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醉一脸莫名,林羡哪只眼睛瞧见自己是在跟着他了?
奈何前头暮幻和林妩已经走远,祁醉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林羡一眼,转身离开。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还未散去,暮幻和林妩走着,不少闲言碎语就跌进了耳里。
“你们听说了吗?从前大皇子晏玦没回京的时候,满朝都以为皇上立嫡皇子晏瑨为太子都是迟早的事。如今倒好,大皇子一回京,皇上迟迟不肯立储。”
暮幻心里“咯噔”一下。
晏玦,这是他的新名讳吗?
她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谁说不是呢?洛家出了个丞相又出了个皇后,还以为这太子之位啊谁也争不过他嫡皇子了,没曾想这皇上半路多了个儿子,还是这样出色的,我瞧着这二人可有一番厮杀咯。”
“我是不懂什么立储不立储的事,我只瞧着这二位皇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听说皇上有意赐婚,也不知谁家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
“还有谁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呗,洛家女儿不早就被皇后相中了?就是不知道谁有这福气能嫁给大皇子。”
“我跟你们说啊,虽然这大皇子不如嫡皇子背后有权势,但听说有好几家贵女都相中了他。不说他未来前途如何,就他那样貌生的,哪家姑娘看了不脸红心跳呀。”
“可不是嘛……”
林妩欲哭无泪,这些个长舌妇,你们是不是太闲了,就不能等她们走远了再说这些吗?你瞧瞧她可怜的五妹妹,眼睛都红了。
她安慰道:“五妹妹,别生气别生气,这些流言蜚语的,指不定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暮幻沉着脸,目视前方继续走着,“我有没生气。”
“可是……”林妩指了指自己可怜的手背,哭丧着脸道:“你掐得我好疼啊。”
*
夜幕沉沉,白栀院里房门紧闭,想衣端着一碗粥在门前徘徊,不知该不该敲门进去。
今日,自家姑娘不过是出去走了一趟,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乔氏那边派人过来传饭,她也借口说累了不过去。
丫鬟们担心她的身子,特意做了热粥给她,然而她连门都不肯开,只说自己不饿已经睡下了。
碧落走过来,看了一眼想衣手里的东西,无奈道:“算了,姑娘许是有什么心事吧,她既不想吃就别再送了。等明早我起早些,给姑娘做顿好的。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吧。”想衣耷拉着脑袋,将凉粥送去小厨房,回了自己屋里睡下。
想衣离开不久,紧闭许久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暮幻从里头探了个脑袋出来,瞧见院里的下人都已经睡下,才提了个包袱蹑手蹑脚地出来。
她在院里张望了一圈,最后选定一个墙角的花圃,径直走过去。
夜里漆黑,暮幻在花圃里摸摸索索好一阵,才找到一把下人们用来种花的铲子。
她蹲下身挖了个坑,觉得深度合适,打开包袱将里面的小玩意一件一件拿出来。
木雕,紫毫笔,竹蜻蜓,一件件都是非明哥哥当初亲手为她做的、被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可如今她怎么瞧着心里都是难受。
当初他一声不吭就没了踪迹,如今再见面他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明明离得那么近,明明有满腔的话要说,可他只是短短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进了皇宫。
偌大的宫城岂是她一个小女子说进就进的?之后又要让她去哪里找人?
“大骗子,大坏蛋,说什么等我长大了就来寻我,还说什么不许我嫁给别人,都是骗人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将包袱里所有的东西都放下去,暮幻又去解手上的红绳,可那根红绳当初被打了死结,若不用剪子轻易解不下来。
暮幻扯了几下,手腕都勒红了,红绳还是没有松开的迹象。她泄了气,抱着膝盖埋下头去,“什么红绳代表姻缘也都是假的!你要娶什么贵女就娶吧,总之我是再也不会理你了。”
暮色中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谁说我要娶什么贵女?”
暮幻吸着鼻子喃喃道:“城里的人都这么说,我……”
不对,是谁在说话?
她猛地站起身回头,然而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上面。”
高墙上,少年双手横抱,鲜衣飘摇。
“非明哥哥……”
他果然还是改不掉翻她墙的习惯。
“怎么,你很惊讶我会来?”他问。
暮幻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又一阵点头。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举着的铲子,飞快藏在身后。
非明从墙上跳下来,“别藏了,我刚才在上头都瞧得一清二楚。暮幻,几年不见,你胆子倒是变大了,敢埋我的东西了?”
他一步一步逼过来,暮幻低着头明显底气不足。
不对啊,她为什么要心虚?
她嘟起嘴,“几年不见,你的变化也不小,我都不知道你如今还是皇子了。当初你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榕州,也从来没想过往浔阳寄一封书信,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看来是我想多了。”
非明挑眉,侧头看她气鼓鼓的小脸,“你这是在生气?气我当时没有告诉你实情?”
暮幻撇过脸,打死不认,“我没有。”
非明指着泥里的那些东西,“那你为什么不要我送给你的这些东西?你连我送给你的木雕都不要了,你还说你没有生气?”
暮幻咬着唇,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非明走近她,“从前不告诉你是怕你被我连累,但是如今局势稳定了,只要你问,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
暮幻抬眼看他,一个不小心就迷失在他无穷无尽的眼眸中。她退了一步,扬手将铲子丢了,三步并两步离开花圃。
“我不想问,也不想听。”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前一刻祁醉诋毁他,自己听了是那么生气,她分明告诉自己,在非明哥哥亲口告诉她实情之前不能用任何的恶意揣摩他。
可是下一瞬,她听见非明哥哥可能要娶别人,她心里所有的坚强都坍塌了,委屈找不到出口,只好拿这些宝贝来撒气。
暮幻刚踏出花圃没两步,身子忽然一轻,非明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她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子。
“你,你干什么?”暮幻扭动两下身子,压低了声音不敢将院里的其他人惊醒。
非明收紧手臂,按住她不安分的身子,“别动。”
暮幻乖乖停止了反抗,眨着大眼看向他。从她的方向看去,少年喉结微微涌动,下巴的轮廓堪称精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比从前多了几分寒意。
从前非明哥哥带她翻墙的时候,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明明是熟悉的感觉,可今日的她怎么莫名紧张起来了?
非明抱着她走向房间,踢开房门,快步将她扔在床上,暮幻闷哼一声,还来不及撑起身子抬头看他,非明的身躯便覆了上来。
暮幻平躺在榻上,非明的大掌支在她的两侧,直勾勾地看着她,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心跳得更快,脑袋一片空白,暮幻喘着细气,双手握拳紧紧捏住被子。
夏日衣裳轻薄,非明轻轻扫过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他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他暗哑又缓慢地问:“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
昨天晚上从七点就坐在电脑前,直到十一点多才勉强写了半章多。
不满意,全部删了。
不好意思大家,不想因为赶更新,而写一些连自己都不满意的东西给大家看,所以今天调整了很长时间的状态才码出了一章。
————————————
感谢 徐徐图之,我的天吖,还有一位没有昵称的小可爱(我不知道是不是后台天的问题,我的后台你的昵称是空白呢)的营养液!!
感谢 我的天吖 的霸王票~~
第47章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我……”暮幻定定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自己会溺死在他无穷无尽的眼眸中。
非明身子更低了一些,嘴角忽而勾起玩味的笑,“如果你还不愿意听我说话,我还有别的方法对付你,你大可以试一试。”
暮幻脑袋“轰”地炸开,身子僵硬,手抵上他的胸膛推了推。
他纹丝不动地看她。
暮幻埋头羞红了脸,“你……你先起来。”
非明轻笑一声,身子往上抬了一寸,她松了一口气,刚要将手缩回去,手腕忽又被扣住,将她整个人从床榻上拎了起来。
她被带到桌前,非明往她肩头上一按,“坐好。”随手扯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他问:“还生气吗?”
暮幻抬眸看了他一眼,闷闷地点头。
他又问:“还敢逃吗?”
暮幻瘪嘴,委屈地摇头。
不敢了。怕你会吃人。
非明斜挑唇角,抬手伸向她,暮幻下意识想躲,他“啧”了一声,她立刻僵住了,由着他指尖轻轻拨过她额角的几缕碎发,方才与他闹,挣扎的时候发髻松了竟都不知。
暮幻心里崩了一根弦,非明轻轻一拨就会断。
他放柔了声音,“暮幻,好久不见。”
四个字,暮幻所有的防线都崩塌了,眼泪终于决堤,一串串地砸在他的手背。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为什么让我等你,却不告诉我你去了何处?你知不知道我满心期待地回到榕州,见不到你、祖母又过世了我有多难过!你知不知……”
非明蹙眉,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将她按在怀里,“我来了。暮幻,我回来了。”
暮幻身子微颤,把头埋在他胸口继续哭,直到哭得鼻子堵住,没有办法喘气,她才抽抽搭搭地把头抬起来。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再看他的时候,竟瞧见他脸上有淡淡地笑意。
她哭着这么伤心,他竟然还在笑?
眼泪再次止不住了。
非明摇摇头,无奈又好笑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两年多不见,哭的功力不仅没落下反而还见长了。”
暮幻收住眼泪,从他手里夺过帕子,“别取笑我,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他耸了耸肩,将手搭在桌角,“好,我拱手投降,全部交代。”
一夜漫长,非明将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讲给了暮幻听,从方念离的往事讲到平宁长公主买的那面屏风,又从高淯寻上门讲到自己如何进宫成为如今的大皇子。
他说得云淡风轻,脸上始终有淡淡的笑意,仿佛从他口里说出的一段段都是别人的故事。
可暮幻仍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端倪,他越是故作轻松,她越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当年如娘子口中的那场大火,他只字未提,还有他返回京城之后的事,她总觉得他故意遗漏了什么没有告诉她。
她没有经历过朝堂之事,但她读过那么多本史书,清楚地知道朝堂上横空出现一位皇子绝非小事,更何况是生生地将皇后的儿子从长子逼成了次子。
事关立储,这其中便有很多事情说不清了,党派纷争,明斗暗杀这些都是切实存在的。非明没有根基,背后没有家族势力,她不敢想象他回京的这一年多,孤身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有过多少个孤立无援、艰难险阻甚至是死里逃生的日子,是她所不知道的?
这样想来,如果前些年她在他身边,与他而言究竟会是负担还是安慰呢?
暮幻心底没有答案,只有满心的心疼和惭愧。
非明看着她,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所谓,都过去了。只是初来京城的那半年过得难了些,夜里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了就没命撑到再来见你。”
初到京城的那半年,纯娴皇后得知他的存在,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生生死在她的面前才好。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有些甚至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元玺帝的亲生骨肉,只是而后看见他的长相,纷纷没了声音。
可饶是如此,他所面对的恶意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少。
在他回京之前,不少官员就已归到皇后的母家洛家门下,全力支持元玺帝立晏瑨为太子。而另外一小部分则是持中立态度,免得某一日站错了队,落得个进退两难的下场。
然而元玺帝对非明和方念离是心怀愧疚的,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补偿给他们母子,他越是重用非明,晏瑨一党就越是眼红,容不下他,巴不得早点铲除他才好。
那半年,意外不断,刺杀一次接着一次,他活得格外警惕。一个不小心就会没了性命。
直到他在政务上做出了一些成绩,终于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将刺杀他的人一个个抹了脖子,送到那些想要害他的人府上,这帮人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不过也仅仅是不敢和他硬碰硬了,想要他死的决心却是从未变过的。
他道:“不过还好,那些人没能从我身上讨多少好处,几次下来也摸清楚了我的性子,如今都轻易不敢动我。还有师父,幸亏这一年身边有他相助。”
暮幻惊讶,“墨师父?!他也来京城了?”
“嗯,来了。”非明道:“他一直在我身边,不过父皇不知道这件事,他从未在朝堂上露过面,一些老臣可能还是认得他的。”
暮幻似懂非懂地点头,她想起那些年墨潇对非明母子的照顾,若是被元玺帝知道了,只怕是说不清会谢他,还是会恨他。
方念离毕竟是元玺帝苦苦找寻了十几年的人,若是得知自己曾经的心腹一直爱慕自己的女人,并且瞒着自己偷偷伴在她身边,他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