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代,狐帝华颜倒是个另类,虽然样貌俊美却不好行媚术,反而一心转于修炼,没想到真有一日修炼大成,一截狐尾自生神志,还叛离下界,自己跑到人间游历了一圈。
联想起初见时青楼中苏云落跟白夜讲的那个故事。什么破庙中妖怪生火做饭,被老道收去之类的怪谈。她看不见那妖怪,只是因为那妖怪本就是叛离的狐尾,本体也就是一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就算看见了也不起眼,而那老道想必就是狐帝幻化的了。
狐尾被收回之后又自愿幻化成留醉回到苏云落身边,彼时心无杂念,是妖非妖,自然没有狐骚味,竟然能一举骗过冥界两尊大佛的法眼。
这也算是机缘巧合,说起来连狐帝华颜自己都拍手叫绝。
想起留醉极其艳丽俊美的面容,千杯不醉的体质,行商赚钱的精明能干,不就是活脱脱一只狐狸...尾巴。
李晚明暗恨自己眼拙,低头咬牙,面色极其难看。
虽然其中如此千回百转,常人确实难以猜到,可是当初他与冥君传音入密说起白夜正妻之事,不正是被那狐狸听到了。李晚明明明察觉有异却并未深究...竟是生生让他潜伏了这么久。
黑袍魔尊阻止得意得仰天狂笑的妖主,正肩对他:“白夜君,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交出最后一把魂钥,释放魔神,毁灭天界么?”
当年情天之主亲自封印他自身的阴暗面,是为魔神。将五把魂钥分别存入五界掌权人之手,随后便陷入了千百万年的沉睡。
在那之后的岁月长河中,任五界如何翻腾,都没有人能动摇地底深处魔界禁地中的封印。
如今妖魔合谋利用狐族引得天帝砸下东皇钟,早已动摇封印根本。大印摇摇欲坠,早就不需要五把魂钥,却偏偏还差最后一丝力,便可灰飞烟灭,放出沉睡已久的,最深的邪恶。
所以天帝自作聪明,以为算计了三界,趁妖魔倾巢攻入冥界之时先发制人,将妖魔鬼怪一网打尽,却不知这一步其实也在黑袍魔尊的算计之中,为的就是要引东皇神钟之力,重击封印,为魔神出世打通关卡。
这一盘天大的棋局,众人皆深陷其中,到底谁是棋子,谁又是执子之人,早就混乱不堪,没人说得清楚了。
“啧....”
围绕着冥君身边的鬼火一瞬间发散开来,纷纷飞舞到空中,照亮冥界焦黑土地之上的一片狼藉。
东皇钟覆,百万怨鬼灰飞烟灭,其中执念怨念妄念贪念纷纷化作鬼火,扰扰纠缠在此间不肯离去。
他们大多都是无辜的新死鬼,法力低微,哪里受得了这天大的冲击强压。
十殿阎王齐齐抬头注视着他。
虽为冥君,却一直天道在心,自认公正,只因曾经那一只将他从血雨腥风中救出来的手。
如今天道不仁,枉顾苍生...
白夜一双金瞳目光环视被鬼火点亮的钟内天地,群魔众妖,无常鬼使,一圈过后,又回转,落到了那张字迹歪斜扭曲的信纸上。
上面最后一行不明所以的字:“请问,你好吃吗?”
青鸟飞走了,留下了那张信纸。
可是她却许久没有收到回信了。
公主近日时常傻傻地盯着面前一张摊开的白纸看,这件事又在宫闱内外传开了。
那张纸上的墨迹除了她之外谁都看不见。她就一直将那张信纸带在身边,连睡觉时都压在枕头底下。说来也奇怪,这些天公主鲜少梦魇夜惊。
蕊儿醒过来之后一脸莫名,混混沌沌,完全不知道自己从八岁到如今到底都做了什么事,被管教嬷嬷带走了。新换上来的两个小宫娥不更事,喂点心的手脚都不如蕊儿快。
公主百无聊赖地弹完琴又摊开信纸。
墨迹丝毫没有变化。
奇怪,青鸟走的时候明明说若是有回信的话她定能收到。
这信纸本就不凡,薄如蝉翼,若是抬起来看还微微透光,比这个时代的草纸好不知道多少倍。
公主拿起信纸对着光吹了吹,又撕拉撕拉扇动了两下,心道:“这东西不会是坏了吧?”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草纸折的纸筝,径直准准地砸在她后脑勺上。
小宫娥们都吓坏了,纷纷扑倒在地:“公主赎罪,奴婢们没看到此物...”
“没事!”公主无神的眼光都亮起来了,她弯下腰,捡起那个叠的尖尖方方的纸筝,一层一层地翻开来,里面果然有墨黑的笔迹!
“午时三刻,仙石池畔,日日恭候,不见不散。”
没有署名,没有抬头,没头没脑的一行字。她看了看草纸,又掏出怀中捂都捂不热的信纸。
此时她才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回头望纸筝飞来的方向望去。可是墙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个寄信人已经不想用青鸟衔的信纸了?
他已经,离自己那么近了吗?
公主愣愣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扯了扯身边的小宫娥:“你来,听听,我里面似乎有一只小猴子,蹦的好快呀!”
第65章
这个小宫娥叫茹儿, 就算年纪再轻却也情窦初开了。眼见公主这般心跳加速的模样,又偷瞄了一眼她手中的信纸, 瞬间心领神会:“殿下,懂了!出宫的事包在我身上!”
仙石池在宫闱外的后山上, 说远也不远,只要出了这十二道宫墙。这池子一年四季景色各异,却都美不胜收,春有桃花夏有李,秋有红枫冬有雪。官家也不据着,达官显贵都可以游湖赏花。于是此处也就成了少年游,杏花吹满头的地方。
茹儿早就听说过。她是个从小就在宫中混成了人精的, 不知从哪出借来了两套贴身合适的小太监服。一日午后,哄着一起服侍的另一个小宫娥午睡片刻,然后看准时机就带着公主换了太监服往外窜。
公主也真没什么架子地任她使唤, 翻墙的翻墙,钻狗洞的钻狗洞。只是临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连同飞来的纸筝一起塞到了太监服里。
茹儿看了她一眼, 心道也不知是哪家公子, 能引得公主如此上心, 想来是有大福气了。
近日天下初定,官家初初恢复秋闱,眼看过不了几日就要开考, 仙石池边没有往日热闹,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茹儿拉着公主躲在石头后面偷瞄了一眼:“殿下,你要找谁?”
公主被她问的一脸糊涂, 抬头望了一圈,这才想起写信之人从来都是无头无尾,清清白白一句话,连姓名也不曾透露,更不知道长成什么样。
她歪头想了一会,愣愣地说:“大概就是,看起来最好吃的那个吧。”
茹儿愣了一下,捂着嘴憋住了小,又一次环视湖边的人。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清秀俊逸的高大身影,一身淡青色文士长衫,看起来颇有风韵。一人玉立,左顾右盼。
眼看日头正中,午时已至,那人等得久了便走到了一旁的枫树下,长身独倚,露出小半张轮廓分明,阔眉深目的俊脸。
....真俊!
茹儿转头看了公主一眼,又看了看那位公子,神色寂寥迷茫。只觉得他虽然穿着中原服饰,俊朗的眉目间却似乎有几分异域风情。
“就是他了!”茹儿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把将身边的公主推了出去。
她被推得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直接落入湖里,好在那公子眼疾手快,身手也好,立马从树下挺身而出,一手将她拦了下来。
...好高的体温。
不知为何,接触的一瞬间,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人全然陌生,心中生出了抵触之意。
陆之遥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当世风流画圣,几次三番面圣请求画公主都被拒绝,这才出此下策,买通了小太监将纸筝放到了公主院里。
“没想到...”
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反而过于显眼,反射性地脱离他的怀抱之后,那人太监帽檐遮掩不住的面若桃花,让他瞬间倾心沉醉。
陆之遥激动地抓住想要逃走的小太监:“你真的回应了我的心意,愿意出来见我?”
公主一时慌乱:“什么心意,我不认识你?”她挣脱不开,就朝躲在石头后面的茹儿求助。
“太好了,你别走,听我说!”陆之遥虽然表面身份是一介画师,可是他却有一层深藏不露的身手。剑眉流转间,他巧施腕力,就将人拉回了自己身边,面对她的挣扎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慌乱间自我介绍道:“小生名叫陆之遥,是名画师,与殿下神交已久,倾慕至极!”
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只觉的那封贴身放着的青鸟信纸寒意徒增,便挣扎得愈发厉害起来:“放开我!”
那一双眸子如星灿月,眼眶微湿如醉如熏。
陆之遥看得发愣,强行将她圈在自己怀中,神情的目光中有太多复杂的东西:“原以为要等到铁蹄踏平中原才能得到你...今日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太危险。近几日就要变天了。”
什么变天了什么铁蹄,她什么都听不懂,只是仰头冲他呵呵一笑,抬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啊!!”陆之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出口,手上自然也就卸了力,她趁机转身就跑,弱柳迎风的身躯跑起来被风勾勒得愈发明显。
陆之遥痛完之后又爱得心痒痒的:“小野猫,真可爱。”他扬唇一笑:“来呀,把她捉住,带回去。”
仙石池畔原本看起来三三两两游湖的人们,一听这一声竟然全都行动了起来,公主哪里跑得出这天罗地网,没两步就被捉住了,一帕子捂晕了就要被抬下去。
陆之遥嘿嘿一笑,扬手阻止:“够了,你们都不许碰她。我来。”
说着就健步上前,弯腰抱起轻若无骨的女子,他日思夜想的公主,传闻中的中原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茹儿躲着石头后面,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唇,吓得面无血色,豆大的泪断了线般地往下滴。
她如何能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这人不仅不是公主的良人,还是心怀不轨的歹人!
怎么办怎么办,眼见那一群人越走越远,她想起好在出来之前偷偷给蕊儿姐姐留了封手书,她察觉到不对肯定会找来的。
风流画圣陆之遥的名头茹儿是听过的,在京中顽固子弟中人缘极高,一幅画价值千金,可是他口中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宫肯定会被杀头的!茹儿一咬牙,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公主走丢真是天大的事了,皇帝震怒,下令宫闱大内京畿里外上上下下全军全民出动大肆寻找。
可是很快就有了比这更大的事。
天下初定,民心不稳,今上却暴虐无度,成日嗜酒承欢,杀伐成性。
妖界大战中立下首功的北境统领赫巴扎死后被追封为北境王,本来只是个安抚性的封赏。谁知北境部落向来骁勇善战,首领战死之后他的遗孀竟然也战力十足。
起兵之后民心所向,南下势如破竹,兵贵神速,几日之内就已经兵临城下。
早就被功名利禄还有家里的小公主迷了心蒙了眼的皇帝还被蒙在鼓里,这一朝暴起之时兵乱已兴。
那时京畿内外全副兵力还都出动找公主呢。北境部队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城门。
季流芳一身漆成大红的铁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遥望乱成一团的京畿大内,任凉风吹在自己脸上,撩起鬓角的发丝。
虽然岁月是把杀猪刀,北境的风沙寒雪也不曾温柔,但是她还是驻颜有术,无所不用其极地留住了自己如花美貌,这张脸光鲜亮丽,一如年少时分,常年占据北境美人榜首位。
她伸手摘下鲜花点缀的头盔,仰头一甩让一头秀发随风飘扬,摆好造型,傲慢地说了一句:“天凉了,皇位该换人了。”
她身后清一色的铁娘子军,齐刷刷的下马跪拜,高呼了一句北境的最高敬语,让季流芳十分受用。
妖界之战中本就是北境部落出力最多,若不是妖族诡诈,两面三刀,捉了她夫君,逼迫她给白夜种什么噬心花,事成之后依旧残忍地杀害了她男人...
她脸上浮现一丝一闪而过的落寞。
天下早就是他们家的了!
她原以为嫁给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幸福地过一时,光耀门楣就是天大的事了。谁又能想到如今她也可以金戈铁马,与男人争天下。
而且,她瞥了一眼狼烟四起的京城,皇位很快就要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原本她的目标是成为皇帝最爱的女人,万万没想到,如今她却要成为皇帝了。
女帝。
季流芳抬起手中,亡夫那把偃月弯刀改造的轻便弯刀,直至京城正中央的宫殿,脸上掩饰不住的风华一笑:“是谁说,这城中有位公主,堪称天下第一的?能有我美吗?”
.......
“不可能!这不可能!”
收到消息的皇帝,匆匆穿上了早已高高挂起的战甲,拿起了供在宗庙中的长戟,站在宫殿门口大吼:“禁军,集结!”
“朕的江山,怎么可能亡在一个女人手里?!当老子吃素的吗?!”
皇帝当年还真是一刀一剑收拾了妖族留下的破碎山河,战力也是不容小觑。
只是他为公主联姻之事,随随便便就斩了当初的大功臣常鹿侯府全家,也算落下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
一时间除了城中禁军八万,城头狼烟四起,竟没有任何一方来救驾。
事实上正是因他暴戾残忍,赋税徭役大兴土木,早就民心尽失,才如眼瞎耳聋,连北境部落一路凯歌南下都没有收到战报。
只是战到如今,皇帝竟然依旧凭着惊人的战斗力击退了城中的反叛军。
虽然有北境部落的骑兵在城中不好施展的成分在其中,但是一时间城门重新关上,入城的先头部队尽数被屠,也算是给无往不利的反叛军一记当头棒喝了。
“哼,狗皇帝回光返照,就让他垂死挣扎一会吧。”
在城外安营扎寨的季流芳依旧不削一顾,脱下战甲,换上了一袭拖地的美艳纱裙,坐在了虎皮铺就的首领宝座上。
她大手一挥,屏退左右,在华丽却空荡的温暖帐篷中,不知从何处,猛然掏出一颗年轻美艳的少女人头,黑发都剃净了,光溜溜的一个脑袋。
她先是舔了两口,然后吧唧一口咬了下去,咬掉了少女死不瞑目的一边眼珠。
季流芳大口咀嚼着,丝毫不顾鲜血糊满了自己嘴边,如同最艳丽的唇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