼,只觉皇上的眼神可怖到吓人,不由抖了下身子,但想起相公,她又挺直了腰板。
景韵帝声音低寒颤抖,“怎么会不举?什么时候的事?如实说来,若有隐瞒,朕立刻让人砍了你。”
孙娘不知景韵帝为何如此激动,虽然把夫君不举的事当众说出来很不好,但她急于知道当年的真相,因此如实道:“民妇和夫君成婚不久,陪夫君上山采药时,不小心踩到碎石,从山上滚落,夫君舍身救民妇,抱着民妇从山上滚了下去,因此落下了病根,大约是十五年前的事 。”
“十五年前……”景韵帝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不住的低喃,然后神色癫狂呵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有何证明?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骗朕!”
景韵帝的视线阴寒的扫过祁禹和安婳,似是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民妇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民妇家乡查问,因为当初夫君伤势惨重,民妇找同乡的人帮忙把他抬到医馆,所以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此事,一问便知。”
祁禹的手剧烈的颤动着,孙娘每说一句,他的手便抖一下,他双眼赤红,里面翻滚着浓浓的恨意。
安婳连忙握住他的手,害怕他太过激动,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来。
祁禹亦紧紧的回握住她的手,似安婳是唯一能解救他的稻草,他才抓的这般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