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太平盛世,武将们手上的权势,就是那么一点点被剥削去的。
萧子鸿点头:“我就是这般想的。他性子还成,也算爱看点书。和文臣也能交好,和武将更不用说。”
这天下今后还要靠这些人的。
“那你去说?”萧子鸿这般看向自己先生,“先生大德。”
项文瑾脑袋一疼:“哎哟,这会儿夸我,也就你有麻烦事了来夸我。”
萧子鸿笑起来:“这劝人过京城好日子的事,怎么能说是麻烦事呢?”
项文瑾叹气:“这劝的可不是一般人啊,洪源啊。”
要不是萧子鸿本事大,这洪源真指不定哪日会搞出狭天子以令诸侯的。虽说按照洪源的脾性,在看到萧子鸿有能力后,绝对是不会逾越的。
可禁不住边塞热衷搞事的谋士,他还真知道一两个。
“洪川和洪源不一样。”萧子鸿和项文瑾说着,“洪将军诸多事情,其实是抹不开情面。他对自己的下属感情远胜于对我。洪川和我一道长大,对我的情谊,远胜于对朝廷。”
萧子鸿是萧子鸿,朝廷是朝廷。
武将在心中给人划分时,还真是颇为有趣的。
而项文瑾对萧子鸿也有了更深的认知。
这位天子会动用的,却不一定是他真正相信的人。
对于萧子鸿而言,这世上真正可以相信的人,或许仅有他自己和舒浅一人。
洪川在京城,对于萧子鸿和边塞的将士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国一日日强大,他们还可以少几分猜忌。
“这事我会与洪源说的。不过,我也有要求。”项文瑾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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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项文瑾很少和萧子鸿提要求。
他身为儒家子弟, 自小受到的教养,便是不要随意管事, 不要随意惹事,只有这样,整个家族才能够得以延续下去。
他会听从萧子鸿的要求去做别的事, 比如去学各地的语言,去教各地的学生,但是他也时常会婉拒很多事。
一旦涉及到朝廷之上的琐事,他就会婉拒。
萧子鸿很少听项文瑾提要求,却已是猜到了他想提出的要求。
兜兜转转,人的性子从未变过。
有的人抉择会变,那是因为有别的因素在。
比如当年沿海那一串的糟心事,以他护下崇明教开始, 就已经像石子激起了涟漪一样,一圈圈影响出去。当年朝内默默无闻做地方官的小进士, 成了状元,已入了六部开始折腾。
他曾经看重的姚家小丞相,现在虽还未参与科举,还在沿海学识字,却已是能考童子科,亲自来殿前当进士的小孩童了。
有的人抉择不会变,那是因为他的性子注定在大方向上,踏步朝前走着的。
“我想出使他国。”项文瑾开口了。
萧子鸿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一纸悲报,浅笑问项文瑾:“先生, 若是我不许呢?”
项文瑾没能明白萧子鸿为什么不允许。
他拿着酒杯疑惑:“为何不许?这些年外邦来朝,我朝总要派遣人出去的。总不能一直让舒娘在崇明教,借着朝廷的名义吧?”
舒浅刚开始借用一两次也就算了,后头生意做好了,那就根本没借过了。
这几年更是隐在崇明教之中,出面都少了很多。
萧子鸿和舒浅都是一个想法,那便是希望不管是朝廷,还是崇明教,没有他们两个,一样能照常运转。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更放心离开。
萧子鸿知道自己这个不许太过任性。
他叹了口气:“先生,你见过舒娘的商船么?”
项文瑾一向在京城,怎么可能见过。
他摇了摇头。
萧子鸿继续说着:“舒娘商船上有一面船帆,上头写的名字,都是这些年崇明教逝去的教徒的名字。虽是不多,可每年都会有所增加。”
有的是被误杀,有的是生病,有的是出海意外。
运气好,一回出海全部没事带回来。
运气不好,那谁都不确定出海出去的人能回来几个。
尤其是他们还是商船,不算真正的战船。
项文瑾明白过来,松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这我真是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萧子鸿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不允许他出使他国。
“陛下,没有我也有别人。这百姓能活到五十,那已很了不起了。能活到七八十,那是上天眷顾。能活到一百,哎哟,名人了。”项文瑾这般说。
学医的人少,老百姓平均都活到四十来岁。
项文瑾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他再过个几年,可就是能过这条线的人了。
萧子鸿:“话不是这么说的。”
项文瑾笑了一声:“嘿,那话是怎么说的?我又不是主动去寻死。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他有点恳切和萧子鸿这般讲:“只是和那些异国人多说说,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别的地方是什么模样的。我们不出去的时候,哪里来的玉米,哪里来的红薯?这都要走出去才有。”
萧子鸿:“边塞贸易和沿海贸易足够。”
“不够,这怎么够。国与国,百姓与百姓,那是不一样的。”项文瑾劝萧子鸿,“不需要刻意去扬我国威,而是礼尚往来而已。”
同样,也是能够让他们更为清楚了解,周边各国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
是平和的顺位继承,还是国内政权混乱的,这些都是出去贸易做买卖的商户很难传递给朝廷的消息。朝廷信,也难信,不信,又无人可信。
异国人传递来的消息更是真真假假,不能随意信。
项文瑾知道萧子鸿是可以理解的。
萧子鸿当然理解。
他不可能不理解。
萧子鸿本就浅谈的笑意,随着他一声叹息也没了:“我是说不过先生的。”
项文瑾抿了一口小酒,心情乐呵了不少。
“陛下啊,仁慈。”项文瑾这般说着,“那时候在边塞,洪源跟我说你的时候,我在想你这人怕是个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世上没有佛祖,压不住。”
后来围住了整个京城时,他更是那般想的。
“后来,我想着你该是个果决的帝王。又聪明又果决,或许最适这时的天下不过。”
谁料到……
“可一年年过去,我才发现你竟是个仁慈的皇帝。”项文瑾当年绝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萧子鸿,“陛下真正仁慈,有大德。”
此刻的萧子鸿才几岁?
萧子鸿垂下眼,回想着当初那些人夸赞他有大德时的年纪。
他认真的此刻在想,他真的算仁慈么?
真正的仁慈,应该不是他这样的吧。
萧子鸿没反驳项文瑾对他的夸赞。
以项文瑾的性子,现在由于萧子鸿同意他出使他国,那萧子鸿就是天下最好的帝王,是历代最好的帝王,万中无一的帝王。
文人就是这样,但凡要夸人,一句能能说千百字,回头下笔即文章。
萧子鸿等喝得半醉离开酒肆时,脑内还全是项文瑾的那些个赞扬话。
从他的头发丝夸到他的鞋子尖。
外头的风一吹,萧子鸿望望天。
秋天过起来也快,马上要冬天。
冬天过起来也快,马上要新一年。
日子过得如此快,他有点恐慌,又有点期待。
“回宫中。”他吩咐了一声,坐在马车上,闭上眼。
他会替先生安排好出使团的,这回必然不会有以前那样的事情。他国的混乱,不该让我朝的官员丧命。那是灭国也抵消不了的。
萧子鸿回到了宫中。
宫中灯火通明。
他喝多了,简单擦拭了身子,便回了床上去睡。
被褥里没什么温度。
“李公公。”萧子鸿喊了一声。
李公公忙应了声:“陛下。”
萧子鸿睁开眼:“朕觉得有点冷。”
李公公忙开口:“这就给您烧点煤,马上就热起来了。”
萧子鸿干脆坐起来了:“朕觉得被子里也有点冷。”
“这……”李公公忙想着萧子鸿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要在被子里塞个人?
萧子鸿也发现这话不对了。
他笑了起来:“成,我这是想舒娘了。”
李公公庆幸自己没乱开口:“娘娘这会儿在江南,必然也在想陛下。等开了年,去了南京就妥了。”
萧子鸿其实不算醉,他就是有点酒意。
他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就是有点想舒浅了而已。
萧子鸿下床穿上了鞋子,李公公进来忙给萧子鸿披上袍子:“陛下哟,您可紧着点您的身子。这天下就指望着您呢!您要是病了,娘娘回头就冲过来。”
“那朕还有点想病了。”萧子鸿随口说了句玩笑话。
吓得李公公都打自己嘴巴了:“瞧我说的这话。您这样,娘娘会担心的。您哪里能舍得让娘娘担心啊。”
萧子鸿这么一想,觉得是有点舍不得。
“这每年总有点时日不在一块儿,就是容易想她。”萧子鸿迈开步子去看画了,“看看画慰藉一下,左右睡不着,又觉得冷。”
李公公算是明白,这哪里是身子冷?这是心里头微凉,没人伴着,实在想人了。
他跟在萧子鸿身后寸步不离,想了想,开口询问:“陛下,您看要不这年,让娘娘来京城一道过了?太子想娘娘得紧,这小人书都翻看了好几遍了。”
人精。
萧子鸿瞥了眼李公公,话里带笑:“你这说法,倒是给全了朕的面子。”
李公公陪笑:“陛下也想娘娘呀,那直说便是。这情啊爱啊,只有说出口了,那别人才知道。”
萧子鸿走到了画前停下,看着画里女子逗猫的模样。
情啊爱啊,只有说出口了,舒浅才知道么?
她怎么可能会如此愚钝。
她太过聪慧,与他一样。
“朕怕扰了她。她也怕扰了朕。”萧子鸿只是觉得今天遇到先生的事,就想起崇明教的白糖,想起崇明教的白糖,就想起舒浅。
有崇明教的白糖在,先生就不需要去那些个危险的地方寻求更好制造白糖的方法,也就不会出当年的惨剧。
先生今日一说那些个出使别国的事,他就满脑子旧事。
李公公低声劝说:“陛下和娘娘都是明白人。真要有急事,又怎么可能会让对方有这个机会来打扰呢?陛下直说想娘娘了,娘娘若是有空,那就来京城,没空,那就回信一封。这事不就是那么解决了。”
事情解决,萧子鸿也不必在这边想东想西了。
“有理。”萧子鸿点头
第139章
萧子鸿算是知道, 为何有人写文章,忽然就会写自己种下的某些树,在特定的时候种下,仔细看时已几年了。
他看着画,也在想,这画画好了已有几年了。
别人都是情情爱爱越来越淡, 说个什么七年之痒, 还总是想着家里再添几房。
他就不是。
他对舒浅的情感, 是一日日增加的,就和这忽然起来的思念一样, 不知不觉, 在特定的时候, 就汹涌而出。而这会儿, 偏生人又不在。
屋子里暖和了, 他却觉得也就那样。
这是添几房,不论谁,都无法去弥补的空缺,唯有舒浅能填补。
以前他都还不知道他会有这等空缺。
萧子鸿看了好一会儿画。李公公不得不催着他睡了。
睡还是要睡的。
“明日得空写封信,给舒娘。”萧子鸿提醒自己, 也是让李公公记得提醒自己, “就说太子想听她讲书了。”
顿了顿, 他又补了一句:“孩子要是带来不方便,留在崇明教让人管教也成,对吧?”
李公公心想这还是亲孩子么?
不过他还没敢说, 只是笑着附和了两声。
第二日萧子鸿醒来,去寻了太子夏煜。
夏煜以为萧子鸿是来考他的,小身板站着笔直,心中将最近所学全部过了一遍。
谁知道萧子鸿开口就是:“最近可想娘娘?”
夏煜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一脸疑惑,怎么就忽然提起这个?
谁知道更过分的是,萧子鸿当场笑了,借了他的纸笔当场开始写信,写完也不给他看,转手就让人给送江南去。
夏煜可不迟钝。
他默默无言望了望自己的先生,觉得两人此刻的心情恐怕是一样的。
等写完了信,萧子鸿才开始考两句夏煜。
这题极为泛泛,夏煜生怕有什么陷阱,答得十分严谨,几乎可以说是面面俱到,生怕萧子鸿不满意。
结果萧子鸿笑着拍拍他,夸了他一串,然后又夸了一顿几个教的大臣,随后甩手走了。
夏煜严重怀疑这皇帝心情太好,以至于刚才听了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太子表现好,众人总归心情都是挺好的。
授课继续。
萧子鸿心情一好,这么溜达了一圈,正事是半点没干,破事干了不少。骚扰完太子,又去寻太后,嘘寒问暖说了一圈后,问太后想不想皇后。
太后能说不想?
她只能说想。
等送走了皇帝,她还私下里嘀咕了两声。
这人就是口是心非,自个想了还要全宫里人和他一起想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