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
莉迪亚:“这位女士说什么,玛丽?”
玛丽:“…………”
娜拉?
听到熟悉的名字,玛丽心底一突,却有拿不准注意——要知道重名的事情也不少见,这位女士可没报姓氏。
要知道,易卜生大名鼎鼎的戏剧《玩偶之家》中,离家出走的女主角就叫娜拉,而刚刚洗衣女工言谈之间就表现了一名“跑出家门”的女士的轻蔑……这不会是另外一个巧合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玩偶之家》的剧情很简单,没看过的姑娘百度一下就好了,懒得百度就当我的原创角色,没关系的。本章内容提要来自于鲁迅先生的演讲《娜拉走后怎样》,以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为题,剖析了更为尖锐的现实问题。
绮尔维斯这个角色来自于左拉的《卢贡-马卡尔家族》,是《萌芽》中艾蒂安的母亲,《小酒馆》里的女主角。但你们姜花没看过《小酒馆》,崩角色是必然的,当原创角色吧。
以及,已经有姑娘们猜出来教授到底想干什么惹!
第161章 侦探不易做17
易卜生的社会问题剧《玩偶之家》篇幅不长, 剧情也并非以曲折离奇取胜,而在于揭露了血淋淋的现实问题。女主角娜拉是一名受尽宠爱、活在爱情梦幻中的年轻妻子,新婚不久之后为了治疗丈夫的急病, 娜拉在紧急情况之下伪造了丈夫的签名同他的同事借钱。多年之后丈夫升迁,当他人以伪造签名之事威胁到娜拉夫妇的未来时, 她的丈夫当场翻脸,将一切责任归咎于娜拉身上, 用最难听最下流的话语辱骂她。待到危机结束之后,娜拉的丈夫又忘却了刚刚的辱骂,变得好言好语、柔情蜜意起来。
这样的风波惊醒了娜拉,让她意识到自己在父亲和丈夫的庇护下与其说是一名妻子, 不如说是一件玩偶。她在家庭中的身份和女孩子们喜爱的娃娃屋中玩具没有任何区别——她可以是备受宠爱的宝贝玩具,可以是为人护在掌心中的“小小鸟”,唯独不能是个独立的, 具有灵魂的人。
惊醒的娜拉决定“学着做一个人”, 愤然出走。《玩偶之家》的剧情到此戛然而止。
而她们遇到的这位娜拉……难道就是《玩偶之家》中出走之后的娜拉吗?
“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 ”自报家门的娜拉说道,“我的住处就在这儿附近,不如去坐坐吧?”
玛丽和莉迪亚对视一眼, 欣然应允。
娜拉住在金滴街附近的旅店里, 她租了一间阁楼上的房间, 房顶低矮、地方狭小,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和衣柜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设施了。但好在房间的采光不错,倾斜的屋顶中央开了个窗子, 显得亮堂堂的。
“请坐。”
房间简陋,娜拉却不怎么难为情,她甚至向旅店老板又借了个椅子给班纳特姐妹,自己则干脆坐在了床边:“谢谢两位班纳特小姐的帮助,是我考虑不周,原本想着洗衣女工拿到工钱也是买食物和日用品,不如我直接送点食物。我应该直接付钱的,或许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玛丽:“叫我们玛丽和莉迪亚就好了,夫人。”
莉迪亚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商品交易之所以取代以物换物固然有其道理,这点连莉迪亚都能想明白。于是她思索了半天,只是拽住了拽玛丽,请她翻译:“你要是不认识靠谱的洗衣房,我们可以帮你问问。”
玛丽翻译后,娜拉笑了笑:“我要是付得起洗衣房的钱,就不会私下委托洗衣工了。”
按道理来讲旅店应该是提供换洗床单和洗衣服服务的,但看娜拉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手头拮据而放弃了这项服务。
既然私下委托,玛丽觉得娜拉大可不必跑那么远。
“不如问问旅店的厨娘,或者进货商之类的,”玛丽提议道,“一来她们的人品你较为了解,二来谁不想赚个外快呢?叫她们把你的衣物带回家洗也好。”
娜拉一怔:“你说的对,是我经验不足,没有想到。”
也不能说经验不足吧,其实玛丽觉得娜拉还是很聪明的。付不起旅店洗衣服的钱,也去不起洗衣房,干脆私下找到洗衣工请她们接私活。没有老板抽成,价格自然是低不少。但能看得出来娜拉确实经济拮据,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拿着食物,而不是现款上门。
莉迪亚:“你一个人住吗?”
听到玛丽翻译过来的问题,娜拉苦笑几声:“是的。我不久之前同我的前夫解除了婚约。”
莉迪亚:“娜拉,你离、离婚了?!”
虽说在十九世纪中叶开始,英国已经一步一步开始放宽对离婚女性的权益保护。但法律放宽,不代表着社会舆论可以跟得上。在莉迪亚的眼中,只有道德败坏、性格极坏的妇女才会离婚,而且并非她们主动提出,而是被丈夫“抛弃”的。
联系到刚才洗衣女工说娜拉是被丈夫抛弃的女人,莉迪亚的神情顿时很复杂:面前的娜拉虽然过的不好,但她依然挺直了脊梁,言语得当,和那些洗衣女工诋毁的模样截然不同。
联系她的名字和经历,再加上洗衣女工口中的流言,足以玛丽确定,面前的娜拉,真的是《玩偶之家》中的女主角娜拉。
而易卜生的社会问题剧旨在揭露问题,通过《玩偶之家》,他提出了像娜拉这样的妇女在家庭结构中不具有为人的意义,提出了娜拉应该“学着做一个人”,但提出问题的易卜生没有义务解答问题。他没有给出如何解决妇女困境的答案。
而在易卜生之后,鲁迅先生在面对诸多盲目喊着“独立”和“抗争”的进步女学生,发出一个同样具有价值的议题:娜拉走后怎样。
除却觉醒的心之外,还需“要有钱”——鲁迅先生如是说。
玛丽无比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现实情况多少要比鲁迅先生预设的仁慈。娜拉没有回去,也没有堕落,她活得很辛苦,但仍保持了为人的尊严。
面对莉迪亚的惊讶,她还是挂着笑容:“我现在一个人活得也很好。在家乡固然待不下去了,便应了朋友的邀约来到了法国。一开始我接接绣活,然后也接接代人抄写的工作。旅店老板娘见我识字读书,答应帮我问问有没有哪个交际花家中需要女教师。好在巴黎不如挪威保守,总会有机会生存下去的。”
换做是玛丽,背井离乡来到异国,她肯定要隐瞒自己离婚的事实,以求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按照娜拉的条件,她不仅识字,应该还会弹琴唱曲,确实适合成为家庭女教师。
但娜拉现在只能做绣活、代人抄写,证明她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
这样的勇气,连玛丽又免不了心生佩服了。
“那,”莉迪亚到底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体面女士,而不是洗衣女工的诋毁,“那我们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我和玛丽认识巴黎歌剧院的女高音艾琳,说不定她能帮你介绍什么工作。”
娜拉摇了摇头,忍俊不禁:“我们刚刚才认识,莉迪亚,你就不怕我说了什么谎话,或者装模作样欺骗你们吗?况且我现在也有工作,也有家庭想见见我,远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第一天相识的朋友援手的地步。”
说着娜拉结束了这个话题,和两个班纳特家的姑娘聊起了其他事情来。
能听得出来娜拉也是刚刚脱离丈夫的控制,她比莉迪亚大不少,可言谈之间还带着消磨不掉被保护很好的少女感——和玛丽相比,这位年长的女士和莉迪亚更有共同语言。
娜拉喜欢漂亮衣服,喜欢巴黎的刺绣花样,也喜欢其他小姑娘女孩的零零碎碎流行物件。同样是来到巴黎没多久,身处异国他乡,除了时尚的话题之外,娜拉还同莉迪亚分享了巴黎各处的风土人情。
这么一聊就到了晚上。
两个人相见恨晚,离开之时莉迪亚还许诺给娜拉写信,要是有工作机会也会推荐给她。而兴高采烈的莉迪亚等上了马车之后,笑容却一寸一寸消失了。
玛丽见她若有所思,也不着急,直到回到艾琳的公寓后才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莉迪亚:“若是……”
玛丽:“嗯?”
莉迪亚:“若是我当时和威克姆结婚了,事后才知道他欠着债务,还没有工作。我肯定做不到提出离婚。要是我,恐怕又要哭哭啼啼、厚着脸皮去找简和莉齐帮忙,甚至是——你笑什么?”
笑你终于学会了举一反三,愿意动动自己的小脑瓜主动思考了!
玛丽那叫一个欣慰啊。莉迪亚拧着眉头,她却有种自家鲜花终于开出来的老母亲感受。
虽说她还是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总归是懂得自己思考现实处境情况了。要搁平时,就算玛丽把问题直接抛到莉迪亚面前,她也要别别扭扭嘴硬一番,事后才能意识到问题。而现在,玛丽自己都没想到娜拉的故事能和莉迪亚扯上什么关系呢,她自己就先联系过去,心有余悸起来。
平时她糊里糊涂,玛丽看着就来气,忍不住和自家妹妹吵架斗嘴。但她明白过来道理,玛丽又免不了出言宽慰:“你要是嫁给威克姆,大家生气归生气,但也不会不帮你呀。娜拉自己也说了,她是父亲病亡无家可归,但你可不是。就算你不找简和莉齐,我也会帮你的。”
莉迪亚大大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真嫁给威克姆再回来寻求帮助,你一准要嘲笑我,说你‘早就说过’的。”
玛丽笑眯眯:“那是当然。”
莉迪亚小声嘀咕:“讨厌。”
但这句讨厌怎么都有种撒娇的意味——莉迪亚和玛丽撒娇,放在两年前有人这么告诉玛丽,她会觉得那人脑子有问题。
“而且,”莉迪亚不等玛丽开口,继续说道,“换做是你,你绝对不会找简和莉齐帮忙。”
玛丽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她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这你就钻牛角尖了,莉迪亚。我不会事后出了麻烦再找她们帮忙,但我会提前找她们帮忙。现在名义上租下塞鹏泰恩大街公寓的女主人还是的呢。姐妹之间相互帮衬不一定是要帮助对方收拾烂摊子,提供准备帮助,可要比解决麻烦容易得多。你和我也是如此,你想开店,帮你提供铺设道路的思路,总比你破产之后帮你还债好,不是吗?当然了,你能这么想很好,要是成功开起女装店,你就是老板了,得自己思考、自己做主,我和别人的建议都只能提供参考,真正下决定的还得是你。”
莉迪亚听得懵懵懂懂,但玛丽不着急,她听进去了,懂得思考,就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良久之后,莉迪亚才打破沉默:“我还是想帮帮娜拉。”
或许是大发善心,或许是从娜拉的经历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总之这恐怕是玛丽所知的,莉迪亚第一次出于为别人着想而下定了决心。
她点了点头:“你想帮,你就自己想法子。”
莉迪亚:“嗯。”
她的话音落地,凯瑟琳也回来了。
班纳特家的四姑娘跑了一趟邮局,拿回来了几份杂志和报刊,以及《海滨杂志》寄来的读者来信。凯瑟琳一见玛丽和莉迪亚在闲聊,当即就不乐意了:“你们两个跑去玩,要我去跑腿,太过分了!”
莉迪亚站起来:“我帮你拿。”
凯瑟琳:?
向来懒得干活的莉迪亚竟然主动帮忙搭手,她没听错吧?凯瑟琳莫名其妙地看看莉迪亚,又看了看玛丽。
玛丽失笑出声:“也分我点,看看这次又有什么读者反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查了查,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已经有法律保护离婚妇女权益了,并不太完善,不过更重要的是,当时的社会舆论肯定是没跟上的。易卜生是挪威人,挪威当时是否可以合法离婚我不太清楚,就当有吧【你。
鲁迅先生的《娜拉走后怎样》,说娜拉独立思想觉醒离开,但注定不是回来,就是堕落,因为她没有钱,而鲁迅的演讲主题就在于,男性和女性应该有同样的经济权力,而这是个长久的奋斗过程,甚至比参政权更为艰难。不过这篇只是同人了,往好处想,《玩偶之家》里的娜拉可以为了还债刺绣、代人抄写,她是有能力赚钱的,只需要离开那个社会环境。尽管我知道这很理想化,理想化就理想化吧,姑娘们也不想看我拆碎梦想不是吗。
第162章 侦探不易做18
出乎玛丽预料的是, 《支票佳人》第二期的连载,竟然得到了不错的反馈。
按照她的想法,尽管菲利普·路德不是没碰到过针锋相对的敌人, 可格蕾丝女士的扬长而去,是他第一次棋差一著, 暂时输给了对方。而这位敌人是位女士,多少会有读者有所不满的。
但玛丽翻了翻霍尔主编寄来的读者反馈, 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处不少。
也对,格外在意反派女性,以及玛丽·班纳特性别的人,早在《支票佳人》第一期连载时就已经发表了看法。反对的人要么不看, 要么在抱怨的同时也接纳了格蕾丝女士的设定。骂过一次不必要重复骂第二次了嘛,这样下来,第二期连载之后的读者来信, 反倒是褒奖大于否定。
凯瑟琳兴致勃勃地拆了一封信, 读完之后接着拆下一封。看了几封信件后笑着抬头:“你看, 可不只是我这么想,大家都在关心格蕾丝女士是不是路德的未来情人!”
玛丽哭笑不得。
她亲自拆了几封信,其中内容也是大差不离:要么询问格蕾丝女士最后是不是爱上了路德, 要么关心地建议不要把格蕾丝女士写成坏人, 假设另有隐情, 美丽聪颖的金发女郎并非诈骗犯,而是被人利用了,那么菲利普·路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格蕾丝女士在一起了。
“还有这个。”
莉迪亚拿起一封信, 认真读道:“《狂欢之王》和《连环杀手棋局》,让我们看到了一名坚持底线、富有正义感的侦探菲利普·路德,这样优秀的人,明明值得更好的生活。但是玛丽·班纳特女士却没有赋予路德侦探应有的幸福,伉俪情深的妻子死后,路德侦探一直念念不忘,这也根本不是路德夫人想要看到的结果。他需要一个崭新的开始。”
读到这里,莉迪亚语句一顿,玛丽抽了抽嘴角接道:“这个崭新的开始,恐怕就是格蕾丝女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