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程啸手里的东西的确很重要,但杜渐未必全部跟她说了实话。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她,这东西的重要度不妨再往深里想想。
  但她竟想不出来前世有关于它的印象,就连程啸一家人的死,她若不是因为呆在湖州,也未必会听说。
  “他想拉你入伙?”少擎率先自惊愣中回神,“你答应了?”
  长缨没吭声。
  “这怎么能答应,你怎么肯定他真的就是傅容的人?”他站起来,“如果程啸手里拿的真是要紧的证物,你这么轻率答应他,回头被牵连进去了怎么办?!
  “那姓杜的初见你面时就古古怪怪的,还狂得要命,我可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眼下虽然知道他的确还有来历,但长缨若就这么答应他,在他看来就太轻率了。
  紫缃神色变幻了下,却走到长缨身边说道:“姑娘莫非是有别的想法?比如说,京师?”
  长缨还是没吭声,但神情却像是默认。
  紫缃扶在桌沿的手忽然泛了白:“如是这样,对姑娘的谋略自然是有好处,可是这样一来,恐怕姑娘身在湖州的消息就会走漏出去!
  “而且万一表少爷他——
  “就算表少爷他消了气,京师那边的风声传到南康卫,恐怕也会让苏馨容她们逮着机会暗算姑娘!
  “——这不行啊!您可是好不容易才过了三年安生日子呢!”
  少擎听完也立刻反应过来,凝重地道:“这话说的很对,你可别乱来!想想你是怎么才出京到湖州的?
  “依凌渊那脾气,他要知道你的下落,八成会冲过来把你这三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听我哥说,这家伙近两年越发冷酷得不像话,不光是终年没个笑脸,手底下将士隔三差五就被他操练得爬不起来,个个叫苦连天呢!”
  他盯着她这副小身板,再回想起经常习武的凌渊,都不由自主地要打哆嗦了。
  虽然他知道她身手不错,可是又哪里干得过那位?更别说他们之间还有那件事横在前头,这个时候碰上,她还不得落个渣子都不剩?
  长缨眼里的笃定也消去了点。
  是啊,一旦有个闪失,她的行踪八成就要走漏出去,凌渊那么恨她,想必她当初悄然出京,让他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又招来他不少的恨意。
  如果知道了她的下落,他怎么可能会不立刻冲过来撕碎她解恨呢?
  她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重生,总不至于要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把计划给实现完就又命丧黄泉吧?
  这事儿的确冒险。
  “姑娘,”紫缃不知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我们回湖州吧,败了就败了,咱们也不见得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咱们从长计议!”
  长缨捻着手边穗子,没说话。
  当初她在京师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以至于不得不蜇伏在江南,倘若风声走漏到京师,凌渊闻风而动,势必掀起风雨。
  但是这次撤了,未来很久她都不会再有这么好立功的机会,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要打败苏馨容她们那帮人升到参将之位谈何容易?
  升不了职,她便无法再顺应运势调入京师,不入京师,她又怎么去遇见她早就瞄准了的“贵人”?
  遇不到这位贵人,她这三年的努力便付诸东流。
  “姑娘!”紫缃又推了推她。
  “头儿!”
  紫缃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呼唤声。
  黄绩与周梁气喘嘘嘘大步迈进,冲着躺椅上端着茶来的长缨说:“头儿,我们追着那帮人到了城门内,人跑了,但是我们往他们脸上泼颜料了!”
  “颜料?”长缨皱了皱眉。
  “对!就是在庙会集市上买的颜料!那日我被缠得脱不了身,就信手跟他们买了点儿打发他们,回来我弄了点出来试了试,还真是洗不掉!
  “您看这是我先前沾在手上的,这会儿不用他们的药水,无论如何是洗不掉的!
  “我泼在了他们脸上,只要他们天色大亮大之前逃不出长兴州,那他们就肯定跑不出去了!”
  黄绩声音透着兴奋,一扫屋里先前的凝重。
  长缨坐起来,招手让他走近些。
  等他伸出手,只见他腕上果然有两道寸来长的彩色颜料,周梁拿来沾着皂角液的帕子使劲擦也未能擦去半分!
  “这也太妙了!”少擎随即欢呼,“如此咱们岂不是只要严守城门,再守株待兔就总能抓到他们踪迹?!”
  “可不是!”周梁道:“就算不见得一定能搜出来,至少机会大大增加呀!
  “头儿,咱们不如谭将军请示多留几日,等擒到这伙人再一并回去复命?不然就这么回去也太不值了!”
  “对,至少应该试试!”黄绩抻直了腰说。
 
 
第015章 你还记得沈琳琅吗?
  长缨沉吟了会儿,把剩下半杯茶喝完,没再说什么。
  紫缃提醒的是有道理,倘若不是,她也不必大费周折自京师逃到江南。
  但两权相害取其轻,哪怕留下来插手程啸这件事具有风险,在她仍有可能继续立功面前,她都不想再顾忌那么多了。
  她只认准一个目标,那就是晋职。
  “拿纸笔来我写封信,回头周梁送去给谭将军。”她与绷着个脸仍在瞪着周梁黄绩的紫缃说。
  ……
  沈长缨答应给回复的时间是傍晚之前。
  回府跟杨禅简短交接了手头事之后,杜渐也去程啸面前回复了下追踪匪徒而未果的情况。
  程啸闭着眼摆手,一副什么人都不想见的模样,看起来今日至少是不会再有什么心思放在疑心他们头上的了。
  他交代了护卫们几句后便先回了房。
  天还没亮,他支着窗台喝茶,又掏出那豁了口的玉佩在手里摩挲着。
  梁上忽然传来些许响动,佟琪轻跃到地面,唤了声“爷”。
  然后绕到他侧面,说道:“谢篷已经带着人撤出,等天亮城门一开即可凭着关碟出城,爷的行装属下已经打点好了,眼下出去不会有人发觉。”
  杜渐盯着手里的玉佩没有回头。
  佟琪没等到回音,旋即探了探头。
  杜渐收了玉佩,呷了口茶说:“你先回去,让谢蓬他们原地驻扎下来。我们先不撤。”
  佟琪略为沉默:“这次行动老爷并不知情,我们只有这么多时间,再延迟下去,恐会惊动。”
  杜渐吐了口气,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留下来,尽快拿到证物再说。”
  见佟琪迟疑,他转过身来,又缓声道:“你还记得沈琳琅吗?”
  佟琪顿住。
  杜渐眸色黯下来:“沈长缨的声音跟沈琳琅一模一样,她也姓沈,口音来自燕京,她三年前到江南从军,但是南康卫里查不出她的具体出身。
  “恰好,沈琳琅也一样,除了名字和声音,我对她身世一无所知。”
  不但不知她具体身世,更甚至连她长相如何他都不清楚。
  佟琪神色不自觉变得凝重,他凝思了片刻,说道:“爷是怀疑这个搅乱了咱们大事的沈长缨,会是少——沈姑娘?”
  杜渐望着依稀晨光,目光变得深长而幽远。
  “也许是我想多了,毕竟她不认识我。”
  不光不认识他,甚至对他的出现,对他整个人,至今都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
  就算三年前他瞎,她可没瞎,他就不信前后朝夕相处半个月之久,她会对他这个人毫无印象。
  更别说这块玉佩又在他们当中起到过那么重要的作用,她也无动于衷。
  佟琪顿了下,说道:“那爷留下来,是为了求证这件事?”
  杜渐把脸别开,晨光将他在窗口烙下个模糊的剪影。
  “不是。”他迎风道,“是为了完成任务。”
  ……
  长缨写完信,周梁就驾马回了南康卫。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在程啸把府里事情作出安排之前,核对卷宗的事情也得暂停。
  早饭后几个人就呆在院子里哪里也没去,打定主意不去淌府里这趟浑水。
  紫缃虽然满肚子不乐意长缨冒这个险,但知道劝不住她,也就安心地配合起她来。
  经过附近百姓的口耳相传,不到半日就整个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往常只听说匪徒猖狂,以为最多到程啸半路被打劫的程度也就为止,没想到居然还敢公然闯到府衙来杀人,这还让人怎么活?
  程啸刚刚忙完家里的事情又得着人忙着安抚百姓情绪,倒也扎扎实实闹心了一日。
  关于昨夜里匪徒的来意他自然是没说,好在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人会格外关注,更不会有人往别的方面想,所有矛头都指向歹徒的毫无人性上了。
  但到底只有他知道昨夜究竟是场如何样的凶险,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别说生死就悬在那一线间,只说看到了刀子都算是要了人命!
  他在房里躺了半日,闭眼就是那寒光闪闪的刀,到了下晌终于也捱不住这阵折磨,拄着拐杖出门来。
  程夫人早就着杜渐杨禅严守府内四处,时刻不许缺人,整日喊来丫鬟婆子围着,哭一会儿又回想一会儿,又再哭一会儿,弄得整个院子都不亦热闹乎。
  程啸出得房来这会儿,气氛仍是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人?谋杀命官可是要获大罪的,他们难道不要命了吗?!”
  程夫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跟丈夫哭诉,“我长这么大可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这还了得?你究竟下了通告让人去逮人了不曾?!
  “对了,这是帮强盗,这是南康卫份内事,你赶紧着人送个封去知会谭将军!务必得把他们全数捉拿归案不可!”
  程啸心烦意乱。
  差一点点他就成了刀下鬼,难道他不害怕?他不忧虑?
  但对方既然是冲着他的背景来,那么他岂能还把他们当成是寻常强盗?退一万步说,便是捉到了,他敢杀吗?
  不管他对沈长缨有再多的防备和疑心,这次他都不能不承认是托了她的福。
  沈长缨的到来不光是救下了他一府老小的性命,更是把那东西帮他给把住了——
  虽然哪怕有可能她也听到了些许,也疑心到了些什么,可只要他矢口否认,她也拿他无奈何。
  东西把住了,起码就不会再酿成什么余波。
  只不过,她沈长缨又为什么会出现得那么巧呢?
  “老爷,杜头儿和杨头儿都分别勘察过了,那些人是趁着傍晚后罩房无人时撬开角门入内的。
  “他们武功高强,而且看起来对府里情况也很熟悉,应该是早就盯住了咱们,方才同知大人已经传令下去严守城门,接下来的防卫老爷可以放心。”
  程啸看了眼来人,点点头。
  杜渐行事他是放心的,当初他可是亲眼看到他如何在数十人的包围里冲杀,他虽是个文人,可是武将也认得不少,卫所里也没少去,像杜渐那样的身手,真正能找得出来几个。
  他果然就放心地端起参汤来喝。
 
 
第016章 你和傅家有什么渊源?
  可是他喝了两口,忽然又顿住了,杜渐的身手是不错,以一敌数十匪徒也救下了他,他知道。
  有他在身边这几个月府里一直很安宁,甚至于连城里风气都好了不少,且他交代下去的事情他都能好好给他办到,他也知道。
  但既然他有这么出众的能力,又为什么昨夜里那样的日子,还能让那么多的人闯进来?
  想到这里他把茶杯又合上,问来人道:“杨禅在哪里?”
  杨禅正瘫在杜渐房里等着用午饭。
  “我说你也太不厚道了!”他扭头冲着正收拾桌面的杜渐抱怨,“昨夜里五斤酒我少说喝了四斤,半夜里我还是被老七用水给泼醒的,你老实跟我说说你干什么去了?
  “是不是勾搭上了哪个姑娘怕我碍事儿,故意这么折腾我?!”
  杜渐放下抹布:“我一天到晚跟你混一院,哪有时间去勾搭什么姑娘?”
  “你勾搭人还用得着花时间?”杨禅坐起来,“后院里那位二姑娘最近瞄你的次数可越来越多了。你可别当我瞎!
  “还有咱们这位沈将军,那日在客栈里你怎么跟人套近乎的,也别当我没看见——”
  “头儿,沈将军来了。”
  话没说完,护卫迈着腿快步来禀报。
  杜渐扭头看去,就见自院门外迤逦行来一个人,穿着白底天青的春衫,悠然漫步,如晴朗天幕上裁下来的一片云。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杨禅麻溜起身,赶紧整整衣裳跨出门去打招呼:“小的见过将军!”
  长缨微笑将他打量:“杨护卫看起来跟渐护卫交情甚好。”
  杨禅打了个哈哈:“我们俩也就是臭味相投,对,臭味相投!”
  长缨笑而不语。
  杨禅回头看了眼杜渐,悄眯眯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然后清嗓子道:“小的刚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告辞!
  “老杜你看看沈将军有什么事情吩咐,赶紧去办了啊!别等我吃饭了,我跟老七他们一道还有事呢!”
  说完已经一溜烟出了门槛。
  还真是臭味相投,长缨心里暗哂,收回目光看向杜渐。
  这两人虽然只有三个月的交情,但是在某些方面看上去却已经颇有默契了似的。
  杜渐冷眼瞥过她脸上,仿佛看穿了她,转回房里道:“这么快就来找我,沈将军莫非是已经有了决定?”
  长缨可没闲到特意过来关注他的地步,见他直奔主题,便也道:“我已经让人去南康卫请示,应该再过不久便会有回音。若无意外我会留下来。但时间只有半个月。”
  她不想停留太久,一是不愿浪费太多精力,长兴只有这么大,倘若人真在城里,有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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