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下,说道:“其实杨际这事你也没有什么好气的,我虽然卑鄙,但你反正也不会投靠东宫,我即便真是这么想的,你也还是没损失。总之你告你的,我告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投靠东宫?”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杨肃点头,不多说。
凌渊也没有往下怼。信手端茶来消火,一揭碗盖,又道:“你这么有信心,那当初是怎么被甩的?”
亏他还一度还因着他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如今冲他这德行看来,真该再被甩个十次八次!
杨肃倒觉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青寒脸道:“你知道她撇下我,那你可知她为什么撇下我?”
“为什么?”凌渊道。
这下换成杨肃冷笑:“你猜?”
凌渊猜不出来。但他本来也不是那么好奇,因此懒得搭理他。
杨肃却道:“为了凌家!”
凌渊抬头。
杨肃目光如刀:“让你失望了,既不是我不够用心,也不是她对我不够动心!
“她对你们凌家贴心贴肺,老子为了这揣了一肚子窝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贴你们,只能由着她来,而你居然还有脸来挤兑我?!”
凌渊定望他半日:“你什么意思?她为凌家?”
杨肃冷哂,灌了半杯茶下肚才道:“她跟我说回京要见一个人,这个人能帮她。她没说帮什么,怎么帮,却一再地说凌家对她来说很重要!
“结果她回京之后锲而不舍地来见的人是我!那么撇下我不是为了凌家是为什么?”
凌渊凝眉立着,视线漫无目的。
他一直都当长缨撇下杨肃是因为天生狠心,她是为了凌家?……
“你当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杨肃微眯眼。
“不知道。”凌渊缓缓沉了口气。
杨肃冷冷睨他,没有再吭声。
这其实有点出乎他意料,他原以为就算凌渊不知道长缨是为了凌家,至少如今也该知道她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凌家面上看起来是坚不可摧,但长缨筹谋这么多年,投靠“杨肃”应该有她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凌渊居然感到茫然?
这多没有道理。
凌渊站半晌,忽然道:“我去问问她!”
……
长缨没唤住凌渊,想了下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便把要带回去的两只猫仍拿竹篮装着,等着他。
果然没多久门外有马蹄声响起,凌渊回来了。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匀了口气说道:“你当初急着费那么大劲见杨肃,是为什么?”
经杨肃一提醒,凌渊才想起来前后确实透着不对劲。
她肯撇下霍溶跟他乖乖回京,本身就很异常,再之后在杨肃回京途中耍出那么一手击灭刺客,最后又上赶着去往十王府见他,都透着不寻常。
但他却只以为她是为着自己着想,如她所说想要出人头地为自己挣个前程,也就一直没问过,而杨肃却说她是为了凌家!
长缨也未提防他突然之间提及这茬,隔了许久才抬头。
“他跟你说的?”
“我倒是想自己知道,可惜你从没有想过要告诉我。”凌渊有些气浮,“你为什么要为凌家去挣这从龙之功?”
他脸上写满了不解。
但倘若能说,长缨会不说么?她想了想,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凌家不需要我做什么,我这也是为我自己。
“不过,”说到这里她抬头,“我即使是自己想要爬高一点,也确实是希望凌家有什么麻烦的时候能搭把手。
“朝局这么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坚持不站队也许是明哲保身的方式,但也许正因为不曾站队,又给自己招来了忌惮呢?
“这种事,谁都说不好。”
事关凌家,总归不是她一个人能扛下来的,他知道了也好,哪怕她不能把话说明白,也至少要借此机会给他提个醒。
激流之中,没有什么办法能确保万无一失,而做那个掌权的人,总归会比手无寸铁任人宰割要强。
而掌了权的人,占据主动也总比落于被动要强。
在如今对手未曾露头的情况下,她也得做好找不到他的准备,而无论如何,防守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
凌渊双眉紧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长缨静默片刻,说道:“我只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她眼神澄静,入眼皆是镇定。
凌渊想起不久前,她也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
杨肃因着凌渊的突然离去,心情也被勾得有些浮躁,耐着性子把衣裳换了,随后也拿起马鞭出了门。
长缨自凌渊走后即回了书房。
凌渊走时什么也没有说,这事他知道得是有点突然,但长缨觉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眼下基本上都是各行各事,如果能够拧成一股绳,总归是好事。
当然还得看凌渊怎么想。
杨肃跨进门来,看到她扶着帘栊在出神,微垂首沉默的样子让人心疼。
他走到她背后:“长缨。”
长缨身子微顿,侧了侧首。
“凌渊走了?”杨肃问。
长缨点点头。目光又落回他脸上,一段日子没见,倒像是清瘦了些。她道:“忙完了么?”
“忙完了。”杨肃微笑,执着她的手坐下,“我方才进宫去见了皇上,把五城兵马司的事说了。皇上觉得挺好,正张罗着要联合几个臣子在朝上说说这事。”
长缨沉吟:“杨际他们怕不会轻易答应。”
“再难我也要拿下来。”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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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你惹了多少风流债?
长缨点点头。紫缃来上茶,然后微笑问杨肃:“王爷留下用饭么?”
杨肃看了眼长缨。清嗓子道:“我今儿也没什么事了。”
紫缃会意,便又问:“那王爷可有想吃的菜?”
杨肃想了下,道:“我记得吴妈做水煮鱼做的挺好的。”
垂首吃着茶的长缨想起来,那是徐澜爱吃的菜。
等紫缃下去,她道:“你心眼儿能不能放大点儿?怎么总跟别人过不去?”
杨肃道:“哪里是我跟他们过不去?分明是他们跟我过不去。他们都明知道你心里有我。”
长缨白了他一眼,顺手来整理散放着文书的书桌。“你就是会强辞夺理。”
杨肃抿着唇,略噙着一些得意。
随后他上前帮忙,一面又嘱她:“以后不许你让吴妈惦记着给别的人做吃的。”说完凑到她耳边:“我会吃醋的。”
话说着,她鬓上传来的发香毫无防备地盈入鼻腔,令他有点神摇。
再望着她细腻又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忍不住又靠近了些许。
长缨理着理着书见他停在耳边没动,不由侧首,见他目光深深望着自己,便道:“你吃的哪门子醋?”
明明该是质问的语气,偏偏听在耳里又魅惑得很。
杨肃吐出口的声音不觉也有点飘:“我也不知道是哪门子醋。你走到哪里都那么多人追着围着,谁知道你除了那两个,还在外头惹下了多少风流债呢。”
长缨心气浮动,懒得理他。
“长缨,”杨肃望着她,忽然道:“我们成亲好不好?”
长缨顿住。
“你看,我前前后后都三四年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名份了?”杨肃道,“我想,做你真正的丈夫。”
长缨脸倏然红了。这家伙还真敢说……
都是实话,杨肃觉得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都二十一了,过了年就二十二,婚书都立了四年了,像他这般大的,成亲早的孩子都打酱油了,于情于理,她是否应该过门了?
当然,原本他也没这么急,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原以为她接受他了就满足了,余事可以慢慢来。
可他竟然是贪心的,从前只觉得能说会儿话,能牵牵手就是好的,如今却总嫌不够。
他只要一想到她心里也是有着他的,就总忍不住心潮涌动,想索求更多。
“那十王府那么大,除了我就只有谢蓬秦陆他们,每次走在里头我都觉得空荡荡的,更别说我想见你都还得挑时间。
“我如今才知道,在一起的时候靠的越近,分开的时候就越是孤单。
“长缨,我们成了亲,就可以日夜相见,我再忙都会抽时间来见你,一有时间就可以一处说话,这样不好么?”
长缨垂头望着案头笔架,没有吭声。
“长缨。”杨肃唤她。
长缨看了他一眼。
她还没想过成亲的事,这对她来说太急了。
她道:“怎么突然这么急?之前二十年也没见你上心?”
“有你才上心的。”杨肃说,“倘若没有你,成亲生子就跟当差一样,是冷冰冰的任务。”
长缨略无语。她抽了手,继续理桌子:“我还没想好呢。”
“哪儿没想好?我来帮你想。”杨肃绕到桌子这边,“我也读过好几年书,教我念书的也都是大儒,我功课也好。”
长缨停下来,望他道:“南仓那会儿不是说好了慢慢走着瞧吗?你要办的事八字才一撇,就成什么亲?”
这么快就此一时彼一时?
再说了,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记得她为了凌家抛弃他的事了?
就算他不长记性,她还有记性呢。
“长缨”杨肃直身,“没成亲,我连想抱抱你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咱俩对外还没名没分的,对你不够尊重。我做不到慢慢熬。”
长缨脸腾地红了:“那你不能不想吗?”
“这我哪里控制得住?”杨肃说着也有点不自在了。
“你要是等不了,不如去找别人。”她背转身翻着书。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杨肃来了点气,“我又不是图的成亲,我是图的你!”
长缨立着没动。
杨肃又暗悔自己语气重,刚要说句话来缓和,长缨又转过身来了,探究地冲他瞄过来。
杨肃心口微提:“怎么了?”
她说道:“我看你于这种事上挺老道的,过去没少跟姑娘家一起混吧?”
“哪有……”
长缨顺势坐上书桌,手撑着桌沿与他平视:“我所知道的就有三个了,我不知道的呢?
“晋王殿下你前二十年虽然不在宫里,可是又自由又富可敌国,还凭本事做到了昭毅将军,长的还这么俊,没姑娘跟着你,你觉得我会信?”
“这个我绝对可以发誓!”杨肃举起手,“这辈子除我养母之外,唯一跟我亲近过的人只有你。如果还有第二个,那绝对只有咱们将军的女儿!”
长缨蓦然噎住。
杨肃抿唇忍笑,伸手轻抚她的背哄她:“好了好了,不恼不恼,是我口无遮拦。”
长缨看了眼屋顶,别开脸。
杨肃咬着唇角想了下,又凑上去软乎乎地问她:“长缨儿,你真觉得我长得俊么?要不你说说,到底是有多俊?”
长缨敛色,索性下桌。
杨肃不让她下,手下用了点力,不慎就把她拉怀里来了,他的脸距离她只一寸,气息扑到她脸颊上又返了回来,烘得人面红耳臊。
杨肃喉结滚动,手下放松了些:“长缨,早点成亲吧,嗯?”
长缨心里有些乱:“过段时间再说吧。”
杨肃屏息望着她,想她今日并没有再直接表示不会嫁,至少也是好结果。
便不再催问,放她下去,看着她背影,清了下嗓子仍帮她递东西。
正想着是不是聊点别的转移一下,她却又转过身来了:“漕运司里要是空出缺额来,你有人补上去么?”
“今年才刚过春闱,多的是候补士子,调动几个,再添补几个,总会有的。”他回答说。
说到这里他倒是又想起来:“凌家和傅冯两家关系真的很铁么?”
当日凌渊在读弹本的时候傅容冯少殷最初都没有做声,看得出来凌渊没跟他们通过气。
但后来二人又皆同声共气在帮腔,若不是极要好极深厚的交情,做不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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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囡囡”?!
“几家都是长驻京师的世家,又皆为武将,自然关系不错。不过广威侯前些年调去了戍边,与我姑父他们就未常联络。
“傅容他们这辈子弟却都是一起长大的。”长缨边说边想起些早些年的光景,那时候哪里会想到她会以同袍的身份与他们共处。
杨肃道:“既然他们几家有这么亲近,那么当初凌晏出事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做过什么?”
长缨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已经记不清了,当年事出之后她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旁人?出凌家后又面临各种自云端跌落后的冷遇,冯家怎么样,傅家怎么样,她从来没想过。
即便是荣胤主动找到她,那也不足以令她去想她在害人的时候,别人在干什么?
她直腰坐起来,想了想凌晏死后如今依旧辉煌的各家,如今不知道凌家后来的横祸与凌晏的死究竟有无干系,但至少可以排除,凌家的横祸至少不会是朝廷忌惮勋贵兵权所致,否则各家都不可能毫发无伤。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来还未曾见过凌颂,也是该跟他见见面的了。
杨肃将她的手压在心窝,说道:“你夫婿就盼着能早日帮你洗清冤屈,让你一天到晚高高兴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