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上有这样的伤可能是在别处弄的,两个从电线杆上落下来的人,关节部位都有这样的伤,就奇怪了。
“可惜俊生的人没注意到这一点,不过能伤人于无形且不露行迹的,必然是个高人了,”容重言轻叹一声,“这沪市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续贵生也看到了,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爷您甭担这个心,就算是世外高人,不也是帮了您的大忙吗?只要他站在咱们这边,那自然是功夫越高越好,大不了将来他显身之后,不论是房子、小黄鱼还是女人,要什么咱们给什么不就完了?”
“行了,你去吧,”容重言好笑的看着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的续贵生,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怕是“抢土”这件事了,“动手之前跟我说一声,我也过去看个热闹。”
续贵生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成,到时候爷也去瞧瞧,”狼崽子终究是狼崽子,就算是养的再精贵,野性也是关不住的,续贵生觉得自己不应该压抑二少的天性!
……
替容家搞定了断电的事,艾阳终于又过上了“现代化”的新生活,接下来的时间,她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果园的生产上,每天看着马老大他们带着人装船送货,高兴了还跟着船一道儿往十六铺跑一趟,顺便逛个街,跟着经济行的人看看他们介绍的铺子。
艾阳做事向来痛快,加上手里又富裕,等到樱桃的货送完,她已经跟经济行签下了店铺租赁的契书,在码头不远一条专卖时新货跟洋货的街上,赁下一间小小的铺子,又请人了帮着装修,为将来自己的罐头生意做准备。
这天她人还没起床,就听见李嫂慌慌张张的敲门,“小姐,小姐出事了!”
艾阳痛苦在的床上打了个滚儿,“什么事?”
“马老大来了,您快下来看看吧,咱们的货叫人抢了!”李嫂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把门拍的呯呯直响。
艾阳一把掀开床上的毛巾被,她的货叫人抢了?她昨天才带着人摘的一船枇杷?那是枇杷吗?那是钱啊!她的钱!
艾阳现在最想的就是能回基地,问问那些大佬们,既然让她重活一回,能不能把她送个好地方?当个千金小姐什么的好不好?这成天挣辛苦钱为生计奔波就算了,怎么还一会儿遇到贼,一会儿碰到匪呢?
……
马老大看着怒气冲冲从楼上下来的艾阳,紧张的直搓手,“东,东家,”他膝盖一软,就要给艾阳跪下,一船果子得多少钱啊,结果叫他给弄丢了,把他们一家子全卖了这也赔不起啊!“我,我,”
看见马老大欲哭无泪的样子,艾阳的火气反而消了许多,“你别急,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园子里的枇杷多着呢,丢了再摘就行了,走吧,咱们安排人赶紧卸果子,有话路上说。”
为了保证水果的新鲜度,他们昨天下午摘的枇杷,连夜装船往十六里铺送货,这会儿路上货叫劫了,最要紧的是赶紧再送一船过去,而不是在这儿破案。
马老大没想到自己丢了一船货,东家连骂都没骂一声,七尺高的汉子反而绷不住了,眼泪直接落了下来,“东家,是信河河匪潘□□干的,我认得他,他带人抢的咱的货,说咱们今年没有给他们交保护费!”
艹,送个货还得给河匪交保护费?艾阳愣了一下,“没交他们怎么不来说一声?先礼后兵也不懂?”她没打算在这个世界扬名立万打江山,只要钱不算多,别人怎么过的,她就怎么过,可这个潘□□做事太不讲究了,如果他派人来要了,她没给,你抢就抢了,这人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不对,潘.安.邦?
艾阳呵呵一笑,男配啊,小说里人称信河潘郎,洪门信河分堂的堂主,为什么一条河上也要弄个分堂,那是因为这条河是入沪市的重要河道,河上来往船只多,可捞的油水就多。
这位貌比潘安,风流倜傥的潘堂主,以后还是顾励行的把兄弟。
更奇葩的是,这对兄弟的爱好很一致,对一身书香,人淡如菊的安梅清都爱的至死不渝,不过顾励行抱得美人归,潘□□么,把小艾抢到了手里,做了见不得光的小妾,后来在顾励行带着安梅清去港城的时候,他自然也跟着去了,把小艾一人丢弃在禁锢她的小楼里,直到流匪闯进来,小艾为免被辱,投了黄浦江。
“没交就没交,多大点儿事,而且这事儿不怨你,以后你记住了,有人抢你们,不管是钱还是货,直接送给他们,你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知道了是谁抢他们,艾阳也不急了,“走吧,今天先把货送到了,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潘安.邦等了几天,也没见信河庄子的人过来拜山门。
信河庄子几易其主,但不论东家换成谁,只要还想在信河上行船送货,就会过来给他们打个招呼,送上一份孝敬,他等了这么多天,愣是没有见一个信河庄子的管事过来,这才决定给这位姓李的东家一点儿颜色看看,让她知道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老大,顾老板打电话来了,请您过去一趟,”潘安.邦正踅摸着是不是给信河的教训不够,要不要再抢他们一次的时候,手下小跑着送信儿过来,说是顾励行要见他。
“走,叫人备车,咱们去沪市,”潘安.邦在十六铺一带称霸,但却绝不敢在顾励行跟前充老大,要知道顾千山跟续夫人,当年可是一路从十六铺走出去的,这地方,那是人家顾家的老家。
他再威风,也只是顾励行这个未来洪门之主的手下。
……
顾励行人小辈份大,他看着一身绸衫,歪戴礼帽的潘□□给自己行了礼,才抬了抬手道,“坐吧,我今天来,是有事问你。”
潘安.邦冲顾励行一抱拳,“大爷您尽管吩咐。”
顾励行连着几次的“货”都被人抢了,而且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而且让他还根本查不到一点儿线索,这让他不由大为光火。
无奈之下,他只能叫来了在信河上称霸多年的潘安.邦,让他帮自己盯着点,毕竟他的货是在轮船要进码头的时候被人抢的,这水里丢的,自然要在水里寻了。
自己也就管着一条小小的信河,别的地方的事哪会那么清楚?
但潘安.邦不愿意在顾励行跟前说自己不行,拧眉道,“大爷,这些人抢了咱们的土,为的自然是钱了,这租界的烟馆您查过没有?您的货可是最好的云土!”
顾励行点点头,这就是最让他无奈的地方了,如今举国禁烟,也只有法租界不拿民国的禁烟令当回事了,而这租界里的所有烟/土,没有不经他们洪门的手的,“没有,这些东西就没再租界里出现过,我连华界那边都派人查了,也没有一点儿头绪。”
这就奇了,抢了不出手,留着等下崽儿啊?潘安.邦冲顾励行再次抱拳,“大爷只管放心,这事儿小的一定给您仔细查。”
顾励行欣慰的点点头,“你也知道的,这些生意虽然来钱快,但毕竟不是正途,现在外头提起我们顾家,没有不骂的,但老爷子又舍不得放手,我这个当儿子的,也是无奈的很,只能按他的意思来了,为了这个,”
顾励行一摊手,“我母亲都不许我进她的公馆了。”
都知道顾励行从来不跟生母续夫人来往,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潘□□觉得续夫人未免有些矫情了,当年洪门的天下是怎么打下来的?除了拳头,就是大烟还有妓院,这些续夫人哪个不沾?现在金盆洗手,就能立地成佛了?
潘□□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大爷您也难啊,总不能为了夫人,就去忤逆老爷子的意思吧?夫人日*后会想明白的。”
这白花花的大洋不赚,那才是傻子呢,在潘□□看来,续夫人之所以不再沾这个,一来是因为被顾千山抛弃的缘故,二来么,人家二儿子是赫赫有名的容财神,哪能看得见他们这些“小钱儿”?
“其次我也有意跟那些读书人学学,做点儿正经生意,总不能走到哪儿都叫人瞧不起吧?”顾励行叹了口气,他也想当“文明人”啊,“你在十六铺见多识广的,你觉得咱们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做?也开个工厂洋行什么的?”
这个潘□□哪儿懂啊,而且开工厂办洋行,那都得要本钱的,哪有他们做无本买卖舒心?“爷,我觉得吧,咱们这样挺好的,要不您再开间赌坊?嗯,听说容家想拿下美国人新盖的自由大饭店上头的赌场,您看,这钱容家也不是不想赚的。”
容重言看上了自由饭店的赌场?这事他怎么没听说?顾励行斜了潘□□一眼,“当真?”
潘□□肯定的点点头,“消息是从续家那边出来的,容家也不是完全不沾这一门,容老板在世的时候,好几个场子都是他的股份的。”
这倒也是,自由饭店可是整个沪市最高档的大饭店了,能住得起的都是有钱人,那儿的赌场如果叫容重言拿下了,可不是日进斗金,“我知道了,你人机灵,路子也多,帮我盯着点儿,开赌场,咱们洪门可是祖宗。”
“是,爷您尽管放心吧!”潘安.邦只差没拍胸脯了。
交代了正事,顾励行起身道,“你既然来了,我请你去百乐门跳舞去,今天是百乐门花国皇后的总决选,爷带你去开开眼。”
百乐门选花国皇帝的事潘安.邦只在报纸上看过,百乐门出手大方,在报纸上给前三甲登了大照片,那三个女人一个赛是一个,不过他最喜欢的就是第二名银玉兰,“那托爷您的福,我就跟着去开开眼,不瞒顾爷您说,我最喜欢的就是银玉兰了,说起来咱们十六铺就是小沪市,最著名的‘烟花里’就开在十六铺,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
提起女人,潘安.邦有的是话说,“但这位玉兰小姐,身上一点儿烟花女子的风尘气都没有,往那儿一站,就是位大家闺秀啊,我看报纸上说,玉兰小姐以前是位洋学生?”
顾励行拍了拍潘安.邦的肩膀,“你喜欢银玉兰,那爷今天就叫你见一见,再叫她陪你跳只舞,不过你这舞也不能白跳,好好买几朵玉兰花,给她捧捧场!”
“顾爷您就放心吧,”潘□□的荷包拍的哗哗响,“如果能博美人一笑,潘某愿拼尽家财!”
顾励行斜了兴致勃勃的潘□□,这家伙是个人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在帮里杀出重围,掌握了整个信河航道,他很欣赏他,没想到他们两个,连在女人上头,爱好都这么一致,比起风情无限的玉牡丹,跟娇俏可人的金水仙,他也更喜欢一身孤傲偏又命运多舛的银玉兰。
不过么,再好的女人入了风月行,就没什么意思了,说起洋学生,他陡然想起来安梅清,那样的女人,才当得起大家闺秀女学生的称呼,当然,人家还是著名的沪上名媛,只可惜叫梁维华给抢了先。
想想还挺叫人惋惜的。
……
摘下最后一船枇杷,艾阳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已经默默的给自己的货船保驾护航好几天了,只可惜那个潘安.邦一直没再露面,却害的艾阳连天的起早贪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跟她穿过来享受生活的初衷实在是大相径庭,恨得艾阳都想直捣潘□□的老巢,直接把这个祸害给结果了,省得另一只靴子它一直这么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掉下来。
“你跟十六铺的人放消息了没?咱们这批枇杷一送去,就要彻底回家歇两天了?”不能守株待兔,她只能引蛇出洞了。
贾管事点点头,想不通艾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跟艾阳磨合了一个月,已经深刻的发现,这位新东家一点儿都不好糊弄,甚至她比他们更聪明,他们的那点儿小心思,在她跟前,都不够看的,“东家,洪门潘老大那边咱们一直没人过去呢,要不我跑一趟?这个月的孝敬咱们一直没送过去,”所以才会导致一船货被劫了。
艾阳摇摇头,“每月的孝敬银子才多少?咱们那船货值多少?他们拿走咱们这一船货,半年不来收保护费都不亏。”
“东家您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洪门的厉害,咱们整个十六铺方园百里,都是洪门的地盘,就是沪市,那租界里也是洪门说了算的,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后这果子还得靠着信河往外运呢,”贾管事苦口婆心道。
艾阳点点头,“我知道了,等这次货送完吧,也就明天早上的事了,送完之后,你带着马老大亲自跑一趟,把这几个月的保护费都给人家补上了,十六铺我不是还赁了间铺子嘛,以后跟洪门咱们有得是交道要打,绝不能把他们给得罪了。”
见艾阳听自己的劝,贾管事放心了,“那成,明天我陪马老大押船过去。”
艾阳摆摆手,“不用了,你忙玻璃厂的事也挺累的,下来我还想叫你替我招呼着十六铺铺子里装修布置的事,这几天你就当好好歇歇,这条道马老大也跑熟了,让他带人去,应该出不了事的。”
东家看到了自己的辛苦,还许了自己新的差使,贾管事心里高兴,也没往深处想,“好,都听东家的,您只管放心,我一定把十六铺的铺子给照看好了。”
……
艾阳半夜起身跟船,庄子里的伙计们是不知道,这次也一如往昔,艾阳在自己货船出发之后,从芦苇荡里推出一只小小的竹筏,远远的尾随在他们后头,往十六铺去。
潘□□一早就收到了信河庄子今天要送最后一批货的消息,他冷冷一笑,把手里的斧子一把甩到桌上,“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爷给了他们一次教训,看来是没觉得疼啊!?”
“可不是么,不过潘爷,听说信河庄子上这次换的新东家,是丰城梁家新娶的二少奶奶,后来跟梁大少登报离了婚,嘿,说是个不亚于沪市那些大小姐的美人儿!”
沪市的大小姐?
“你说这信河庄子的新东家,是梁家的二少奶奶?梁家大少奶奶,是不是就是一位叫安梅清的大小姐?”潘□□问手下人?
潘□□心里一热,无端想起了跟顾励行去百乐门时路上无意中遇到的安梅清,他以前觉得银玉兰那样的就是天上的仙子了,见到安梅清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沪上名媛,原来人家一件青布旗袍,都可以比银玉兰的高档洋装,更洋气十分。
后来顾励行跟他说了,那叫:腹有诗书气自华,人家安小姐肚子里的学问比大学里的先生也少不到哪儿去。
等后来见到了银玉兰,潘□□更是觉出差别来了,安小姐看到他们,是真的冷,而银玉兰的冷,则是为了博人注意,刻意装出来的,只要顾励行摆出不耐烦的样子,她哪还有胆子再“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