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语气如此冷硬,丝毫不给曹劲这位三公子颜面,甄柔微微凝眉。
    旋即屏气凝息,欲继续听下去,外面的声音已低下去了,只知道罗神医被叫了出来,曹劲似乎与对方在交涉什么。
    既听不清,甄柔也不浪费精力,该她知道的,稍晚曹劲必会让人告知。
    果然片刻,待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远去,熊傲的声音在车窗外禀告道:“少夫人,君候患有头痛之疾,眼下顽疾又犯,公子带罗神医先行一步,并交由属下继续护送您回府。”
    齐侯曹郑患有头痛顽疾。
    而且,还需要罗神医专门看治。
    甄柔暗记下这两点信息,她隔着车窗道:“好,有劳熊将军。”
    如是,抵达信都侯府的头一天,因齐侯曹郑头痛顽疾又犯,甄柔独自入府。
    
 
第八十七章 等归
 
    在入府的这一段路上,没有新妇入门的喜庆,也没有任何迎接之人,甚至还要被拦住盘查。
    侯府大门口,“锵锵——”数下刀戟相撞之声,在深夜显得尤为清晰。
    甄柔坐着的篷车也随之一停。
    熊傲“咚咚”地轻叩了两声车窗,在车外小声道:“例行检查,少夫人勿忧,已到侯府了。”
    原本声如洪钟的大嗓门,在此刻声如蚊呐,和他虎背熊腰的样子形成极端反差,让见过熊傲的人听了都不禁好笑。
    却不及让人生笑,身后的侍女车上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车厢内气氛一紧。
    还好不一会儿,车子晃了一下,就又走起来了,她们这一辆车并没有被检查。
    许是夜晚太静了,除了呼啸的风息声,辘辘地车轮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时从耳旁掠过。
    甄柔心里明白,这应该是侯府的卫兵在巡逻。
    车仍旧在徐行中,大约过了大半炷香的时间,车再次停了下来。
    熊傲又过来道:“再进去就是后宅了,少夫人陪嫁的男仆和护卫,还有一些粗使杂役,需安排在外面。”
    这一点无可厚非,甄柔自无不可应。
    如此,车终于进了侯府后宅。
    少了卫兵来回走动时盔甲摩擦声,又或是终于进到了后宅,车厢内气氛明显松些了。
    阿玉怔忪道:“侯府似乎比下邳王宫还大,这似乎不合礼制。”
    礼制?
    甄柔心下冷笑。
    如果有礼制可言,豫州薛家,也不会摒弃大汉祖制——“异姓不得封王”一列,竟要了楚王的爵位,更占扬州建邺大兴土木,建造楚王宫。
    而曹家人虽未封王,但这侯府,显然比薛家的楚王宫还要大上几分。
    从府大门到后宅,竟然走了大半炷香的时间,还并非步行。
    甄柔忽然滋味莫辨,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身为忠于汉室的甄家女,她会嫁到这样的人家。
    念头闪过,甄柔又觉自己可笑。
    她和薛钦定亲,是在薛父封楚王之后,如此一看,和联姻曹家又有何不同?
    想到薛钦,就不由想到在小沛那一夜被追杀的情形。
    心中一冷,齿间生寒,脑中却更为清明,她发现了一件从未想过的疑点。
    薛父称楚王,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如今几乎不见有人骂。
    另外,她和薛钦定亲之日,是在薛父为楚王后的第二月,并且还一反常态的大势热闹了翻,要知列来幼童定亲不过两家过一信物便罢。
    如今一想,确实奇怪。
    那么,是否可以说当年薛家突然提亲,并非是为了还父亲的救命之恩,而是为了消除被天下谩骂的恶名?
    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伯父名声远不如早逝的父亲,甚至近些年颇为人不耻。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更重要的是,她借此想到了与曹劲的婚姻,除了曹劲野心勃勃想拿下徐州,不也有想借甄家清誉消除“曹贼”之名么?
    想到这些,因为从入城到现在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不觉一松。
    甄柔这就笑对阿玉道:“不合礼制才好,这这说明曹家势大,实力雄厚。眼下的时局,没有比拥有绝对实力更好的了。”
    话音落下,车也真正停下了。熊傲道:“请少夫人下车。”
    终于到了!
    甄柔轻轻吐了一口气,让阿玉扶她下车。
    甫一站定,还不及看一眼外面的风雪,已有人迎上前来。
    来人约五十岁上下,白面无须,身材偏瘦,穿着一身褐色布袍,看人带着几分低眉顺眼之态。他一来就揖手道:“老奴见过少夫人!”
    声音十分尖细,一听就和下邳王宫的侍人如出一辙。
    曹劲的母亲又是大汉公主,想来此人应是当年阳平公主的陪嫁侍人吧。
    正暗中猜出身份,就听熊傲从旁证实道:“少夫人,这是张伯,当年随阳平公主陪嫁出宫,如今负责打点公子的院子,您有何事可以问何伯。”
    顿了一顿,熊傲又道:“还有您的一应陪嫁还在前宅,明日属下会安排人般进院子。现在属下不宜久留,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甄柔回应,熊傲已跳上一车,坐在驾驶的位置,指挥车队离开。
    张伯望了一眼远去的熊傲,习惯性地弓着身子,道:“您别介意,熊将军性子虽急,但对公子可是赤胆忠心。”
    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甄柔微微颔首道:“知道熊将军的性子,我不会介意。”
    这时,忽然一股烈风乍起,夹杂着漫天飞雪袭来。
    脸上不妨一疼,院门檐下高挂的两只风灯更是几欲吹落。
    张伯见状忙让开一步,引甄柔进院子道:“外面风太大了,还下着雪,少夫人快随老奴回院子。”说着拾级而上,为甄柔带路。
    前脚才踏入院子,张伯已在庭院大声一喝:“少夫人回来了!张灯!上饭!”尖细的声音十分激动。
    甄柔一怔,曹劲身边服侍的人,还是从汉宫里出来的,竟如此豪迈……?
    敛下惊讶,随张伯穿过两个院落,来到第三进院落的上房。
    一路行来,檐下都是风灯高挂,照得院落灯火通明。
    只是风大雪大,又委实有些乏了,她没有心思多看,径自去了第三进院落的上房。
    张伯虽上了一些年纪,因为偏瘦,又常年弯腰曲背,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但做事却很仔细周到。
    案下大火盆熊熊燃烧,四隅的油灯都点上了,上房内温暖而明亮,对于长途跋涉、雪夜归来的人来说倍感暖意。
    准备的吃食虽是简单,却是热腾腾地饭菜,并且少油少肉很好消化,正适合这个时候食用。
    更让甄柔惊讶的是,她还在用着香糯的大米粥,张伯已殷勤地来禀道:“您带来的二十名侍女,老奴已经安排在院子住下去了,胡饼也快要做好,稍后就给她们发下去!还有院子的仆人,也该先来拜见您,只是老奴看时间已晚,明日再见可好?”
    殷勤备至,充满善意。
    原以为突然出现的女主人,会让伺候多年的老仆刁难,却意外地受到热情欢迎。
    然而,从进城到入府各种下马威般的行径,让甄柔无心探究张伯如何,她只等着曹劲归来。
     
 
第八十八章 花信
 
    这一天晚上,甄柔等到很晚。
    大人公顽疾又犯,丈夫紧急侍疾,她身为儿媳,如何能吃饱喝足后呼呼大睡?
    甄柔自不愿初来驾到,就授人于柄。
    沐浴洁身后,坐于上房堂上等曹劲,让堂内的灯一直煌煌燃着。
    这时的厅堂历来门扉大敞,主位设置在正对门的一端。
    甄柔就跪坐在主位上,目光平视敞开的厅堂大门,遥看黑夜中风雪交加的庭院,等候曹劲归来。
    因为姜媪已有些年纪,甄柔没有让她一起等,就只留了阿玉在案下跽坐随侍。
    不知过了多久,甄柔渐渐有些强撑不住,就朦朦胧胧地打起了盹。
    只是心里惦记着事,怎么也宁帖不到,小鸡啄米似地打盹一会儿,又一个激灵睁开眼,如此反反复复。
    这一夜,之于甄柔,无疑很漫长。
    但夜有尽时,不知不觉风息小了,连下了整整三日的雪也跟着停了,漆黑的夜幕放出一线天青色的晨光。
    曹劲一直守在主院,见曹郑头痛顽症终于抑制下,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打起呼噜,折腾了一夜的众人散去,他也就回来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见时辰尚早,未惊动任何人,回到后堂。
    见堂内灯火如昼,甄柔正襟危坐堂上,一头乌发未挽髻,就在脑后束了一下,身上穿着月白的棉袍,一副即将就寝的模样。案下的左边,阿玉跽坐随侍。
    堂中火盆应该烧了一夜,一眼望去,尽是灰白色的碳灰。
    曹劲看到,不由一怔,自己在主院守了曹郑一夜,甄柔竟也在此等了他一夜。
    人上了年纪,睡眠就少了,张伯起得很早,想着甄柔昨夜说要等曹劲,便到后堂去看,见曹劲正站在堂外的廊檐下,心中大喜,赶紧迎上前去,揖手道:“公子您回来了!”
    对于从小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张伯,曹劲自是有几分不同,他先回了张伯一句“才到”,方问道:“少夫人怎么没睡?”
    张伯往堂内看了一眼,见甄柔果真还坚持等着,不由意外,他也没有想到甄柔这样的贵女,还生得如此倾城之貌,居然真如昨日所言,要一直等到曹劲归来。
    意外之下,不由满意,赞道:“公子在小沛娶的新妇不错,不愧是甄氏女,恪守为妻之责。”一言赞过却又道:“不过公子也无需意外,您如今已成亲,和以前不一样了!再不是一个人了,这夫妻一体,丈夫未归,身为妻子如何安睡?”
    再不是以前一个人了,夫妻一体……
    曹劲一怔,凝目往堂内看去。
    阿玉正好一个打盹,瞌睡打醒了,眼尖得一眼看见曹劲,忙叫醒甄柔道:“三公子回来了!”说罢,已在原地匍匐了下去。
    甄柔这才睁开眼睛看去,见真是曹劲回来了,忙要站起,可是两腿跪坐了一晚,早已麻木,她才一动,已双手撑着长案又跪了下去,心里却是欢喜,仍向曹劲笑道:“夫君你总算回来了!”
    说时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曹劲再不回来,她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难怪伯母、母亲她们长一辈的人都说,为人妻不易。
    不过心里虽感叹着,甄柔的脸上却是盈满了笑意。
    曹劲在门口看着,不觉有些许恍神。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似乎发自肺腑的笑了,笑容温和……不像以往总是客套标准的笑,笑颜虽美,却如雾中花、水中月……和天下的贵女们如出一辙……
    还有她的声音柔和甜美,说起话来又不徐不疾,十分娓娓动听,犹如记忆深中的那道声音……
    只是那样真挚温和的笑容,柔和美好的声音,永远不会等他……
    可如今,这一切却真实的发生在眼前!
    蓦然地,曹劲又想起了张伯刚才的话——如今已成亲,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觉又一恍神,曹劲旋即闭上眼睛,摒弃此刻涌入脑海的诸多杂念,仅一霎睁开眼睛,扯了一扯嘴角,他想:
    既然不反感这样的夫妻生活,他也不妨闲暇之余,一尽丈夫之责。
    心念转动间,曹劲已宽下身上的大氅,交于张伯,他大步流星地朝堂内走去。
    堂内阿玉听见甄柔腿麻弄出的声响,缓了须臾,牙关一咬,忍着久跪后的酸麻,上前去搀扶甄柔。
    主仆两正搀在一起,曹劲突然插足进来,道:“我来。”言毕,打横抱起甄柔。
    甄柔一时还未反应过“我来”两字,便感一阵天旋地转,人已被曹劲抱在怀中。
    事发突然,猝不及防。
    猛然而至的失重感,让甄柔一慌,忙一把环住曹劲的颈项。
    “夫君!?”甄柔惊魂未定,这下真是没有一点儿瞌睡了,“你做什么!?”
    一声未落,一声又起。
    只在这时,另一道惊讶的女声在堂内响起,“仲策,你这是做什么……”
    仲策?
    对了,曹劲字仲策。
    《礼记》:男子二十,冠而字。
    斯时,男子除了自己本身名字,还会另表字,用于名字的补充。
    其表字,历来有三种取之,字与名意思相近,或相辅相成,又或意思相反。
    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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