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姚家,别的教徒也都趁着这点时间,正在京城里极为难得的逛一逛。
外头两人在看书,里头姚长青真的没敢翻墙进蔺家。
他是走了后门,悄悄让人传了话。
传话的人再悄悄将他给带了进去。
姚长青见到躺在床上的蔺淑,抿紧了唇,走近了两步。
蔺淑见了姚长青,眼内是欢喜的,话却是低声埋怨:“你怎么现在来我家呀?”
闺房里可不能随便进的,尤其还是在成亲前头。
姚长青蹲在了蔺淑床边,微微仰头看着蔺淑:“我怕你想这想那,想多了给想岔了。见着了我的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能直接问我。”
蔺淑伸手推了推姚长青:“我哪里有想多?”
姚长青总算是笑了笑:“那就是我想多了。”
蔺淑被逗笑。
“我想你要做姚家媳妇了,今后要忙很多事。”姚长青说的事,其实没有一件是想多的。他要是不想,姚家人也会早一步想到,被别人早先想到了,他们两人就会受制于人。
蔺淑点点头,浅笑着:“我知道。”
她耳廓都红了,没想到自己即便这样,还是能进姚家的门。
今后不管是遇到什么事,只要有姚长青陪着,她都不会怕的。
家中这两年,都教过她如何管家。
她娘这几天也总是在和她说那些个事。
姚长青朝着她笑:“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蔺淑乖乖点头。
两人又多说了几句,姚长青才敢问蔺淑:“伤口好了么?”
蔺淑从马上摔下来,除了偏瘫了,身上伤口不少。
路上总是有点石头碎屑的,轻易透过了衣服,弄伤了蔺淑。
“还有印子,不过娘说多擦几回膏药就没事了。反正,我现在也不觉得疼。”她腿上的伤口再大,她今后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姚长青应声:“嗯,我听大夫说,你这样子要每日请人捏一捏,活血。以后我一得空就帮你捏。”
蔺淑耳廓上的红点点蔓延到了脸上:“你在说什么呢?”
姚长青也羞了。
他们两个以前从未说过这种话。
“我,我先回去。你好好养身子,风风光光嫁给我。”姚长青都有点结巴了,“我,我兄长还在等我。”
蔺淑听见这话,诧异:“兄长?”
姚长青就是姚家的嫡子。
他兄长不是早就离开家了么?
“嗯。但是……成亲那天应该不会在。”姚长青有些许低落,“他提早将礼给我了。”
蔺淑是知道姚长青的。
姚长青对着自己的兄长,还是带着仰慕的情绪在。他兄长自小就聪慧,可惜有姚长青在,连科考的机会都不会有。
若要在朝中当大官,科考是第一出路。
其它不论是那种,都没有科考出的人能走得更远一些。
蔺淑安抚了一声:“兄长一定是不想让你和他,因为家里头的事闹个不高兴。”
姚长青知道。
他点点头,起了身子:“那我回去了。”
蔺淑朝着他笑:“嗯。”
等人走远了,蔺淑脸上的笑才淡下。
她静静坐了会儿,才和自己身边过来给她擦身的婢女低声说了一句:“他怎么就那么懂我呢?”
婢女跟着低声安抚蔺淑:“小姐人好,值得的。”
蔺淑的眼泪当下就忍不住了,又一次掉落下来。
……
姚长青出来后,匆匆回到了马车上,才用了半个时辰。
他看着面前两人一人一书,同时看向他的样子,意外觉得他兄长和身边的女子很是登对。
不过他不能说,会毁人清白。
姚旭见了人,也没收起书:“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姚长青拘谨回话:“没见着人担心得多,见了人觉得人还好,就放心了不少。”
“嗯。”姚旭应了话,“成亲后要懂事些,别像姚常林那样。”
见自己兄长直接连名带姓叫自己父亲的,姚长青还是愣了下,随后胡乱点了脑袋:“嗯。”
姚旭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声:“今后在姚家遇到了事,送信到崇明州崇明教。”
姚长青听着“崇明教”,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二,二当家。”
姚旭笑了起来,带着点倨傲:“崇明教二当家,姚旭。”
海商引!
姚长青反应了过来,猛然睁大了双眼。
难怪。
“我还想着……”姚长青忽然脸上带了一点点的笑,“我还想着今后兄长的孩子来京城,我能帮着照料一点。”
因为那时候,他必然在姚家能说得上话了。
结果没料到兄长还没成亲,还已很有权势了。
他要抓紧,不能让兄长甩下太远。
“我今年秋闱,会考中的。”乡试结束后次年春闱,随后就是殿试。这回要是不中,就要等三年才成。仓促是仓促了点……
可姚长青是姚家请了顶好的先生教的。
秋闱后中举,其实就算是有了当官的资格了。
“知道了。”姚旭听着外面教徒回来,“送你回去。”
第90章
姚长青拿着盒子回了姚府。
他偷溜出去的事瞒了没一会儿,很快就被下仆给发现了。
往日倒是也没什么, 现下快要成亲了, 京城里姚家这场婚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姚常林自然是派人盯着他的。
一发现人没了,很快就有人禀告了姚常林。
姚常林也没让人立刻去寻, 不过是派下仆在几个点守着。
姚长青一回来,立刻就被守着的下仆发现。
下仆恭敬对着姚长青行礼:“少爷, 老爷在等您。”
“嗯。”姚长青脚步顿了下,还是拿着盒子先去寻了姚常林。
此刻的姚常林正在书房中。
书房里字画挂了不少,角落里的瓷器中更是搁置了一卷又一卷名品。这些名品有的是姚常林的, 有的是他友人随手写的,不论是哪一个放到外头都会引人哄抢, 不过在这屋里, 普普通通不过字画而已。
桌上纸摊开着,边上搁着的墨是当世名家程家做出的。
看得出姚常林本是想要写点什么, 不过迟迟没有动笔。
姚长青等下仆禀报后, 进了屋,就见自己父亲正坐在椅子中默默喝茶。
姚常林将茶杯放下:“去蔺家了。”
姚长青应声:“嗯。”
姚常林看向姚长青,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反是问起了他手上拿的东西:“这是什么?”
“梁先生送的礼, 古树……长青。”姚长青下意识隐去了他的兄长,这般回话。
姚常林又不是白长了姚长青那么多岁数。
梁又锋送的礼没有送到姚家,而是忽然出现在了姚长青手中。这说明送礼的人没有打算进姚家的门。
姚旭来京城了。
不愿意见他,不愿意来姚家。
姚常林摆摆手:“知道了。自己去库房放好。成亲之前不要再乱跑, 被人见了,对蔺姑娘不好。”
姚长青点头。
见自己父亲没什么要再说了,姚长青便说了一声后告退了。
屋子里姚常林许久没言,默默磨了墨,写一张,丢一张。
……
父辈能代表子辈么?
姚旭将姚长青送回去后,拿着书看着,一页都没翻。
他觉得姚长青和姚常林是有相似的,又是截然不同的。他和姚常林也不一样,今后,更不一样。
不过姚旭真没想到,他和姚长青之间多年后再聚,相聚会如此平和。
堪称友善。
别家嫡子和庶子之间,关系还都挺一般的。
至少这种连对方子嗣要照料都考虑到的,少有。
这或许就是他来京城专程跑一趟的原因。
他想见见姚长青,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一如既往,固执跟在他身后。
姚旭垂下眼,一肚子的心事。
师华听着旁边安静,侧头看他。
现下的姚旭没有平日动不动就说出口的装腔作势一样的嘲讽,也没有特意去玩弄什么风流浪荡子的扇子。
他将那点矛盾的凶悍,收敛着。
他也将那点书生特有的自傲,收敛着。
普普通通,像是路上随意的一个公子哥。
师华看着就入了神。
姚旭回过神,察觉到视线,转头和师华双眼对上:“看我做什么?”
师华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觉得,你有些难过。”
姚旭微愣,随后笑开:“什么……”
和她在吉武关那会儿,一模一样。师华如今回想起来那会儿,还是那种感受。
没有眼泪,没有情绪,心中满是事,清清楚楚的。
就是,有些难过。
天地间似乎就剩下自己一人的那种寂寥。
“没什么,几天后就要回崇明了。”师华转回了话。
姚旭应了声。
反正也看不进书,他将书合拢,放到了一旁。
师华问他:“回去喝酒么?”
崇明教粮食富裕后,不少人家都开始酿起了酒。米酒、果酒,各式各样,不加糖就已极甜,喝多了后劲十足,第二日能睡到午后。
“嗯。”姚旭应了。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和准时回来的教徒们一道碰头,稍带休整后便离开了京城。
在离开城门时,姚旭不自觉撩开帘子,探头朝后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合上帘子,赶路。
京城到崇明赶得急一些,几日能到,走得慢一点,则是要按月来算。
崇明教没有一个教徒是不能吃苦的,轮着赶路和休息,很快就回了崇明教。
舒浅得了消息,亲自去迎了姚旭和师华。
他们两个这回带回来大批的火器,需要将一部分派发下去,先行练习。这段时间,她特意让人给开辟了一块荒芜地,专门用于练火器。
舒浅让教徒们将火器处置好后,这才寻了机会问了姚旭和师华:“这回上京可有什么趣事?”
师华想想,觉得对于姚旭而言,可能还真没什么趣事。
倒是对她而言:“二当家被催着成亲?”
舒浅噗嗤笑出声。
姚旭假笑:“皇家别院一事,我已经催过了。等别院建起来后,我想这压寨相公,也该好好考虑一下孩子的事,省得整日担心他人婚事。”
舒浅笑着点头,乐呵了好半天。
她倒是没觉得姚旭需要被催婚。
就如她过去也孤家寡人习惯了多年,半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不过现在……
“皇家别院建起来就好。”她笑弯了眉眼。
而崇明教的众人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萧子鸿一旦将某件事放在心上,那必然不会一拖再拖,还做得比别人所想更加惊人。
海商引第一回出海,带来的巨额税款在早朝上被提了出来。
一趟,堪比一年整个朝廷能收上来的税。
户部尚书在说完数目后,当即提出了:“臣以为,这些银钱从运河或从官道运往京城,着实不妥。路途遥远,耗费人力物力诸多。前者耗时一月半载,后者两月有余,若每年出海多回,岂不是时时都要运钱?”
运一部分就算了,一年到头总在送钱,那岂不是明晃晃告诉有心人:这里有钱,快来抢。
回头朝廷的钱财还要另外拨下去。
萧子鸿颔首:“卿可有良计?”
这回就不是户部尚书的事情了。
老丞相出列:“臣有一计。”
萧子鸿示意老丞相开口。
“两京制。应天原本为旧朝古都,也曾是京都。臣以为,可有两个京都,南方建别院,另设六部,以北京为主,南京为辅。”
朝中有得到消息的人,心中暗叹果然。
没有得到消息的则是满是愕然。
这两个京都是怎么回事?
很快就又有臣子出列:“臣以为不妥。南北官员在朝中本就数量不同,暗中更有贬斥之事。若是有两个京都,岂不是南北对立愈演愈烈?”
这话却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
皇帝在北边的京城里,到底是北边这才算真正朝廷,若是另设六部,那南方的京都算是什么事呢?
有名无实?
或是稍有权势?
若是今后一分为二……
“朕一半日子在北京,一半日子在南京。诸位为君为民,岂该南北对立?”萧子鸿其实早就决定好了,不过是放到朝廷上想要过个明路,“此事还要众位爱卿看看如何安排才妥当。这两京之间的路途,也要走起来越便利越好。”
否则他真的两个月在路上,他还上个什么朝?
他略加思索:“南京六部,只设到侍郎,尚书只设京城,统管两京六部。今年科举,翰林院、礼部、贡院,都要细着来。”
这一年走两回的路,也正好让他能够清楚看到天下在他的治理之下,是否步步变好。
众臣在下方互相对视着,不少都皱起了眉头。
要不是萧子鸿早与丞相以及六个尚书都说过这一事,今日朝上肯定是吵成一锅。
而即便是这样,不少臣子还是轮番上阵,纷纷说起了此行的益处和弊端。
要不是萧子鸿看着时辰差不多,喊了下朝,朝中众人估计能说上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