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一时间,“嘚嘚”地马蹄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然后渐渐远不可闻。
    草坪上只是他们夫妻二人,以及各自的坐骑。
    两马望各自主人暂无离开的意思,竟不约而同地凑到青溪边,低着马头,或闲闲饮溪水,或啃着地上青草。
    已是夕阳西下时。
    残阳似血,染红了半边天际。
    赤红金黄,浓墨重彩的一笔,洒向苍茫大地上。
    青青草坪,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斜斜拉出两道颀长的影子。
    暮风向晚,带着凉意,拂乱颊边鬓发。
    甄柔微微低头,捋过乱拂的鬓发,一抬头见曹劲正看着她。
    夕阳照红了他半边脸,清晰照出那眼角的一丝细纹,有几许饱经风霜的味道,还有一些疲惫。
    比前刚才众人前气势凛凛的神气,这会儿已有些日落晚归人的闲态。
    在甄柔望向曹劲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这瑰丽夕阳下的一抹别致风景。
    少艾之年的自然成长,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半月不见,她仿佛又长成了一些,或者是因为有半月前那风餐露宿的凄凄样子对比,现在看起来才觉得有了差异。甄柔一张鹅蛋脸丰满了许多,眉毛和眼睫也更浓黑了。而这些日子的跑马锻炼下来,尤其是刚才一番跑马运动,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脸蛋在夕阳下更是红扑扑的,浑身散发着健康成熟的女人味。
    曹劲,包括甄柔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成长了。
    以前一直生活在温室中,即使有委屈求全,有受情感的伤害,却始终未真正吃过苦头。
    正所谓经历使人成长,陶忌的劫持,这一路的艰辛,几次险象环生,都让这个深受母亲和兄长呵护的少女快速成长起来。
    曹劲看着这样的甄柔,恍然忆起还有两月,她就该满十八岁了,眼睛几不可觉地眯了眯,道:“这半月我未能来看你,但后日拔营离开后,我会留在彭城一段时间,便于处理衮、徐两州之事,届时你也可以住在甄家。”
    甄柔闻言一喜,脱口而出:“真的!?”
    从来没离开母亲这么久,她委实思念曲阳翁主了。
    还有阿姐,如今正是需要重新站起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多少能陪一下甄姚。
    没想到现在期望成真了,当下大喜过望,甄柔兴奋地难以自抑,半晌才从惊喜中平静下来,见曹劲一言不发的望着自己,幽深的黑眸中清晰映着欣喜若狂的她,不由觉得老大不好意思,毕竟还有刚才骑马的事没过。
    甄柔不好意思地微微偏过头,略避开曹劲似望进人心底的灼亮眸光,捋着鬓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信都?”
    曹劲收回目光,继续向溪边走去,道:“事务繁多,大概要到深秋了。”
    甄柔听得乌润的眸子又亮了一亮,压着喜色,与曹劲并肩徐行,闲聊道:“倒和去年回去的时间一样,正好过年。”
    曹劲“嗯”了一声,又道:“昨日我收到叔初的来信,他让我相与你道谢,等过年见面时,他再亲自向你致谢。”
    话音甫落,轰隆隆——
    沉闷而暗哑的雷声从远方天际传来,未等人反应,一个霹雳惊天骤响。
    一旁溪边吃草的马儿有些躁动地踢了踢后腿。
    曹劲皱眉,抬头望了一眼。
    上方的天空,已是一片密厚的云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走吧,要有暴雨了。”曹劲说了一句,来到自己的马下,安抚似地拍了拍马头,尔后将它牵给甄柔,“它叫黑云,跟过我上战场,胆子大,你骑它吧。”
    甄柔心有余悸,确实不敢再在雷天骑马了,但听曹劲这样一说,还想着他在一旁,胆子也大了起来,接过马缰,就是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
    曹劲挑了挑眉,这才注意到甄柔今天穿了一身极为轻便的紧身劲衣,本是骑在马上衬托出几分英气,但见天上大块的云团越来越紧,眉头不由深蹙,旋即翻身上了甄柔骑来的那匹棕马。
    “跟上我!走!”曹劲扬鞭一甩,一马当先朝城内疾驰而去。
    然而,苦夏的天,就像小孩子的天,阴晴不定。
    前一刻还是晴朗闷热的天,这一会儿就是乌云密布。
    只听又一个霹雳打下,大雨倾盆而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谒舍
 
    夏天的暴雨,不像春雨细如丝,它总是来势汹汹。
    在燠热的闷暑天,这样猛烈的大雨,却常给人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那是一扫暑气,凉爽四溢。
    甄柔虽然苦夏,但最喜欢这夏天的雨了,气势磅礴,说下就下,完全地随心所欲,自由畅快极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斯时,大雨哗哗如注。
    乌云密布的天空好似破了一个大窟窿,瓢泼大雨直直地从天际冲下来,如无数条凌厉的鞭子抽打着大地。
    四下一片噼里啪啦地雨声,眼前更是被雨水溅得睁不开眼来。
    没想到雨来得这样快,他们才一进城,雨就下起来了。
    暴雨猝不及防,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转眼浑身淋透。
    暴雨常常伴着狂风,毗邻海边的地方气温又较内陆偏低,狂风暴雨齐齐袭来,身体不禁因为发冷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前方一片雨雾蒙蒙的,根本就看清前路。
    甄柔隔着雨水极力辨别着路,马速却还是慢了下来。
    察觉甄柔落后了,曹劲回头一看,身上已然湿透,本就紧身的劲衣,更加顺服地贴着身体,曲线毕露。
    “吁——”曹劲一声口呼,勒缰停马,等甄柔上前,指着一旁道:“我们先过去避雨。”
    甄柔看不清前方的状况,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曹劲,然后在一旁街边停下,下马才知竟是一间还在营业的谒舍。
    却不及多看一眼这间谒舍,身上已骤然多了一件曹劲的玄色外袍,便是不由分说地被曹劲拽了手,听他吩咐那店家道:“开一间房,热水,姜汤!”
    那店家四十多岁,一双眼睛极小,却透着精明,似乎知道曹劲的身份,也不问曹劲出示住店的介绍信或符节登记一二,连忙哈腰点头地应了话,让自家伙计迎他们去后院上房歇息。
    这是一间私人开设的旅舍,多是方技、商贩、贾人等做小生意的普通下层人入住,这样的谒舍自是以便宜为主,通常会是通铺,一间单独的小屋舍已是上等房了。
    巴掌大的一间房屋,仅有一床一席一案一个衣桁架,可谓简陋至极。
    若是换做以前,甄柔自是没住过这样的屋舍,不过被陶忌劫持的那一路,这样的谒舍已是很不错的落脚处了。
    甄柔吁了一口气,道:“好在还有这间谒舍开着。”说时,走到衣桁架子旁,褪下曹劲的外袍。
    “穿上!”曹劲推开窗户,散去室内的热气,一回头见甄柔衣不蔽体地正挂着外袍,想到还有人要来送水,他立时一喝,语气不觉严厉。
    甄柔不妨一愣,“夫君……”
    话才出口,发现曹家目光定定地望着她,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有两簇火苗窜动。
    甄柔缓缓低头,顺着曹劲地目光看去,只见自己浑身湿透,抱腹、中衣、外袍三层衣服湿在了一起,紧紧贴在身上,又都是沾水易透的白色,仔细看去,似乎都可以看到衣服下的肌肤。
    “啊!”甄柔想到自己这一副样子居然还招摇过市,骇得一下惊叫出声,赶紧双手抱臂,又觉不对,忙将曹劲的外袍一把从衣桁架扯下来,慌忙地紧裹身上。
    良久,才渐渐平复心绪。
    室内很静,静到甄柔可以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
    这样的异样安静,让甄柔不由紧了紧重新披在身上的外袍,轻咳了一声,找话打破这一室沉寂,“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阿兄见下雨了,应该会让人找我们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咚咚”地敲门声,店掌柜的声音传来:“公子,小的送热水和姜汤过来了。”
    “进来。”曹劲立在窗下沉声道。
    门从外面推开,店掌柜领着两伙计抬了一个大澡盆进来,后面跟着一布裙荆钗的中年妇人,应该是店掌柜的妻子,手上正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两碗热腾腾的姜汤。
    等妻子将姜汤放在案上,掌柜也捧着手中一块叠得甚是整齐的青布,跟着放下道:“寒舍简陋,没有未穿过的衣物,只有这一块青布是内人置办裁衣的,还望公子和少夫人将就一二。”说罢,带着人躬身退下。
    “吱呀”一声,门从外关上。
    曹劲随即关上窗户,又走到门口将门仔细拴好。
    动作慢条斯理,却看得甄柔心惊胆颤,果不然就见曹劲关了门,转身道:“把姜汤喝了,然后去洗澡!”
    即便有同床共枕,甚至亲密的小动作,可也从未坦露相见,而且这还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甄柔下意识地便摇头拒绝,手还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人也往衣桁架退了半步。
    曹劲眉头紧簇,看着甄柔已冻得嘴唇发乌,他断然命道:“过来!先喝姜汤!”
    到底积威甚重,甄柔下唇一咬,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依言端起案上的姜汤。
    曹劲亦端起姜汤,尔后一仰而尽,却见甄柔还在磨蹭,不由目光严厉地盯梢,看得甄柔只好饮下,却仍犹自拒绝道:“姜汤喝了该没事了。而且阿兄应该快来了,我等回府洗便是。”
    “甄女。”曹劲看了一眼倔强不肯听话的甄柔,眼中不悦一闪,但念及对曹昕的救命之情,他耐住性子,略一思忖又道:“我们没交代下落,他们不会这么快,我不希望因为你风寒,导致后日的行程有延迟。”
    私底下,这一声甄女,表明了曹劲的不悦。
    甄柔听了出来,又闻曹劲后面那一句耽误行程,沉重的压力顿时压上心头,咬了咬牙,指着一旁的草席道:“请夫君背身而坐,我再沐浴。”
    曹劲不置一词,目光淡淡瞥去。
    甄柔仰头,迎上曹劲的目光,这是她唯一的坚持。
    曹劲收回目光,兀自脱着身上湿衣,背对房屋当中的浴桶,道:“你去洗吧。”
    看着曹劲脱得只剩下身中裤,虽有些不自在,不过到底背过身坐了,甄柔这才松了一口气,闭眼三下五除二褪尽衣裳,赶紧踩着垫脚榻,迅速进入浴桶。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雨滴
 
    暴雨天,黑得很快。
    门窗紧闭的室内一片昏暗。
    “咔嚓”一声,曹劲拿打火石点亮了油灯。
    案上的油灯应该已经用了很久,黑乎乎的一盏,勉强照亮小半间屋子。
    女子天生阳气较弱,多有畏寒之症,泡在温暖的热水之中,身上的湿冷不觉散去,舒服得甄柔忍不住喟叹。
    曹劲却一再挑动她过敏的神经。
    室内甫一亮起,曹劲蓦然起身,径直向她走来。
    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带着别样压迫感。
    “你要干什么!?”甄柔忙在清水中卷缩双腿,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惶急地叫道。
    水花四溅,清水荡漾,依稀可见水底那一身扎眼的雪肤。
    报仇雪恨,完成长兄未完的战役……诸事已毕,曹劲顺从心意地看向了水中那一抹晃眼的白。
    目光灼灼,好似带了烈火般,让她犹如泡在一锅沸水中,周身的肌肤都要着煮熟了,滚烫得没法。
    甄柔忽觉口干舌燥,以往和阿兄斗嘴的伶牙俐齿也不知跑去何方,就是母亲三令五申教导的要沉住气也忘了,坑坑巴巴地道:“你,你不是说,不过来么……”
    曹劲瞥了一眼甄柔涨得通红的脸,敛下目光,捡起甄柔挂在木桶边的湿衣,转身走向衣桁架子道,一件件挂着湿衣,道:“湿衣需要晾干。”依旧言简意赅的话语,只是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甄柔却如蒙大赦,趁着曹劲挂衣服的当头,赶紧起身,却发现店家准备的干净蓝布,正好端端放在西墙边的案上。
    “噗通”一下,甄柔愣愣地坐回了沐浴桶里。
    曹劲挂好湿衣,闻声回头,见甄柔目光怔怔瞪着案上。
    他顺着目光望着,心下明了,走过去拿起蓝布,来到甄柔的面前,方一站定,一只手就倏然伸进水里。
    “……”
    甄柔倒吸一口凉气,这会儿连结巴说话都不成了,她好像突然失语了一般,只能让后背死死抵着木桶边缘,尽可能躲远,就惊慌失措地盯着在水中那只大手。
    搅了一搅水,曹劲收回手,神色不变的淡淡瞥向甄柔,道:“水冷了,起来吧。”目光幽暗,声音已然透着浓重的沙哑。
    甄柔立马往水下一沉,下颌也跟着没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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