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她转头看向众人,一屋子人为之动容,仿佛倾刻间已经被感化了。
  “没想到是这样,”身旁有人抱歉起来,“霍将军情深义重,实在让人钦佩。”
  “是啊,尊夫人已经过世数年,霍将军至今思念如昔,可见当年您二人情分至深!”
  “太难得了,霍将军您这么好的条件——”
  就连黄慧祺也激动起来:“沈长缨,你怎么这么莽撞呢?你这是在揭霍将军的疮疤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善念都没有!”
  说完她缓下语气又安慰霍溶:“将军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还年轻,还得往后看。”
  霍溶紧接着点头:“将军所言甚是。所以倘若我以后真跟沈将军正常地约着吃个面什么的,你们不会再说什么吧?”
  黄慧祺愕住,众人也愕住。
  徐澜坐直身子,看完长缨又看向他,搭着的椅背都快被他攥出油来。
  前一瞬他还被他感动来着呢,下一刻他就打蛇随棍上,来卖惨搏支持了?
  阴险,太阴险了!
  长缨的确也没想过是这个样子。
  忽然就有种挖坑挖到了沼泽地的感觉,还是深到摸不着底那种。
  从前在长兴跟她装贞洁烈夫的时候看不出来呀,其人实际里居然如此狡诈?
  他这不光是把他自己洗了个透白发亮,还顺便把她给扯进了泥坑,居然还来问大家意见?低估了!
  “这都怎么了?这么安静,不对劲啊各位!”
  没等长缨想出来如何扭转逆势,谭绍已端着头鍪走进来,扫视着众人。
  随着一片咳嗽声,气氛逐渐恢复了一些温度,有人打起哈哈。
  长缨瞅了眼斜前方依旧气定神闲的霍溶,镇定地跟着站起身见礼。
  ……今儿集议的时间有点长,出来的时候已经近午。
  长缨也且不去公事房了,直接回府。
  吴妈在天井里跟少擎讲述新学回来的炖鸡的做法,她停了停脚,扭头一看,周梁在月洞门下站着,便走过去:“这两天手头有没有事?”
  周梁想了下:“没什么急事,你原先交代我去查的那些配件有结果了,写好放在你桌上。然后商船和船坞这些如今都不必咱们管,我就只管去码头管管杂务。”
  长缨点头,说道:“你抽两天空,去徽州给我打听点事儿……”
  霍溶这事透着蹊跷,她直觉还是去徽州打听一嘴才为妥当。
  周梁哎了一声:“徽州也不远,我这会儿走,指不定后天也就回来了。”
  长缨抓了颗碎银给他,回房了。
  霍溶大步回府,佟琪连忙接了茶奉上。
  “爷,少夫人她也太不识相了!”
  霍溶捏着杯子,立在珠帘下沉吟:“你说的对。”
  那女人想什么他还能不清楚么?
  不过是想发动道德舆论之力来约束他的操守罢了。
  一天到晚地专门想着怎么让自己的丈夫下不来台,有趣!
  到了南康卫之后他就再没提过自己成过亲的事,天知道她当众曝出来的时候,他有多想掏出那婚书一把糊在她脸上?
  但这种事想想可以,真要干出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能坐到集议厅的人个个都是傻子么,能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突然有了过去而暗中盯上他们?
  他入营的档案无懈可击,他是不惧,但她不同,盯着她的人多了去了。
  再说了,就算不会有身份泄密的风险,看上去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突然之间由他单方面说是夫妻,如果不是他疯了,难道不会是他彻头彻尾对她居心不良?
  难道他还嫌堵心的人太少了吗?
  “爷,要不要私下跟少夫人把这事给挑明白了?毕竟您是她自愿立下婚书的对象,她不能不认账!”
  霍溶合上茶碗:“浅薄了。你以为抛出那纸婚书就能逼她就范么?”
  佟琪顿住。
  “跟不跟她挑明一点都不重要,这压根就不是能让她服气的关键。她若不想认,有的是办法不认。”
  “那至少可以让她知道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霍溶望着窗外鹦鹉静默,随后道:“她失忆必有内情,何必着急逼她自揭伤疤。”
  佟琪无话可说。
  正要走,霍溶又唤住他:“回去告诉秦陆,跟他说这几日若有人来打听我,让他招子放亮点。”
 
 
第080章 当继室有何不好?
  黄慧祺出了卫所后追上了苏馨容:“你二叔他们怎么样了?”
  苏馨容因为家事心事正乱,听到她打听这种事情又添了些烦躁。她扯扯嘴角:“就那样吧。”
  黄慧祺却没有察觉出来,跟她走了一段,忽然碰着她胳膊肘:“你说霍将军成过亲,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没听他说么,他妻子也已经死了。”苏馨容略感不耐。
  先前听到沈长缨说霍溶成亲了,她内心是灰暗的,在那之前她并不知道霍溶也盯上了沈长缨,虽然到如今为止她也不信霍溶才来就对沈长缨起了心思,可是倘若是这样的话,于她岂不是有好处?
  敌之敌人,我之友嘛,霍溶若是真跟沈长缨有戏,对徐澜就得死心了。
  但谁知道他居然成亲了……那一刹那她的心真可谓是荡到了谷底。
  然而谁能想到,他那媳妇却是个短命的!这岂不是件大好事?
  霍溶待娶,若是把沈长缨缠住了,她也落得轻松。
  “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就早已经成了亲,我看他那行动作派,倒不像是寻常将门呢。”黄慧祺道。
  苏馨容回想着霍溶容貌身材,还有他的举止气度,也忍不住说:“是不寻常,这样的男人放在整个大宁怕是也不多见。”
  话说到这里她却忽然又停住了步,扭头看过来。
  黄慧祺会想些什么她能不清楚吗?
  黄家家世不怎么样,霍溶品阶又不低,之前黄慧祺想接近霍溶那是有些痴心妄想。
  但如今霍溶说他丧妻男人家不管身份如何,一般再娶可就不像结发夫妻讲究了。
  这个黄慧祺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万一让她给得了手
  倘若霍溶被黄慧祺勾搭走了,那落了单的沈长缨岂不是又成了她的威胁?
  她心里算计着,又笑道:“再不寻常又怎样?终究是个成过亲的男人了。
  “嫁给他那可只能算是填房,将来诰命封号什么的,也于继室没什么份。
  “尤其是逢年过节祭祀什么的,到了原配灵前,还得执个妾礼。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还是个有官身的,你犯得着吗?”
  “我也没说是我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黄慧祺道,“去牌位前执礼一年才得几次?就是没有这层,那些当正室的怕是就不会在内宅里受委屈不成?
  “跟原配若没有儿女,也就是诰命上吃点亏,可他还年轻,将来升迁的机会有的是,等有了儿女,天长日久的,说不准这诰命也有机会夺过来呢?
  “我倒觉得,只要家世靠得住,这倒没有什么要紧。”
  她的野心已经藏不住。
  苏馨容暗咬后槽牙,面上却语重心长:“你好歹也是个正经官户小姐,大把的子弟任你挑选,何必这般自轻自贱?你是这样作践自己,我可不跟你好了。”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说说,还来真的了不成?”黄慧祺缓下语气圆场,二人挽着手,又往前走了。
  ……
  与苏馨容在苏家门前分了道,黄慧祺回到府里即着丫鬟传饭。
  桌子前坐着喝了口水,她忽然又起身,走到镜前打量起自己。
  镜子里的人鹅蛋脸,柳叶眉,虽然眼睛些许吊梢,但是鼻子够挺,加上她已经发育得玲珑的身段……她对镜略想了一阵,走回来坐下。
  苏馨容心里的小九九,她也明白。什么填房继室吃亏,说到底不过是为她自己着想。
  可是她能为了个徐澜而打算把霍溶往沈长缨面前推,她为什么就要眼睁睁地为了个什么姐妹情而舍弃了自己的前途呢?
  她打听过,霍溶出身将门,凭他自己的成就已经将超出黄父来看,无论如何都是比黄家要强的。
  最主要的是他本身的条件……千好万好,也敌不过嫁人嫁个心头好。
  他英武过人,相貌俊美,气势上比起徐澜来还要胜上一筹,简直已无可挑剔。
  一定要说的话,那就他身份还是比不过京师里那些世家子弟。
  可真有世家子弟在她面前,她也没有那个底气生出什么念想啊!
  像霍溶这样的则刚刚好,身份成就比黄家高一些,又高不太多,恰恰好可以满足幻想,又成全体面。
  体面自然是要紧的,苏馨容仗着与徐澜的世交关系,以及与徐澜的无限可能,时常在她们几个流露出来的优越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姑娘,饭来了。”
  丫鬟掀帘进来。
  她瞅了眼,问道:“明儿就得去齐府赴宴了,衣裳都熨好了吗?”
  ……
  齐铭已经在湖州上任一个月,程啸的案子还没有定案。
  还有小半个月就是少康的婚期,下晌忙里偷闲,他请了一干发小到府商议催妆的事。
  护卫忽然带了小太监进来:“皇上有旨,着宣武将军傅容即刻前往刑部准备升堂,着武略将军冯少康前去天牢押解程啸受审。”
  一桌子喝茶的人纷纷抬起头,包括正执壶的凌渊。
  ……少康赶到天牢的时候三司已经有人在了。
  程啸形销骨立,狱卒忍着恶臭将他自牢里提出来。
  少康看了眼人群,与才跟三司的人打完招呼的傅容打听:“怎么突然又要主动招供?”
  傅容凝重脸色,借着锁链拖动声遮掩着与他道:“听说程啸的长女突然得暴病死了。消息不知怎么传到的天牢,程啸知道了,当即就反了水,方才提出要主动招供。”
  少康闻言了然。
  程啸的长女程潆在吏部尚书府住了好几年了,从前大伙并没有怎么留意,程啸出事之后,很多事情大家就回过神来了。
  罗源为了脱罪,早前曾经写了封折子告程啸,以示公正之意,虽是马后炮,但也是种态度。
  而做为程啸一心谋求成为皇亲的工具的程潆在这个时候死了,程啸自然会认为太子这是用意不善。
  “武宁侯来了。”
  正猜想程溹会是谁下的手,士兵就前来禀报。
  他心下咯噔,抬眼看去,果然见街头驾马行来几骑,为首的那位冷冽威武贵气逼人,正是先前还在他府里吃茶的凌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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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她如今叫“长缨”?
  傅容迎了两步上去。
  “出了什么事?”凌渊下马。
  “程啸那边……”
  “快把人押去三司!”趁着傅容正在复述,少康立时转身低斥士兵。
  在此之前程啸已经跟狱卒提过多次想见凌渊,由于已经被沈璎算到而让他有了防备,因此屡次也未能得逞,但谁也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凌渊会过来。
  然而凌渊的到来早已惊动了被押解着的程啸,他在囚笼里扭头,随后疯也似的扑向囚栏:“武宁侯!是武宁侯吗?!我有”
  “把他嘴堵住!”少康厉斥,并亲身上前揪住他脑袋按下来!
  凌渊闻声回头。
  笼中的程啸死命挣扎,被堵住的嘴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一双眼睛却瞪大了看向他。
  士兵们纷涌上前,匆忙将囚车拉走了。
  “疯疯癫癫的,为了活命狗急跳墙了都。”少康扶剑笑了下。
  凌渊定望了两眼,收回目光。
  燕京暮春的夜晚清凉。
  凌渊回府时已经夜深,头枕着椅背看了会儿屋顶,他忽而又自抽屉里取出封信笺。
  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字,他看了两眼,放回去,又十指交叉覆在腹上,望着窗外深沉夜色。
  ……少康回府时则已天色大亮。
  少殷在庭院里喂鸟,问他:“怎么样?”
  “原本在牢里说的好好的,也很配合,但到了刑部又变卦了,前后磨了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才松口,不过到底是招了。”少康就地褪去盔甲,坐在石凳上。
  略想,又道:“刚到那里的时候又遇到点意外,程啸出牢狱时正好遇上惜之来了,程啸嘶喊着要见他,真是好险。不过好在是被我阻住了,没让他得逞。”
  少殷捏着一撮米碎回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二爷!武宁侯方才代为去刑部宣旨,回来半路上忽然绕去天牢了!”
  护卫陡然而来的禀报,瞬间吸引去了两人的注意力。
  少康立时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两刻钟前,是金林卫的兄弟来送讯的!”
  ……
  天牢里,凌渊端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默然望着程啸已有良久。
  程啸从说完到现在,也已经吞咽了不知多少口唾液,但每过一息,面前的男子都像是更加冷肃威严了一分,这沉默的每一刹那,都让人窒息。
  他简直开始怀疑,沈长缨当年究竟是不是有遁地之能,才会在他手下带着小命逃出京师的。
  “她如今,叫长缨?”
  就在他压抑到几乎坚持不住的刹那,凌渊开口了。
  这声音清透缓和,听不出一点情绪来。
  “是,就是叫长缨,沈长缨!”程啸仿佛死里逃生,愈发地加重力气。
  凌渊还是那么看着他,半晌,起身拿起一旁的折子,缓步转身。
  “侯爷答应我的事”
  凌渊止步,转身瞥向他:“我会交代刽子手,把刀磨快一点。等我来日到达了南康卫,也会焚香一柱,遥祭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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