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要见的人也一个个跟着冒了出来。
好在临近过年,到底还是要放假的,众官员也没折腾萧子鸿太狠,将大多不急的事都压后了处理。
即便这样,萧子鸿还是刚换好了衣服,就埋头开始干活。
此后,舒浅很快就见到萧子鸿的先生,项文瑾。
项文瑾穿着一身朝服,连胡子都是专门找人修过的。
他见到舒浅后双眼当即就是一亮,给萧子鸿行礼过后,下一句话便是问候舒浅:“久仰大名,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项文瑾来见萧子鸿,已有人将他的名字官名先一步报了上来。
萧子鸿放人进来前就给舒浅说了一声:“朕先生。”
“舒浅,叫我舒娘便是。”舒浅朝着项文瑾行礼,“见过项大人。”
项文瑾半点不介意这种礼节问题,忙摆手:“见外了。”
下头人给送了茶,于是萧子鸿在那儿处理公事,他们两个几乎是一见如故,就坐在另一边喝茶聊天。
项文瑾早就想见舒浅了,如今见她还是这么年轻一姑娘,忍不住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臣在舒娘和陛下这个年纪那会儿,还不过听着家里的话,整日关在屋里头看书。”
而这两人,一个赚钱可以养国,一个带兵可以覆国。
舒浅抿了口茶:“我等不过是站在先人臂膀上而已。这天下的百姓一个个汇在一起,有了那么多好的想法,我们这不过是用了起来的,偶尔相出好的,再进那么一小步。”
项文瑾听着点头,不过还是极为夸赞:“但不是谁站在先人臂膀上都能做出这些的。”
有大局观,还要极为敏锐的应变力。
没有谁是轻松成功的。
“项大人能够教出陛下,可比我这等商户厉害多了。”舒浅悄无声息认领了商户的名头。
商人不怎么好听,可总比魔教头子好听点。
于是两人忽然之间就开始了互相吹捧。
萧子鸿抬头一眼,看两人相互之间说了半天没实质内容的吹捧,夹杂着隐约透露出的相似观点,垂下了头继续忙碌。
这两人果然是合拍的。
等到项文瑾觉得时间不对,该离开了,他意犹未尽邀请着舒浅下回去自己府上做客:“舒娘要是能来,必然蓬荜生辉。”
“分明是我受宠若惊。”舒浅客气。
约了个不知道何年何月的登门拜访,项文瑾心满意足走了,临走前还话中带话叮嘱了一番萧子鸿:“劳逸结合,陛下身体重要,万不可因年轻就随意浪荡。”
萧子鸿听了这话,深深看了眼自己先生:“前些天听说先生酒喝多了第二日都没能爬起来上课。”
项文瑾微微一笑,加重语气:“臣告退。”
萧子鸿摆手。
舒浅等项文瑾走了,猛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虚汗:“我几年不曾这么夸过人了。”
她说实话,除了知道项文瑾是萧子鸿先生外,几乎什么别的都不知道。
萧子鸿觉得略好笑:“我也是第一回见先生这样。”
项文瑾对着他的时候,十次里面大约又七八次是想要冲过来揍他的。他们师生关系极好,但这并不妨碍他先生想要揍他。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李公公早就安排了人去拿了舒浅要的东西。
在送走项大人后,李公公回来便恭敬说了一声:“舒姑娘要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
舒浅听了双眼一亮:“放哪里方便一点?这几日我都要用着。”
李公公听着没立刻回话,像是在思考,本质是等陛下开口。
果然萧子鸿开了口:“送边上那间去,这几日我不会进去。”
李公公忙应了:“是。”
舒浅这是坐不下了。
萧子鸿忙,她干坐着可不是个事。最重要的是,她想要送的礼就在那些个备着的东西里。
李公公出去吩咐人往隔壁间放东西,萧子鸿也知道舒浅干坐着不是个事:“你去吧,等到用膳时,李公公会来叫的。”
舒浅点了头,没半点犹豫就和萧子鸿挥了手出了门。
跟着那些个搬运物件的太监一道到了隔壁,舒浅看着几乎被搬运空了的小宫殿,略有疑惑问了一声:“这里原先是干什么的?”
有明眼的忙回了话:“这儿原先是仙阁,先皇炼丹之地。”
舒浅心下了然。
难怪已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等东西全部搬到屋子里,搬运的小太监额头满是汗:“敢问舒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弄点水来。干净的普通水就成。”舒浅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确定了里头的物件,满意笑了下,“接下去就是我的事,到用膳时候再来敲门。”
一群人应声,随后退下了。
南书房里,萧子鸿拿着笔顿了顿,想要问李公公舒浅到底要了点什么,又觉得不问或许才算是大惊喜,便还是没开口。
他笑叹一声:“怎么还没过年。”
第61章
舒浅和萧子鸿一人一个房间,安安稳稳这么过了半天。
等用膳时, 舒浅换了一身衣服。
她自己的衣服是带了不止一身, 可在宫中她那衣服可就略有点拿不出手。
宫中女眷少了一批, 衣物料子让人抓紧赶出来一套还是可以的。
精明的大宫女在李公公那儿得了点消息后,就将衣服飞快都备好了, 几个绣娘一块儿赶制, 没有特意用明亮的线, 也没有逾越的图案,就锈了一圈雅致的单线,点了几朵小花。
她见着时候差不多,便拿着衣服去找舒浅。
正在做礼物的舒浅本是做好了准备的, 可想法再好, 做起来还是很狼狈。
一边参照着图, 一边做,这么久弄得自己一身狼狈,而成果可真是只有小小一块。
舒浅预估了一下现在到除夕的时间, 觉得她这几日都要折腾这个, 才能堪堪追上。
宫女恭敬捧着水、布、刚做好的衣服:“舒姑娘可要换了这衣服再去用膳?”
舒浅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 点了头。
宫里头的料子柔软得很,即便不是最好的料子, 对于舒浅而言却是足够了。
柳绿的长袄,宝蓝的比甲,鹅黄的马面,袖口都缀着花。颜色颇为明亮, 衬着她本就娇嫩的脸更加好看。就是太细软的料子看着冷了点。
萧子鸿还是吩咐了一声:“拿个披风给她。”
宫女立刻应声:“是。”
舒浅本来没觉得冷,毕竟长袄里也穿了衣服的,可等到披上披风,意外觉得更暖和,好似熨帖到了骨子里。弯了眉眼,她凑到萧子鸿身边朝着人直笑。
她高兴,萧子鸿就跟着高兴。
晚膳用得很简单。
这晚膳用得水准,和条件稍好点的百姓差不多。
加上荤菜素菜和点心,拢总算起来都没过十盘菜。
萧子鸿在边塞待久了。
那时候吃得苦,后来一度奢靡过,等过了那一段日子,又觉得索然无味。想着和老百姓吃得差不多才能体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这才将膳食改成了这样的姿态。
有帝王做姿态,上行下效。
去找别的大臣蹭饭吃,大臣们唯恐萧子鸿觉得他们日子过得太好,招待的酒菜往往都普普通通甚至往贫穷里折腾,唯有他先生还是好吃好喝。
这让他想打牙祭时就找他先生吃饭。
反正先生有钱。
对于舒浅而言,她也是吃过苦头的人。
到崇明教一直以来的吃食,由于教中上下都紧着她,这反而让她吃得好起来。又由于后来教中开了酒肆,她的伙食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普普通通的一顿饭,倒是让她有点怀念。
两人默不作声对着这一桌子吃。
比起萧子鸿浅尝则止,舒浅就着酱鸭将一大碗米饭给吃了下去。
菜看着普通,烧菜的可毕竟是御厨。
等吃完饭,舒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觉得自己如同三月怀胎:“吃得有点多了。”
“你喜欢便好。”萧子鸿刚看着舒浅吃饭,自己一样比往日多吃了两口。
很快有人将桌上的吃食都撤了。
舒浅心里头还挂念着仙阁里的东西:“那我继续去忙,你临睡前叫我。”
萧子鸿点了头,舒浅就走了。
晚上两人点着蜡烛,再次忙到很晚。
至于睡觉的时候,乾清宫不止一张床,为了减少行刺的成功可能,大部分的人都不会知道当晚萧子鸿和舒浅会睡哪里,而贴身的太监与宫女,更会对此事嘴封得牢。
第二日只隐隐有传闻舒浅是住在乾清宫中的。
一连几天,舒浅折腾掉了不知道几套衣服,基本全是她自己的。
穿着自己的衣服动手,穿着宫里头准备的衣服见人。
御厨这两天大约也是知道了多了一口吃饭的,即便是普通膳食,也恨不得做出花来。吃饱喝足的舒浅耐心很足,愣是拼劲了自己的能力,在除夕夜前将东西给做了出来。
随后将东西封上,交给李公公去放置妥当,就等除夕夜献礼。
除夕夜是个大日子,朝中上下都要一起吃一顿好的,还要看歌舞,以及欣赏由黑火丨药制成的烟火。烟火这东西,制出来可一日比一日好看,也越来越大。如今宫里头的烟火都喜欢连在一块儿,最大的点了一个能燃几个时辰。
萧子鸿宴请百官,舒浅则是被太后临时领走了。
太后负责宴请命妇。
舒浅到这会儿,才算是初次见太后。
这女子并不是萧子鸿的生母,对萧子鸿却是挺好。舒浅觉得后宫里女子都挺不容易,又因为太后是后宫如今最贵的主,对她是客客气气。
该是需要嘴甜的时候,舒浅从来都是会说话的。
从容貌夸到衣着,从衣着夸到精神气,再从精神气夸到福气和儿子。
女子最看重的无非就是这些。
太后听得乐呵,一时还招了人,当下给舒浅赏了一串的好东西,全是宫中都少有的。
舒浅照单全收。
太后扶着舒浅的手,看着她乖巧又不卑不亢的模样,禁不住感慨着:“陛下能遇上你这样的女娃娃,可真是运气好。”
女娃娃舒浅笑笑:“我能遇到陛下,才是我运气好。”
太后给了自己大宫女一个示意,大宫女便带着周边的人都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里就剩两人,连带两位宫女了。
太后这会儿更放松了一点,拍了拍舒浅的小手:“陛下以前在宫中,过得不称心。他母妃生得好,受宠时没人敢得罪她,不受宠时就吃了不少苦。”
苦到丢了性命。
“陛下才六岁啊,没有母妃照料。予即便是照料了一点,有时也没有余力。那位也不乐意将人放到予这儿来。”
先皇不会允许两位皇子有如此亲近的关系,根本不会准许将萧子鸿记在皇后名下。
皇后日子过得不算好,对萧子鸿便很难照料周圈。
最后,萧子鸿在七岁那年,就被送往了边塞。
这里头几乎大多是他母妃娘家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帮助了。
舒浅听着萧子鸿以前的事,明白为何这人精明又算计,圆滑得可怕。
他自六岁以后,能靠得只有他自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太后将自己的意思几近都传达给了舒浅。
她不是皇帝生母,可她由于各种原因,是热衷于皇帝过得好些的:“自开国以来,皇后之位,从来都不许是朝中重臣之后。更有几位只是平民女子出生。”
为了避免外戚势大。
舒浅望着太后,眼内神情复杂。
“陛下说凤印由予守着,予便先守着。”太后的意思很明白了,她等着舒浅进宫,将凤印交给舒浅。
可惜舒浅从未想过被封死在这皇宫中。
她也是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了,这皇宫里迟早都会进人。
萧子鸿是皇帝。
他是天子。
不仅仅是她的压寨相公。
“若我一日成皇后,这后宫中便不会有第二位妃子。”舒浅弯了眉眼,却是笑不入心,“而即便是成了皇后,这宫里我也是待不长久。这凤印太后要守很长一段日子的。”
她这是自见到太后以来,说得最为锐利的一句话。
刺耳到舒浅自己都听不进去。
她说完便装作无事笑了声:“瞧我说的,好似这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我这全然是当自己还是个孩子了,童言无忌。”
太后看着舒浅愣了愣。
她一度不理解为何陛下说,这凤印只要她活着,就是她管着。
现在她竟是明白了。
“是予想岔了。陛下将皇后之位留给了你,料定了你不肯守在宫里,这才将凤印放在我这儿。”太后听出了舒浅话里的锐利,叹息了一声,“竟是登基之时,就已经决定了。”
舒浅微微睁大了眼。
“他和他母妃一样,有着执念。”太后这回对舒浅的态度,已不再是当后宫里将进的第一个人了。
她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了一个手镯,戴到了舒浅空闲的那只手腕上:“这后宫,予替你照看着。陛下和这天下,予望你也能照看着。”
谁不曾做过年少轻狂梦。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太后不知道面前这女子和当今天子成不成,只这一刻,她是盼着他们能走顺一点的。她不曾得到过的恩宠,盼着面前这女子能够得到一回。
舒浅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恭敬开口:“谢过太后。”
她脑中只余下了那一句。
竟是登基之时,就已经决定了。
又记起远在崇明时,她并无芥蒂,分他一半。
他说他今后所有,也将给她一半。
不论她做不做皇后,领不领宝册,守不守皇宫,他都在暗中一点点谋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