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二则是时间长了还得提防夜长梦多,程啸既然有可能起疑,那么就得做好被看穿的准备,与其等他看穿,还不如早些行动先下手为强。
  杜渐琢磨着,说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东西一定在程啸手上,而且目前为止还没被转移。如果配合得好,半个月时间也足够了。
  “晚些时候我会设法盯住程啸,我猜他很快会有行动,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长缨道:“好的。”
  杜渐见她转身,又问:“你去哪儿?”
  她停步在椅子面前,扭头看来。
  杜渐方觉会错意,收眼端茶,轻呷起来。
  长缨嘴角又勾出抹轻哂,坐下道:“渐护卫是哪里人?为广威侯府办事,作派却不像来自燕京?”
  杜渐将腿搭起来,半晌道:“徽州人。”
  长缨回想了一下营里几个徽州将领的口音,心内暗许。他这口音虽然乡音不浓,但个别字眼听起来还是像的,应是不曾骗人。
  又不由对他和傅家的事情好奇:“你跟傅家有什么渊源?”
  虽然一度猜想过他是傅家豢养的武士,但事实上他并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样子。
  杜渐听到这里,执杯看了眼她。
  长缨扬眉,示意他下文。
  他晃了下杯里的茶,缓声道:“没有什么渊源,只不过三年前在通州,我与拙荆同时受困,是她拿着我手里这枚玉佩刮开泥土让我俩重见的天日。”
  长缨怔住。
  “尊夫人是傅家的小姐?”
  杜渐瞄着她:“她姓沈。”
  长缨又怔了一下:“这么巧?”
  杜渐顿了下,道:“是很巧。”
  长缨默然想了想,傅家并没有什么姓沈的亲戚,至少是没有能熟到可以赠与刻字玉佩的亲戚,甚至是京师都没有什么沈姓的名门与他们家交好,不知道这玉佩又何以到的他妻子手里?
  想到他还提到他们夫妻受困,这里头指不定又还有什么内情,也不便再问。
  于是岔了话,说道:“也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说完拂拂裙摆跨出门。
  杜渐坐着没动,一直到看她在门外消失才把搭着的脚放下来,整个人往椅背里靠去。
  长缨走出院外,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杜渐总像是在暗示她什么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他有什么好暗示她的?
  “沈将军?”
  正疑惑着,身后传来声音。
  杨禅站在后面,扶刀笑晏晏的。
  长缨也笑:“杨头儿这么快吃饭回来了?”
  “哦不,”杨禅道,“方才我们大人传我去问了几句老杜的事儿,我也就先回来了。”
  长缨眉头一动,哦了一声:“大人问你什么?”
  “咹,也就是几句闲话,昨夜我不是跟他一块喝酒来着嘛,大人就问老杜酒量怎么样什么的。”
  长缨微顿,扭头看了眼程啸住处方向。这个时候的程啸惊魂刚定,还有心思关心杜渐喝酒的问题?
  她笑了下:“那他酒量如何?”
  “那当然是比不上我!”杨禅拍着胸脯,嘿嘿地笑道,“每次喝酒我都是眼看着他趴下的!”
  长缨笑笑,走出来几步,竹林下停了停,又抬了脚,往程啸院子里去了。
  程啸不会无缘无故找杨禅打听杜渐,如是,迟早必然也会疑心到她,这比她想象的来得要快,原本打算等周梁回来再她作主张,眼下看起来却是不能等了。
 
 
第017章 你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程啸打发走了杨禅,负手立在廊下逗鹦鹉。
  杨禅说杜渐昨夜比他先醉,这个他倒也没有不信,当初为了试探他,他旁敲侧击过许多回,的确是扛不过一斤酒他就已经趴倒。
  昨夜里杨禅都醉成了那样,杜渐若真醉了倒也并不奇怪。
  但如果杜渐是清白的,究竟黑衣人们又是怎么不声不响潜入府中做下那么多准备的呢?
  难道……
  “老爷,沈将军求见。”
  刚想到这里,家丁就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蓦然一顿,转头看向院门。
  长缨跨门进来,见程啸顶着双深陷的眼窝立在屋檐,她弯唇走过去道:“大人受惊了。”
  程啸迎前两步,郑重地拱手冲她深作了个揖:“在下还未来得及跟将军致谢,倒劳烦将军先移驾过来了。
  “此番真要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回头在下定将此次事件前因后果细细跟谭将军表明,为将军请一大功!”
  长缨随着他的指引进了屋,笑着在窗下落座,说道:“大人想必知道,谭将军治军最是严谨,闻得此讯必然震怒,因此在下已请示谭将军,将留在长兴细查此案,倒要看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胆子敢屡屡冲我大宁的命官下毒手?
  “我就是过来跟大人打声招呼的,回头我着周梁在附近找个院子落脚,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程啸心念微动:“将军要搬出去?”
  “追查匪贼是我们南康卫的事情,自然不好再给大人添麻烦。”长缨坦然道。
  程啸望着她,沉吟未语。
  昨夜之事若有内贼,那么绝非等闲人所为,原先他怀疑杜渐,但杜渐身上找不出疑点,于是剩下就只有这个古古怪怪的沈长缨了。
  除去她有能力之外,她之前潜伏在长兴的那两日究竟干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个内贼的话,沈长缨应该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不然怎么那么巧,她就出现救下他了呢?
  她究竟为什么要救他他并不清楚,此时她的突然请辞,就更加显得不寻常了。
  坦白说就在这片刻之前他还坚定了必须趁早打发她的念头,可她这一请辞……
  他想了下,撑肘笑道:“将军这就见外了,在下家眷不多,地方也还宽敞,倘若要是将军不嫌在下招待不周,何不住下来?
  “我与谭将军也是多年的老友,您是他的部下,到了我这长兴地界,我还让您住外头,这像话么?
  “再说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留下来也是为着我程某着想,我程啸再不济,也断做不出那过河拆桥的事情来不是?”
  说到这里他又愈发和气了,“将军也不必着急,难得来趟长兴,便安下心来先熟悉熟悉环境,回头我着小女去将军屋里给您做个伴儿。
  “小女不才,也还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别的事情不好说,但有什么要动用到笔墨的,您不妨差遣着她去办。”
  如果说留着她在府里不安全,那么放她去府外就更加危险了。
  她呆在眼皮底下好歹能看着点儿,这要是出了府,他上哪儿盯她去?
  送去的丫鬟被她支远了,他就不信,放着程湄这正经的主人在,她还能好意思撇开?
  长缨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他笑着打断,“这是我程某人该有的礼数,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杜渐带几个人过去听候将军差遣,事情发生在长兴州,我这个知州也有份,自当提供一切方便。”
  有理有据的,长缨似乎也只能点头:“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啸对她的怀疑其来有自,想让这老狐狸释疑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她已经跟杜渐谈好了条件,那眼下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把程啸所有的怀疑揽到她自己身上。
  毕竟她并不忌讳程啸,她的身后有个谭绍,已经足够他掂量着来。
  送走了她之后,程啸坐在原位上脑子又转了好几道弯,才唤来扈从吩咐下去:“速去南康卫,打听沈长璎背景!”
  杜渐很快就得知了长缨去程啸面前欲擒故纵又引鱼上钩的事情,虽然不意外她的诚信,但也意外她出手如此之利落。
  不过还没等他意外完,就已经收到了她的纸条:“这是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他勾唇轻哂,把纸给焚了。
  焚到一半他又突然熄灭火苗,盯着纸下还剩下大半的娟秀字迹看了会儿,掸去余烬,塞进了荷包。
  程湄惊魂一夜,自杜渐出现之后,一副心肠却是又挂到了他的身上,连后怕也忘了,只管坐在房里发呆。
  程啸着人前来让她去沈长缨屋里串门,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小从五品的武将,也值得我去作陪?我不喜欢她,我才不去!”她道。
  程啸闻言沉了脸色:“溹姐儿为了你父亲还有你弟弟们的前途至今呆在罗家,你倒好,让你干这么件小事你都不干!
  “杜渐他虽然不错,但你母亲说的对,他不过是个武夫,对程家产生不了什么作用,你趁早死心!
  “倘若你要任性,那回头我索性将你留在长兴也罢!”
  程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下唇被咬得惨白,但未及她答话,程啸人已经拂袖走了。
  长缨小歇了一阵起来,并没有等到杜渐回话,周梁却正好披着一身夕阳回了来。
  不出所料,谭绍批准了她的请示,但时间不宜再长。
  这就足够了。其实她帮杜渐遮掩也并非全为了他,程啸这件事她也还怀着心思的。
  黑衣人们虽基本确定后头有背景,但究竟是何背景她并不知情,除去以顾家为首的太子党之外,能与之匹敌的勋贵一党也势力颇大。
  但这两党之间又并非界线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这些关系,若不是后来凌家的灭亡,她也不会发现。
  所以如今匪贼能捉到则最好,万一捉不到,她至少也要从程啸这个事件里摸清楚京师那边动向。
  她叫来少擎:“你找程啸要几个捕快,然后带着周梁黄绩去城里搜查。”
  又吩咐紫缃:“上街去买些针线和布头来。”
  少擎倒罢了,紫缃惊讶起来:“姑娘难不成还想做针线?”
  “不是我想做,”长缨笑着拂拂裙摆,“是回头程湄要来监视我。不找点事情做怎么行?”
 
 
第018章 我们私奔吧!
  紫缃买了针线回来没多久,程湄就过来了。
  看到长缨正在捋绣线,她好奇地问:“将军也会女红?”
  “女儿家出门在外,多少总要会一点的。”长缨让她同坐在炕沿。
  程湄没说什么,顺手也帮着缠起线来。
  她是不太信一个弄枪弄棒的女将会捉针线,但看她十指翻飞十分灵巧,又不由打量起她来。
  这一看就忍不住细细相看,一细细相看就又忍不住心下不悦。
  她自认生得虽不算倾国倾城,却总算走出去也没有谁轻易能挑出她五官上什么毛病来,但每每看到这个沈长缨,她就总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长缨招待她纯属敷衍,自不会理会她在想什么。
  追贼的事情交给少擎他们三个她自可放心,杜渐那边接下来理应也会对程啸有些动作。
  但她不能把时间全花在应付程湄头上,她只有半个月时间,程啸这边究竟牵涉到什么背景,甚至是陈廷琛的案子究竟有着些什么猫腻,她必须弄清楚。
  她猜想杜渐是知道的,但他应该不会告诉她,程啸经过昨夜,就算不知道想必也心里有了数。
  那么她又该怎么从他们其中人的嘴里把这内幕挖出来还能不留后患呢?
  “湄姑娘请用茶。”紫缃捧茶进来,笑微微放在程湄面前,同时给了个眼色给长缨。
  长缨会意,抬手打了个哈欠,侧身歪在枕上闭目养神。
  程湄见状起身:“将军昨夜劳累,请歇息吧。”
  她也不愿多留,紫缃送了她出来,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紫缃等她人影消失后旋即回到屋里:“程啸派人去南康卫打听咱们了!”
  刚刚才挪了个姿势的长缨立时也顿住。
  “他若只是随便打听咱们倒是不怕,怕的就是他别有用心!”
  紫缃绞着手:“苏馨容她们几个可没安好心眼儿,万一他们两厢一勾结可怎么办?”
  长缨也不能再闲适。
  她三年里仅凭立下的功绩便迅速跃居于营里的副千户,怎么可能不招人眼红?
  苏馨容的父亲祖父都是朝中的将领,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将门千金,历来便变着法儿地联合其余几个女将针对自己,只是她向来没给她们空子可钻,才没让她们得逞。
  倘若知道她在长兴被程啸给盯上,的确是有可能凑一处整出什么夭蛾子来。
  别的不说,光是揪着她的来历不放就够让她头疼的了。
  “你即刻出府,就称去采办,城门下雇匹马回去找吴妈商议。”她使了个眼色。
  紫缃响亮地哎了一声,走了。
  长缨靠回枕上,想了想又拿上案头两本卷宗,出了门槛。
  三年前那场噩运改变了她整个人生,她在晕迷中醒来,看到的是眼神冰冷的凌夫人以及恨不能生吞了她的凌渊。
  曾经武宁侯府里上哪儿都吃得开的她,一夕之间落得人人唾弃的下场,她养尊处优十五年的结局,是凌夫人的那一句“恩义已绝”,以及凌渊抓着她肩膀怒吼出来的那句“你为什么不去死”。
  仓惶离京时她身边的几个人也飘零分散,只剩下奶娘吴妈和丫鬟紫缃未曾离去。
  当时秋风里她看看天空,也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断了线的纸鸢。
  这一世虽然不如前世一般逃得狼狈,可到底醒来时人生也已经变了,她的灵魂回到南下途中的病躯中,既有的事实已然存在。
  不过这三年里,原本只是内宅女仆的吴妈和紫缃在从前世回来的她的影响下,也迅速成长成能为她独挡一面的左膀右臂。
  她相信,只要吴妈知道了这边的事情,苏馨容那边定不会有机会跟程啸的人接触。
  但程啸显然比她想象的要难缠得多,前世里同知也死在昨夜,也许,她应该去见见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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