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不知是曹劲言之凿凿的样子,还是出于对罗神医的信赖,甄柔渐渐镇定了下来,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临盆前得先与罗神医说了,一旦遇到难产的情况,能保住她和孩子最好,若实在不行,一定要先保住孩子。
    如此心思之下,甄柔遂回道:“我知道了,不乱想了。不过我得先和夫君说好,一旦我有何意外,留下的孩子若是女儿,我也不管你是否续娶,你就将她送到彭城交于我母亲抚养。若是儿子,总归占了嫡长子之名,这已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夫君若对我有心,就让我们的儿子当你唯一的嫡子和继承人。”
    一番话说完,也觉得过分,以曹家如今的权势地位,乃至曹劲如今的继承人身份,她一但有个好歹,曹劲必定会续娶无疑,这个要求不免过分。
    于是甄柔立时软化了语气,变成商量道:“夫君,这样可好?”
    声音里带着讨好,曹劲却听得心头生恨,凝目望着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半晌,他怒极反笑说,“阿柔,你可是忘了我曾说过的话?”
    他虽是在笑,黑眸却黑渗渗的,甄柔直觉地她惹到了曹劲,应是第二个要求让曹劲有些为难,但一想到曹劲因此不悦,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心痛,自己生孩子时他不在,自己为了孩子没命了,他却还要再续娶,到时娇妻幼子哪还记得到自己。
    念头闪过,甄柔心中不觉委屈,总之就是莫名其妙的又酸涩上了,鼻音厚重道:“什么话?”
    曹劲看甄柔这个样子,满心的怒火刹那消失殆尽,他心下无奈一叹,已是缓和了神色道:“我若战死沙场,会让你陪葬。所以作为交换,无论你是否在,我的妻子只有你。”
    甄柔觉得自己太容易被甜言蜜语所蛊惑了,曹劲不过一句话罢了,顿时就让她满心的酸涩转成了蜜一般的甜,她一拳锤上曹劲的胸怀,笑道:“真是好狠的心,硬要拉着我陪葬,可想过孩子怎么办?失去父亲又没有母亲么?”
    曹劲黑眸幽幽,深邃莫测,定定地盯着甄柔道:“孩子,自有君候会代我们抚养成人。”
    说罢,曹劲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看起来像是在说玩笑话。
    可看着曹劲漆黑的眸子,甄柔只觉曹劲说得是真的,并非是玩笑话,让她心里莫名渗得慌,不由岔开话题道:“夫君明日就要出征了,我们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正说到这时,肚中突然一动,甄柔忙不迭惊喜地拉过曹劲的手放在肚子上道:“夫君,你感觉到没?孩子动了!一直在动!”
    隔着单薄的里衣,清晰地感觉到甄柔肚子上的胎动。
    咚一下,又一下……
    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了他的心上。
    这一瞬间,他素来冷硬的心肠不觉软化,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掠过心头。
    曹劲感受着手下的胎动,看着满脸惊喜望着自己的甄柔,他笑了,柔情充斥胸膛,笑容温和,“为了你和孩子,我一定尽早归来,等我。”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三年
 
    建平元年农历三月初二,平叛大将军曹劲,率曹、薛两方及凉州、交州、益州三地联合出兵二十万,发兵司州。
    是日正午,衮州陈留出城十里,登基不到一月的儿皇帝由齐侯曹郑牵着,登上连夜搭起的黄土高台。
    明黄色的圣旨展开,曹郑代儿皇帝朗声宣读出征檄文。
    当是时,旌旗蔽天,锣鼓震地。
    曹劲重甲佩剑,在数以万计的将士瞩目下,迎着正午耀阳的阳光,一步步缓缓登上高台,随之单膝跪地,从其父手中接过明黄色的圣旨。
    他转身,面向大军,高举圣旨,一声“万岁”呼出。
    顷刻间,“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是的,这是一众代表天子正统之师,虽然天子不过七岁小儿,与胞姐长宁公主只是无根浮萍,但有了这位儿皇帝,五方联合的二十万大军师出有名了。
    在曹劲的率领下,二十万大军如泄洪的铁水,向司州涌去,直指京都洛阳。
    那样浩大的声势,千呼万唤地“万岁”之声,撼天震地,似乎至今都让人振聋发聩,每每回想起仿佛都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然而,时光太匆匆,轻易把人抛,拈指间三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当时是夏间的天气,暑气蒸郁。
    甄柔早上一睁开眼,炽白到晃眼的阳光,就透过屏风照到内室来了。
    见今日天色又是一个大热,遂起身梳洗时,对阿丽嘱咐道:“今日大热,多取些冰块回来,昨夜哄睡时,我见她后颈生了不少热疹。”
    阿丽应喏,端起用过的洗脸水,退了出去。
    姜媪跪坐在梳妆台前为甄柔梳妆,看见黄铜镜里甄柔眉宇间的忧色,当下宽慰道:“世子夫人别担心,夏时小孩儿就易生热疹,带凉一些,过两日就消了。”
    虽说着宽慰的话,自己却反倒被小孩易生热疹的话勾起了难受,想到小儿难养,甄柔这三年来却一直一个人带孩子,姜媪就心疼得没法,忍不住又呢喃自语道:“还好世子无论在外功勋有多显著,始终惦记着世子夫人和小翁主,还求了平丘县的食邑给小翁主,这可比正经的王姬强多了!”
    听到姜媪又老生常谈的自我安慰起来,甄柔不禁一笑。
    但想起娇娇软软的女儿,心顿时一片柔软,这三年来独自一人的苦也不是苦。
    犹记当时,在曹劲率兵征伐司州不久,被世人比作奸雄的大人公,当真视她如亲女,考虑到她肚子已大,恐路上发生意外,就让她留在陈留待产,并命人将姜媪、阿丽及四名三房的侍女接过来近身伺候。另外,不知可是曹劲透露过,曹郑还让她的陪嫁护卫卫原也过来了,同来的则是其子及当初留在曹劲庄园里的二十名护卫。
    能留在陈留待产自然是好,少了路上的颠簸,又避免身在曹府人多是非多,于是她就带着姜媪和卫原他们一起住到了陈留郡郡守的府邸——这里曾随曹劲住了月余之久,一切都很是熟悉。
    加之儿皇帝暂留在陈留,曹郑自要以保护圣架的名头留下来,当然也就少不了调众兵把守,一是确保安危,二来也好在司州有变时,能够及时出手。
    如此一来,哪怕陈留临近被太平教霸占的豫州,也安全无虞,甚至比曹家大本营信都更防备周全,毕竟司州和衮州兵马一联动,豫州等于腹背受敌。
    有了这些因素,也就更加安心的在此待产。
    是年六月二十八日,一天用过暮食的傍晚之际,她遵照罗神医的医嘱,如常在庭院里走动时,肚子突然痛起来。
    然后一切就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产房、稳婆、待产的一应物什,都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她肚子一痛,就被送到了产房。
    大概得益于罗神医让她多走动之故,她发作得很快,人才躺到产房里,下身就感觉有温水如注的往下流,肚子有些绞痛,却并不难以忍受,何况还是时疼时不疼,直到生产前一刻钟才开始频繁的阵痛,痛得她恨不得痛骂曹劲——这个可恶的男人,在自己疼得死去活来生孩子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不能原谅,可恶至极!
    可是她又不能痛骂,稳婆一直让她闭住嘴巴,憋住一口气,使劲用力,这才能将孩子生出来。
    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咬紧牙关。
    然后曹劲有多可恶,他们孩子就有多贴心,也就密集阵痛了小一刻钟左右,孩子便顺利出来了,从发作到生也就一个半时辰的样子,让稳婆都感慨哪里是头胎,比许多妇人二胎还生的快。
    有道是女儿似父,儿子肖母。
    唯一让她遗憾又不满的是,她度过漫长的孕期,经历怀孕后期的脚肿,腹部长出难看的红色纹路、夜里频频如厕无法安睡或腿上突然抽筋……诸如此类的状况,好不容易平安生下孩子,却是和曹劲至少七分相似的女儿。
    并非不满意是女儿,只是不满为何没有像她的地方。
    这使她在第一眼看见眉眼和曹劲如出一辙的小女儿时,闹了笑话般问稳婆道:“不是说孩子刚生下来看不出长相么?怎么我女儿长的和世子一个样?”
    好在这时,外面传来大人公声如洪钟的大笑声,“母女平安就好!赏!所有人都重重有赏!快把老夫的乖孙女抱来看看!”
    姜媪没好气的笑道:“世子的女儿不像世子还能像谁?”说着就赶紧将孩子抱给稳婆让去给曹郑看,没让甄柔再多问其他闹笑的话,以免被稳婆给传了出去。
    后来许是她对曹劲的怨念太深,也许是曹劲良心发现吧,曹劲终于为他们女儿做了一件好事。
    一年后当二十万大军势如破竹攻破洛阳,曹劲命人将何氏兄妹及伪帝送到陈留之时,上书儿皇帝,若论功行赏,天子要再次赏他爵位,请恩封于他的嫡长女。
    故此,在他们女儿一岁那年,天子在曹郑的示意下,封他们女儿为翁主,且念及出生于陈留,故以陈留郡下平丘县为食邑,称为平丘翁主。
    
 
第三百一十二章 满满
 
    这在正经的公主王姬都只有虚名而无食邑的当下,异姓臣女能封翁主,还得到一个县内民户赋税作为食邑,不仅是无限荣耀,也意味着至少此生衣食无忧了。
    念及此处,甄柔到底还是让姜媪的话说得心中高兴起来,不过想着再过两个来月,女儿就要满三岁了,却连曹劲这个父亲的面都没见过,不由哼道:“有食邑的翁主又怎么样?也就虚名,便是没有平丘县的民户赋税,也有我给她的嫁妆。所以姜媪你就别老夸他了。”
    语气轻松带笑,全无独守空闺三载的幽怨。
    姜媪听得满腹心疼不觉为之淡去,满心都是高兴道:“有世子和世子夫人铺路,小翁主未来可不用愁了,这还真应了小翁主的名儿,满满,什么都圆满!”
    是的,她和曹劲的女儿乳名叫满满。
    大名则被曹郑一早就抢了过去,在满满出生当日,曹郑就为之起名为琼玖,曹琼玖。
    取自《诗·卫风·木瓜》:“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意为美玉,意旨是曹家的美玉。
    此外,玖又通数字九。九是数字中的最大一个,是权利的高端,是最为尊耀的象征,故天子有“九五之尊”一说,官员亦有“三拜九叩”之礼。
    再加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平民,素来有起贱名的风俗,甚至连天子也有一个贱名。世人认为贵人难养,而贱民生命顽强。尤其是小儿最是易夭折,取一个贱名,正好压一下福气。
    曹郑素来刚愎自用,自是豪迈认为他的孙女,岂能叫阿猫阿狗,但也恐福气尊荣太过,而十为圆满,故而取九,乃十缺一为九,这样一来也就有了缺陷,正是再好不过。
    为此,听甄姚说,曹郑为取了“琼玖”这个名字很是得意,认为这是他生平之中取得最好的一个名了。
    然,按民间的老话说,大抵父子天生是仇人,常不对盘。
    琼玖这个大名还未书信传达给曹劲,远在司州和何近打战打得如火如荼的曹劲,已经掐在孩子出生的日子送了书信过来,言明无论儿女,都叫满满,道是他们的孩子何当十全十美,堪达极致之盛,还劝甄柔什么世人常说的“满则泄之”、“满,盈溢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用顾忌。
    如是,曹郑还未得意两日,在知曹劲为他孙女取了一个大相径庭的乳名,还大言不惭地对斥责取缺乃谬论,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直言曹劲为逆子不可教也。
    这一想到女儿满满这个乳名来的一番曲折,即使时隔两年多的今天,甄柔仍忍不住“扑哧”一乐,道:“姜媪,你这话可别让君候听见了,姚夫人前几日才给我说,君候说起满满三周岁生辰快到时,就想起满满这个乳名,至今都还颇为火光。”
    闲话的当头,梳妆停当。
    甄柔从梳妆台前起身继续道:“姜媪你可觉得奇怪,君候子女不少,还有大娘子这个掌上明珠在,怎对满满如此宠爱?我都还没记起满满的生辰,君候就已经一早惦记上要给满满庆生了。”
    说时偏头看向姜媪,一脸疑惑。
    姜媪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恐甄柔看出一二,她忙微微低头,含糊应对道:“小翁主是君候的嫡长孙女,还有世子这位继承人的身份管着,自是不会等闲视之。何况小翁主聪明伶俐,极会讨君候喜爱,君候当然更是宠爱了。”
    没有人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夸奖,甄柔这便敛了个想法是曹金珠还是嫡长女,可比满满嫡长孙女亲厚多了,只顺着话感慨道:“不论世人如何看待君候,但对我和满满,君候比寻常有亲生血缘的父亲和祖父还要上心,说来倒也算是弥补了我们母女在父缘上的遗憾。”
    说到最后一句,还是不禁将满满至今未见到曹劲这个生父的遗憾带出了一两分。
    反应过来,甄柔随即敛了心思,一边转过屏风来到外间,一边转移话题道:“满满估计快要醒了,她前几日才开始和我分开睡,还是有些不习惯,早上睁眼见不到我,准又要使混!阿玉性子温和,克制不住这个小魔星!”
    说着甄柔不由加快步子,疾步去看满满。
    当时在儿皇帝和长宁公主被接去洛阳之后,满满也有一岁了,她便带着满满随大人公曹郑回了信都,这会儿他们正住的地方便是他们在曹府三房的院子。
    这般一跨出正堂,甄柔就和姜媪径直向庭院东边的三间侧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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