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丈夫让我捎给你的。”少擎有点晦气地帮她找了个花瓶插上,又让泛珠拿出去灌水。
长缨闻言:“你去找他了?”
“你说怪不怪?他居然知道当年暗算我的人是谁。”少擎把那日在杏花楼的事给说了。
长缨皱了下眉头。
霍溶也不过是认得她之后才开始跟少擎有的交集,他居然不声不响地把他那点子事都给打听到了?
关键是,少擎自己也不是没去打听过,后来并没有结果,那么霍溶又是怎么打听到的?他要做到查清楚,可得下不少功夫。
不过他有那么多影卫……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夜里,影卫们那样的身手,以及那样的反应速度,要不是知道他是霍家少主,她还真不会将他当成一般人。
“宋家你怎么打算的?”少擎打断她。
她回神把面前一撂文书打开,先问道:“漕运司近来怎么样?”
“刘蔚被抓之后,彭燮虽然没有与柳烁钱韫直接起冲突,但柳烁二人近来却有些气焰上涨,刘蔚走后空下的位子顺手就让柳烁塞人给补上了。
“如果一定要把漕运司分为两派的话,那么湖州码头提举司已经差不多被柳烁掌握。”
长缨从文书里抽出张纸来:“程啸那案子里,当初涉及到海盗的部分并没有查明,究竟太子是跟哪伙人订下的契约,我们还不清楚。
“最近我跟宋家的人接触,反正你也不方便留在府里,索性就去杭州呆几日,想办法把它弄明白。
“但你记住,我的目的不是太子,是顾家。”
太子不是她能动得了的,顾家也不是她能动得了的。
但前世里顾家之所以拿宋逞跟海盗勾结无非是只有这样才能反驳得了宋逞,她须得未雨绸缪。
少擎说句是京师家喻户晓的公子哥不为过,宁氏未必没见过他,这节骨眼儿上,还是先不要露面节外生枝的好。
少擎起身走到帘栊下,忽然又扭头:“对了,霍溶说凌渊给你带过来的马还在他那里,让你有空了去牵回来。”
……
霍溶跟霍明翟撂了话,果然翌日起就把佟琪派到城西去了。
霍明翟沉脸抵抗了三日,终于这日来信说可以答应他。
霍溶下了衙,便就打马又进了城。
“沈家没有父兄,这件事,得请你母亲出面。我已经着人回去了,不日等她来了,再登门沈家。”
霍明翟满脸的不畅,手上一只大玉斑指仿佛都不似往日有光彩。
霍溶虽然觉得这仍有拖延之意,但也知道到这份上也不能再冒进。
霍家怎么说也算家大业大,生意场上以及朝廷里都算有头有脸,若全无规矩,来日霍家没面子,且也难以让长缨心平意顺,再者将来在皇帝面前他自己也会少个帮腔的。
便就退了一步,笑道:“那儿子就先谢过父亲。”
霍明翟完全被缠得没了脾气,背着手去了饭厅。
饭桌上霍溶格外孝顺,到底对霍明翟使手段太不道德,但他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宫里那边他先不管,如今也很难说十拿九稳,霍家这边他就无论如何他要争取,至少他得让她踏踏实实地当霍夫人,还得让她风风光光回到霍家。
吃完饭霍明翟也不敢多留他,说了几句家常便让他走了。
明月初升,夏夜清风十分怡人,出城之后两边稻香扑鼻而来,惬意舒畅。
霍溶驾在马上默算着霍明翟派去徽州的人一去一回得多久,又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宫廷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行至岔道处,余光里突然寒光一闪,一道劲风已经直副向咽喉!……
第163章 带着杀戮气息的他
月光底下,原本寂静的稻田里突然如流星般蹿起来十来个人,以迅雷之势将他及佟琪管速围在当中!
不等他们有更多反应,手执的弓驽已经再次拉开!……
箭声在月色里噗噗作响,佟琪管速忙乱之中吹响口哨,随即与管速前后护住了霍溶。
十来把弓箭从不同方向袭来,仅凭三双手臂怎么可能挡得住?!
霍溶错步与他们俩拉开三角,反守为攻,静谧稻田里顿时只剩刀剑交撞之声。
驽箭比刀剑要阴狠得多,三人几乎只有招架之功!
霍溶心凛,望见身后瞬即赶至的影卫,手脚大开杀出包围圈。
管速随后跟到田边,抹着脸上汗望着前方:“什么来路?!”
“不是寻常人!”素日稳健的佟琪此时也不禁对着那彪悍的一伙人沉了脸。
黑衣人原本来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模样,陡见大批影卫跟至,这时忽有短暂的错愕。但很快他们反应过来,掀起更加激烈的厮杀!
空气里开始有惨叫声,有血腥味,月光还幽幽地照着大地,但再也不见先前的惬意畅快了。
霍溶紧盯着这一幕,忽然道:“抓个活口过来!余下的一个也别放走!”
自影卫们出现之后事实上胜负已分,佟琪瞅准了一个臂上受了伤的回来,扯去面巾,踹倒他跪在地下。
霍溶垂眸望着他:“谁派你来的?”
刺客抬头望着他,突然诡异地一咧嘴,随即他嘴角就流出了血来!
佟琪一惊,去捏他下巴,他却已经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死了!”管速起身。
在场三人神色都有些凝重,霍溶凝眉望着仍在厮杀的两方,蓦地腾身,如猎鹰般敏捷俯冲下去捉了个黑衣人在手。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右手便扼住了他脖颈,另一手撕开他上衣去看他背上!
月色下,汉子的肩胛骨下赫然出现了一道圆形暗迹!
“你有宫里侍卫的刺青!是杨际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倏然受制早已陷入惊愕,听到这话双眼又倏地睁了睁。
霍溶看了他半刻,手下用劲,便听喀嚓一声,黑衣人喉间喷出一股鲜血,倒地了。
“竟是东宫的人?!”佟琪管速立时上来。
霍溶望着前方没有答话,深邃双眼在月影覆盖下宛若幽潭。
过半晌,他道:“把所有人全部击毙!你们俩带几个人去方圆半里内搜查,看看还有无同伙!但凡有人,无论是谁,一律击杀!”
佟琪管速称是离去。
霍溶跨剑上前,站在路旁望着打斗场中,皇家秘训的影卫不是吃白饭的,对方一十二个人,如今已经被击毙四双。
还有两个在负隅顽抗并在伺机逃走,但就在他清点人数的当口,这两个也已经被击倒。
“全部埋了,清理现场!”
他望着落到跟前的一具尸体,寒声下令。
影卫们皆无声而利落地行动起来,如同真正的影子。
但如果他们是影子,那这些尸体就显得异样诡谲。
月亮当空时佟琪管速已回来:“方圆五里皆是稻田,四周并没有发现可疑人。”
霍溶卷起马鞭在手:“是杨际的人。但杨际怎么会突然冲我下手?”
“难不成是皇上那边走漏了消息?”管速说出了疑惑。
霍溶缓声道:“如果是消息走漏,他们就应该会知道我身边有影卫才是。但他们看到影卫只有惊愕,可见根本没有提防,这不像是天机泄漏的样子。”
面前沉默下来。
佟琪抬头:“如果不是冲着爷的身份来,那就只能是别的事情针对。但爷又未曾与杨际有过什么交集,又怎么惊动到他太子爷亲自派遣侍卫前来暗杀?”
霍溶望着远处正埋尸的影卫们,目光愈发发寒。
……
长缨打听到霍溶晚上不在,便决定趁这个当口去把马牵回来。
她十二岁开始有了自己的一匹小马,一匹红色的汗血马,取名赤霞,跟着她一直到她离开凌家的时候。
她离开凌家当然不可能带走它,凌渊说带了她的马过来,那就只能是赤霞了。
刚到霍家门下,几匹马却突然如劲风般疾驰到了身后,险些将门下她直接撞进屋里!
长缨错身退开,看着马上人。
马上人也在看她,脸色是凝重的,阴寒的,眼波翻转之间处处是收不住的杀气。
他就这么坐于马上,浑身散发着狠戾和杀戮的气息,只有望过来的眼里带着些许错愕,夹在尚未来得及调整好的神色里,减去了他两分威势。
这又是长缨所未曾见过的霍溶,一时间她也忘记了说话。
霍溶没想到她大晚上的会过来,神思顿收下了马:“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身上还有挡不住的冷冽之意,长缨看他身上,宝蓝色锦袍上落着片片深色印子,血腥味扑鼻而来。
“你在哪儿受的伤?”她问。
霍溶看了眼身上,道:“进屋再说。”
他转身将马鞭递了给护卫,跨进门径直入了书房。
长缨走进来,看着背对着门口斟茶的他,眉头皱起来。
霍溶举杯轻抿,看着杯沿上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指节逐渐恢复血色,才转过身来,漫不经心道:“方才路上遇到一伙流寇,你也知道世道不太平,我杀了两个人,没受伤,血不是我的。”
长缨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流寇?
“你去哪儿了?”她问。
霍溶执着杯子走到帘栊下:“我父亲过来了,我进城陪他吃了顿饭。”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侧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长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也不是没跟她卖过惨,这满身的血,现成的把戏,要糊弄她简直伸手就来,他居然张嘴先澄清他没受伤……
她没有吭声。
霍溶扭头看了眼她,又贱兮兮地扬了唇:“过些日子我母亲会来,跟你议婚。”
长缨把脸垮下,方才那点心思也被打断。
霍溶再走过来,抬手撑住她身后门框,将她整个人覆在自己身影之下:“接着咱们就下聘定婚期,你说好不好?”
长缨冷冷扫了他两眼,转身出去了。
霍溶望见她走出院门,方敛色退坐在椅子上,随手抓起帕子抹了把脸。
第164章 长缨,我疼
佟琪走进来:“少夫人牵着马走了。”
霍溶瞅了眼他,把袍子脱了。
镜子里映出他精壮上身,以及一道正渗着血的新口子。
他撑着镜框,目光落在伤口上,看着血缓慢地往下流。流到一定程度了,他徒手擦一把,再拾起帕子把手擦干净。
旁边有茶,他端起来,一口灌了下去。
……
长缨牵马出了霍家,赤霞还认得她,一路上脑袋不住往她身上蹭。
她抚着马脖子,先是也有些激动,后来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就知道见了面霍溶便要说些没皮没脸的话,八字没一撇呢,他居然就直接跟她说到了婚期……
霍家能接受她固然说明他们的胸襟,能来提亲也能说明态度,但问题不是在他那边,而是在她这里。
霍家夫人真来了,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当然,她也看得出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怎么走心,但他之前行事都算有分寸,不知今日怎么突然之间这么急切?
她抚着马鬃,走了几步,逐渐停下来。
……
霍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动。
新伤落在左肩下两寸,是道箭伤。再往斜下方三寸,有道老疤。
这些年虽然不断地出外历练,身上也落下不少疤痕,但左胸这处是最明显的一处,也是最要命的一处。
当年围截他的他本以为是杨际的人,按理说也该是他的人才合情理,但后来他在霍家多年,都没有等来后续,这又变得不合常理。
他能肯定那些人是为着阻挠他前往钱家,却不能分辩究竟是哪拨人。
后来宫里也没查出什么线索,为免节外生枝,这件事也没有再往下查。
自今夜之事判断起来,就更不该是杨际的人了,否则他怎么会不顺着蛛丝马迹将他赶尽杀绝?
暂且不提当年截他的人,只说杨际,眼下他究竟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杀他?
“爷,少夫人又回来了!”
拿帕子来拭血的时候,拿着药的佟琪又快步进来了。
长缨走回房里,霍溶正在束衣裳,快速的动作显露出一丝忙乱。
长缨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落到他脚下沾了血的帕子上。
她抬头望回他,目光自他脖颈一寸寸挪动往下,最后停在他左肩,她伸手解开他腰带,翻开他衣襟。
左肩下的血洞触目惊心,她再看了眼他,忍着脑仁疼,拿帕子冷静地将血洞周围擦拭干净,而后拿过一旁已经备好的药汤喷洒上去,然后再拧开药瓶上药。
霍溶握住她的手,嗓音喑哑:“怎么回来了?”
长缨没吭声,把手抽出来,照旧有条不紊地往伤口周边洒药粉。
她怎么回来了?没说两句话他就把她给气走了,若不是想掩盖,还能是为什么呢?
霍溶没想过她会回来,被她翻开衣襟的时候他是不知所措的,此刻她离他不足一尺,发上有幽香飘进鼻腔,短暂的屏息后他也放弃了抵抗,站在原地任她摆弄。
“长缨。”
伤口不算很厉害,虽然是箭伤,但没有伤在要害,长缨把药上了,听到他这么低喃,准备拿纱布帮他包扎的手又停下来。
声音像靡音一样,直接钻进她脑子里。
“什么事?”
她漠然道,纱布围了两圈才恍觉自己默认了他的亲昵。
霍溶低笑,将她扣到怀里。
长缨想要退避,伤口下方不远的一处旧疤又映入眼帘。
疤有好几寸长,位置有些凶险。
“这也是你帮我治好的。”他言语缓慢,听着似有些骄傲,“那次要命多了,你带着我从坟坑里逃出来,伤口还沾了土,给我洗的时候,可疼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差点没晕过去。你还数落我,还说我要是死过去了就把我挂到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