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无需客气,你唤我仲策即可。”曹劲在曲阳翁主一步之外停下,抱拳一礼道。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当着麾下众将领的面,其中还有不少并非其亲信,乃是曹郑任用的将领,曹劲都愿意执晚辈之礼,既是对曲阳翁主的尊重,也是对这门亲事的认可,自然也是对甄柔的重视。
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各有掂量。
甄柔只看见曹劲对母亲的尊敬,不由目含感激的递了一眼。
世人常说重皮相者浅薄,但佳人美目含情地望来,对于男人而言,犹如三伏天饮下冰凉的井水,透心的舒爽。
曹劲即使没有这般深的感触,眼底却也闪过一丝极浅的满意。只是常年的行军打仗,面对环伺的敌人,他已经习惯隐藏情绪。经年累月下来,几乎再不见情绪外露了。
甄柔从曹劲刚毅的脸上无法察言观色,却也不在意,她只是做她该做的。
曲阳翁主一直注意着二人,虽感概女儿的弱势,但这就是高嫁的代价。不过近一年的惶惶不安,在曹劲的态度之下,终是真正的放下了一些,这便颔首一笑,眉宇间依旧有着一贯的倨傲之色,态度却很有几分温和可亲,道:“该有的礼不能少,还是唤你三公子吧。这一战你耗时近半年,如今凯旋而归,我已让人备了薄席,为你和众将士接风洗尘,也算是庆功了。”
一语落下,甄柔和甄明廷两兄妹不约而同地望向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曲阳翁主只作未见,面上仍旧一派温和有礼,友善之意昭然若揭。
曹劲念及以后对甄家的任用,尤其是甄柔对曹昕的救命之情,甚至于……
目光及不可见的一顿,从一旁姝色照人却越发顺从的甄柔身上极清浅的掠过,尔后接受了曲阳翁主的好意,微微颔首,谦逊状道:“劳烦翁主您费心了。”
虽然并不见多亲热,但俨然是尊敬有礼的一派子侄晚辈样子,曲阳翁主笑逐颜开道:“三公子才是客气,都是一家人了,不存在费心与否。”
两人一来一往,都存着刻意交好,看上去竟也颇有几分长辈与晚辈间的和谐之态。
不过到底还是极为生疏的二人,且多少心里各有隔阂,三言两语之后也就过了寒暄。
府中有男仆过来牵马,曹劲顺势走开了。
甄明廷走上前,笑道:“果然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母亲对我这个儿子,都没这么亲切过呢!”
作为曹劲攻打陶家,乃至后来的薛家,最大的助力,甄明廷近小半年来也一直在前线,母子俩也许久未见。
看着一双儿女都在自己面前,曲阳翁主眉宇间已掩不重浓浓的笑意,正要说话,只听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略夹杂着一丝笑意,唤道:“阿柔。”
这个声音再是熟悉不过了,甄柔这才想起刚才一番和母亲叙情,竟遗忘了阿姐。
“阿姐!”甄柔略含激动的望去。
一袭白衣,乌发挽髻,身无珠翠,清清冷冷的一个人。
但却是白衣蹁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冷肃之美。
就像寒冬腊月盛放的梅花,在万物凋零的季节,唯有她独自绽放,无其他鲜花为伴,孤寂度过自己的韶华。
听到甄柔的轻唤,甄姚染了秋霜的玉容浮现一抹浅笑,向甄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向甄明廷欠身一礼,“阿兄。”
礼毕起身,目光落向随侍在甄明廷一步之外的周煜,似有一丝半许的停留,已低首垂眸道:“周公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迷夜
一声“周公子”客气冷淡,并没有任何不同,却听得甄柔不由讶然。
阿姐认识周煜?
在最信任的至亲面前,甄柔没有掩饰情绪。
见状,曲阳翁主和甄明廷却是一默,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目光。
倒是甄姚素来善解人意的解疑道:“前段日子,徐州有些乱,我和母亲去乡下庄园小住的路上,遇到一支战败潜逃的陶军,幸亏周公子出手相救。”说时望向了周煜,目含感谢。
没想到周煜竟还救了阿姐,甄柔下意识顺着甄姚感谢的目光看去。
只在这时,周煜听到自己的名讳被提及,他正好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不经意望入对方眼里。
太过猝不及防,不由双双一怔。
周煜率先低头,抱拳一揖道:“这是末将应该做的。”言罢,又向甄明廷请示道:“公子,属下先将马牵下去。”
甄明廷也觉周煜和甄柔两人还是尽可能避免接触好,且多少知道周煜的心思,当下点头允了。
周煜抱拳转身,牵着他与甄明廷的马随仆人离开。
甄姚的目光随周煜转身移开,落在甄柔的身上,她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笑容道:“阿柔,见到你真好。”似血的残阳斜斜照在她身上,她的笑容在余晖下有些模糊,那好像还是两年前记忆中的笑容了,温温柔柔,笑从心里溢出来,溢至眉梢眼角。
这才是她的阿姐……
刚才那样冷肃,那样清心寡欲的样子,怎会是她温柔的阿姐呢?
甄柔眼眶一红,再是忍不住心里的难受,上前一把抱住了甄姚,强抑着哽咽的声音,泣不成声道:“阿姐,我在,我们都好好的……”许是太强抑着哭声了,她的声音很低,语声也就断断续续听不大清。
夕阳余晖下,这对曾美貌远播的姐妹紧紧相拥在一起。
压抑的哭声,或是劫后余生的哭声,时不时从唇齿间溢出。
看得曲阳翁主心里发酸。
两姊妹生得这样好,从小锦衣玉食的娇养着,怎么嫁人后生活就这般艰难……
甄姚虽不是她的孩子,她却看着甄姚从小长大,还有这爱屋及乌,她也将甄姚当作了半个女儿。以为甄姚嫁到一个家风清正的人家,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也好,却没想到竟落得这番田地。而自己的女儿,从小娇蛮的性子,却攀到曹家,她便是再看不起曹家,也知道甄家差他们太远了,腰板不硬,如何不受气?
他们甄家如花似玉的一对姐妹花,那是掌上的珍珠,可一旦嫁了人却只能含着泪往肚子里咽,这女人呀……
曲阳翁主连连打扇,好似这能把眼中的酸涩一扇而尽。
甄明廷一个大男人看着也眼睛泛红,却又不由自主看向跟前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只觉肩上沉沉似有千斤重担,眉宇间温润儒雅的文气不觉一减,取而代之的是一分坚毅之色。
余光看见众将领已被仆人引进府参加接风宴了,曹劲也在不远处等着,甄明廷敛下心中五味杂陈,神色如常地笑道:“知道你们姐妹两个感情好,可你们也可怜可怜我,一路骑马回来有多累?好了!有什么说不完的话,后面有的时间给你们聊。”
一番故意扮可怜的话,逗得甄柔一下“扑哧”笑了,甄姚也低头含蓄的笑了。
甄明廷跟着一笑,眼底的沉沉暗色不觉一淡。
曹劲静静看着夕阳下兄妹三人的互动,目光有些深,也有些远。
甄柔一时瞥见不远处负手凝立的曹劲,知道他应该是在等她们,忙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笑。
两人的目光隔着夕阳相望……
那一天晚上,彭城甄府灯火惶惶,丝竹管弦之声延绵不绝。
直至深夜的欢庆,既是为了给众将领们接风洗尘,更是为了庆贺甄家的女儿和女婿回来。
甄府连幢数十栋院落,安置十余名酒阑人醉的将领很容易,而曹劲作为甄家的自己人,自然被安排住进了内宅,甄柔未嫁时的院子。
彼时已是夜阑人静,月亮深得老高了。
也许是不到一个月就八月十五月圆了,今晚的月亮很皎洁。
淡白的一抹光,笼在这座方砖百步的精致小院里。
四周熙熙攘攘都是当季的鲜花盆栽,蔷薇、秋海棠、水木香、向日葵……一团团一簇簇被精心摆放着。
目光逐一掠过,目之所及,与出嫁前如出一辙。
心中瞬间溢得满满的,经历了一些事,才知这些备暖人心。
甄柔贪婪地看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不一时眼里映入了曹劲的身影。
不知可是肌肤之亲会给一个女子带来翻天覆地的转变,看着还是一身重甲佩剑的曹劲,甄柔忽然觉得只要能守住眼前的这一切,嫁给他,顺从他,忠诚于他,想来也是值得吧……?
曹劲自幼失母,有孱弱幼弟照顾,平日总是一副十分少年老成的样子。入伍之后,又严于律己,沙场上对敌人狠,对自己却更狠,这是曹军上下众所知周的事,即使到了这样接风洗尘的喜宴上,还是在曹劲的妻家府上,却无一个将领敢上前灌酒。
不过到底他才是今夜的主角,自也少不得会多饮几杯。
有道是,酒乃五谷之精华,可助兴,将人的情感激发。
曹劲注意到甄柔怔怔望来的目光,拾阶而上的步子不由一停。
夜风徐徐,院子里的繁花随风摇动,有暗香若隐若现的拂来。
香气撩人,唤醒了半月前畅快的记忆,曹劲顺从心意走过去,一把打横抱起甄柔。
身后只有阿丽跟着从宴席上回来,她惊愕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匍匐地跪了下去,生恐曹劲注意到她。
哪知只听“砰——砰——”两声,良久她偷偷抬眼,便门扉已经关上。
屋外夜色静好。
屋内情浓欲重。
刺啦——
一声裂帛之声骤然响起。
粗糙大掌摩挲着滑腻的胸线……
浓重的呼吸,密密地吻下。
整个人都被翻了一圈,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只能任雨打风吹,摇晃着……
迷夜浓情,累极而眠。
8.6(延迟更新)
现在心情毛焦火辣!今天凌晨四点,又到胖子他爸迁坟,我们办席招待一天。可我妹要去墨尔本了,今晚践行。可是我一个人坐在火锅店坐着,两个妹都没到!真的很抱歉,今晚更新要11点左右,还差点!无论如何不会断更!不能怪外界因素,我觉得是我没存稿的原因。见谅!
第一百四十章 分开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甄柔倏然睁眼,天已亮了。
青灰色的天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绢绡床幔照进来。
人才转醒,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就觉得腰间很是发沉,她迷糊了一瞬,猛地睁大眼睛,往外侧偏头一看,一张骤然放大的睡颜近在咫尺。
实在毫无防备,甄柔被唬了一跳,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曹劲素来少眠,意识十分警觉,甄柔睁眼醒来的时候,他也警惕的醒了,只是尚未睁眼,已忆起当下的情况,遂又沉缓了意识,享受难得有一个早晨的闲适。
正闭目假寐,手臂下细软的纤腰却一下移开,曹劲大手一捞,温软的身子顺势又回了过来,他旋即一个翻身,平躺了上去,头埋在了甄柔如蝤蛴的白皙颈间,磨蹭了几下,方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沙哑。
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压在床上,每一寸肌肤都贴合着,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亲密。
到底才有夫妻之实没多久,这样没有一丝缝隙的肌肤之亲,让甄柔很不习惯,尤其是昨夜太晚了,直接疲乏睡下,两个人身上都有粘腻的汗,实在不舒服得很,不解风情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
话一出口,喷在耳边的灼热呼吸一滞,帐内有短暂的沉默。
半晌,甄柔望着床顶,转圜道:“我以为夫君去晨练了。”
语毕,依然一室寂静,曹劲仍未说话。
甄柔睁着的眼睛闪过一抹无奈,想了一下,语态好奇的问道:“夫君不是每日都要晨练么?今日为何……”说着已是关心的语气了,“可是有何处不舒服?”
尾音未落,甄柔呃了一声——她腰间被稍用力捏了一把。
曹劲闻声松缓手劲,却不移开手,就摩挲着腰际的线条,一动不动地埋首在甄柔的颈边,道:“酒后头痛,你让我安静躺一会儿。”
酒后头疼?
甄柔不由想起小沛大婚那日,曹劲一身浓重的酒味,显然比昨晚喝得多太多,第二天却依然精神奕奕的早起……
可今早却头疼了……?
甄柔这次学乖觉了,没有追根究底曹劲的话,只是顺从地静静躺着。
可身体的亲密无间和一身的汗湿粘腻,让甄柔躺得十分不自在,她干脆望着床顶呆想。
张伯的话,还有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可知曹劲分明就是每日晨练,但为何今日没有?而且显然不会是酒后头疼……那么,究竟何故?
思索不出,甄柔百无聊赖的莞尔一想,难道是曹劲怠于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