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姝撇撇嘴。
其实她早就想跟家里坦白她和江旻年的恋情,但如今就连自己都对两人的未来充满了怀疑,再想到被家人知道后一定会闹得鸡飞狗跳,她便决定继续瞒下去。
“您就别再管这种事了,我现在还年轻,不用那么着急。”
傅院长哼了一声:“你现在是年轻,可等你急的时候你就不年轻了,再说了,下回你想遇到江总这么优秀的人,可就难喽。”
傅姝气鼓鼓道:“您就这么看不起您女儿,我有这么差劲嘛!”
傅院长瞥她:“反正下次要是还有机会,你就多跟人江总接触接触,我看他对你印象应该还不错,你也挺喜欢人家的吧,那不就好了,大不了做朋友嘛。”
傅姝心里没好气,她是挺喜欢人家的,但那不是对爱人的喜欢。江晟年在她心里是以江旻年哥哥这个身份存在的,说不定将来就成了亲戚,硬是要她把人家往那方面想,实在有些羞耻。
当晚,傅姝就失眠了。
她还是决定找江旻年好好谈一次,如果就这么轻率地放弃,她将来一定会为此感到深深的遗憾。
而另一边,江旻年也一整夜没合眼。
昨天江母把他叫到办公室,扔给他一叠照片,江旻年看到后十分震惊,久久说不出话。
江母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含笑:“照片里那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吧,你不是一直觉得你哥好,现在呢?”
照片上赫然是江晟年和傅姝一起走出酒店的画面,有一张傅姝好像绊了一下,江晟年伸手扶住她,虽然只是出于礼貌的举动,但因为抓拍的效果,显得两人格外亲密。
而两人同样外形出众,这幅画面便异常和谐美好,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他们就是一对,一股危机感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
江母一直看不惯儿子一到情感问题上就优柔寡断的性格,自从江晟年去了那家子公司,她就一直让人盯着他,只是一直抓不到什么把柄,结果昨天收到这几张照片,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傅姝这个姑娘她是知道的,家世人品和旻年都还算相配,但她对旻年的牵制太强大,之前要不是因为她,旻年也不会抗拒她为他布置的安排,一意出国留学。
现在好不容易把人留下,江母特意给江旻年安排了已经超出他负荷的工作量,让他分不出精力在那姑娘身上。
没有让江母失望,两人的感情看起来遇到了瓶颈,如果能再添上一把火,最好是让两人早点分手,最重要的,是让旻年彻底抛掉那些毫无意义的兄弟情分的牵绊,免得以后做事缩手缩脚,正如了江晟年的意。
这一对同样陷入焦虑恐慌的情侣,第二天十分默契地在同一时间给对方打了个电话,最后是江旻年先接通了傅姝的。
“我上午十点有空,我们见一面吧。”
傅姝无疑是高兴的,仔细打扮,欢欢喜喜地去了江氏总部下面的咖啡厅等江旻年。
江旻年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姝那张充满期待和忐忑的笑脸,原本煎熬的心一瞬间像注入了一股清凉的泉水,之前日思夜想的热烈情感不受控制地流窜向全身,促使着他快步走向她。
江旻年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这让他做不出质问傅姝的举动,但他也没有让误会继续扰乱他思维的打算,所以他第一时间提出了照片的事。
傅姝眼睛渐渐睁大,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认为这很可笑。
“这照片是哪里来的?你跟踪我,还偷拍?”
江旻年总不能说是江母找人拍的,只好说:“我一个朋友看到你们在一块儿,所以发给了我,我就来找你了。”
傅姝说:“原来如此。”
其实她能从江晟年的表情中看出他并不是在怀疑她,他只是吃醋了,想听她的解释,她不能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于是傅姝把昨天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向江旻年重复了一遍,然后她说:“你哥一直在替你说话,让我体谅你,其实当时我可生气了,心想他不就是偏心你这个弟弟,处处替你说话,完全没考虑我的感受。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他说得不无道理,或许你真的有什么苦衷,我要给你解释的机会。”
江旻年的表情不断变化,最后止不住地苦笑,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内疚。
他想,是他误会他哥了,竟然还小人之心地怀疑他哥是故意接近傅姝,幸好他及时找傅姝了解了真相,否则真的对不起他。
两人本来就好久没见,又是仍在热恋中的情侣,彼此之间的误会一解开,便情难自禁,立刻又好得如胶似漆。
而这一次以后,江旻年第一次对江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排斥心理,以后她再挑拨他和他哥的关系,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第106章 末世
投资医院的事进行得很顺利,但有一个人终于看不惯江晟年的任意妄为,一通电话把人叫回了江宅。
“你这是胡闹!”
饭桌上,江父就发作了。
“别以为我把公司交给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最近你都干了什么,你自己说!”
江母已经很久每见江父发这么大的火,吃了一惊,不过既然是冲着养子去的,她在一旁看好戏就是了。
江晟年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餐巾擦擦嘴,微笑道:“爸,您先别生气,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江父瞪他:“什么原因?”
江晟年笑了笑:“这次虽然是公司跨界并购,但董事会做了详尽的方案和市场调查。更何况现在收购医院进入医疗服务行业已经不是医疗集团的特权,很多大的产业投资公司都在到处寻找并购标的,既然眼前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被人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不是我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虽然这么说有点迷信,但我的本意是希望医院救死扶伤累积的功德能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爸妈还有旻年身体健康。”
江父哑口无言,怔愣了一会儿,原本高扬的手缓缓放下,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感动。
这些年他的身体不如早年强健,时不时有点小病小痛,每年体检的次数日益频繁,生怕自己突然得上治不好的绝症。
他从没向任何人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恐慌,说自己还没活够,说他其实很怕死。身边的老友已经有不少离开了,江父越发相信命运这种东西,私底下与富豪名人御用的风水师有密切联系。
所以江晟年这一番话完全戳到他心窝子里,哪怕他事情干得再扯,就凭这一份心,他就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
这也是江父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想法,即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若养子是真心关心他,愿意孝敬他,血缘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即便不是亲生,也已胜似亲生了吧。
这场风波就在江晟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过去了,江母看着这副可笑的父慈子孝的画面,指甲深深刻进手掌心,胃里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的面目几近狰狞。
吃完饭,江父先上楼休息,因江旻年还在公司,饭桌上就只剩江晟年和江母。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看来公司让你成长了很多。”
江母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她以为这会让江晟年困惑,但他没有。
“确实。”江晟年一点都没生气,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他很客气,好像江母对他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江母最无法忍受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她看似不在意地笑笑:“我记得,你小时候一直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不如对旻年好,好几次抱着我的腿大哭,还记得吗?”
江晟年说:“是吗?我真的忘了。”
江母面带微笑,想继续说什么,却被江晟年抢了先。
“不过既然是小时候的事,那就没必要再提了。我看您刚才一直捂着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您还是尽早抽出时间去医院看看,要是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江母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晟年,胃部的抽痛却越来越明显,额头冒出涔涔冷汗,面色由铁青转变为惨白,看起来很是吓人。
胃溃疡是多年旧疾,一旦饮食不规律,或是吃了犯忌的事物就容易犯。仔细一想,最近却发作得过于频繁了,有时只是动了气,都会引发胃痛,一整晚都睡不着。
江母越想越慌,又听见江晟年在那儿事不关己地建议她去医院,气得猛地站起来,眼前蓦地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
离末世还有一个月。
江旻年坐在病床旁,和江母轻声细语地交流。
到了中午,江父进来,让江旻年先去吃午饭,他来照顾江母。
江旻年有些不放心,直到江母看了他一眼,才低着头离开。
豪华的特护病房,对江母来说却像一座绝望的牢笼。她只能浑身发寒地躺在充斥着药水味道的病床上,亲眼见证死亡一步步靠近。
江父不记得上一回见到江母如此脆弱的模样是在什么时候,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已经完全记不清,他突然觉得歉疚,三十多年的夫妻,留给彼此的美好的回忆却没有多少,在最后的时刻,他想补偿点她什么。
江父眼中流露的温情让江母又是欣慰又是心寒,原来只有在她快要死的时候,他才肯给予一点关心和呵护,可有什么用呢,人死如灯灭,她已经不需要了,也无法被感动,她只要一样东西,用她的命来换。
“江氏是旻年的。”江母这么说。
江父看着她,竟犹豫了一下。
江母立刻激动起来:“你想让我死都不痛快,是不是!”
江父急忙按住她:“你别乱动,有话好好说。”
江母用力喘息:“你不让我告诉江晟年他是被领养的,我忍了,你给他公司,我也忍,如果你敢让他染指江氏,我立刻就从这病房的窗户跳下去,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受!”
江父眼底洋溢的温柔一扫而光,要不是内心残存一点对江母的怜惜,他早就甩手走了。
面对江母这张令他只想逃避的脸,江父神情变了又变,最后说:“我答应你,行了吗?”
江母一喜,死死抓着江父的手:“不行,立遗嘱,否则我不信你。”
江父从来不是能被人威胁的人,但此时此刻,江母眼眶通红,好像把一腔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让他不忍拒绝。
“旻年是我们的孩子,江氏自然是他的,不懂你成日杞人忧天干什么。这样吧,过两天我就约律师立遗嘱,你就好好养病,不要影响心情。”
江母一下子脱力地躺回病床,嘴角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江父和江母周旋了这一会儿,觉得心脏隐隐不舒服,留下几句话就先走了,房门被轻轻关上,大约十分钟后,走廊脚步声传来,门再次被推开。
“旻……”江母转过头看向门口,面带笑容,刚冒出一个字,就停住了。
江晟年一身精英打扮,迈着长腿从容地走进病房,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母。
江母警惕地瞪着他。
“您还好吗?最近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看您,您不会生我的气吧?”
江母气得发抖,手指着门口:“你给我滚。”
江晟年眨眨眼:“可以,我来就是想告诉您一句话。”
迎上江母充满厌恶的目光,江晟年一字一句地说:“‘有施必有报,有感必有应,故现在之所得,无论祸福,皆为报应’,您听过吧。”
“现在,报应来了。”
……
江旻年回来的时候,江母眼睛已经合上了,似乎在睡觉。
他不知道,此刻江母的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突然看不透了,江晟年到底知道什么?他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其实她早该看出江晟年不对劲,这么多年,他在她面前始终带着一种渗进骨子里的畏惧和卑微,表面上恨她,实际上却渴望得到她这个母亲的关注关怀,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仿佛背负着无边的仇恨,要将她焚烧殆尽。
他也绝不可能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从未对他尽到身为一个母亲的责任,她为他制造的童年阴影足以让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对人的恐惧,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心理健全的人,这样毫无威胁的角色,有什么资格和旻年竞争。
但一切在无形之中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可,为什么?
江母的心情极度忐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感觉儿子在病房忙前忙后,她突然问:“公司那边没问题吗?你还是早点回去,别因为我耽误工作。”
江旻年自然不敢在江母面前说实话,含糊道:“公司的事不多,我让秘书整理完了送到家里,现在我只想多陪您一会儿,您别赶我。”
江母被说动了,慈爱地看着江旻年:“好,那就陪我说说话,公司的事先放到一边。”
“好。”
*
一辆黑色的私家轿车驶入江宅。
管家迎上来,见江父从车上下来,一只手在心脏的位置摩挲,关切道:“需不需要我叫医生过来?”
江父摆摆手:“不用了,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别让人打扰。”
“是。”
江父点点头,先去了书房,在书桌后坐了一会儿,似乎想看一会儿文件。然而刚看清文件上的字,他就有些头晕,不由得苦笑:“真是老了。”
因为旻年执意要在医院陪护,手头的工作堆积成山无人处理,而他最近又觉得心脏不舒服,检查以后医生严令他这段日子不能劳累,没办法,他只能让晟年去总部帮忙。
当然,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江母,否则必然又要起风波。刚才应付江母就让他心脏开始不适,再来点什么,说不定也得住院。
虽说他人不在,但公司里的每一件事都了如指掌,自然听说那些最难对付的老东西都对晟年的表现赞不绝口,都说他有自己当年的风范,让他很满意。
相比之下,旻年过于重情重义,关键时候容易分不清轻重,这一点让江父着实觉得这儿子不太像自己,更不像他那功利的母亲。
想到这,江父不由得发散思维,这么多天下来,晟年去看江母的次数屈指可数,虽说理由充足,但难免让江父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