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见得会任由咱们作为。”少殷说。
“这不要紧,”长缨道,“我们筹谋得再精细,也无论如何不能做到算无遗策,但不管怎样,只需记住一条,这件事是因昨夜我的事起的头,所以我们也必须得以这个为名出手,否则就站不住理。而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逼得他显露原形。
“我想荣叔的意思,是让我们借这件事情,逼迫他们不打自招!”
“没错!”荣胤点头,“我们必须要有个理由才能行事,傅容谋杀武将,就是我们的由头!”
众人闻言点头。
杨肃道:“既然如此,那明日早朝惜之便可当庭控诉。至于证人,为他的行踪作过伪证的几个人都可以算上,——那几个人在哪里?”
“还在监视中!”凌渊道。
“天亮之前加强人手看护,不能出漏子。而后傅家人的下落,也盯紧了。”杨肃再看向长缨,“我先去趟宋家,跟宋逞通通气。
“不管他肯不肯站咱们,先把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他听,诚意先奉上,好过他们回头一头雾水。”
凌渊随即说:“那我陪你去,回头你我再去趟徐家,徐澜这边若无意外,应该问题不大。”
“还有人你们忘了,孙燮也被卷进这漩涡来了,他也可以争取一下。”这时候谢蓬走进来接话说。“孙燮那边我可以去,早朝之前这些人家走完,也就差不多了。”
“那就这样吧。”杨肃道:“长缨你们都先回去歇着,两夜没合眼了,早朝前我来沈家找你。”
长缨其实了无睡意,但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怎么着也得逼着自己好好歇息会儿。何况身上的伤到此时还没认真处理过,也着实有些不适起来。
众人没再赘言,长缨与荣胤东阳伯他们同出来。
一夜时间,说起来长,其实也不过是一顿瞌睡而已。
长缨迷迷糊糊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方两更,下地喝了杯水,前面院门响起,杨肃就进来了。
他穿着朝服,衣冠齐整,看模样是回府收拾停当才来的。身后还跟着佟琪管速,长缨猜出来侍卫也是被整顿过的了。
“来龙去脉该说的都说了,都没有立刻给出态度。”杨肃进来把去完宋家徐家说完把两家情况一说,便坐了下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徐澜听完这些之后并不如宋逞那样吃惊,我总觉得他似有心事,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长缨想起早前徐耀和吴彰接触的事,道:“徐澜有他的难处,我要是没猜错,只怕是徐耀仍在受宫里掣肘。”
杨肃便不再多言。又道:“傅容上半夜入过宫。”
长缨听闻也看了眼他。傅容进宫自然是与皇帝商议对策,而自前夜事发至今,皇帝仍未有传见杨肃的意思,想必是连解释都索性省了,也未免让人心寒。
凌渊他们兄弟没回府来,凌夫人睡不着,秀秀也睡不着。
但凌夫人后来还是赶着她回房歇下了。
不管怎么说,有身孕的人总是瞌睡重些,更何况她昨夜也没有合眼。
一觉醒来就已经天亮,连忙下床,去往凌夫人房里,凌夫人神色肃穆,正在听郭蛟回话。秀秀等到郭蛟下去才开口相问:“出什么事了?”
凌夫人攥手踱手:“惜之他们在早朝上把傅家给告了,如今朝上正纷乱一片。铃铛也进了宫,带上了人证,不知道这皮要扯到几时。”
秀秀也担起心来:“若是败了会如何?”
凌夫人望着门外:“胜也好败也好,都是争夺的开始。”
第360章 我是为了父皇好
朝中几家勋贵,素来关系和睦,这当中又犹以凌冯傅三家为甚,荣家虽未袭爵,但因与凌晏及东阳伯结拜之交,也被自动划入这个团体。
任何人提到勋贵武将都绕不过这几家,皇帝这么多年来也是多亏有这几位忠心扶持着才能与顾家相持不下。
而这突然之间,爆出前夜里劫持沈长缨,并且意图谋杀的人是傅容,这让人如何能信?如何能不吃惊?
有与这几家相互交好的官员望着芝兰玉树的傅容,忍不住出声:“侯爷是否有所误会,傅世子一向风光霁月,又与沈将军私交不错,他如何会知法犯法?是否有人栽赃陷害?”
这话引来一大片的附和声。
底下再道:“即便是有证人,那也不能说明凶手就是傅世子,倘若凑巧世子有别的缘因而随口扯下这个由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大家都混官场,彼此都会有需要两面三刀的时候。仅凭这个,委实也不能服众。
“这也正确,要说证据,那天夜里沈将军的护卫不是在东亭侯府被杀么?说起来,这个证据似乎的确更加直接。”
这时候冯少殷目光投向了顾廉。
顾廉瞬间成为视线焦点,而他眉头微皱,也看了眼冯少殷。
顾家早已经被杨肃连上过几次折子,都察院和大理寺也已经受理此案。即便知道这背后有人作祟,沈长缨也定然是惹到了麻烦人物,但因为晋王府步步紧逼,他们短时间内也只能先应付晋王府,而无暇去寻什么真凶。
顾廉是绝没有想到在这焦头烂额之间,晋王府竟然又会指控傅容是凶手——
因着吴侧妃一案,目光短浅的杨际已令他失去了耐心,可这种情况下,顾家又只能拖着杨际将这一条道走到黑。
在杨肃逐渐打开了局面的的情况下,这条路明显已经不是什么康庄大道了,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样一来,他就未免收敛锋芒,先低调再行事了。
自然谁也不会想到沈长缨会出这种事,而且事情还扯到了他身上。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杨肃凭着这件事,可以不依不饶与他死磕多年,他自然是不愿如此的。对那背后栽赃的人,他又何尝不想抓出来?
凌渊和沈长缨突然状告傅容,关键是还挑在了早朝上,他震惊之余也在警惕,唯恐这里头有猫腻,怕是引自己入坑的,因此没出声。而眼下冯少殷直接点了他的名,这就让他无从回避了。
他迅速地看了眼杨肃。
杨肃道:“是啊,冯世子不说小王倒是忘了,沈将军的护卫是在顾家后院被杀的,顾大人,你们顾家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压力瞬间就又回到了顾廉这里。
看似解除了危机,但让傅容见状,他却皱了眉,眼底情绪也起了些波涌。
顾廉有点牙痒。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他依然还是被动的,但他纵然还没有弄懂内情,此时此刻看到面前一唱一和的杨肃与冯少殷,也嗅出来了点阴谋的意味。
压力转到他这边意味着什么?他是被栽赃的,想要洗脱罪名,不让杨肃以此为把柄,他就得设法给自己洗冤。
而怎么做才能洗冤呢?自然只有揪出真凶这一条路!
所以杨肃他们这么一说,看似是听从了朝官们的解围,实际上却是顺水推舟把他给推到了阵前!
他能说什么?
拢手半晌,他沉气道:“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以他在利益场上纵横了近二十年的经验来看,杨肃他们这一着,倒不像是跟傅家做戏了,如果不是做戏,那么难道想谋杀沈长缨的真是傅容?
“我只管问顾大人要交代,没有高见。”
杨肃不假辞色,轻睨着面前的他。“都说不是凶手,那这事不就见鬼了?总不可能会是沈将军自行使下的苦肉计,就为了栽赃你们?
“就算是,那也得解释得了她是如何自御华林里一路杀出来的,你们说呢?”
众官原只当是普通的口角官司,听到御华林,便立刻陆陆续续地有倒吸冷气的声音来。
皇帝忍不住凝眉:“晋王放肆了!”
杨肃俯身:“父皇恕罪,儿臣这是为着皇室名誉以及父皇安危着想!
“昨夜里,长缨是实实在在从御华林内高手如林的战圈里冲出来的,他是大宁的忠臣良将,也是您的准儿媳妇,这背后凶手不但敢对她下手,而且还私下闯进御华林囚押她,这岂止是胆大包天,简直是存心将我皇家尊严践踏在脚底下!
“这次他针对的是长缨,谁知道他下次针对的会不会是是宫里的太后和娘娘们,甚至是太子殿下和父皇您呢?!”
皇帝微妙的心态,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这番话说得利索,但他的心也是在被刀子一下下的割着的,这个口口声声回避着要彻查真相的人,就是他以往当成了骨肉至亲敬奉着的“父皇”。
当然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得到他此时的心情,但这话锋一转,在场不知道多少人后颈处竖起了汗毛!
什么人能在皇家别院动手?皇家别院什么时候禁卫松散到可以这般任人自由来去?
无数人凌乱地看向顾廉和傅容,已然察觉这不是一般的争锋了。
杨际悬着一口气堵在喉咙口,虽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察觉杨肃他这是要搞傅家,而且看起来皇帝还站在傅容那一边!
他看了眼顾廉,尝试着发了话:“晋王说的没错,事情都扯到了皇家别院,那此事是该重视。
“不过东亭侯府文官出身,别说没有资格趁夜进入皇家别院,就是有,也没有那么多武卫可供行事。
“再说了,顾家跟沈将军有什么矛盾?顾家当然是被冤枉的!倒是傅家几代勋贵,府里武卫众多,子弟又皆自幼习武,很有这个本钱。
“我看晋王有理有据,质疑得很有道理。”
皇帝面色难看,凉飕飕剜了他一眼。
傅容笑了一下。
杨际看向他:“你有话说?”
“无话可说。”傅容道,“既然扣了莫须有之罪,那就请皇上下旨,将罪臣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皇帝越发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他扭头看向长缨:“你除去几个人证,可还有别的证据?”
第361章 十日为限
长缨看到他这态度,替杨肃一阵心寒。她道:“皇上,傅家的老幼妇儒昨日突然出京了,傅家对外说是伴着老太太去庄子里散心,但却有人见到车队一路南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皇帝蹙眉:“傅家女眷出门的事傅容有跟朕过,不过是南下省亲,这条不算违纪。
“而且这也不能证明傅容就是凶手。既然护卫是死在顾家手上的,那就先把东亭侯府的嫌疑查清楚再说。”
“东亭侯固然要查,可是皇上,难道因为有了个东亭侯府,就可以把另外有嫌疑的人放过吗?
“当夜劫持我的人能准确地找到我枕骨上的旧伤,而我的旧伤,是四年前在通州受下的,这足能说明,先后两次谋害我的人是同一个。
“更巧的是,前夜里我逃脱束缚之后发现,我被劫持的地方,竟然是皇家位于城西北的别苑。
“皇上,王爷所言在情在理,这凶手竟然把您都给拖下水了,这案子难道还仅仅只是我个人的安危荣辱这么简单吗?
“傅容身担要职,而有人目睹,前夜里傅容与武宁侯分别之后,又直接去了宫中,可见皇上对傅容十分信任。
“有了皇上的信任,他就具备利用御华林行凶的条件,加上他前后言语矛盾,又早早的打发了家人出走,难道凭这些,臣还不能怀疑他心怀不轨吗?!”
长缨这话也算夹枪带棒了。
原先只是听说皇帝有把杨肃当垫脚石,为傅容铺路的意思,到底没有亲眼瞧见,可眼下皇帝的表现简直是坐实了他们手上掌握的信息。
昨夜里她去找过傅容,她和杨肃全都已经知道傅容是皇子,而且他们父子俩把杨肃置于何地也很明白了,皇帝倘若对杨肃尚有几分舔犊之情,便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替傅容说话。
既然如此,那么那块遮羞布又还有什么好挡上的?
殿里安静了下来。
傅容瞥了她一眼。
顾廉频频地望着他们,最终目光也锁定在她身上。
凶手是傅容,而囚住她的地点还在御华林,而她话里话外又总在影射皇帝信任傅容,这无论如何都不寻常!
再加上四年前——四年前的事情,作为当时还想着要打凌家主意的他当然听说过,武宁侯府的表姑娘失踪在通州,随后被接回来,却大病一场。
沈长缨这番话传递出来的信息太多也太重了,傅容是凶手,囚在了御华林,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跟傅容是一伙的?莫非皇帝想杀沈长缨?!
不光是他满腹的疑云,杨际也是,两人隔空对了个眼神,继续看向了双方。
“傅家几代都是朝中的大忠臣,傅容素来品性端正,又与你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谋杀你?”皇帝目光犀利,“你通篇都在危言耸听,又拿不出任何切实有力的证据,纵然你与晋王有婚约,朕也容不得你无端诬蔑,否则岂不是让满朝文武寒心?!”
“臣恳请不要忽视了王爷先前表述的重点,昨夜凶徒劫持我前往御华林,前阵子还出过景阳宫走水一事,近来宫中事故频频,令人十分担忧,也让人不由疑心凶徒劫持臣究竟是不是冲着皇上您来。
“臣身为禁军指挥使,担有防卫御驾圣躬之责,不敢不多心不重视!不管凶手是顾家还是傅家,都请皇上念在臣一片忠心份上,听从王爷上谏!”
皇帝脸色终于转成了青黑色!
反观傅容,倒是依旧沉着,不显山不露水。
荣胤道:“圣躬要紧,臣请皇上先下旨夺去傅家兵权,等真凶水落石出,倘若傅家真是冤枉,再归还重用也不迟。”
“臣附议大将军,”东阳伯道,“请皇上罢免傅家兵权,彻查沈将军被劫一案!”
“臣附议!”
凌渊与冯少殷均朗声附和。
傅容眯眼扫视着面前这一堆,扬唇道:“冯叔和荣叔好齐心,还有惜之,你们这是在恨我未曾点头答应辅佐晋王吧?可惜呀,你们就是下手再狠,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京师有名的翩翩贵公子不是白当的,即便心有疑惑,又有谁会那么快相信他真的就是凶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