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曹劲回头,美貌少妇以为曹劲要回心转意,她喜难自抑,却不及笑意扩大,未料曹劲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面上瞬间比白雪还惨白一分,却不知道想起什么,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却比哭还让人觉得伤心。
只见美貌少妇一面擦拭源源不断落下的泪珠,一边强颜欢笑道:“三哥,不,三公子,阿姝知道了。”
原来这美貌少妇叫阿姝,还是阳平公主收的义女。
难怪会叫曹劲三哥。
甄柔默默想到。
阿姝却一想到自己以后再和曹劲无关系了,她不禁悲从中来,再是忍不住,依在一旁侍女身上掩面而泣起来。
说哭就哭,甄柔忽然觉得这阿姝还真是水做的。
曹劲似乎也见惯了阿姝一遇事或难过就哭,他视若无睹地直接移开目光,看向阿姝的丈夫道:“卞昂,你虽是卞夫人唯一的子侄,但是阿姝乃我曹氏义女,非你可薄待。”话一顿,目光锐利如刃,直向卞昂迫去。
卞昂被看得心中一惊,暗自警惕,自那件事发生以来,他已经多年未见曹劲,虽也听说过曹劲诸多事迹,却没想到如今气势更胜往昔。
“三公子请放心。”卞昂敛下惊心,尽量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声,然后看向正兀自哭泣的阿姝,目光深情,“阿姝乃我爱妻,我自是不会薄待她。”
到底已是他人之妻,即便嫡亲兄长都不好多干涉,何况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义兄。
曹劲不再多言,只是吩咐道:“熊傲给少夫人牵马。”复又看向甄柔唤道:“阿柔,我们走吧。”
这样的场面还是有几分尴尬在。
想来这下应该没什么事再让留步了,甄柔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走向曹劲。
乍然一听曹劲亲昵的唤其他女子,阿姝骤然抬头,想起方才被她下意识忽略的甄柔,她立时直直地看过去。
十七八岁的美好年纪,一张脸秀丽绝俗,当真是如美玉明珠,姝色照人,尤其是那眉宇间依稀还有一缕书香清气。
一望即知,这是一位高门望族娇养出的女公子。
不似她出身低微,若浮萍任人摆布!
看着一袭红衣从身前走过的甄柔,阿姝只觉眼睛灼伤一般的痛。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甩手
人就是这样,当自己不肯接受的时候,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意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三公子,我见这位姑子品貌出众,不知是哪家女公子?”哪怕知道自己这样会更惹人嫌,阿姝还是不受控制地问出来了。
姑子?
甄柔诧异得脚步一顿。
自最早《古乐府·欢好曲》记载:淑女总角时,唤作小姑子。
姑子一向指的是未婚女子。
可她和曹劲一看便知是对夫妻,不然哪有有高门未婚女子,会这样随曹劲出现在乡野里?
对了,为了方便骑马,适才她换上红衣劲装的时候,顺手将发髻散了,一头长发全部高高束于脑后,就拿一块包头红巾缠在束发的地方,这身装束确实像未婚的姑子。
就不知阿姝这样称呼自己,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情。
这自然无法得知,不过看刚才曹劲对阿姝的态度,虽是冷漠绝情,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甄柔心绪转动的时候,已经很快的做了决定,她就着脚步一顿的动作停下,落落大方地转回身,向阿姝微微一笑。
眉目温和,笑容亲切,这是在对她以示友好。
可她为什么要对自己友好?
阿姝一怔,不明所以。
即使自己称曹劲三哥,但是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来她和曹劲关系非同一般,何况身为女子,当更易察觉才是。
还是在示威?在看自己的笑话?
阿姝咬唇,才止住的泪水又有落下的可能,她泫然欲泣,低声呢喃道:“三哥……”就像小时候,她每一次被那些高门女孩嘲笑奚落的时候,只要委委屈屈地喊一声“三哥”,她就不会再受欺凌了。
甄柔却是愕然,她没想到阿姝会突然一副想哭却不敢哭的样子,好似自己欺负了她一样。
曹劲正好回头,见状眉头微蹙,眉宇间带出一丝无奈,然后沉声对阿姝道:“她是下邳国翁主之女,现任徐州太守胞妹,彭城甄氏嫡出的女公子。”
听到曹劲有别以往郑重地介绍自己,甄柔脸上的愕然之色淡去,她不再理会这对郎情妾意,却各自嫁娶的男女,学熊傲走到曹劲一旁默然而立。
阿姝早已注意不到甄柔如何了,她满脑子里只有曹劲说的话,却是曹劲每说出一个身份,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曹劲看着,几不可觉的沉默了一下,却仍旧说道:“我于一年前赴彭城求娶,她现已是我曹劲之妻。”
哪怕是翁主之女,哪怕是太守之妹,甚至没像小时候一样维护她,却也抵不过这最后一句来得伤人。
还要远赴彭城求娶?
就如此中意么?
这一刻,阿姝觉得冰天雪地的寒意,都没有她现在的心冷。
她刚才为什么要问?哪怕回到信都迟早都要知道,也比听到曹劲亲口承认要好得多。
“原来这位就是三公子夫人,不愧是名门贵女,和三公子堪为男才女貌。”耳边传来丈夫卞昂恭维的声音,阿姝目光有一瞬间的尖锐,带着执拗的恨意望了过去。
曹劲也明显不喜卞昂,看也不看拱手上前的卞昂,他牵起甄柔的手,声音格外地温柔道:“我让熊傲给你备了一匹温驯的母马,你先试骑一下,与它熟悉过后,我们再上路。”
甄柔垂眸,任曹劲牵着她向不远处的马厩走去,待见离阿姝他们已有一段距离,她随即甩开曹劲的手。
“阿柔?”曹劲看了看被甩开的手,随后望向甄柔。
也在这时,先行至马厩的熊傲,正好牵出一匹白马来。
甄柔走到白马前,动作轻柔地抚摸了几下白马,感觉这匹白色母马确实温驯,不由满意地微微一笑,方才回头看向曹劲,淡淡问道:“有事?夫君不是让我先试骑一下么?”
说罢,也不等曹劲回应,便将注意转向白马,打算翻身上马。
“稍候。”熊傲单膝跪下,双手交叠伸出,恭敬道:“请少夫人上马。”
没有马镫的年代,上马确实不易。
这位熊将军倒真是人粗心细。
而且都已经摆好姿势,拒绝也不妥当,甄柔当下受了熊傲的好意,笑容灿烂道:“有劳熊将军了!”一言毕,一脚踩在熊傲的手上,借力一蹬,便是翻身上马。
红衣翩然,身手利落。
在天地雪白一色之间,倒是有几分飒爽英姿之感,
曹劲握拳收回被甩开的手,目露欣赏地看向甄柔,笑道:“我本还担心你随浩然兄学马不久,又长时间未骑,身手多半生疏,没想到还尚可。”
甄柔也正满意自己骑马的身手还在,一扫先前的郁郁,心情大悦,当场就双腿一夹马腹,拉着缰绳,轻叱一声,“驾!”
一声落下,白马嘚嘚跑起。
不过须臾,一人一马已跑远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比起刚才对熊傲的态度,更是一个如寒冬冷漠一个如春天和煦。
曹劲面上的笑容一滞,在原地负手而立,举目望向在雪地驰骋的红衣骑士。
甄柔这会儿只觉运气不错,没有再落雪了,就是寒风砭人肌骨,滋味有些不好受。
但是纵马之乐,这种肆意的快感,又岂是寒冷可阻挡的?
甄柔这一试骑,不由越跑越来兴致,一连在驿站门口跑了三四个来回,见自己都引起阿姝那边人的频频注意,她这才勒住马缰,骑回马厩前。
连跑几圈马,不仅将刚才的情绪抛开,连着两月限于内宅憋闷也跟着消散不少,如是翻身下马后,甄柔也不吝啬笑脸,兴奋道:“看来我在雪地上还能骑马,应该能跟上你们!”
见甄柔笑容明媚,毫无阴霾,曹劲想了一想,示意特意跑来送大氅的阿玉,将大氅递给他。
“你把大氅落下了,披上吧,稍后估计还要下雪。”曹劲为甄柔披上大氅道。
白狐狸毛大氅披下,身上骤然一暖,甄柔却是笑容一顿,望了眼一直站在堂门外看着他们的阿姝。
即使衣裳撞衫,可她才不会笨得让自己受寒。
甄柔亲自系好大氅,向曹劲客气笑道:“有劳夫君提醒。”
如是,三人向北山庄园快马加鞭而去。
第二百六十章 久骑
纷扬大雪时下时停,风雪在北山上肆虐。
一黑一白一棕三骑快马,驰出驿站,掠过官道,离弦的飞箭一般,飞速消失在延绵的莽莽雪山之中。
三个时辰之后,夜幕四合,熊傲当先一骑棕马探路而至,率先抵达北山庄园门口。
甄柔居中,曹劲断后,相继到达。
庄园门口火把熊熊燃烧,照得雪地上一片亮堂。
两列一字排开的铁甲侍卫,惊见三骑飞驰而来,手持长枪迅速围攻过去,银色长枪在雪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当中一铁甲侍卫列队而出,正要呵斥来者何人,只见黑骑之上的来人放下风帽,正是三公子曹劲,他立马收抢,单膝下跪,“末将拜见三公子。”
众铁甲侍卫随之收抢叩拜。
曹劲罢手,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交于一来牵马的侍从,回头却见甄柔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连风帽都还戴在头上。
曹劲眼睛微眯,下一刻,眼睛骤然一凛,快步来到白马前,道:“你可还好?能下马么?”
听到曹劲的询问,甄柔可谓欲哭无泪。
果然万事万物都过犹不及。
纵马驰骋是肆意逍遥,雪中骑马也是别有一番感觉,但是一连数个时辰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飞驰,还有越来越刺骨的风雪,却不是想象中那么美了。
此时此刻,甄柔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大腿内侧似乎火烧火辣的一片疼,她都不敢动一下,更别说下马了。
还有勒马缰的双手,也冻得不似自己的了,直接疆在了马缰上。
甄柔咬牙,试着动了动双手,就感手心也是一阵疼,她猝不及防“嘶”了一声。
曹劲一听,眉头深锁,看来情况还要糟糕些。
正要说话,甄柔索性就着这股疼痛,一把将风帽扯下来,道:“似乎腿上有些擦伤,等我缓一下,应该可以。”
说完,甄柔像动手一下,缓慢动了动双腿,待感觉腿上不是那么麻木无知觉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翻身下马。
但双腿长时离地,又一连数个时辰用力夹马腿,双足才一沾地,小腿就是乏力地一颤,直站立不住,向前栽去。
“小心。”曹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甄柔,沉声道:“是我的疏忽,忘了你不是我等几乎每日骑马,你又长期未骑马过,现在连骑数个时辰,应该有些吃不消。”说着低头一问,“腿内侧可是擦伤?”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甄柔向曹劲点了点头。
曹劲看了看火把照明下飘着的夜雪,前一刻还零星的飘着,这会儿已是稠了一些,眼看就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当下就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甄柔,道:“雪下大了,我先抱你进去。”
话音未落,只见曹昕已匆忙闻讯赶来,坐在轮椅上向他们笑道:“兄长!三嫂——”
尾音嘎然而止,曹昕脸色骤变,语气焦急道:“阿柔怎么了!?”
情急之下,曹昕不知觉地唤出甄柔的名字。
今年初,甄柔和曹昕曾经在北山庄园相处过小半年之久,许是两人都是从小备受家人呵护,喜好性子十分相似,可谓极为相契合,相处之下不免更像朋友人。
曹昕又是洁瑜无暇的少年人,甄柔心下更是将他当作幼弟看待。
是以,甄柔听曹昕这样喊,她也不觉有何不妥。
曹劲却皱了皱眉,尔后道:“你三嫂长时间骑马不适应,等上些舒经活血的膏药即可,并无大碍,你无需担心。”
听曹劲这样说,又见甄柔除脸上冻得有些白,并无其它异样,曹昕方放下心来,却一脸歉意道:“三嫂,为了来接我,又连累你受伤了。”
片片飞扬的夜雪中,白衣少年似朗月清风,仿佛这动荡尘世间唯一至诚至真的存在,何人有这般冷酷无情见他一脸愧疚之色?
甄柔自是没有那个铁石心肠,她立即安抚道:“与叔初无关,即便累我受伤,那也是你阿兄!”
知道曹劲对曹昕的在意,只怕比她更不愿看到曹昕内疚,甄柔也就没有顾忌的玩笑道:“也就月余前,我就伤了足,现在又伤腿,还不时利用我一下,何该他惭愧才是!”
说着不觉莞尔,那日和今天何曾相似,雪天她不良于行,又见雪势渐大,曹劲索性将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