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避被噎了一下,讷讷道,“这倒也是,你在帐子里歇着吧。”
第二日天明,重霄羽宫的半妖大军与玉凰山边境军开始交战,与照羽所预料地并无太大差别,在边境军连退三次之后,青龙果然现身了,他自东海跨越整个东境腾霄万里而来,瞳孔中满是狷狂张扬,仿佛一爪便能将整座万妖之山碾成齑粉。
“妖族怕了不成?!”青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边境,“只派两个孩子坐镇,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
玄避长刀一收,化为金翅鸟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玉凰山绕到东南位置,千万大军直指重霄羽宫。
照羽坐于军后,起先以为事情至此,便已经可以解决了,但他估计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青龙的实力,他原本想着将青龙引入南境内直接杀了即刻,然而却没想到在青龙与其军队的裹挟之下,边沿附近还是爆发了一场又一场波及到普通百姓的战争。
然而妖主又在东境围剿重霄羽宫,此时分身乏术,几乎没有办法前来帮助玄避。
照羽思忖再三,走出军帐,去援助玄避。
这一仗打得极为艰苦,在青龙知道重霄羽宫被破,有三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之后暴怒不已,它想退,却又想将玉凰山两只小凤凰的性命留下,于是下手时更加无所顾忌,尽是杀招!
照羽又预料错了,他以为只要青龙知晓了羽宫被破,定然会回去,毕竟大军与他们二人比起来,自然是千万将士的性命更加重要。但他以己度人,低估了青龙丧心病狂的程度,后者几乎失去了身后的大半支援,那么仅剩下的愿望,就是要重创玉凰山!
而重创玉凰山的第一步,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这一仗几乎打了月余,双方兵马皆已疲惫不堪,在无数次交战中玄避和照羽也已经精疲力尽。
在军帐中时,面对东倒西歪几乎已经站不起来的将士们,永远立着他那三尺长刀的太子眼中一抹厉色滑过,他不顾自己嘴唇已经干裂出血,用指尖狠狠擦过,然后道:“我和青龙拼了!”
“等等!”照羽道,“你现在已经很累,如果再打下去,恐怕会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那我也不能在此处坐以待毙!”玄避拂袖道,“我必须杀了他!不然我们怎么退?!”
照羽沉吟不语,思索片刻,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为何父王与青龙对战数次,深知它的实力,却仍然允许我们正面与它相抗呢?”
玄避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我猜,这从头到尾,很有可能只是一场考验,”照羽回答道,“重霄羽宫不像玉凰山,除去父王之外还有你我,除去你我之外还有十将,如果仅仅是一个无人坐镇的宫殿,根本无需父王前去。”
“那为什么父王迟迟不来接应?!”
照羽边思考边说:“如果说有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那就是父王要亲自去收军,我们接到的消息是重霄羽宫被重创,又不是死了很多士兵,所以父王应该正在来的路上,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拖延,然后让青龙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军队,为玉凰山所用。”
“十将率领的援军,应该就在不远处,如果我们支撑不下去,也会有人来帮忙,”他道,“父王其实是在——一石二鸟。”
玄避一惊,他想得很简单,只需要杀了青龙,从此四境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没料到原来自己父王不辞辛苦远赴东境,为的竟然是在重创敌人的同时,给予自己两个儿子考验。
想明白这一点,照羽神色放松了些:“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拖住他,如果没有必要正面应敌,你就不要去了。”
“那怎么行!”玄避道,“我必须要和那家伙分出个高下。”
照羽摇了摇头:“他比你厉害多了。”
“哈,”玄避露出了这几日第一个毫无负担的笑容,灼灼耀眼,极为明朗,“也不知道是谁咒术用了不到三个,就被那青龙一爪子掀翻了。”
照羽闻言眉梢动了动:“我之后会苦修五行术的。”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玄避一摆手,劝慰道,“父王母后不在,起码还有我呢,你就看你的书,动你的脑子就行了。”
这话正中照羽下怀,他笑了起来:“还是王兄懂我。”
果不其然,在三日之后,妖主带着重霄羽宫重新编制整队后的五路大军突袭延边,直接杀了青龙一个措手不及,它哪里想得到,自己老窝被端了的真正含义,其实是玉凰山妖主亲自劝降呢?
然而虽然羽宫被创,可青龙未死,还逃了。
玉凰山士气大涨,旗开得胜,在料理过战后补偿事宜之后,集体班师回朝。
五日后,金殿内。
妖主坐于金座上,神色不明,对照羽发问:“你可知你错了。”
“儿臣知道。”照羽点头,并将自己在战中所想到的疏漏尽数汇报,他说时,玄避就在旁边兴趣缺缺地听着,他不善谋略,只觉得这些勾心斗角的排兵布阵挺无聊,还不如硬打一场来得痛快。
在照羽汇报过后,妖主脸色略有缓和,看得出是因为自己用心设下的考验被看出了,他多少还是欣慰。
“其实这一仗,本王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玄避与照羽,无论少了谁,另一个人也绝不可能拖延时间到援军的到来,说是考验,实际也是想叫你们明白,你们不可分开这一点。”
玄避听后不以为然:“父王为何不派几个能打的,随我直接追入东境,将那青龙杀了呢?”
“荒唐,”妖主蹙眉,“你与青龙交手,胜算几成?”
“呃,”玄避一愣:“大约两成。”
“算上照羽,你们也仅有三成胜算,”妖主道,“它可是青龙,你们不能妄自杀它。”
说罢,他竟微微叹息:“多向你弟弟学学,他在布军治国稳民上,比你出色多了。安抚南境被波及到的百姓,你可有想到?你只想着如何争斗。”
说罢,妖主起身离了金殿,只留他们二人。
玄避起先有些茫然,随后理解了自己父王话中的无奈和叹息,心不由自主地绞成了一团,他流露出伤心的神情来,看向照羽,问他:“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打打杀杀?”
“不,”照羽看着对方,摇了摇头,极为认真地说:“我会永远帮助你当一个明君,保护玉凰山。”
……
刀锋的冷光一闪,照羽堪堪躲过一击。
玄避招式用老却并不停止,而是反手一劈,杀招再至!
“看来继位之后,你的确认真修习了五行术,”他冷声大笑,带着无尽的嘲讽,“是因为没了父王和母后两座可以保护你的山吗?所以昔日最爱动脑的照羽,竟然变得如此善战。”
照羽也笑:“不,是因为我要辅佐的那位明君,他不在了。”
玄避闻言脸色一变,他目光中凶狠毕现,刀般电射向前者。
“你是不是又要说那套在将我关入胜芥水牢之前的说辞?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我不是明君究竟为何,你心里不清楚?难道不是因为你虚伪狡诈、哄骗君主吗!”他上前一步,劈开照羽的咒法,瞳孔中有金色流转,“照羽,天底下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凤凰,你现在真是好威风!”
照羽听闻对方话中的嫉妒远远少于恨意,脸色几乎不可察觉地变了变,手下却不忘反击。
与玄避的生死战场,稍有不慎,便会迎来死亡的降临。
这一点,他百余年前便已经领教过了。
而此时,凌霄楼的看守们慌乱而至:“主上,那小丫头跑了!他们正朝着胜芥水牢的方向去!”
照羽闻言微微一笑,恰好一道咒术正在启动,直接打了玄避与他的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地面上的土尽数隆起,将原本排列极为有秩序的军队冲得四分五裂,而两道土垒也犹如坚实又巨大的臂膀一般,对着玄避撼天动地地攻击而去!
听闻杳杳逃跑的消息,玄避脸色一变,一边躲闪一边问道:“谁救了她?!”
“没、没人!”半妖咬牙汇报道,“她五行术实在是厉害,我们打不过她啊!”
照羽见此,倏然大笑起来,语带讥讽道:“王兄啊王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依然如此天真,竟以为我女儿真是个废物?”
说罢,他一掌拍去。
“告诉你,玉凰山绝不会出废物!”
与此同时,离开凌霄楼的二人已御剑多时,正一刻不停地赶往胜芥水牢。
“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爹和玄避反目成仇,”杳杳站在风疏痕身前,专心掌控着绡寒的方向和平衡,“而且自我出生,我爹从未说过他还有这么一位兄弟。”
“按理说,如果玉凰山还有另一只凤凰,这应该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你既然都没听说过,证明不仅十将,连山中七长老都对此缄口不言。”风疏痕思索着,也觉得略有些奇怪。
闻言,杳杳下定决心道:“那我更要查清楚了。”
风疏痕笑着点头:“好,那我陪你查清楚。”
西南处的胜芥水牢建于山中身处,上面笼罩着近二十层的阵法,一般人绝无可能破除。
当天色再度暗下,二人终于在濛濛的夜色中看到了一阵古怪的亮光。
御剑过去一看,只见是一只小雀不小心碰上了阵法,而后被传送出来,然而因为被消除了记忆,它不管不顾地二度冲了进去,如此反复,才引得阵法震动不断,发出光芒。
见此情况,杳杳立刻伸手抓住那只小雀,翻身下剑,轻柔地抚平有些毛躁的羽毛,然后手一松,将它放了。
风疏痕替她拾了绡寒,走上前来:“破阵?”
“我来我来!”杳杳自告奋勇,“回玉凰山了,这么多山水草木,五行术不用白不用。”
风疏痕笑道:“别忘了,玄避是硬闯出来的。”
杳杳:“……”
她猛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怎么忘了呢,找到阵法的缺口就行了,小师叔你休息着,我来找!”
“不用,”风疏痕摇摇头,“我手臂上只是轻伤。”
说完,他将绡寒交还到杳杳手中,用五指轻轻在阵法上一触,蓝盈盈的光立刻绽放出来,而后在蛛网一般密布的天罗地网中串了一圈,最后在北侧倏然泯灭。
“应该就是那里了,”风疏痕道,“如果不是阵法有缺损,‘寻光’应该会回来。”
杳杳却不语,扭着头好奇看他:“先前你说自己五行术很差,可是起元时又那么娴熟,此刻用‘寻光’也毫不费力,小师叔,你有时候真让我看不明白。”
风疏痕闻言一笑,在杳杳额角上轻敲了一下。
“看明白就无趣了。”
杳杳捂着额头,跟着对方的脚步向北面走,她不屈不挠地说:“那等我们查明白了当年事,我又得到了黄金杯,你是不是能将你的事情和我说说?”
“什么事?”风疏痕反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有很多了!”杳杳立刻委屈道,“你都来我家了,还见了我的便宜大伯。可你的家、你的哥哥,我就只知道一点点,你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看着对方的脸庞,风疏痕沉默不语,他思忖半晌,露出一个鲜有的纵容笑容:“那么等玉凰山事了,我就将兄长的事情告诉你。”
第47章 不见王07
水牢占据了西南这座山体的很大内空间,穹顶挑高, 几乎足有十丈高。
内里都是又石头凿雕而成, 坚固至极,而且在各个出入口还设立了封印的法阵, 就算外面的保护被打碎,内里也是步步危机, 叫人防不胜防。
但很显然,燕饮山将玄避救走时, 已经将这些全部破除了。
“为何这个姓燕的这么厉害?”杳杳抚摸着石壁上那些剑锋留下的痕迹, 有些不解,“这些术法,就算是玉凰山的长老来,也要解上一阵子, 没道理被他如此轻松就破解了。”
“魔修与剑修、符修内容并不相同, 他们耗损元婴, 只为求强,所以魔修的力量要远高于其他修者, ”风疏痕的目光淡淡扫过斩雾剑留下的痕迹, 看着那上面的红痕, 温声对杳杳解释, “所以他只需要再以自己血的力量破咒,便会很轻松。”
“血?”杳杳略有些惊讶, “那他, 岂不是在折损自己的元神?”
风疏痕点头:“没错, 但是魔修这一路,原本就是没有终点的,他们不可得道,不可飞升,多少人进入魔道之后迷失了自己,变得暴虐嗜血,孤独一人。”
“他们真可怜。”杳杳听闻此言忍不住悲悯。
“不,”风疏痕摇头,“是他们咎由自取。”
杳杳闻言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观点:“你说得对,这是魔修自己的选择,也轮不到我来同情。”
风疏痕对她笑了笑,一指石阶:“我们去下面看看。”
说罢,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立刻驭火照明,二人一同走下水牢去。
“玄避就是在这个地方呆了百年吗?”杳杳环顾四周,只见下去一层之后,是一个平整的石屋,地面全部都是金属漏网,可以看到再下一层约两丈的位置处有粼粼的波光——那是一道静静流淌的暗河,然而这水牢中并没有风,并不知这道暗河从何处来,又最终归于什么地方。
风疏痕俯身,抬起一片金属漏网来:“这边清楚些。”
杳杳立刻凑过去看,只见那下面全都是水,只有一小块地方足以让人站立,然而随着他们走入,被燕饮山破坏的参与阵法仿若呼吸吐纳一般,开始一亮一灭,泛出蓝色的光芒。
只见这些阵法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个地下水牢的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