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越来越尖锐了,杨皇室强盛,江家必然衰弱,而江家煊赫,杨皇室必然走向衰败,父皇早就死了,剩下的都是和她不亲的异母兄弟姐妹,对于朝阳来说,女儿江芜才是她最后的亲人了,非要她在宗亲和女儿之间做选择,她只会自私地选择女儿,就好像让那些人做选择,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她这个不值钱的公主一样。
人性使然罢了。
“那我呢,我是你在意的吗?”
江流的眼神有些幽深,也有些幽怨。
“啊?”
没想到江流会忽然问到这样一个问题,朝阳一下子有些懵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朝阳不太确定地盯着江流看,只是这会儿他早已恢复成面无表情地镇静模样,哪里还有刚刚到幽怨神情呢。
“我不知道你到底会怎么做,但阿芜是你的女儿,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前,多想想阿芜。”
她只当刚刚是自己幻听了,这个男人怎么会说这么矫情的话呢,这些年他的冷淡她都看在眼里不是吗?
对于朝阳来说,江流会选择造反并不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决定,只是她的身份实在尴尬,只能选择漠视这一切的发生,而且朝阳也不知道,江流要是真的造反成功了,她这个前朝公主原配夫人会被给予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只希望对方能够看在女儿身上还有他一半血脉的份上,善待这个孩子。
想着这些日子观察发现的细节,朝阳觉得,江流不会亏待女儿的,这样,也就足够了。
两个人都别别扭扭的,有什么心事都藏着掖着不说,怪不得上一世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江流听了朝阳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换做原身,听到朝阳这样的回答,恐怕又要误会朝阳对自己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女儿勉强和他生活在一块的吧。
但两人这样的现状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了,江流有足够的耐心,让朝阳看到曾经她看不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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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你说——”
从书房出来的朝阳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她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刚刚江流的那句话。
那我呢,我是你在意的吗?
这句话就像是魔障一样,想的朝阳目眩头晕。
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了,可在感情这件事上,朝阳比一般女子更加愚钝,她有些弄不清江流的心思,他为什么要问她这样一个问题,难道他在乎她的感受吗?
因为自己想不明白,朝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对她无比忠心的桂嬷嬷。
只是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话到嘴边,朝阳由不敢问了。
桂嬷嬷很年轻就入宫当了宫女,后来又自梳当了嬷嬷,在感情这件事上,桂嬷嬷未必能够给她可靠的建议。
“晚上将军会来院里陪阿芜用膳,准备几道将军爱吃的菜。”
朝阳转了话锋,又将这些心思埋到了心底。
“老奴就说将军心里还是有公主和郡主的,等会儿我就去厨房吩咐一声,多做几道将军和郡主爱吃的菜。”
桂嬷嬷乐呵呵的,也没察觉到公主刚刚的情绪变化。
朝阳见状松了口气,她真是怕极了嬷嬷的念叨,至于刚刚在书房里发生的那段对话,她就当是自己听错了吧。
十多年波澜不惊的婚姻生活使得朝阳早就失去了期待,只要女儿幸福,一切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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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你现在已经亲政了,连江流那厮都避你锋芒选择装病龟缩在将军府不出来,可见皇上就是天命所归的万民主宰,什么大将军王,什么帝师,都只是陛下您跟前的狗腿子罢了。”
小皇帝亲政,最高兴的要数荣亲王府和荣亲王妃背后的徐家了,这些日子小皇帝身边的几个伴读都开始借着小皇帝的势,开始耀武扬威,尤其是小皇帝的表兄徐子杰,恨不得直接替小皇帝发号施令。
“哈哈哈。”
徐子杰的吹捧让小皇帝很是受用,这些日子他最忌惮的大将军王都开始装病不再上朝了,朝堂之上他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日子再畅快不过了。
“只可惜臣父官职不高,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
徐子杰言语隐晦地提点小皇帝,他真正的母族应该受到重视了。
徐家在燕京并不算什么名门望族,整个家族中官位最高的是已经过世的徐老大人,官拜正三品,这些年徐家除了出了一个荣亲王妃外,再也没有出息的人物,徐子杰的父亲还是借着胞妹的光当了一个正五品的礼部郎中,没有实权,只有一个虚衔罢了。
徐家早就想要借着小皇帝谋求一条通天大道,要不然也不会磨着荣亲王妃想办法将徐家的嫡孙徐子杰送到宫里给小皇帝当伴读。
只是之前小皇帝年幼,朝政又被江流把持着,没有提拔他们徐家人的机会,现在就不同了,皇上已经亲政了,是时候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作为小皇帝的母族,还有比他们徐家更适合的人选吗?
“朕知道舅舅是有大才的,子杰方心,朕不会亏待舅舅的。”
小皇帝大包大揽地说道,全然忘了,自己称呼徐子杰的父亲为舅舅,是不符合礼节的。
他已经被过继给了先帝,名义上,太后萧茹意才是他的嫡母,萧家才是他的母家,小皇帝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的身边有徐子杰不断洗脑,仍旧只将他的亲生母亲当作母亲,只将徐家当作自己的母族。
“朕要封舅舅为承恩公,让舅舅为朕分忧解难。”
小皇帝想着,自己不能给生母太后的名份,难道就不能给舅舅一个爵位吗,再说了,子杰说舅舅是有大才华的,只是以前被江流这样的逆臣贼子压制,一直不能施展拳脚,现在他给予舅舅一个机会,也是为燕朝提拔优秀的官吏,是造福于民的好事啊。
“不仅如此,朕还要封子杰你为左前锋营统领,朕以后的安危就靠你了。”
小皇帝豪迈地说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许出去的官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谢陛下恩典。”
徐子杰已然激动坏了,左前锋营统领,这可是正二品武官衔,还是一个实权的官位啊,自己虽然是皇帝的伴读,却也只有十三岁,能在这个年龄成为二品武官,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看徐子杰几句好话就要到了这样的好处,其他几个伴读也忍不住了,当然他们比徐子杰更理智一些,觉得在他们这个年纪担任这样的官衔不太现实,但他们不可以,他们家族中的长辈未必不行啊。
就这样,小皇帝飘飘然地许出众多承诺,当蔺荀听到这个消息时,立马换上朝服进宫,想要制止小皇帝的荒诞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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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说够了没有!”
蔺荀一通念叨,一开始小皇帝还老老实实听着,可越到后面,小皇帝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喝斥。
在小皇帝看来,他这个老师有些不太识相,现在就连江流这个大奸臣都老实地龟缩起来,他蔺荀不是自诩忠良吗,为什么要对他这个帝王的决策指手画脚呢。
想到这些日子蔺荀等人总是在朝堂之上驳回他的政见,小皇帝的心情越发不愉快了,他忍不住怀疑,蔺荀真的忠心吗,他要是真的忠心,怎么就不学着江流,老老实实躲在他的府邸里,不要出来给他添乱堵气呢。
“臣一心为陛下着想啊。”
蔺荀言辞恳切,小皇帝的这些决定太过荒谬,不止是他,恐怕传出去后,全天下的人都要笑话的。
“朕是皇帝!”
这些日子的生活太过顺风顺水了,小皇帝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很强硬。
“蔺相这般不满朕的决定,难道是想像江流那厮一样,忤逆不忠吗?”
这话着实诛心,蔺荀气的颤抖,他一心一意为陛下着想,怎么就和江流那个贱贼一样了呢。
想到国宴那天江流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这些日子他闭门不出的现状,蔺荀眼前一黑,身形晃动,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第232章 忠臣8
“老爷, 你这是怎么了, 是谁给你气受了?”
蔺荀一回到家中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他的老妻从下人口中听说他没用晚膳的消息, 当即担忧地从后院跑到了前院, 逼着蔺荀打开了书房的门。
蔺荀是寒门子弟,父母只是寻常农夫, 他的妻子是他还是秀才的时候娶的,对方是他启蒙恩师的女儿, 出生也不尊贵, 现在蔺荀已经官拜一品, 还是帝师,前赴后继的女人使劲手段想要进入蔺家的后院, 其中也不乏官员家的娇小姐。
只是蔺荀这人认死理, 虽然有时候有些刻板不知变通, 但品德还是十分高尚的,这些年来,后院里除了原配糟糠妻,只有一个通房丫鬟,还是当年蔺荀母亲赐下的,膝下三子一女都是原配所出, 整个后院都由妻子做主,相比较那些一朝得势就开始朝三暮四的男人,蔺荀已经堪称古代男人的典范了。
“听下人说了,你从宫里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 连饭也不用,你当你还是当年下地干活一整天都不累的蔺三郎啊,你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不重视,等犯病了有你后悔的。”
因为丈夫的看中,蔺夫人说话做事都很有底气,家里的孩子下人畏惧这个板着脸,总是一丝不苟的大老爷,蔺夫人可不怕他,这会儿以强硬的态度让他开了门,然后絮絮叨叨的同时让丫鬟们把她特地让厨房煮的好克化的小米粥和下粥的小菜端过来。
“诶,夫人,我真是——”
蔺荀有一腔抱怨,可那毕竟是国事,又怎好和夫人说呢。
“你也不用解释了,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你那点心事我真会猜不着?”
蔺夫人强硬地将夫婿压到摆着米粥的圆桌边上坐下,将盛着温热米粥的瓷碗端到蔺荀的手中。
“不妨让我猜一猜,夫君烦恼的事和皇上有关。”
能让自家夫婿忧愁烦恼到连饭都不愿意吃的人,除了江将军,恐怕也只剩下宫里那个小皇帝了,而夫君的变化是从宫里回来后出现的,这些日子江将军抱病在家,也只有小皇帝会让他如此头疼了。
“不错,知我者夫人啊。”
蔺荀长长叹了口气,人人都说他惧内,这般权势地位还守着出身秀才家的原配发妻,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早过了花杏之年,没有姿色的通房丫鬟,可谁知道自家夫人多么聪慧敏捷,比起他这个丞相也是毫不逊色的,对蔺荀来说,蔺夫人不仅是他的夫人,也是他的知己。
于是蔺荀也不再隐瞒了,喝粥的间隙,将今天发生在宫里的事一一和夫人叙述。
“还有这样荒唐的事?”
蔺夫人听完也懵了,她这样的深宅女眷都知道官员的任命以及侯爵的封赏不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能不知道呢。
听着老爷口中小皇帝任性的行为作风,蔺夫人也忍不住咂舌了。
“老爷可劝了陛下?”
蔺夫人想的更深远了一些,自家夫婿是皇帝的老师,小皇帝有什么不好,旁人第一时间只会觉得是老师不够尽心,毕竟皇帝年纪还小,犯了什么错,都能用年龄解释。自己的男人自己了解,他最爱面子,也最要名声,无端背负这样的骂名,绝对会受不了的。
“劝了,可陛下居然还斥责我不忠,将我和江流那竖子相提并论。”
说到这儿,蔺荀就不由吹胡子瞪眼。
“这——”
蔺夫人总算是明白老爷子为何这样气愤了,不过她的表情倒不如蔺荀那样义愤填膺,反倒是有些疑惑,“既然皇上还这样顽劣,当时相公为何极力主张让陛下亲政呢?”
他是小皇帝的老师,从日常的教导中也应该知道几分小皇帝的本性吧。
“这,咳咳。”
蔺荀被问的有些尴尬,他总不能和自己的夫人说,他怕江流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所以明知道小皇帝还没到亲政的时候,依旧下意识忽略这一点吧。
这么想想,现在这样尴尬的处境,似乎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说一句自作自受也不为过了。
“现在大人可想好了要怎么办?”
都当了几十年的夫妻,蔺夫人自然看出了蔺荀的尴尬,她也只能装傻略过这件事,转而询问起解决方案。
“可要让江将军出面?”
在她看来,小皇帝最惧怕的就是江流这个辅政将军,毕竟是那个男人将他从普通的宗室子推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对方能让他当皇帝,自然也能够让另外一个人替代他,现在小皇帝之所以那么肆意嚣张,还是吃准了蔺荀等人愚忠,唯一不怕他的江流又抱病在家,不问朝政罢了。
“不行!”
其实有一瞬间蔺荀的心里也这么想过,只是他拉不下这个脸面。
“我毕竟还是帝师,陛下有这样荒唐的行为也是我教导不周,陛下还年轻,难免会犯错误,只要我们在一旁辅佐就好。”
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大,寄予厚望的小皇帝,蔺荀实在不想轻易放弃。再说了,好不容易从江流的手里夺回了摄政的权柄,要是以这样的方式还回去,以后恐怕轻易要不回来了。
“我就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看自家相公自有想法,蔺夫人也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劝。
*****
小皇帝尝到了掌权的甜头,先后下发了几封内容荒诞的圣旨。
坚定的保皇派因为小皇帝的愚笨不听劝大失所望,原本已经倒向保皇派的中立派系也开始重新思量,倒是江流那边的派系一直没有举动,仿佛随着江流抱病沉寂。
一开始,保皇派还能以小皇帝年幼安慰自己,可接连两件事的发生让最支持小皇帝的蔺荀都开始心生犹豫了。
第一件事,是小皇帝在朝堂上提出要立生父荣亲王为皇父摄政王,加封生母荣亲王妃为圣母夫人的事。
这些日子,小皇帝的生活太过顺遂,让他早已忘了之前的胆战心惊,加上徐家等家族吃到了不少甜头,野心也越发滋长,荣亲王本是众多亲王中最籍籍无名的庸碌之辈,自这个亲生儿子掌权后也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妄想,几方势力的怂恿之下,小皇帝就跟昏了头似的,提出了这个荒谬可笑的要求。
这在蔺荀这些守旧的保皇派系眼中,是比他昏聩无能更加无法接受的行为。
要知道小皇帝已经被过继给了先帝显宗帝,他想要加封自己生父为皇父摄政王,加封生母为圣母夫人的行为是极其大逆不道的,是对先帝的不孝,读书人重品行,如果一个皇帝连孝道都没有,那怎么堪为万民的表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