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玛丽觉得他注定无法如愿, 至少是在今天, 在此时此刻。
看到华生诚恳又深情的眼神, 摩斯坦小姐回过神来,她惊讶又非常感动,那一抹缓缓出现在脸上的笑容一度让华生见到了希望, 但随即她伸手把华生从地面上拉了起来:“我很谢谢你,华生,可我觉得,就算要谈婚论嫁,也请让我先行搬出贫民窟。”
“可是——”华生面露急色。
“没有可是。”
摩斯坦小姐温柔又坚定地打断了华生,她的嘴角一直噙着甜蜜的笑意:“现在不是时候,而且我没说不同意你。”
那一刻华生医生的表情就像是在春天一夜绽放的鲜花般灿烂。
玛丽偷偷笑出声。
她真的很想补一刀说,摩斯坦小姐没说不同意,但也没说同意呀。但对待朋友的恻隐之心使得玛丽忍住了,追求摩斯坦小姐对于华生来说可是个艰巨任务,眼看好不容易跑到了终点,她这个“职业红娘”没起什么作用不说,至少也别添乱嘛。
甚至是,玛丽都很想问问,摩斯坦小姐放弃五十万英镑遗产的理由,除了遗产本人来历不光彩之外,是否还有和华生两情相悦的因素在其中呢。
“而且我认为,”摩斯坦小姐转向弗雷德,“更重要的是弗雷德先生该如何同斯克鲁奇交代?”
“别担心。”
这时候就要玛丽站出来了。她及时开口:“我有办法,就是需要大家配合,以及弗雷德先生可能要小小的倒霉一下——计划成功的话,说不定还能让斯克鲁奇放下自己的心病,找回年轻时的自己呢。”
弗雷德颇感新奇:“还有这种好事?医生总是说我舅舅的头疼病是郁结于心,若是能让他放下心病,别说小小的倒霉,就算是大大的倒霉都可以。玛丽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去做。”
玛丽扬起笑容:“也没什么,就是要你把丢掉财宝的事情毫不隐瞒的告诉斯克鲁奇。”
之后雷斯垂德探长将斯莫尔带回了苏格兰场,而玛丽则留下了其他人,迅速地解释自己的计划,然后布置其他人的任务。
弗雷德两手空空,带着一众当事人和见证者回到了斯克鲁奇寒酸又低矮的砖墙房当中,管家克莱切特还是那么喜气洋洋,他看到弗雷德笑容满面,主动开口:“哎呦,老爷,你看看是谁来了。我看弗雷德那么神气,怕不是五十万英镑已经到手了!”
斯克鲁奇依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戒备又刻薄的神情和一众生机蓬勃的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
听到克莱切特的汇报,斯克鲁奇嗤笑一声:“眼瞧着五十万英镑的遗产就是他的了,当然喜气,说不定从今天起,他就要天天盼我断气呢。”
弗莱德已经被自家舅舅嘲讽习惯了,他根本不生气,反而喜气洋洋地宣布:“宝藏已经落入泰晤士河河底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我觊觎你的遗产了,舅舅!”
斯克鲁奇浑身一僵。
“你——”
自从印度回到故乡,斯克鲁奇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当日斯莫尔承诺的高额宝藏。虽说他现在也是一位家底殷实的店铺老板,但对于斯克鲁奇来说,宝藏已然不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
他立刻转向福尔摩斯,非常愤怒地开口:“你不是什么大侦探吗,连个财宝都拿不回来,还算什么侦探?!”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刚想说话,弗雷德就抢先回答:“和福尔摩斯先生没关系,他把宝藏拿了回来,交给摩斯坦小姐。但那些钱是从印度当地居民手中搜刮压榨来的,每一份珠宝上面都凝结着无辜人的血汗啊,舅舅!所以我把他丢进了河里。”
“丢进河里”一词落地,斯克鲁奇看上去都快晕过去了。
“你,你你你……”
他顿时捶胸顿足,几乎丧失了为人的体面姿态,不顾一切地咆哮道:“谁让你丢进河里的,谁让你——”
“舅舅!”
弗雷德急忙扶住了椅子上的斯克鲁奇,很是无奈地说:“请你睁看眼睛看看吧,你说我是为了你的遗产才讨好你,可我真的不是。这十几年来你钱赚了不少,可生活却越来越不开心。连圣诞节都让我陪你过,天天坐在逼仄的房间里发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这钱拿到手里,上帝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需要上帝原谅我!”
斯克鲁奇一把推开了弗雷德,近乎癫狂。他疯狂地出言辱骂弗雷德,什么难听的脏话都脱口而出了,最终头痛病再次发作,不得不让克莱切特把他扶回了房间。
其实平心而论,弗雷德的行为确实是越过斯克鲁奇擅作主张。虽然等斯克鲁奇死后钱确实是他的,但按照约定这份钱确实属于斯克鲁奇而不是弗雷德。即使这位刻薄舅舅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外甥告上法庭,也是有法可循的。
可是斯克鲁奇没有。
辱骂归辱骂,可是在刚刚气急了的时候,斯克鲁奇也没说一句我不要你这个外甥,或者咱们法庭见。
所以尽管场面相当难看,可也让玛丽免不了觉得……弗雷德这位好脾气的青年会坚持自己的舅舅仍然有善良的一面,也不无道理。
克莱切特把斯克鲁奇扶回卧室,让他吃了药后,才回到客厅。
一进客厅,幽默的管家就开怀大笑:“天底下也只有你能让老爷气成这样啦,弗雷德少爷!”
明知道管家是在揶揄自己,弗雷德也不生气:“先别讽刺我了,克莱切特,这位玛丽小姐说她有办法能让我的舅舅放下心病。”
克莱切特:“哦?我还以为你们当中只有华生才是医生呢。”
玛丽:“你说对啦,管家先生。华生医生为人正直、医学渊博,自然是不好医治人们的心病。但我呢,胆子大,怪注意多,所以有个偏方。”
克莱切特:“玛丽小姐你有什么偏方?”
玛丽:“斯克鲁奇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上帝,是吗?”
克莱切特露出尴尬的神情:“老爷只是嘴上说说,玛丽小姐,他可没有亵渎神明的意思。没见过神迹,老爷自然是不相信神明啦。”
都什么年代啦,她又没有指责斯克鲁奇不信神的意思!
“没关系,我也是一名无神论者,”玛丽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你不要担心,管家先生。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不相信神迹,咱们可以制造一出神迹。”
“那我收回上言。”
克莱切特煞有介事地开口:“我确实是觉得斯克鲁奇老爷是在亵渎神明,不过既然你是无神论者,你们两个半斤八两,亵渎就亵渎吧。”
玛丽:“……”
这个管家真有意思!
虽说话中带着嘲讽,但也能看出他做人圆滑。一句话点出了自己的态度,却也表达了支持玛丽随便作的意思。这叫玛丽忍俊不禁:“那好,倒是也没什么,只是需要在圣诞节的晚上,把斯克鲁奇的药物换掉。”
“我可不会坑还自己的主人。”克莱切特回答。
“我又不谋财害命,”玛丽说,“斯克鲁奇的头痛来自于心病,我想医生开出来的药物大多只有安神作用吧。上一个案件中,我们刚刚拿到一种同样具有安神效果的药方,有一点点副作用,就是会使人在接受暗示的情况下看到幻觉,但只使用一次的话副作用不太严重,华生医生可以证明。”
“那也得我亲自过目药方才行。”克莱切特说道。
“没问题,你的要求很合理。”
“那假设药物无害,你打算怎么做呢,玛丽小姐?”
“要你和弗雷德多多强调圣诞节是个重大日子就是了,”玛丽开口,“而后等到前一晚斯克鲁奇服下药物后,需要一个人假扮成一个之前和斯克鲁奇关系还算近,但是已去世的人,你们有什么好提议吗?”
“我觉得马利可以,”弗雷德插嘴,“他是我舅舅的合伙人,和他一样……严谨。几年前去世了。”
“我觉得说一毛不拔更合适。”克莱切特笑道。
“那最好不过了。”
玛丽点了点头:“找个人假扮成马利在圣诞节前一天晚上摇醒他,就说自己在地狱活的很不快活,是来劝斯克鲁奇悬崖勒马的。福尔摩斯先生认识几位街头的小男孩儿,就叫他们分别假扮成年幼的斯克鲁奇,现在的斯克鲁奇和未来的斯克鲁奇去和他说话。既然弗雷德认为过去他的舅舅和现在完全不同,那么我想,回忆一下过去的美好生活,和现在逼仄冷清的房间相比,或许可以帮助他想通这一切。”
本来玛丽也不确定这可不可以成功的。毕竟看故事是一回事,真面对斯克鲁奇这种不讲道理又处处怼人的怪老头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他刚刚拼劲全力辱骂弗雷德,却也没说半句置喙血缘的话语,更没有要这个外甥滚远的意思。玛丽觉得,这位斯克鲁奇分明就是挺想要个人陪伴自己,但是所经历的事情让他忘却了自己的需求罢了。
借助魔鬼脚跟的特殊功效,说不定代替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上帝和灵魂呢。
克莱切特对玛丽的主意抱有怀疑,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哪个仆人不希望自己的主人变好啊?于是克莱切特只是说:“玛丽小姐,你还是先把药方送来我看看再说。”
“我明天就派人送过来。”玛丽许诺道。
接下来,就是等圣诞节啦。
玛丽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将今日的奇遇说给凯瑟琳和莉迪亚听。她本以为《四签名》的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就在当天晚上,到了临睡前,玛丽正坐在书房读书之时,莉迪亚突然打开门,茫然地问道:“你看到凯蒂了吗?”
玛丽一脸茫然:“她没和你在一起?”
两个班纳特家的姑娘对视一眼,四只眼睛里装着的是一模一样的困惑。左右无法,玛丽只得放下书本离开自己的卧室,好在凯瑟琳并没有失踪,更没有晚上直奔家门。她只是一个人不声不吭地坐在客厅阳台的地面上,盯着伦敦黑漆漆雾蒙蒙的夜空。
“凯蒂?”
玛丽小心翼翼地推开阳台的门:“你怎么了?”
凯瑟琳抬起头,玛丽这才发现……她在偷偷地哭。
第140章 作家真辛苦69
凯瑟琳在偷偷的哭。
尽管在见到玛丽之后, 凯瑟琳已经用尽可能的速度抹去了眼泪,可玛丽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晶莹。
发生了什么吗?
玛丽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最近也没出什么事呀。要说值得哭泣的事情, 玛丽觉得也就是执勤啊光照会的威胁了。但她的两位妹妹比自己想象的都要大胆,敢约男人月下告白的莉迪亚就不说了, 凯瑟琳见到自己狼狈归来也没哭出声,表现得格外坚强来着。
“凯蒂?”
也正因如此, 玛丽在困惑的同时也倍感心慌。
好在她反应也快——面对悲伤的人时不能展现出□□,这会激化情绪的。因而玛丽还是及时地绷住了神情。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帕,默不作声地递给凯瑟琳。
趁着凯瑟琳接过手帕擦眼泪的功夫,玛丽也坐在了地上, 就在凯瑟琳身边。她静静等到凯瑟琳擦干净泪水,没有再次落泪的迹象后,玛丽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凯瑟琳:“没什么。”
能看得出来凯瑟琳本不想道出心事的, 玛丽还从没见过自己的四妹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在她眼里, 凯瑟琳虽然没什么主意, 但她也没什么个人小脾气小心思。平日是是非非都不会多加纠结,更遑论欲言又止了。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玛丽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就像是和简谈心, 或者和伊丽莎白说悄悄话一样, 要么摆出理解大方的模样, 要么就摆出姐姐的姿态,总得为亲人做点什么。
可是玛丽既不是简也不是玛丽,她做不到像简一样温柔款款, 成为知心又宽容的大姐;也做不到伊丽莎白那样,不仅能在为人处事上言谈有礼,还能一一做到。凯瑟琳犹豫,玛丽更犹豫,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得妹妹更难过。
“那个,”她努力摆出知心姐姐的架势,学着简和自己聊天的架势,“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虽然我不一定能解决,但一个人憋着会憋坏的。哪怕只是说出来,也有一定效果。”
说完,她仔细端详着凯瑟琳的表情,谨慎极了。
凯瑟琳见玛丽一副对待玻璃人的方式对待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忍不住,破涕为笑。
“你别这样,”凯瑟琳一笑,刚刚委屈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了,“学简又学不像,干什么要勉强自己。”
这也行!玛丽哭笑不得。
虽然效仿知心姐姐失败,但她的努力还是达成了目的,将凯瑟琳的注意力从悲伤的事情转移走了。
“也没什么。”
凯瑟琳勉强摆出若无其事地模样:“就是今天听到你说,华生医生马上就可以和摩斯坦小姐在一起了,我有些难过。”
玛丽:“……”
华生和摩斯坦小姐在一起凯瑟琳有什么难过……等等。
终于转过弯来的玛丽瞪大眼睛:“你喜欢华生?!”
凯瑟琳的脸“蹭”的一声红了,明明是在自己家的阳台,班纳特家的四姑娘还是手忙脚乱地捂住了玛丽的嘴巴:“你小点声,万一让周围的邻居听见了怎么办?”
谁会在这个时候偷听室外的事情呀!
不过玛丽还是自觉闭嘴。她震惊归震惊,还是要保持不要失态的。
可是,凯瑟琳喜欢华生?玛丽平日自诩撮合配对小红娘,也不是心大到完全不关心自己妹妹情绪的人,可是她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凯瑟琳喜欢华生的迹象啊。
“你喜欢他,”玛丽还是不敢置信,“可是你们没见过几面呀。”
“你和福尔摩斯先生明明也没见过几面,”凯瑟琳小声嘀咕道,“可是你刚来到伦敦就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好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