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可不及动作,对方已骤然抽身。
    舒服感消失,无尽的河水让她的呼吸再次困难,意识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甄柔随之艰难得睁开眼来,眼前有一瞬的黑暗之后,模糊可见救她的人是曹劲。
    他身上寒芒凛冽的盔甲已褪去,一身黑色劲装在她的眼前。
    他们唇齿相抵。
    他们的发髻都散开了,长发在水中飘荡,最终纠缠在一起。
    不知为何,许是接触下来相信曹劲有救她的能力,甄柔这一刻很安心。
    然后,她想向曹劲笑一笑,口中也下意识要唤一声“夫君”,却只见有水泡“咕噜”冒起,她再次因为水涌入口鼻而呛水昏厥……
    不要!
    溺水的滋味太难受了!
    她不要溺水!
    甄柔极力挣扎,神志渐渐清明。
    煌煌的灯光刺得她甫睁开眼就是一痛,下意识偏头闭眼,要先避开那灯光,已听得兄长甄明廷的声音在耳畔惊喜叫了起来,“阿柔醒了!”
    回头睁开眼来,视线一时间还是恍恍惚惚,半晌才定定看到跪坐在床头外的兄长。
    “阿兄……”看到阔别将近一年之久的兄长,又是一再劫后余生得见亲人,那强迫自己成长,强迫自己面对一切的种种坚强,在这一刻有些土崩瓦解,眼睛就好像被什么捣了一下子,瞬间酸得没法,红了起来。
    甄明廷在这世上最怕两个女人落泪,一个是他的母亲曲阳翁主,一个就是他的同胞妹子甄柔了。
    此时一见甄柔红着眼睛有哭得架势,甄明廷顿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阿柔,我知道你这一路受苦了,都是阿兄不好,都怪阿兄,你别哭……”好一阵子,甄明廷才像少时一样,不管自己是对是错,总之先道歉再说,可当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觉沉默下来,眸底尽是浓浓的愧疚,他简直不敢想像从周煜那里得知的来龙去脉,他一贯娇生惯养的阿妹,从没有吃过半点苦的阿妹,这一路到底是如何挺过来的。
    念及此,甄明廷斯文俊逸的脸上攒起恨意,咬牙切齿道:“可恶!这次竟又让陶忌给逃了!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一声陶忌,让甄柔理智蓦然回笼,她急切道:“对了,曹劲他怎么样了?还有战况……”
    犹言未完,就在一边询问一边下意识四顾之时,二人目光望在了一起。
    “你没事!太好了!”看见曹劲平安无恙立在一旁,甄柔真心的为之高兴,看来昏迷前救自己的人就是曹劲,这不是她的幻觉。
    本默默看着他兄妹二人眼里只有彼此,不想看见看见因为自己的安然无虞,发自肺腑的欢喜雀跃,曹劲眼中暖意一闪,颔首道:“嗯,我没事。战况无需担心,薛军昨日已败北而归,三五年内应该不敢再有动静。”
    一语安了甄柔的心,曹劲话锋一转,道:“浩然兄,阿柔已昏迷了一夜,先让医工为她看一下,是否康泰。”
    浩然,甄明廷的字,与其“明”及“廷”二字相辅相成,皆蕴含公正光明之意。
    本来甄、曹两家已经结姻亲近一年,如今又有战场上共同抗敌数月之情,更不提还有甄柔这一番舍身情谊,甄明廷作为大舅兄可谓应当。
    只是曹劲到底略长甄明廷两三岁,又是其将要效忠之人,以字相称既显亲厚,又免了甄明廷的尴尬。
    听到曹劲如此唤阿兄,甄柔不由一怔,旋即向曹劲投去感谢一笑。
    曹劲亦深深地看着甄柔。
    两人都顾及一旁的甄明廷,并未置一词。
    甄明廷未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只一听曹劲提醒,赶紧站起,让身后的医工上前。
    甄柔也随之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他们正在一间收拾整齐的屋舍里,有一五十开外的医工及几名侍女在。
    心中明了,这应该是借住在广陵郡某一县令府邸。
    “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损耗,并受了一些惊吓,我先开一剂安神药。另外再多静养几日,将受损的元气补足即可。”将手交于医工把脉,片刻便听医工向医嘱道。
    医工上了年纪的沉稳声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抚平了关切甄柔身体之人的忧心。
    如是,医工煎药退下,曹劲对仍守在床榻旁的甄明廷道:“浩然兄,阿柔需要静养,你明日再来吧。”
    这是在赶他……?
    甄明廷愕然。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来
 
    头顶金铜人形吊灯燃得辉煌。
    噗噗两声,灯芯跳动,将他投在室内的高大身影,拉得越发颀长了。
    只有他们两人的室内,有些安静。
    徐州一个边界小县的县令府,生活物资有限,没有消暑夏冰,室内并不凉爽。不过床尾那一边的墙上有窗,窗下有一半人高的木箱,上面放置一个铜水盆,被注入了滴着玉兰花汁的清水,徐徐的夜风透过竹帘潜入,吹着清水的凉爽,夹着一缕淡淡花香,缓解了积郁的热气。
    阿兄是男子中少有的细心体贴,这应该是他别出心裁弄的吧。
    甄柔不由垂眸吸了一口气,嗅了嗅淡淡的玉兰花芬芳,然后看了一眼凝立不语的曹劲,掀被起身。
    曹劲的身形太过魁梧高大,油灯照着他的身影笼来,投下一大片黑影,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被笼罩住了,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
    只是甫一动作,肩膀就被扶住,头上传来曹劲的声音:“怎么起来了?有什么需要你给我说。”
    强烈的男子气息传来,肩头是力温暖的大掌,蓦然忆起溺水时那宽厚的胸膛,还有给予她新鲜空气的气息,身体的记忆让她心里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好感,仰头一笑,道:“我想坐起来。”
    感受着手下几乎可以稍用力便捏碎的削肩,曹劲眉头却是一皱,道:“你才苏醒,还是躺着吧。”说着不由甄柔置喙之前,就要扶甄柔继续躺下,却忽又动作一停,另外补充道:“若你想坐,就靠坐在床上吧!”语毕,便拿过床榻内侧未用的被褥给甄柔放在身后。
    被霸道地阻拦了起身,甄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正要顺从躺下,不想曹劲给拿了被褥靠着,她就这样半卧半坐在床上。
    “多谢夫君体恤。”总算不用躺着了,精神都要好几分,甄柔舒服地吁了一口气,向曹劲道谢。
    曹劲负手而立,没有回应甄柔,眸中的锋利却敛去了。
    “阿柔。”他蓦然唤道。
    甄柔下意识抬头,“恩?”
    曹劲薄削的唇勾了勾,含笑道:“以后我私下便唤你阿柔吧。”
    甄柔心思敏锐,几乎刹那明白过来这是曹劲的主动亲近,她乌润的眸子亮了亮,一张有几分苍白的小脸立马漾起了浓浓的笑意。
    看着甄柔瞬间笑靥如花,曹劲几不可察地默了一默,道:“阿柔,叔初的事,多谢。”
    不妨曹劲突然道谢,甄柔一怔,不过心里早知这次在曹昕的事上,必会受到曹劲的感谢,她很快恢复如常,正要说话,曹劲已先她一步又道了。
    “阿柔,我知你恨我强娶。”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甄柔呼吸一滞,静静聆听。
    曹劲转身,走到床尾的窗台处,背对甄柔道:“在你心底,应该认为我是一个强取豪夺之人。”
    心中有种预感,曹劲似要做某种了断,但成婚至今的努力,甄柔不愿意放弃,忙开口解释,“夫君,我……”
    话才起头,曹劲沉沉一叹:“阿柔……”语气微沉,让她不自觉地停下辩解。
    曹劲负手,透过竹帘望向窗外,“……我知道,在妻子的位上,你很用心,也做的很好。所以,我对不住你。”
    没想到会听到曹劲的歉意,甄柔一怔。
    “你救我,我娶你,曾以为这对你是极有益处。可是从嫁我起,你一再陷于危险当中……我无法保证未来不会再有危险,但若你愿意摒弃前嫌,给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定不负卿。若你始终介怀我强娶之事,我愿意放手……你不用担心,曾经许诺你家族的事,依然有效。”
    他语声沉缓,平静地徐徐道来,听不出任何真实情绪。
    却触动了她深埋于心底深处的酸楚。
    一时间,甄柔只觉五味杂陈,百般滋味在心头。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去年的行径是强取豪夺。
    现在歉意也表达了,更愿意将她放手,可这是一个轻飘飘的选择可以决定么?
    都已经牵扯了这么多,如何再及时止刹住?
    “曹劲!”甄柔愤怒而视,陡然拔高的声音中,却夹杂着一丝哭腔。
    曹劲身形一僵,怔了怔,回过头来。
    甄柔一把掀开腿上的薄被,直接赤足着地,却不防这猛地站起,又才从昏迷中醒来,身体尤虚,便是眼前一黑,直往下栽。
    “阿柔!”曹劲眼疾手快,大步流星上前,将甄柔拦腰揽入怀中,急切道:“可还好!?”声音发紧,透着关心。
    甄柔攀着曹劲的胸口,等头晕的症状缓解,再次愤怒抬眸:“既已决定放手!何必再惺惺作态!夫君,不,三公子,小女子祝您再寻贤妻,夫妻恩爱……”
    说到这里,身体因太过愤怒而阵阵颤抖,眼睛因为眨也不眨一下的强睁着,豆大的泪水终于浸出了眼睛。
    嘴唇尝到泪水的咸味,甄柔似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一般,一边慌乱得抹泪,一边挣开曹劲的怀抱,“三公子,还请放手,现在我们没有任何……”
    “关系”二字未说出,只感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曹劲打横抱起。
    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甄柔忘了言语。
    曹劲大马金刀坐在床边,将甄柔抱坐在自己腿上,望着满脸泪痕的甄柔,“我不过认识到过去的强迫,想让你不留遗憾,你怎么倒说出如此绝情之言。”说着伸出手为甄柔擦拭泪水,声音是甄柔从未听过的柔缓,“好了,我知道你的选择,以后我们摒弃前嫌,重新开始,我会好好待你。”
    甄柔头一偏,避开曹劲的手,在曹劲看不到的地方,神情冰冷地问道:“如果我选择让你放手呢?”
    曹劲抬头,目光远望,低沉的声音透着势在必得:“我放手让你归家,但会将妻子之位一直保留,给你时间等你想通。”
    一直保留?
    让她以曹劲之妻、曹家三少夫人的身份回家?
    然后给她时间想通?
    那这时间是一年还是两年,又或一辈子……
    果然是在逼她。
    在他郑重将她当妻子时,却要逼她先彻底心甘情愿忘记前嫌。
    甄柔心中微凉。
    “阿柔,我这样,是希望我们没有任何隔阂的重新开始。”曹劲的声音在耳畔想起,语声沉缓,透着拳拳诚意。
    甄柔却听得心下一叹,想起了曹劲在两人分别那一夜的异常,以及曹昕只言片语的那些信息。
    形势比人强,又无重新选择的机会,只有她再努力了,现在两人的关系不就是一大进步么?
    一辈子太长,总要让自己舒服一些。
    念头闪过,甄柔终是将头靠在曹劲的肩上,柔顺地低低应道:“嗯,重新开始。”
    
 
第一百三十二章 骑马
 
    虽是人在咫尺,心在天涯。
    这一刻,他玄色长袍,她白色中衣,衣袂相连,默默相拥,也是一室静谧,近似无限美好。
    直到侍女们用荷塘新采的莲子,熬了莲子羹送来,才打破了这片刻的温情。
    那一天晚上,曹劲待了很晚,看着甄柔进了食,又服了安神的汤药,方告辞道:“还会再停留半月,你就在此安心静养。只是战后事务繁多,我无法常来看望。”
    甄柔被陶忌挟持的这大半月来一直担惊受怕不说,更是一路风餐露宿,曹劲无法常来看她,正好让她没有任何负担地安心睡上一觉。
    而且自阿兄接手家族权利那次,她已见识到权利更迭的种种,并非一次压倒性胜利即可,后面还有许多不稳定因素需要平定下来,且这还只是他们甄氏家族内斗罢了,都经历了如此反复的过程。何况事关整个徐州的权利交迭?
    再则隐约猜测到了,曹劲直接留在这里处理事务,多少顾忌了一些她需要静养的事。
    是以,甄柔自是善解人意地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正如曹劲走时交代的,无法常过来看望,甚至几乎连一面也未见到。
    而比起曹劲的忙碌,甄明廷相对就要清闲多了,毕竟他两家才结盟不久,战后很多事涉及曹劲和其亲信部下的安排,少不得要避讳一二。
    如此之下,甄明廷倒是每日来看望甄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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