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朝衣愣住了,那东西吃了一次,等到药力消退,整个人便会虚脱一般孱弱,修齐吃过一次,灵脉损伤大半,现在若是给本就受伤成了废人的黎稚吃,虽然可以激发他最后的潜能,让他恢复到鼎盛时期与之一战,但是药效一除,他就是必死无疑的!
见齐朝衣愣着不动,陆时宜皱起眉:“怎么,没听懂我的话?”
“不是的,”齐朝衣道,“掌门,黎稚峰主恐怕会因此受到伤害,真的要给他吃吗?”
陆时宜道:“你孩子哪里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他黎稚本就是废人了,不让他再最后关头,为昆仑出力,那要他何用?放心吧,等此事办成,我若飞升,一定少不了你的,叫你少修炼五十年可好?”
齐朝衣垂着头,片刻后点了点:“多谢掌门。”
等到一切事情都准备完成,陆时宜看了看天色,还不到正午。
这个时候他的功力是最充沛的,风霭的修为加上他的,现在的陆时宜,已经是四境第一的水平,别说是风疏痕和杳杳,就算是再加上一个照羽,也不足为惧。
等到齐朝衣离开之后,陆时宜将自己的佩剑拿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而此时,齐朝衣也已经准备好了,他身负风霭之死的真相,等到时机一到,就全部昭告天下,让四境所有人都知道,昆仑掌门陆时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15章 花与剑03
夜风吹过西境山谷, 吹动谷内叶片瑟瑟。
天上星光黯淡,月笼纱幕。谷内不闻人声半点,只余晚风赫赫作响。
夜间的桃源并不像它白日般清和疏朗, 在夜色添拨下,反倒更像一处辨不明深浅的险地绝境, 以昏暗为纱笼面, 造出一副宁静安平的假象来, 好以引诱来往的鹰犬贪食。
黎稚自踏进西境起, 手指便未离开过剑柄三寸以上。如今踏进桃源的地界里, 他更是处处小心,四下留意。虽然陆时宜派他来时口口声声地保证, 风疏痕并杳杳一行必会直扑昆仑而来,妖族与昆仑缔有约定,照羽纵使不甘也只能驻兵昆仑之下,不得妄动,桃源对于他言将毫无风险——可黎稚仍不能十分相信。
原因无二, 比起陆时宜, 算是从杳杳入门起便看着这个姑娘的成长的黎稚,要更了解她。
曾经的玉凰山少主,现今的桃源羲和君,绝不是个有勇无谋者, 她不会毫无准备地便将后方暴露给敌人。也算是领教过她那些手段的黎稚面对空无一人的桃源并不敢放下戒心, 桃源越是静, 他反而越是警惕。
他身上紧绷的情绪难免传染了其他的弟子。因为还要分出一部分去对付不明动向的照羽, 陆时宜拨给黎稚的这些弟子大多都未曾真正的经过生死之搏。如今峰主不安,余下众人面对西境与南境截然不同的荒山野景,自是更加惶恐忐忑,惴惴不安。
忽而夜风骤响,刮断了树枝——
“有敌人,有敌人!”
突闻一声尖利呼叫,精神极度紧绷的昆仑弟子们下意识齐齐出剑直向出声处攻去,带他们一剑已出,方才发现自己攻击的地方竟然是一处半落不落的岩壁!
岩壁在剑气的攻击下哄然垮落,巨大的落石当头而下!桃源处于山谷之内,仅有一条狭长的小路能够行入腹地,昆仑一众正行在这小路内,左右不得躲避,黎稚见状,顾不得先骂乱动的弟子,只能先出手将落石击碎!
落石当空而碎,落下满地灰霾。黎稚见那落灰颜色有异,心中一凛,又急忙喝道:“闭气,切勿吸入石灰!”
然而他的指令下得太慢,仍有些个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的呛入了几口,那几个弟子慌乱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试图以灵力逼出那些个灰尘,好在那些灰尘并非是入口即散的□□,催动的及时,他们都将那些灰尘给呛了出来。
呛出之后,有懂些丹药之道的弟子瞧了瞧那灰,忍不住说:“师叔,这似乎就只是普通的石块土壤,杳杳和风师叔也不像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黎稚便变了脸色,他喝道:“那叛徒是何等阴险狡诈之徒,你们忘了桃峰是怎么亡的吗!”
黎稚喝声太过,一时将众位弟子吓得瑟瑟。
众人不敢多言,寂静无声的继续在这西境山谷里寻着桃源的踪迹,过了一会儿,又有弟子忽然问:“这里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黎稚不耐:“顺着的路,怎么可能会——”
他尚未说完,又有一弟子惊呼:“真的是走过的路,先前的落石还在这里,是阵法,我们撞进阵法里去了!”
阵法。
黎稚提防着毒提防着杀招,却万万没想过风疏痕会用这样无甚实用的迷幻阵法来阻他。他是到了这个当头,还想尽可能的减少昆仑弟子的伤亡吗?还是在他的眼里,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用上什么雷霆之术,仅仅一处迷幻阵法即可了?
想到此处,黎稚眼角渐渐发红。他厉声道:“不过一个迷障,有何可故惊慌!”
众弟子诺诺,却都缓了脚步。黎稚见此哪能不怒,可就在他发怒前,先有了声音讥笑。
那声音又尖又细,细细听来,似乎和起初叫着“有敌人”的声音同出一人。
那声音由上方讥讽道:“蠢货,昆仑,蠢货!”
黎稚一惊,即刻抬头去寻,只见一只拖着长尾羽的蓝色羽鸟在夜空中振翅而过,而那尖锐又嘲弄的声音,正是突兀出现于桃源上空的那只鸟叫出的。
有弟子认出那鸟:“是东境的啼鸣——东境的鸟怎么会来西境?这地方果然有古怪,这阵法怕不仅是八卦迷阵,还可能是幻阵!”
迷阵是不致命的饿,换阵却会致命,众人一时惊慌,黎稚却瞧着那妖鸟恨极。
东境的妖鸟,南境的玉凰山——这些都是害他败于风疏痕,落入到今日这般田地的罪魁!
他的心中掀起滔天的恨意,举剑缓缓对上了那只敏锐察觉危险、扑翅奋力向山壁外飞去的鸟——
黎稚身体里,由那些陆时宜赠予的灵药重新织起的灵脉中灵力爆涌,他神色淡漠,冰凉的剑尖上却凝出一点远比辰星还要耀眼的光点——
黎稚淡淡道:“烽燧、星落。”
啼鸣鸟明觉死亡逼近,它搏命而逃,口中高呼:“救命,救命——!”
黎稚分毫不动,他周身的灵力汹涌爆出,手中剑锋森然刺目!
众人只觉一时天地色变,群星似如烽火般齐齐下坠!待他们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一剑中的天地低吟,重新睁开双目——入目可及,已再无先前的山谷小路。
黎稚这一剑,竟是直接屠灭了桃源的山壁!
山壁已无,原先依靠山壁而存在的阵法自然也不复存。只见山壁之后别有洞天,与他们行走着的森冷小路不同,山壁之后藏着的是一处无风无云的明盈所在。
那是一片充满了葱苍生机的谷中腹地,树下有萤火虫些许轻舞,而月纱则几将青草镀银。金银微明下,有一棵巨大的、近乎笼住了整片山谷的古树正立着,在星月下流转着盈盈光华。这光呼应着天上的星月,使得这天、这地都对这一处格外的呵护起来。
春意拂栏,山川无忧。
星河灿烂,梦里桃源。
不少弟子见此低声发出了赞叹,因着这处光线充裕的缘故,谷内的一草一木都能被瞧得极其清楚。所以黎稚一眼就能瞧见树旁被藤蔓隐藏着的一处山洞入口,也能瞧见布在山洞入口前,在此时的他看来,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法阵。
除了法阵,那桃源里倒地还是留下了一个人的。
桃树下坐着一个黑袍的男人。
他半倚在树干上,指尖停着先前那只乱叫乱闹的啼鸣鸟。啼明鸟的半个翅膀都在黎稚先前的一剑下化为了灰烬,虽躲过了一命,却成了个残疾,正悲悲戚戚地向男人唉啼。
而那男人倒是没什么举动,只是伸手摸了摸啼鸣鸟的脑袋,便算是安抚了,窝囊的很。
黎稚看了半刻,确定这人他从没见过。作为昆仑的峰主,这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便没有黎稚不识的,他不认识,便只能说明对方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眼见这里除了那无名的男人和洞口法阵再也别无防护,黎稚不免冷笑,心道风疏痕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大概觉得将自己打入山崖便是胜了,便觉得他再也没了一搏的能力,只需一道迷幻用的阵法便能拦住他等。以至于布了阵法之后便无了动作,将最大的要害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唯一的山洞入口前布阵——这不是明白着告诉敌人,巫族人就藏在这山洞里头吗?
想到巫族凋零的真正原因,想到陆时宜曾经试图瞒住的,巫族真正的隐秘,黎稚的眼中亮起了火光。
黎稚吩咐道:“你们守住外口,我进去探探。”
众弟子不明所以,其中一人道:“师伯,桃源内的那人不知是何底细,不若让弟子们跟着——”
黎稚淡淡瞥了对方一眼,那弟子即刻噤声,躬身道:“弟子领命。”
陆时宜给他的药虽能让他灵脉重生,更比从前愈强,但却是在消耗着他的生命。陆时宜以为他不知道,其实黎稚知道。
但黎稚依然吞下了药,遵从了陆时宜的命令前往的桃源。他不是真的为了陆时宜而鞠躬尽瘁,而是因为桃源里头藏着的巫族。陆时宜以为他藏得很好,但黎稚跟随他那么久,他想要全然瞒过黎稚又怎么可能?
巫族身负天机之密,所以巫族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便是接近天机,触摸天道最佳的“踏石”。陆时宜发现了这一点,在烛九阴现世之前,他将飞升的指望其实一直都压在巫族之上。他在私下里不知捕杀过多少巫族后裔,以他们的灵力血脉滋养自身的修为——只是后来风霭盯得太紧,加之烛九阴现世,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方才不得不放弃罢了。
如今陆时宜自然是不需要巫族的血脉了,但破损了灵脉,继续求一个“重生”的黎稚则迫切需要。
他孤注一掷的吞下丹药,领命来到桃源,为得便是这个。只消他能得到巫族,那么重获新生、甚至得到比风疏痕强上百倍千倍的力量也不是没有可能——
桃源之内有他全部的希望,他怎么可能轻易允许别人来干扰?
黎稚按捺着躁动的心脏,他握剑踏了进去。
桃源内因那棵古怪的巨大桃树的缘故,夜间却也如白日里清晰明亮。黎稚直接掠过的男人要往洞口走去,却不想在刚擦肩的那一刻,被男人以根枯枝拦了。
玄袍的男人挑了眉,一双金色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瞧着他,低沉着问:“你伤的它?”
第116章 花与剑04
玄袍的男人挑了眉,一双金色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瞧着他, 低沉着问:“你伤的它?”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轻慢, 以至于难得生出一二怜悯之心, 想要放过这个为人爪牙的魔修的黎稚也顿住了一步。
黎稚扫了一眼男人拦住自己的枯枝, 未回答他先前的问话,反倒说:“在这四境里, 还从未有人敢用枯枝拦截过我。便是你的主子, 要对付我,也得全力挥去他那柄剑来。”
玄袍男子闻言却是似笑非笑,他回味了片刻黎稚的话, 故而露出抹带着血气的笑。男人道:“我的主子, 我倒不知道这天下竟有人能够胆站在我上头了。”
话毕, 他以甚少的耐心又问了黎稚一遍:“我的鸟, 是你伤的他?”
黎稚正是百般不耐的时候,有人上赶着讨死,他也不至于藏掖着不放。黎稚眼中冷透了, 手掌再次握上了剑柄, 嘲弄道:“怎地,你妄阻我,想救这洞窟里藏着的人?”
男人懒懒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对救人毫无兴趣, 只不过是来送我侄女一份贺礼, 见此处景好, 略作小憩罢了。”
黎稚原本对这人不似寻常可见的金眸还有些忌惮。可如今瞧着他一见自己握剑,便先在话中服软的作态,不由轻哼——只可惜迟了,黎稚已动了杀心。他正欲动手,那树下的男子倒是先捏着那根枯枝慢慢站起了身。啼鸣鸟也不知怎么了,慌张的连叫也不敢叫了,撑着那半只翅膀摇摇晃晃地便要往那棵巨大的桃树里头去藏。
黎稚原本以为是鸟先察觉了他身上的杀意本能而逃,却在男人完全站起的那一瞬察觉不对!
凭借生死之间的本能,黎稚即退百步!
男人站起了身,对着他在的方向随随便便抬手一指,精粹到了极致的炽炎之力在夜里如同一把有太阳锻出的利刃,直将黎稚先前所站立的位置焱灭百米——连最不可捕捉的夜风都被他这一刃蒸发殆尽,黎稚在那一刻明了了为何西境之外都是狂风呼啸,而唯有这桃源深处却是风和景明。
不是因为那棵宝树,而是因为坐在这棵树下的男人。
他仅仅只是坐着,便已骇了这方寸天地,便已骇了风,骇了云——
这个人——不是普通魔修!
意识到这一点,黎稚握紧了剑柄。他的剑还在鞘中,这倒不是他自负,而是因他为躲先前这一击,极尽了心神,他甚至没办法有机会拔剑!
黎稚惊骇参半,而玄袍的男人却像是先前不过只是他扫了袍角上的一枚树叶半,竟是仍没有什么变化的对黎稚道:“我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家伙,若是平时你伤了我一两只鸟,也不至于同你这般孱弱小儿过不去。但今日这只不同,我好不容易挑出了毛色最鲜亮的,要送来贺我侄女,你倒好,在我没送出手之前,先把它翅膀削去了一半。”
男人顿了一声,质问黎稚:“你让我等她回来了,再拿什么贺她?”
黎稚不敢再大意,他重新打量了男人,却依然瞧不出他的路数,也辨不明他的身份。可四境里,怎么可能有这样厉害的修士而昆仑却一无所知?黎稚心中微凛,已不欲与这人再起冲突。他见这人说话直接,似是没多少心肠的样子,不由生出一计。他对男人致了一礼,仿佛先前的轻慢都未发生过,口称道:“先前是我轻慢了,阁下有此等修为,自是自有为天地之主,没有为他人座下的道理,先前种种着实是我失言,还妄阁下谅解。”
这话说完,黎稚又问:“我想请问阁下一句,阁下口中要赠礼的人,可是这山洞里头,谎称承接天机、欺骗四境的巫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