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同时和废物偷黄金杯!”
“你说什么?偷?”玄避看她,就好像自己面前的少女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动物一般,“那黄金杯本就是我的,是被你父王抢走了而已!看来他在你面前营造的慈父形象很成功,那些龃龉和龌龊,你不知分毫吧?”
“是吗?”杳杳满不在乎,而是歪着头看他:“为什么你知道当年的龃龉,还能指使人千里下毒,却连我爹有了女儿都不知道?”
“这算什么大事,也需要我一出山便要知晓吗?”玄避反问道。
杳杳摸摸下巴,猜测道:“看来你很器重那个叫燕饮山的魔修,所以在胜芥水牢里的时候,很多情报都是听他说的,故此并不知道照羽有了女儿,也不知道四境因为他,一片海晏河清,对不对?”
“我并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玄避慢慢走上前,俯身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一只蝼蚁那样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杀了他,至于他娶了几个老婆,生了几个孩子,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杳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此时明白了,这个玄避想必是被那个燕饮山利用了,看似无声起是接触了玄避才会被放出,实际上一直在中间运作的人,应该是那个叫燕饮山的魔修。
他知道了玉凰山当年的旧事,于是将玄避放出,让他针对仙门百家,而后攻占玉凰山。
只是……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杳杳有些摸不着头脑。
玄避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二度伸手,拎起杳杳的领子,将她拎到窗口。
“你要干什么!”绡寒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此时没了剑,卧室里又没有顺手的五行物可以操控,如果他们打起来,那她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想到这里,杳杳挣扎得更卖力:“你要是杀了我,照羽肯定疯了找你单挑,你真能打过他吗?”
“打过他?”玄避倏然大笑出声,“他当了我几百年的手下败将,我需要怕他单挑吗?”
杳杳心头一凉。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我现在并不打算杀你,毕竟你这种废物半妖的命,就算是扔进丹炉里也练不出什么好物。”
玄避道:“我是要你向前看。”
杳杳一头雾水,顺着对方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靠北,恰离照羽他们所在的蛮蛮宫较为接近,而玄避麾下的军队,也都驻扎在这凌霄楼阙之下,此时看过去,竟然绵延无垠,数不尽究竟有多少。
见此,杳杳愣住了。
玉凰山大军多数外派保护东南二境,驻军地点极多,而本地军队却因此被削弱了。
也就是说倘若二军相交,照羽的胜算并不大。
见杳杳脸色变了,玄避饶有兴趣地观摩了一会儿,朗声道:“等一会儿燕饮山回来,提着你那小师叔的人头,恐怕你的表情会比现在更精彩。”
“哦?”杳杳回敬:“那如果是我小师叔提着燕饮山的人头呢?”
玄避先是一怔,随后竟然大笑:“口齿伶俐,可惜本事跟不上。”
他道:“那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还给他。”
说着,玄避从上至下打量了杳杳一番,然而看到她衣领上的獬豸纹时,他的神色骤然一变。
杳杳从昆仑走得匆忙,加之要黑夜中取黄金杯,便没换衣服。
将对方目光不善,她稍稍安心了一些,此人果真不喜欢人类,还好刚刚没说实话。
“你入门昆仑?”玄避不悦道,“你的师叔,也是昆仑人?”
“不行吗?”她反问道,“现在四境和平,人与妖融洽相处,我昆仑山学艺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你这是自跌身价,”玄避却有些愠怒道,“你可知那些人类都怀着什么心思?当初东境生乱,那些叛逃玉凰山的妖族与人类结合,产下半妖,让他们永生永世恨着自己故土,转而投奔人类。但他们也不是能被人类接纳的,因此战火连绵,民不聊生,都是他们自找的!”
杳杳看着对方的神情,忽然道:“大伯。”
玄避骤然一怔:“你叫我什么?”
“大伯,”杳杳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啦?”
玄避敛了怒意,转为一丝不自然,但语气仍然冷然生硬:“照羽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脑筋不灵光的女儿,竟然对着敌人喊大伯,你还指望我能将你放回去吗?”
杳杳靠在窗边,目光扫过凌霄楼下的千军万马,淡淡道:“你就算此时此刻杀了我,也是我爹的亲哥哥,也是我的大伯,怎么,还不能叫了?”
玄避被噎得一时没能回答,瞪眼看了她片刻,最终一拂袖,扭头不再看向那边。
杳杳却笑嘻嘻的,表情得意。
“你与你爹,真是像。”最终,玄避这样说。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爹?”杳杳继续问,她在对方的言语间察觉出了他们感情中细微的裂痕,那不是什么毫无转圜的刻骨仇恨,反而像是遗憾,或者说是彻骨不甘,于是不由得好奇发问。
但很显然,玄避已不打算回答了。
因为就在这时,大军的北方倏然火光通天,直照得整个玉凰山天色大亮,犹如白昼一般。
玄避看着直面攻入的军队,脸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好像并不慌张。杳杳心知这一定是照羽的人来了,但却意外于自己这个大伯的淡定,毕竟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为何此时却是一副不慌不忙,胜券在握的模样?
然而就在杳杳好奇的档口,玄避忽然开口:“照羽正面进攻,让我有点意外。”
“嗯?”杳杳问,“为什么,不该正面吗?”
玄避低头看向她,冷笑道:“你爹是个战术奇才,又怎么会贸然正面攻入,是要硬碰硬吗?”
“那——”杳杳偷偷看他,“怎样才算是他真实的水平呢?”
“你在套我的话?”玄避移开视线,“告诉你你又怎么会理解。”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忽然有了几分大胆的猜测,那就是这个玄避的战术方面是不如自己老爹的,否则就以他现在的泰然自若,没道理不会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一个“废物”,避而不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不知道照羽会如何安排。
然而正当她琢磨的功夫,忽然有半妖倏然而至,对方岁数不大,妖族的特征甚至还未褪去。他直接从凌霄楼的窗棱中翻了进来,单膝跪地,语气有些慌张道:“主上,照羽大军已经从正面攻上来了!”
“我又不瞎,看见了。”玄避摸了摸下巴,“怎么,你表情不太对。”
“不止正面,还有南侧,妖族的一支军队竟然趁夜奇袭,此时已经快要接近金殿了!主上,您现在必须立刻下令排兵布阵,不然金殿很快就会被打下来!”
闻言,玄避眼中漾起一丝微光,他似笑非笑:“只有这样?”
半妖不明其意,一时呆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那么照羽又在什么地方?他是跟着奇袭的十将,还是做了大军的压阵?”玄避又问。
杳杳道:“你猜呢?”
“我猜他在军后,正看着我,”说此话时,玄避走到窗前,望向那如在夜色中奔袭的野兽一般的玉凰山军队,目光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多熟悉的场景啊,百年前我也是这样,压阵而来,直逼金殿。”
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缅怀,下一刻,弯刀自他袖中亮出,锋锐无比,竟然如雪般刺目。
玄避拂袖,转身欲去。
“你留下看着玉凰山的少主,我去会会照羽。”
那半妖立刻慌张应是,然后强自一脸镇定地看向杳杳,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不要耍什么花招!”
杳杳等玄避离开了,抱着手臂,由下至上打量这个半妖,直到将对方看得近乎毛骨悚然了,才倏然一笑:“我当然不会耍花招,玉凰山一诺千金,我会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的。”
而与此同时,夜色中的第六百招,风疏痕仍然没能与燕饮山分出胜负。
二人都受了伤,风疏痕白衣上有斑斑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对方的。
天光微明,风疏痕越打越陡然心惊。
“是不是有些奇怪?”燕饮山一剑逼退他,笑意盎然,却绝无善意,“你那偷偷溜进去的小弟子怎么如此久了也没出来?”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果然提及风霭,你便什么也不顾了。”
风疏痕神色骤变:“杳杳呢?!”
“死了,”燕饮山道,“或者在死的路上。玄避发现她了,一个关了自己百年的血仇的女儿,你想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飞鹘与斩雾即刻相交,金石声顿起。
“姓风的,你们风家向来喜欢玩正道虚伪的那一套,为了维护所谓的秩序和平和,甘愿牺牲自己,就连风霭那家伙也不例外。那今天让我来教你做个决定,”剑身上紫色光辉一闪,燕饮山躲过风疏痕的杀招,已然一退三尺远,眼见着就要离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魔修大笑,“你不是想知道这把剑如何在我身上的吗?那么我告诉你——”
他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但你小师侄必死。”
随着对方的话语,风疏痕的神色一分分冷凝起来。
“我想你来玉凰山并不只是为了帮忙吧?倘若妖族易主,一旦危及到了四境,你会立刻拔剑相向,无论那时坐在妖主之位上的人是谁。”燕饮山道,“所以你那小师侄,也不过是你追寻真相与平衡路上的一块小小石子。”
说完,他再退,语气讥讽。
“风长老,且让我看你如何抉择——”
燕饮山话音未落,半空中竟然一声啼鸣,响彻天地。
东方泛白,两军开始交战。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凤凰的身影,周身金红绚烂,犹如神谕一般。随着它犹如利箭般飞来,另一道影子猛地迎了上去。
此时在玉凰山上交战的所有士兵都看清了,那是另一只凤凰。
传说凤凰一生只有一胎,若是同胞降生,则视为不祥之兆。
眼下,这纠葛了百年的天地间唯二的凤凰,终于在他们之间充满漫长时光空白之后,再度交战。
在这今生极难得见的奇景面前,风疏痕霍然回首看向金殿。
那是杳杳消失的方向。
第45章 不见王05
“照羽, ”玄避一亮长刀,“多年不见了。”
后者看着眼前的兄长, 金红的瞳孔中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王兄。”
听闻对方喊自己曾经的称谓,玄避大笑,一拍刀柄转腕握住,飞身上来就是劈天般的一砍:“百年已过!你是不是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能从那可恶的胜芥水牢中出来?!”
照羽后撤躲过这一刀, 运灵力以五行术生生架住了锋利的刀刃。
“我的确很意外你能出来,”他道, “还打扰了我女儿的摘星宴。”
“女儿?”玄避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等冷心冷肺之人,居然还真装成了慈父?恐怕经年累月地哄骗那个小姑娘, 恐怕连自己都骗过了吧!”
听闻此言,照羽几乎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而后转守为攻。
“罢了,送你重回水牢, 我再为她办一次,到那时你就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在骗。”
“而这次,我会要你的命,还有整座玉凰山!”
玄避见他开始进攻, 更是兴奋起来, 卯足全部全力, 一刀劈了过去!
天地间唯二的凤凰对战, 周遭草木转瞬枯萎塌陷, 所至之处焦黑干涸,近乎浩劫。
他们几乎代表着妖族最强的力量,这一战,称得上旷古绝今。
“没见过吧?”看着窗外久久不能散去的烟波,和天底下只有顶级术法才能闪过的炫目光芒,杳杳回首对半妖说,“是不是觉得很壮观?”
随着问句,被波及到的侧峰轰然塌了一半。
前方的战火很快南移,看得出是叛军更强一些,正在推着玉凰山大军回到蛮蛮宫。
在地动山摇间,这半妖看得瞠目结舌,他知道妖主强,也知道玄避强,却不知道他们二人交战,竟然是这样一幅天崩地裂的模样。
“唉,”杳杳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模样,“既然爹都来了,那我也不能再等了。”
说着,她趁着半妖没反应过来时,顺手抽了他腰间的佩剑。
半妖被吓了一跳,立刻道:“来人啊!战俘要跑!”
这凌霄楼中很显然不止有一个守卫,在他一喊之下,立刻有四五条身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有的手握长剑,有的使用符箓,均是一身杀气。令人意外的是,其中除了半妖竟然还有魔修,瞬间便将杳杳团团围住了。
她看了这几人片刻,倏然笑了:“行,我只有硬闯了。”
“这个照羽的女儿废物得很,”那半妖无所顾忌地说,“大家拿下她,万万不能让她去战场上给主上添乱!”
“没错!”另一魔修帮腔道,“这么一个小孩,咱们几下就收拾了。”
听闻此言,杳杳慢慢皱起了眉头。
“玄避说我废物也就罢了,你们居然也说?”言毕,她举起剑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你们一起上吧。”
原本杳杳还顾及着自己老爹喜欢这栋小楼,不能随手毁得太惨了,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正好照羽从去年开始就打算重新翻修,于是此刻她便直接控了一切属木的力量,让它们游移在指尖。
几个守卫对视一眼,发觉不太对。
眼前这个之前毫无作为、花架子一般的少主,竟忽然以极为娴熟的五行术,抽走了凌霄楼上的两根立柱,随后那立柱犹如两根木钉一般,对准他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