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霍溶既然如此笃定,怎么可能会在指印这种问题上再作假?
  而这婚书上写的是沈琳琅,连沈长缨都不是,这便使得她之前孤身带着家仆至此落脚,连个来探访的亲友都没有也有了解释!
  因为她是易了名,所以才无人探访。
  她往凌渊看去,沈长缨一定是沈璎,刘蔚有背景,他不会弄错的,如果有错,那他故意误导她又图什么?
  难道就为了让她在南康卫激起一场转头就能戳穿的毫无意义的内讧?
  如果她不是沈璎,那先前凌渊在她苦口婆心规劝下的沉默又是为什么?他甚至都忘了怪责她的无礼!
  但此刻凌渊也在怔忡地望着那纸婚书,世人眼里老成持重的武宁侯,此刻在失神。
  “既然苏将军对婚书的真伪没有异议,也没有要找人证来求证当时凌家表姑娘身在何处的打算,那么我就来请问诸位将军了,通州离京师那么近,倘若内子真是凌家的表姑娘,难道侯府的人会不知道吗?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凌家还会瞒着不对人说吗?侯爷就在此地,连他都不知道这张婚书,诸位认为,内子就是凌家表姑娘的可能还存在吗?”
  霍溶口中的“诸位”早已经只剩下默然倒吸气的份。
  刚刚赶到门下来的徐澜撑住门框,稳住自己倏然止住的身形。
  众人没有作答,但相互交换中的眼神却说明赞成这个说法。
  凌家表姑娘,就算再不受宠,以凌家身份也决不至于许配婚事都毫无动静。
  别的不说,且看看凌渊这愕然失神的模样,也知道凌家是不知道这份婚书存在的了。
  凌家都不知道,那沈长缨怎么还可能会是沈璎呢?
  而凌家老夫人看中的这位儿媳,显然是后来又跟霍溶有了真正的婚姻的关系。
  大家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好事情,那为什么瞒着?”谭绍最先发问。
  “瞒着是不想影响公务。再有,”说到这里霍溶瞅了眼神色飘忽的长缨,将到了舌尖的话转了转,“毕竟还没有举行婚礼,长缨又这么有上进心,我依她的。”
  他语意恳切,听着像真的一样。
  长缨望着地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他这番做戏的工夫不免叹服。
  “这不是真的!”苏馨容喃喃出声,“前不久你还当众说你的妻子没过门就得暴疾过世,怎么又成了沈长缨?
  “——沈长缨,你当时是没表态的!你说跟霍将军只是正常的同僚关系!你出来说,他究竟是不是你丈夫!”
  她冲过来拽长缨。
  凌渊目光灼灼地望过来,也带着足能融化人的温度。
  那张婚书已经被他持在手上,已经被握出褶痕。
  长缨内心里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化解危机,也并没有想过要做霍夫人,但眼目下,在她反复斟酌过之后,认同霍溶的做法绝对要比出面否认来得明智。
  “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婚书都拿出来了,苏将军还不信?”
  她攥着拳头,带着讥诮,尽量在这股凌乱心绪下强硬地面对苏馨容。
  “铃铛!”凌渊忽然喝道。
  长缨心头微震。
  如果她没有领会错,他表情里似乎蕴藏着几分——心伤?
  一只手将她握成拳的右手紧紧包裹住,她下意识看着身旁巍峨的霍溶,挣扎了一下,没能抽出来。
  凌渊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小名,或者说,从来没喊过她名字,这声铃铛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但他为什么要喊她?
  “苏将军听到了?”霍溶清越的声音带着悠然。
  苏馨容神情已经垮塌,到了这地步,她还有什么话说?
  刘蔚告诉她,沈璎在凌家深受宠爱。
  那么凌家不可能会让她悄无声息地嫁人,更不会容许她私下婚配,霍溶也不可能提前几年整个婚书出来应付今日局面,所以,是她输了。
  即便她如今仍然对这张婚书有万般疑惑,也终是再找不出破绽来揭开她。
  “要是没有什么疑问了,那接下来就该收收尾了。”霍溶牵着长缨,宛如走在礼堂,“今日因为这突来的谣言导致南康卫整个上晌都未曾处理到军务,更且险些弄出不可收拾的后果来。
  “此人其心可诛,我以为这是个阴谋,末将军恳请侯爷与谭将军下令彻底!尽快将造谣生事者捉拿归案,从严惩处!”
 
 
第139章 我不肖想你什么
  屋里人随即纷纷附和,军营内部闹出这样的事情,的确不可小觑。
  苏馨容闻言,白着脸往后缩了缩。
  黄慧祺直接已经腿软,额上汗已经往下流了不知几道。
  苏涣与黄建德虽然是见过风浪的,此时此刻也变了脸色!
  “传令,彻查!”
  凌渊深深望了牵住长缨手的霍溶半晌,转头去看向苏馨容。
  谭绍朗声接了军令,随后即开始分派人手。
  长缨看着围观诸将陆续退了出去,至此才缓缓吐了口气。
  垂头看看自己手心,都不由已经汗湿。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但却是暂时的。
  事情迟早会穿帮,为免下次再落入被动,她接下来便越该加快速度查清楚凌晏背后有无隐情了。
  倘若真有隐情,她得知道是为什么。倘若没有,她也得做好背着这锅直到死去的打算。
  不然的话若下次质疑他的是连霍溶也得罪不起的人,那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帮她解围。
  感觉到前方投过来的目光,她看向苏馨容,接而也深深回视起她来。
  “谣言”是苏馨容掀起来的应该是不会有错,但是,她究竟是自哪里知道这些线索的?
  她相信徐澜是不会说的,徐夫人看模样也是个有教养的人,自也不会搬弄这些是非。
  苏家的家世不可能具备这些消息渠道,那告诉她消息的这人究竟会是谁?
  她凝神想了想,再定睛,苏馨容却已经被请走了。
  “怎么了?”霍溶跟佟琪嘱咐了几句事情回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事情完了还不高兴?”
  长缨想高兴,但高兴不起来。
  眼下她和凌渊以及霍溶的各种古怪算是有了解释,可是从此以后她就多了个霍夫人的身份……
  她又想到凌渊先前的那声喊,她跟凌渊除了仇怨便没有其它,凌渊为什么要跑出来把自己卷进这是非里?先前他喊她,是想阻止她?
  可那种情况下,他理应知道她承认霍溶妻子的身份才是对彼此双方有利的事情。他为何还要阻止?
  再有霍溶公布了那纸婚书,从此她跟他便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霍家的命运也是被人操纵在手里的,再把她这堆麻烦揽到了身上,来日他自顾不暇时会不后悔?
  想到这里她把手抽出来,叹道:“你也太轻率了,这种事情不能意气为之的。”
  霍溶目光微凉:“是么。”这是嫌他轻浮?
  长缨知道他成心要误会,再叹:“我只是觉得这次虽然是赢了,但终究你们也被我连累了。”
  其实不管怎么都好,霍溶刚才的做法都确实解决了她的危机,同时也给凌渊解了围,总的来说她并不吃亏。但是她自觉欠他们的也就更多了。
  “你们家,现在还好吧?”想到这里她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霍溶眸底幽黯,轻哂道:“这是在关心夫家?放心,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也够你挥霍三五辈子。”
  长缨被他说得心底烦意更甚。
  之前虽有婚书,那意念到底还只是模糊的,可一落实到细处,再谈及未来,就倏然现实起来。
  她是真有丈夫了?要接受自己有个富甲天下的皇商夫家了?
  她在语意里挣扎:“我跟你的婚姻,不是真的。我又不肖想你的什么。”
  她不喜欢这种会被不时干扰到她目标的感觉。
  婚书是他拿来给她解围的,她领情并且深存感激,但一经这么高调的宣扬跟她并不存在的婚姻关系之后,将来他要怎么洗清?她又给不起他什么。
  霍溶低头听着,轻睨她道:“过河拆桥。”
  她不肖想他,他肖想她还不行么?
  “刚刚还当众承认我是‘外子’呢,这就打算把我抛开了?”
  长缨抬眼瞪他。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下了点力。
  在她翻脸之前又自如把手收回来,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
  “你先回去,我还得去找找谭绍,之前的事还得想想怎么跟他说才妥当。”
  又道:“办完事我再来找你。”
  长缨只觉被他捏过的地方如同抹过红辣椒,抬起手背来擦:“还找我干什么?”
  霍溶不准她擦。又好笑地看着她:“如无谭绍,今日也不能这样顺利散场。”
  这倒是实话。谭绍明面上看尽是在说公道话,可细想想,他说出来的话句句都透着给台阶的意味。
  “所以呢?”这跟回头还要来找她有什么关系。
  “听说南风巷门口新开了个绸缎铺子,佟琪说那里头货色还行,所以回头咱们‘夫妻’俩得去看看,买点什么拿去谭家当成谢礼。”
  ……
  长缨完全被霍溶打败。
  他对这个“丈夫”身份倒是兴致勃勃的。
  但此刻心烦意乱,也打不起精神与他言语争勇,便就依了他先回府。
  霍溶目送她回去后到了公事房,交代佟琪:“去看看谭将军回府不曾?有消息来报。”
  佟琪打发了人去,然后回来:“今儿这事怕是会传到皇上耳里。”
  他无原则支持他是一回事,有些事该提醒还得提醒。
  “他迟早会知道。”霍溶翻找着什么,注意力似在手下,言语里浑不在意。
  直到找到了夹在几本军报之间的一份文书,他眉头才松开,又道:“回府取两盒好老参,再备两盒医正给的驱风膏来,回头拿到谭家。”
  先前在卫所,苏馨容处处质疑都站住了脚,这才令得长缨被动。
  如今形势虽然缓解,但要想彻底打消疑虑还得谭绍这个指挥使出来发话方为好使。
  而他若不能给谭绍一个关于长缨身份的合理解释,谭绍必然也不会轻易认可。
  跟霍溶分别后,长缨冷静了会儿才回府。
  凌渊传了令,如今整个南康卫都陷入了一片追查造谣生事者的紧张气氛之中。
  侯府的护卫与卫所将领们一道分头在行动,路上随处可见捉拿并且询问的官兵。
  这动静不可谓不小,长缨总觉得像是故意的。
  被苏馨容弄得十分被动,无奈投鼠忌器也不能怪别人,她知道。在她设法替自己洗清罪名之前,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但是,苏馨容会在这个时候快速地得到这么多消息,长缨也觉得也是有人故意的。
 
 
第140章 你给过我机会了解你吗?
  长缨先进了家门。
  吴妈他们在安心她迈过这一坎之余,不免对霍溶出示的婚书感到震惊。
  毕竟她们形影不离,并不知道她四年前怎么会与一个她们完全没见过的人立下婚书,而且她们还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长缨以四年前在外头为了帮助意外受伤的他而先且简单应付过去。
  “铃铛,琳琅,听着怎么那么像?”紫缃咕哝。
  长缨咀嚼了几遍,也觉得像,想起的确没有在别的地方提过这个名字,难道,当初在霍溶面前是存心拿这谐音糊弄他的?
  这是极可能的,毕竟那种情况下,孤男寡女的,就算是本着救死扶伤的宗旨救了他,总归还得顾虑他回头寻到凌家来毁她的名声。
  不过如今倒好了,没找去凌家,倒找到军营来了。
  总的来说,大家对婚书这事首先还是有些排斥的,因为总觉得是霍溶占了便宜。
  少擎负手徘徊了几圈,最后黑着脸走回来:“要不是看在他替你们解了围的份上,我这就去拆了他!”
  紫缃捂着良心出来说公道话:“霍将军也是为大局着想。”
  说完又觉得良心痛:“不过也很奇怪啊,他怎么会拿着一张随便写写的婚书藏了四年?而且在长兴分别之后,又还那么巧的找到南康卫来了呢?”
  盈碧弱弱地说:“其实奴婢看着霍将军对我们姑娘挺好的呢。姑娘几次被侯爷为难,都是霍将军解的围。
  “你们说,他是不是喜欢上我们姑娘了?”
  小姑娘们心里总不缺这些幻想。
  “话不能这么说。”紫缃轻睨她,“若是这样,侯爷今儿表现也是可以的。”
  从前在凌家,凌渊虽然不跟长缨往来,但他当年为了长缨,可是对欺负过长缨的秦家姑娘发过狠的。
  何况,他们之间可有十年情份呢。
  霍溶对长缨这样算什么特殊的?
  在没出这些事情之前,凌家哪里会缺给长缨出头的人?
  霍溶这样就是喜欢上长缨了的话,那岂非凌渊说她是武宁侯夫人人选,也是真的看上了长缨?
  这不是笑话么!
  但是如今长缨的真身份没有公开,这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行了,都别说了。”吴妈瞅着长缨神色,阻止她们道:“婚姻岂是儿戏?哪能这么轻易下结论?
  “咱们姑娘还没到必须嫁人求生的地步,侯爷也好,霍将军也罢,今日做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闭嘴!咱们记着他们的好就成了,别的不要多想。”
  “那,那我们以后要称霍将军为姑爷么?”泛珠在吴妈威严下挣扎着问了一句,“现如今都知道霍将军与姑娘是夫妻了,那日后两府要怎么办?”
  长缨屈指抵着额角,这的确是个很切实的问题。
  “公开便公开了,回头再看看霍家那边怎么说吧。以公务在身的名义维持原状即可。这不是霍将军自己说的还没跟咱们姑娘正式成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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