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禹低笑了两声,摆手让冬桃和冬梨都下去了。
安婳羞恼的瞪了祁禹一眼,“她们乱说的。”
祁禹在桌边坐下,“哪有乱说?在我看来你这两个丫鬟,倒是随了主人一样聪明,那句‘王爷必定经受不住诱惑’就说的极对。”
安婳脸颊一红,连忙换了话题,“王爷来所谓何事?”
祁禹想起来此的原因,正色起来:“刚刚安府派人送来消息,说朱香蓉在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遇刺身亡。”
安婳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动作顿住。
劫匪……哪里有那么多劫匪。
她心里默然,眸色微沉,低叹道:“当年的知情人,又少了一个。”
安婳不是未曾想过,把真相禀明景韵帝,让景韵帝审问朱香蓉,只是朱香蓉一己之言不足以扳倒卫贵妃,还需要更多证据,所以这些年安婳才一直留着朱香蓉,只等证据齐全一举扳倒卫贵妃。
如今倒是被卫贵妃先下手了。
安婳本以为当年卫贵妃没有杀朱香蓉灭口,就说明朱香蓉对她还有用处,没想到卫贵妃会突然出手,下手还毫不手软。
安婳整理了一下情绪,和祁禹一起回了安将军府,府内处处挂着白绸,庭院寂静。
大堂中央摆放着朱香蓉的棺柩,安将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有些哀动,安瑶跪在他面前不知哀求着什么。
安止跪在朱香蓉的棺柩前,正往前面的铜盆里撒着冥纸,火光灼灼,他不时低头啜泣几声。
安婳眸色一沉,见安止正在跪在杀母仇人的灵前,心头怒气上涌,走上前一把拽起安止,怒道:“不准跪!”
安止没有准备,被她拽得一个踉跄,不由怔了怔,低声道:“姐,我知道换嫁的事是姨娘对不起你,可她已经死了,千错万错都过去了,你既然不想跪便别跪,但是你别管我了……”
“闭嘴!”安婳怒瞪他一眼。
安止第一次见姐姐发这么大的火,不由缩了缩脖子。
安婳目光冰冷的看向朱香蓉的棺柩,如今杀母仇人就这么轻易死了,她不甘心。
安将军站起身,朝祁禹拱了拱手,祁禹低声劝慰了他几句。
安婳垂眸,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绷着脸走过去扶住安将军。
安瑶不看祁禹也不看安婳,只继续跪地求安将军,“爹,你就让我娘按照正室的礼仪下葬吧,她为了这个家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让她进安家祠堂吧,求您了,我现在已经被降为侧妃,若我娘至死都只是一名妾侍,我以后在越王府更没有办法立足了,您就当为我着想,瑶瑶求您了。”
让朱香蓉和卫卿凝做平起平坐的正妻?
安婳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面若冰霜,想也不想便厉声道:“不行!你想都别想!”
安瑶不由心头火起,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安婳面前扬声道:“你凭什么不行!安婳!我娘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她现在过世了,你就连一滴泪也不为她流,午夜梦回时,你就不怕良心不安吗?”
安止连忙拉开安瑶,对安婳道:“姐,姨娘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确实不易,她已经死了,你别闹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安婳骤然打断他。
安止被她看的一愣,忙收了声。
安婳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安瑶,一步一步逼近,目光凛冽:“你娘照顾我?八岁那年我在水边被人推下水,十岁那年差点被疯狗咬伤毁容,十三岁那年,你娘的侍女染了天花,你娘把她派来照顾我,若非我命大次次都躲避了过去,恐怕早已死在你娘的手里了,我午夜梦回时良心不安?你娘活着的时候恐怕才是真正恶梦连连、夜怕恶鬼敲门!”
一口气说完,安婳才觉得心口畅快了一些,因为太过激动,身子不由晃了下。
祁禹在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听到她的话眸色愈发森冷。
安止面色顿变,惊讶不已的张大了嘴巴,安将军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无,抖着唇问:“婳婳,你说的可是真的?”
安瑶被安婳逼的跌坐在椅子上,面露惊慌,张口结舌,讷讷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胡说……你是因为换嫁的事,记恨我娘,所以趁着我娘过世,死无对证,想要冤枉她,我娘好可怜!不但无辜枉死,如今还要被你大闹灵堂!你实在是心肠歹毒,让她死也不能死的清静!”
安瑶扑过去抱住安将军的腿,哭闹不止,“爹!您要为我娘做主啊!如今我娘不在了,只有爹爹你能给我做主了!您不能一味的偏袒于她!”
安将军看着安婳,急忙再次追问:“婳婳,你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安止仍惊的合不拢嘴,他一直以为虽然父亲常年不在家,但后母温柔,安家也算得上是祥和之家。
安将军则一直认为朱香蓉虽然自私自利,却不敢苛待安婳。
如今,安婳的一席话似打破平静水面的石块,难道一切都不如他们所想一般?
第77章
这时在安家伺候了很多年的宋嬷嬷, 突然上前跪了下来, “将军!小姐所说的都是真的,当年就是我发现朱姨娘派去伺候小姐的那个侍女患了天花。”
宋嬷嬷指向一直跪在角落里、缩着身子的侍女翠儿, “不信您可以审问翠儿, 她以前是朱姨娘的贴身侍女, 还是朱姨娘的外甥女儿,朱姨娘做过什么, 她最清楚。”
翠儿立刻跪了下来, 慌乱的连连摆手:“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安将军看向她, 厉声道:“说!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
翠儿全身颤抖的跪趴在地上,声音都是抖的,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祁禹眸中涌现阴霾之色,他抬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向翠儿, 声音缓而冰冷, “大理寺审问的方法有很多种,你想试哪一种?”
翠儿惊恐的抬头, 一眼就撞见祁禹幽深莫测的眸子,只觉如坠下万丈深渊,全身森冷。
“你们想屈打成招吗?”
“奴婢说……”
安瑶和翠儿的话几乎同时响起。
安将军怒瞪了安瑶一眼,猛地出声喝止, “你闭嘴!”
然后转头看向翠儿, “你说!”
安瑶脸色煞白, 安将军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她不由心生恐惧,不敢再多言,心里忐忑,唯有双目紧张的瞪向翠儿,眼含威胁。
翠儿挣扎片刻,如今朱香蓉已死,安瑶被降位,她已失去了靠山,祁禹手握权力,又手段凶残,她唯有如实以告,立功赎罪,方有活命的机会。
她下定决心,不敢看向安瑶,也不敢抬头看安将军,只重重地叩头,低头道:“大小姐刚才所言……都是真的。”
安将军瞪大了眼睛,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朱香蓉这个毒妇,她是为了什么!”
翠儿缩了一下肩膀,吓得涩涩发抖,低声道:“朱姨娘说当年皇上给大小姐和越王殿下订立婚约的时候,只说是安家女,并未说是安家哪位女儿,所以只要大小姐一死,安府只剩下二小姐一位安家女,金口玉言不可费,到时二小姐就可以顶替大小姐嫁给越王。”
“蛇蝎妇人!她竟敢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打这主意!”安将军怒骂出声,一把将朱香蓉的牌位扫在地上,木案上的香炉冥纸尽数砸落。
他本以为换嫁的事是朱香蓉一时糊涂,没想到却是蓄谋已久。
安瑶惊叫一声,冲过去抱住朱香蓉的牌位。
翠儿以额叩地,颤声哀求道:“奴婢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求王爷和将军饶奴婢一命。”
安将军粗声道:“来人!将这个为虎作伥的恶奴杖打二十大板,然后赶出府去!”
翠儿连忙磕头道:“谢将军。”
安将军缓了口气,转头看向安婳,心疼道:“婳婳,发生这么多的事,你怎么不跟爹爹说呢。”
安婳低头:“……我担心爹爹在战场上会分心。”
其实前两次被朱香蓉所害时,安婳并未意识到是朱香蓉有意要杀她,只当作是意外,直到第三次她才明白过来,那个时候她正好发现了母亲留下的信,所以不想打草惊蛇,只有把朱香蓉留在安府,以后才有机会查明真相,所以她才一直隐忍,没有说出这件事。
从那之后她一边暗中调查,一边一点点架空了朱香蓉在安府的势力,让朱香蓉再没有机会害她,也再害不了她。
可是这些没办法对安将军说。
安将军叹气,拍了拍安婳的肩膀,虎目中隐有泪光,“你这性子啊,和你娘一摸一样,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安将军眼里溢出哀伤,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安瑶,手指头指着朱香蓉的牌位,胸口的怒意翻腾,“你娘这个恶妇不配进我安家的家谱,更不配和卿凝相提并论!今日我就休了她,从此以后无论人鬼,她都与我安家再无关系!”
安瑶痛哭哀求,“爹!您息怒……”
她本想趁着安将军心疼她丧母之痛的时候求情,给她娘死后抬个位分,也给她自己抬抬身份,如今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她娘成了弃妇,一时悔不当初,不住哭求。
安将军不为所动,声音冰冷,“来人!立刻将这毒妇的棺材抬出安府,我安家这片清静地不能再让她多污一刻钟!”
安将军额角青筋暴起,额头突突的跳着,他看也不看安瑶一眼,转身大步去了内堂。
这次他彻底下了狠心,当年他就是因为安瑶才会一时心软,把朱香蓉收进了门,却险些害了安婳,如今他绝不能再心软了。
“爹!”安瑶不死心的踉跄追了过去,大堂再次安静了下来。
安止终于消化完刚刚听到的事,他眨了眨眼,越眨眼睛越红,踌躇半天,愧疚的走到安婳身边,低声道:“姐,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还和朱姨娘那么亲近,实在是糊涂。”
安婳微笑道:“是我没跟你说过,你自然不知。”
安止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安婳一眼,“姐,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逼我离开家的,对么?”
安婳点头,“我担心朱姨娘有一日也会起了害你之心,你心思单纯,恐怕会着了她的道,所以我才让爹把你送出去学武。”
安止红着眼眶,骤然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哽咽,“对不起,姐,我实在是糊涂……”
安婳连忙拉住他,柔声道:“你被她从小照顾长大,被她所骗也是难免。”
安止与她不同,卫卿凝过世的时候,安止年幼,对亲生母亲的回忆很少,相反的,朱香蓉一直看顾着他,他难免对朱香蓉有些感情。
“姐,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已经大了,可以保护你。”安止拍了拍胸脯,声音急切。
安婳含笑摸了摸安止的头,她总把安止当作小孩子,想要护着他,不知不觉,安止已经长大了,还说要保护她。
她低笑着点了点头,“好。”
又待了一会儿,待安止渐渐平静下来,安婳和祁禹便一起离开了安府。
走出院门时,一直未说话的祁禹忽然握住安婳的手,把她的手整个包在了手心里。
安婳一愣,抬眸看向他。
祁禹低头回望她,温声道:“日后,我决不让人再欺负你。”
他一字一句都说的郑重,如同誓言一般。
安婳看着他认真的眉眼,不由露出笑意,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回府的路上,祁禹还有公务在身,安婳便一个人去了云裳香闺。
墨夫人也在,她看到安婳便笑了起来,“王妃来得正好,您快帮我劝劝宛柔。”
安婳走过去坐下,笑问:“劝什么?”
“我给她找了几位公子,人品、才学都是很不错的,但宛柔就是不肯相看,您快劝劝她。”
安婳愣住,眨了眨眼,……“相亲?”
“对啊!宛柔长得好,人品也端正,正该找个好男人,好好疼爱她。”墨夫人笑眯眯的道。
安婳看了林宛柔一眼,只见林宛柔脸颊微红,神情羞涩又为难。
安婳看回墨夫人,忍不住问:“墨大人知道您要给宛柔找相公吗?”
墨夫人摇摇头,“不知道,他最近不在京城,就算他在,也不能跟他说,他哪懂得感情这些事?他到现在还不肯娶亲呢!我当年几乎给他看遍了京城的姑娘,他一个都不肯娶,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如果告诉他,他把挑三拣四那一套教给宛柔,那可就糟了,我已经放弃他了,我现在只想快些给宛柔找一门好亲事。”
墨夫人拍着林宛柔的手道:“宛柔,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林宛柔轻轻抿着唇,“干娘,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可是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我可能生不出孩子,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这你放心,干娘给你找的都是好人家的公子,父母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干娘跟他们说过你的情况,就算你日后生不出,他们也绝对不会像李家那群败类一样欺负你,若是他们敢欺负你,你来找干娘,干娘帮你收拾他们!”
“谢谢干娘,我……”林宛柔低垂着眉眼,不知该如何拒绝。
墨夫人叹了一口气,“干娘也是心疼你,宛柔,你不要想那么多,你不比任何人差,哎……先这样,你好好考虑,我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们小姐妹谈心。”
墨夫人爽笑着站起来,安婳和林宛柔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安婳看着墨夫人走远,墨夫人为人爽朗,又真心实意的对林宛柔好,能有这样的干娘是林宛柔的福气,就是墨亦池……
安婳看了眼林宛柔,牵着她到她的闺房坐下。
林宛柔给安婳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笑着求饶:“婳婳,你不会真的想要劝我吧?我已经被。干娘劝说了几个时辰了,你就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