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想看格蕾丝女士和路德在一起,”凯瑟琳期待道,“不如就让他们在一起好啦?”
“那可不行。”
莉迪亚接道:“你懂什么,凯蒂。他们越想看的东西,就越不能让他们看到。”
这话和霍尔主编说的竟然差不多,没想到莉迪亚一旦认真思考起来,还是挺有商业头脑的。
“我确实不打算让路德和格蕾丝女士在一起”玛丽总结道,“一来莉迪亚说的有道理,要是我下个故事就写格蕾丝女士成了新的路德夫人,那么这个角色的存在意义就会发生改变。大家想看的是两个角色之间的对抗紧张关系,而不是完全站在一条线上。你想想看,凯蒂,若是格蕾丝女士嫁给了路德,她还会有这样的魅力吗?”
这两年间,凯瑟琳读了不少书,更多的是畅销小说和杂志。玛丽这么一提,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她要是路德夫人,就得‘改邪归正’。而大家喜欢格蕾丝女士,就是因为她总是能比路德先行一步,把执法机关,甚至是主角戏弄一番。要是嫁给了路德,肯定就不能这么做了。”
说到这儿,凯瑟琳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还是不要在一起好了,”她宣布道,“我还是觉得自由自在、不受控制的格蕾丝女士最有魅力啦!”
玛丽也这么觉得。
“二来,”她继续开口,“也不是每一对惺惺相惜的男女都要发展出感情的。菲利普·路德和格蕾丝女士各自拥有独立的人生,没有对方也能过得精彩纷呈,何必一定要拥有爱情?”
“三来。”
凯瑟琳终于读到了持有反对意见的读者来信,郑重其事地补充道:“还是有读者不想他们在一起的!”
班纳特家的四姑娘把信件交给玛丽,在接下来的拆读信件环节,虽然大多数人还是表达出了“在一起!”的渴望,但也有少部分的读者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节。
他们的理由基本上可以总结成三点,首先格蕾丝女士是个反派,美丽的诈骗犯,也依旧是诈骗犯。若是个绿林女贼,或者劫富济贫也就罢了,可她是实打实的骗钱去挥霍享受来着;其次在前两个故事中多次渲染了菲利普·路德对亡妻的感情,可以说是用情至深、痛苦至极。眼下刚走出痛苦不久,三个故事的时间线是连续下来的,还没到两年呢,就找到了新的“真爱”,那之前的深情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大多数不赞同这点的读者都拥有娟秀的字体——玛丽大胆猜测,持有反对观点的读者应该多数是女士。就比如凯瑟琳递给她的这封信,落款是一位夫人,她的言辞那叫一个愤慨。
“生前口口声声恩爱如初、如胶似漆,死后娶妻生子、重新开始,这样的男人我见过太多了,”这位夫人写道,“虽说玛丽·班纳特小姐的故事一向拥有贴近现实的部分,但也有绚烂梦幻的部分。希望玛丽小姐能够多多考量,在该现实的地方现实,而在其他地方,则让你笔下的角色在人们心中留下美好的形象吧。”
言下之意就是,续弦娶妻这种设定也太人间真实了,既然是侦探小说,其中有不少虚构成分,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贴近现实”。
“希望看到两人在一起的读者,会因为路德侦探和格蕾丝女士的互动继续读下去,”凯瑟琳总结道,“不希望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读者,也会满意的继续读下去。看来还是不在一起为好。”
而除了菲利普·路德和格蕾丝女士的关系之外,其他的信件内容,更多地回到了案件本身。这让玛丽很是高兴,虽说《狂欢之王》是她故意“蹭热点”引来舆论,但之后真实身份公开可不在玛丽的计划之内。如果有必要,她还是希望读者们更关注于自己的故事,而不是“玛丽·班纳特”本身。
这样一来,第二期连载之后的反馈不如第一期多,但玛丽觉得,比起询问讨论自己来说,她还是更希望大家关注故事本身。
而霍尔主编寄来的包裹里,除了读者来信外,还有几张不同报刊的旧报纸。
玛丽拿起报纸先扫了一眼日期:都是月初的了,并且……竟然是经济相关的报刊。霍尔主编将它们寄过来,是因为上面都刊登着同样主题的文章。玛丽扫了一眼,而后勾起嘴角。
终于来了!
这些文章的主题不是别的,正是关于《支票佳人》里伪造支票方式的讨论。
关于格蕾丝小姐伪造支票的方式,玛丽可谓是下了大功夫。她向霍尔主编发出求助,查了不少资料的同时,也咨询了不少业内人士。加上玛丽穿越带来的未来知识,最终描写出来的伪造支票手段算是让作者和编辑都非常满意的结果。
玛丽就等着业内出现讨论呢。
她拿起霍尔主编特地放在最上面的报纸,玛丽不太懂经济,但她知道这家报刊在业内相当著名。报刊文章不仅详细地报道了《支票佳人》中格蕾丝女士制造假支票的手段,记者甚至按照故事里的细节,照本宣科地尝试了一番。
记者可没有小说角色的金手指,他既没有格蕾丝女士熟练的造假技艺,也没有特地购买“专业”的造假设备。但即便如此,他得到的结果也算是有模有样,能看出来是假的,却也相当逼近于真支票——这足以证明,小说中的造价方式,是可行的!
报刊发行于月初,而玛丽远在巴黎,她收到霍尔主编的包裹是有延迟的。想来在伦敦,这篇文章恐怕已经引起不小的社会讨论了吧。
这正是玛丽想要看到的。
有讨论,就证明支票确实可以伪造,银行必须加以重视。于公这对是银行规范化的推进,是件好事;于私,这次可不是借着别人的舆论来为菲利普·路德博取关注度了。路德侦探经历的案件在现实中也站得住脚,不就证明他的经历是非常有意义的吗。
心满意足的玛丽又翻了翻包裹,想看看比尔·梅恩先生是否有寄回信——刚到法国就发出了信件,若是有回信现在也该又了。
可惜的是,这次比尔·梅恩没给玛丽回信。
也挺好的,双方都表明了态度,该说完的也说完了,剩下的话题就放在作品和评论中讲述吧。
拆完信件之后,班纳特家的三姐妹又细心地将它们全部装回去。从《连环杀手棋局》开始,玛丽收到的读者来信越来越多了,其中还有一些不好的信件内容被霍尔主编扣了下来。她觉得再这么下去,明年完全可以考虑雇个秘书,帮助自己拆读信件、整理文稿了。
自从踏出朗伯恩后,玛丽就觉得生活越来越忙碌了。来到巴黎了还是一样马不停蹄地在案件和创作之间奔波,这让她感觉很充实。
虽然忙,但活得有意义。
这样的想法,在第二天见到福尔摩斯先生时更为强烈了。
当天晚上艾琳有一场演出,班纳特三姐妹再次来到巴黎歌剧院,消失一整天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也在。
只是侦探的关注点并不在艾琳·艾德勒女士的演出上。趁着演出间歇、观众走动的时候,福尔摩斯不知道从哪里走进了艾琳的包厢,眉头深拧,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玛丽茫然问道。
“果然一回到巴黎,事情就比较麻烦。”
福尔摩斯在包厢之内反复踱步:“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为人太过滴水不漏,今日我在剧院附近打听一周,得到的消息和上次来到巴黎时没什么两样。”
“没有进展?”
“……一定会有进展,”歇洛克·福尔摩斯略微烦躁地说,“在巴黎我没有人脉,更没有线人,只能靠自己亲事亲为了。”
要说能靠近莫里亚蒂的机会……
玛丽开口:“巴黎大学你去过了吗,歇洛克?”
福尔摩斯一哂:“当然!但就算是打着求学的名义,巴黎大学的学生们又怎么会将自己教授的行程告诉陌生人?”
总而言之还是人生地不熟严重阻碍了福尔摩斯的探案进展。
远还没到碰钉子的地步,但效率低下。歇洛克·福尔摩斯可是个极其讲究效率的人,这样的现状是他绝对不能接受呢。
玛丽想了想:“你要说‘人脉’,我有。”
福尔摩斯的脚步蓦然一顿,冷峻的面孔上浮现出几分讶异:“你有?”
作者有话要说: 老福:你在巴黎哪儿来的人脉?
玛丽:呵,不仅有人脉,还是年轻小哥哥们呢!
第163章 侦探不易做19
玛丽所谓的“人脉”, 指的是巴黎大学的青年学生们。
她不知道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在学校里的情况,不知道他是否像是亮相巴黎歌剧院那般,即使是在学生之间也近乎无所不知。但知道也没什么, 既然他不曾躲避、不曾攻击,福尔摩斯自然要想尽办法追查。
他在巴黎没有线人, 巧得很,玛丽知道从哪儿打听情况。
“我也考虑过从学生方面下手, ”福尔摩斯说,“然而莫里亚蒂教授在巴黎大学很受欢迎,几乎每个接触过他的学生都对他爱戴有加,不可能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况且工人的事情, 离校园太远了。”
玛丽只是勾了勾嘴角:“反正现在也毫无头绪,不如跟我走一遭?”
工人的事情,未必离校园很远。
十九世纪末的工人运动仍然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不停的重复, 基于经验而言, 福尔摩斯的推理相当有理。但维多利亚时代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没有经历过未来的无产阶级革命, 自然也不会知道在众多革命国家中,和工人联系最为紧密的,就是接触尖端思想的大学生们。
就算巴黎的大学生离蒙苏很远, 也不代表他们一无所知。
在玛丽的劝诫下, 福尔摩斯还是勉强同意一起走一遭。
侦探多方打听, 拿到了巴黎大学的公开课表。下周又有一场数学专业的公开课程,只是这次的演讲教授换了人。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 这一次陪同玛丽的却不是男装丽人艾琳·艾德勒,而是脱下长风衣和西装外套的福尔摩斯先生。
为了融进大学生的群体当中,他和其他读书的青年们一样,换上了纯棉的衬衣,单单套了件质朴的马甲,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了结实的手臂线条。瘦削高挑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虽然早已离开了校园,但在礼堂最后一排的走廊上往那儿一站,在周遭人员的衬托下,竟然也露出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学生气。
而站在他肩侧的是一位穿着简洁的年轻姑娘,免不了再次引人侧目。
一男一女站在靠近大门的走廊上,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亲密的交流,只是玛丽偶尔听到教授讲到有不懂的地方会低声询问,福尔摩斯一一解答,期间点到即止的默契足以让任何人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匪浅。
这样的场面,也的确如玛丽所料,让上次注意到她和艾琳的青年学生们再次发现了自己。
这次公开课结束之后,总算有大胆地学生拦住了在礼堂大门前徘徊的玛丽和福尔摩斯。
“又见面了,小姐。”
两三个青年走了过来,一个有着红头发的年轻人笑嘻嘻开口:“上次我就站在你的前面,你还记得吗?”
玛丽抿了抿嘴角:“我记得你。”
“皮埃尔。”
红发青年先是朝着福尔摩斯伸出右手,然后又极其礼貌地虚握了一下玛丽的指尖,好奇地看了看玛丽,又看了看福尔摩斯:“你们是……兄妹吗?”
玛丽:“……”
福尔摩斯极其平静地开口:“你真是一位乐观且理想化的人,先生。”
皮埃尔:“怎么说?”
福尔摩斯:“若我们是兄妹,你就可以和这位有缘见过两次面的女士示好——能够往好的方面设想,当然是乐观之人所为。”
皮埃尔:“……所以你们不是兄妹。”
玛丽笑吟吟道:“不是。”
皮埃尔长叹一声。
不是兄妹,一位看起来和他一样是大学生的青年陪同一位女士参加公开课,那就只有情侣关系了!玛丽给出了肯定回答,皮埃尔身后的两位青年也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过打头的红发青年立刻就振作起来:“没关系,上次陪你来的可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士嘛!”
玛丽:“……”
行吧,这个追求不了就立刻转向,你们法国青年真是乐观!就在玛丽犹豫要不要告诉面前青年更为残酷的事实时,皮埃尔率先开口,语气里都是羡慕:“你是什么专业的,先生?”
福尔摩斯不动神色:“化学。”
皮埃尔:“化学!我以为你有这么一位对数学感兴趣的情人,怎么也应该是学物理的。怪不得我没见过你。”
说完他看了看身后的朋友,酸溜溜道:“小姐,你要是还有其他朋友,能不能下次一起带过来?我就在同样的地方等着!”
“有啊。”
玛丽理所当然道:“你还想再见我的女伴吗?”
皮埃尔双眼一亮:“当然!”
玛丽:“那你得拿出诚意来。巴黎大学的数学教授那么多,开公开课的也不少,我总得知道哪些课值得听,哪些课不值得。”
要说别的,一个穷学生未必能了解,但是大学的课表和教授,他们可谓是如数家珍。
皮埃尔和他的朋友一听可以用大学生活换美丽佳人相约,立刻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将教授的消息统统告诉了玛丽——不仅是公开课课表,甚至是他们的专业课课表,还有教授们的日常生活和为人性格。
其中有莫里亚蒂教授,也有其他教授。玛丽刻意掩饰了自己对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兴趣,同学生们扯着扯着,就扯到了教授们的详细信息上去。
这可不是玛丽故意的,而是大学生们天生就对新鲜事物有着敏感神经,而在十九世纪的法国,除了科学知识层出不穷外,就是政治方面的东西时不时冒出新理论了。学生们接触不到真正的政治,但是他们能接触到各种持有不同派别思想的教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