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
受不了啦!
站在讲解板前的玛丽,脸红到几乎要冒烟了。讲道理当时的记者先生根本没那么讲,他就是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了个比喻而已!
哪怕只是比喻,也足以让当时的玛丽倍感心虚了。现在倒好,百余年后竟然直接吹捧成了“玛丽·班纳特拥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灵魂”,这谁受的住啊!
“更遑论当时《海滨杂志》的主编弗雷德·霍尔先生,更是独具慧眼——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或许是玛丽反应太大了,讲解员姑娘禁不住停了下来,出言关心地看向玛丽:“你是不舒服吗?”
“——没关系。”
玛丽还没开口,一旁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替她接下了话语。
二十一世纪的侦探先生仍然是近乎冷淡的平静语气:“她是玛丽·班纳特的忠实读者,连大学论文都选了她的作品。”
讲解员姑娘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倒是能理解这位娇小的陌生女士为什么会激动到脸红了。
“原来你们还是前来‘朝圣’的,”讲解员小姐开玩笑道,“那可要好好听听,这可事关毕业呢。”
“确实如此。”
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补充道:“毕竟在对作者的理解上,她同导师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玛丽:“好了你不要说了!”
说是“很大分歧”,都算是福尔摩斯本人说话委婉了好不好!
讲道理,玛丽当时报上选题,完全是出于偷懒——她可就是玛丽·班纳特本人,对当时的创作环境和创作思路了如指掌,写个论文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玛丽就不信了,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作者本人更了解作品的?
然而梦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事实无情的证明,在文学专业中,就算你是作者本人,也不见得比文学评论作者更了解作品。
不说别的,就比如《简·爱》和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在女性主义出于萌芽上升时期的十九世纪,夏洛蒂·勃朗特可是极力否认自己的作品带有女性主义萌芽色彩。但放到二十一世纪,就算是再“直男癌”的文学评论家,在提及《简·爱》时,还不得是说一句勃朗特姐妹的作品展现了女性对爱情自由和突破阶级鸿沟的精神需求?更遑论专注于女性主义文学的学者,在讨论起十九世纪时,不论如何也绕不开《简·爱》。
将同样的道理代入玛丽自己的作品也是一样。
在拿到论文和课本之前,她可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作品会那么的“有深度”——有时候未必是她有意想表达出来的,而是在独一无二的维多利亚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社会背景下,展开的各式各样的故事,就算玛丽的灵感来自于同这个世界线不一样的未来世界,也免不了在修改整合之后带上了属于特殊时代背景的痕迹。
也正因如此,当时的评论家会以“无情揭露现实”夸赞她,同样也会有那位关注工人运动的记者先生,第一眼就看出了菲利普·路德故事的社会价值。
在这方面,哪怕是自己的作品,玛丽也得从头学期——文学史文学史,首先是文学,其次还有历史。而写到论文又要用到文艺理论方面的知识,听起来好像读文学不过是做做阅读理解搞个创作,可实际读下去,却是一门具有系统理论体系的高深学问。
当然了,比学问更重要的是,叫玛丽吹捧自己“拥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灵魂”,她是肯定做不到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总算是体会到了时间是最好的滤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而歇洛克·福尔摩斯,则仍然是那副不见喜怒的神情:“我想,除了记者和主编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支持着作家。”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话说的不客气,他平静的语气中仿佛带着几分考验知识水平的意味。侦探身材高挑瘦削,面容棱角分明,浅色的眼睛总是带着审视的意味。哪怕是换上了现代着装,往室内一站也仍然气度不凡。
因而他一副评论家的姿态,甚至是唬住了讲解员姑娘。
年轻的女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神情一敛:“当然了,她的爱人,大名鼎鼎的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也是玛丽小姐的重要支持者。”
“所以作者结婚了。”
“恐怕你是想问,为什么在玛丽小姐拥有婚姻的事实下,仍然称呼她为‘小姐’吧。”
讲解员姑娘笑了起来。
“这是因为玛丽·班纳特曾经亲自说过,她的丈夫是一名拥有超凡智慧的著名侦探,但她并不甘于成为一名男士身后的妻子。在玛丽小姐眼里,平起平坐、相互尊重的婚姻才是真正的婚姻,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福尔摩斯先生的妻子,同时也希望人们在提及她的丈夫时,不仅是提及一名侦探,更是玛丽·班纳特的丈夫。所以现在人们更愿意尊重她的意愿,称她为玛丽小姐,”讲解员姑娘认同地开口,“我想福尔摩斯先生也不会介意的。”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是吗?她真这么说过。”
讲解员姑娘笃定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这可是有史料记载的。玛丽小姐亲口说给艾琳·艾德勒女士的呢。”
玛丽:救命啊!
这都是什么羞耻play啊!
连平日里和朋友的闲谈书信,都要成为什么研究“史料”,玛丽的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特别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还是一脸平静的姿态问个没完,她恨不得找个地缝抓紧钻进去。
怪不得文学家们都不想出名呢,出名之后连随笔而写、随口而说的话都具有了独特价值。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真是太疯狂了。
玛丽甚至有点羡慕于其他作家,去世时候再怎么议论,不管是谩骂也好恭维也好,至少他们自己不知道了,而她还要接受一次公开处刑,什么世道!
等到离开“玛丽·班纳特故居”之后,玛丽的脸颊还是红红的。
时值冬天,裹得严严实实的玛丽,偷偷地摘掉手套,扒开围巾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福尔摩斯先生头也不转,只是用眼梢瞥了一眼怯手怯脚揉脸蛋的玛丽,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严格来说,你的理想成真了,”他开口说道,“再著名的侦探也比不上著名的文学家名声响亮,‘玛丽小姐’”
“…………”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明知道福尔摩斯是故意的,但处在尴尬边沿的玛丽,还是成功地爆炸了。
“我就说这不是个好主意的,”她忍不住抱怨,“为什么要来塞彭泰恩大街,换我说,就应该去贝克街才是。”
“这倒是,我还没去过现代社会的贝克街。”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完,甚至非常认真地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还来得及,不如我们去看看?”
玛丽:“……算了。”
主要是别人当着玛丽的面疯狂吹捧她,玛丽是会害羞尴尬的。但当着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面吹捧他智慧超凡、眼光独道,是一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侦探,他可是受用的很呢。
一想到这点,玛丽顿时毫无成就感。
看到她兴趣索然的模样,福尔摩斯放下手腕:“那正好,免得浪费了早已购置好的票。”
“票,什么票?”玛丽有些茫然。
福尔摩斯先生镇定自如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两张票据,递到了玛丽的面前。
“既然你非常满意新任菲利普·路德的选角,”侦探说道,“我想这一次,你应该愿意去电影院亲眼观赏《狂欢之王》的改编。”
他拿着的,正是新一版《狂欢之王》今晚的电影票。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姑娘们!!今天姜花出去喝酒了,九点才回来,正文剧情到第二个案子收尾了我还没构思呢估计写不完了,更两章小番外吧!还有一章正在写,大家等我!
明天的投票网址我放在下一章里!!请姑娘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明日的投票quq,爱你们!
第118章 幕间小番外03
事实证明, 玛丽的预感是没错的。
回到二十一世纪——不是她来的二十一世纪,而是这个同人世界的二十一世纪之后没多久,玛丽就迎来了菲利普·路德这个“大ip”的一次改编。改编的正是玛丽的处女作《连环杀手棋局》, 然而反响确实差评居多。
侦探小说往往会塑造出一名非常成功的侦探形象,菲利普·路德也不例外, 这也造就了一批相当死忠的“路德学家”。尽管《连环杀手棋局》号称极力还原原作剧情,可在呈现结果方面却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
有人说剧本粗糙, 有人说选角不对,也有人说改编方式只是完全照搬原作反而失去了精髓。总之要是一部电影的批评大于欣赏,那么从这部作品的哪个方面挑错,总是能挑出毛病来的。
身为作者, 玛丽本人却要对改编温和的多。
本身菲利普·路德的形象就是用两个著名侦探的形象融合于一起的,总不能找两个演员去扮演一个人不是?而且她也明白自己的第一部 作品有很多硬伤,本身原作剧情就有问题, 要想完全还原不做变化, 会显得剧情蹩脚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即便如此, 玛丽也不太喜欢上一版的《连环杀手棋局》。
和那些怒写小论文的死忠粉不同,她单纯是觉得选角不合适而已。因此在传言伊德瑞斯·艾尔巴——菲利普·路德的原型之一要扮演路德本人时,玛丽还是挺高兴的。
当然最终选角不是他, 反而给了玛丽一个意外之喜, 她也不介意。
并且, 玛丽个人认为《狂欢之王》更适合改编成电影。
连环杀手这个概念,她凭借穿越的金手指,把未来的概念搬去维多利亚时期, 本质上可以说是“作弊”了。不曾出现的名词早早出现,自然是相当新鲜的概念,然而在当代,经历了二十世纪后期的疯狂之后,连环杀人犯可不是什么稀罕事物了。
悬疑推理故事那么多,《连环杀手棋局》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但《狂欢之王》不一样。
普鲁托的故事主题更贴近于人们生活实际——那就是广告营销。
本身p.t.巴纳姆的人生就充满着传奇色彩,他的公关水平更是登上了公共关系学的课本,哪怕是作为反面教材,仍然具有历史价值。
而放在二十一世纪,公关更是成为了当代社会的重要主题。《狂欢之王》在选角之前就已经公布消息,说这一次的改编会把故事背景搬到当代。这无异于给了编剧更大的自主权,也更能贴合“狂欢”这个主题。
最为重要的,这一版主演菲利普·路德的,是马修·麦康纳啊!
走出电影院的玛丽,几乎控制不住脸上幸福的笑容。
她郑重其事地拿出了电影票根,认真看了一眼后,又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见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福尔摩斯先生开口:“看来你的确很满意这次改编。”
玛丽:“嗯。”
福尔摩斯:“那么,感想如何?”
玛丽不假思索:“马修·麦康纳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帅!”
福尔摩斯:“……”
就算是洞察人心的大侦探福尔摩斯,也免不了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神情。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士,见她确实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后,收回了目光:“没想到。”
“什么?”
“没想到在剧本改编出现很大失衡的情况下,”福尔摩斯说,“你竟然毫无察觉。”
好吧。
听起来福尔摩斯先生对这版本的改编并不太满意来着。
当时《狂欢之王》连载到结尾之前,因为巴纳姆先生本人已该故事为由重新出山,按照连载剧情重排了一次世界巡演,以及布莱克伍德的光照会突然买通杂志社内部人员公布了菲利普·路德真实身份就是玛丽——这两个新闻的之下,作品本身的质量如何,早已被故事内外几乎同时进行的舆论轰炸掩盖住了。
毕竟故事讲的狂欢,而连载极其贴题的同时,现实也同样映证故事开展了一场舆论“狂欢”。光是这起事件,就足够映证玛丽想要表达的主题了。
即在封闭的公关环境下,是非真实会显得无足轻重,人们想要的不过是热烈的马戏表演,一场狂欢,人们看到的,想要看到的,只会是狂欢制造者提供给人们的。
玛丽的这个观点来自于当代,而社会发展到当代又映证了玛丽的观点。
因此,深谙玛丽创作思路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狂欢之王》连载时并没有给出太多反对意见。在他看来,既然玛丽的故事重心没有放在推理上,那么这便不是个推理故事。她完美呈现了自己的观点,那作品就没有多少值得特别评论指摘的地方。
而且,玛丽也觉得侦探对这类故事不太感兴趣。
但现在不太感兴趣的福尔摩斯先生竟然直截了当地表达出了对电影改编的不满?这倒是出乎了玛丽的意料。
她顿时来了精神:“那么,你觉得哪里不足呢?”
“编剧并没有充足认识到你的创作动机,”福尔摩斯笃定说道,“首先,他们太想呈现出菲利普·路德与其他硬汉派侦探不同的地方了,你只是在原作中偶尔点名了他与亡妻的感情,《狂欢之王》中也是通过希望自己和妻子有个后代如此寥寥几笔展现,而电影强行闪回直接描写出二人相处的镜头,破坏了不曾言明的美感。”
“但是爱情故事刻画的还算不错呀。”玛丽美滋滋道。
福尔摩斯瞥了她一眼,继续分析:“其次,多此一举刻画出爱情故事的同时,又为了制造商业卖点,故意将普鲁托提到了第二男主角的位置。当下的确流行双主角的侦探故事,却不适合于菲利普·路德。你的本意就是弱化马戏团老板的戏份,集中突出马戏团成员们的形象,可谓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