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来信了?”
玛丽小心翼翼地把稿酬存好,惊喜地说:“最近朗伯恩有什么新鲜事吗?”
“再新鲜,还能比的上你跑去贫民窟新鲜。”
简笑着责怪道:“我可是想了好久才忍住没写在信里。这要是让妈妈知道了, 她怕是要亲自赶来伦敦, 把你揪回家了。”
“嘿嘿。”玛丽只是笑。
她坐到简身边, 挽着简的手臂撒娇:“就知道简最好啦!”
“少耍赖,”简可不吃这套,“前脚讨好完莉齐, 后脚又讨好我,你有这个心思,怎么不想着和社交圈的绅士小姐们好好交谈?”
因为他们无聊死了,那些小资情调和圈内八卦还不如听爱尔兰工人们喝酒唱歌有趣呢。
但玛丽也不同简争辩,只是靠在她的肩头看向桌面的信件:“莉齐来信写了什么?”
伊丽莎白的信件是写给简和玛丽二人的,女孩子家的通信向来琐碎又认真,即便是生性爽快的伊丽莎白,也事无巨细地把最近朗伯恩发生的事情统统写了下来。
首先是被禁足的莉迪亚。班纳特太太性格一惊一乍,又藏不住事,但是她认定的事情,就算是说破天也不会改变——这点也同样遗传给了包括玛丽在内的大部分女儿。
因此,说要禁足莉迪亚,班纳特太太可一点儿也没留情。
现在莉迪亚出席社交场合可以,去梅里顿买帽子也行,但班纳特太太必须也在场。
不用伊丽莎白多说,玛丽也能想象的出莉迪亚这段日子过的有多悲惨。
“她活该,”玛丽毫不客气地评判道,“打赌输了也就算了,少说两句话、少哭几声,根本不会落得被禁足的下场。”
“希望她能铭记这次的经历吧。”
简叹了口气,提及她们的小妹,连宽容的长姐都免不了上愁:“莉迪亚这个性格是要好好管教了,她才十五岁,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只怕禁足一次也不会有用呢。玛丽在心底腹诽,不是她瞧不起莉迪亚,而是莉迪亚确实……少花点心思在招蜂引蝶上就好了。
“我的帽子呢,”于是玛丽开口,“怎么没提帽子的事情?”
“你呀!”简失笑出声。
信件中道完日常生活,伊丽莎白便提及了柯林斯先生和夏洛蒂的婚礼,以及夏洛蒂邀请她去柯林斯先生的教区做客一事。
在原著中,伊丽莎白应邀去夏洛蒂的新居参观,并且在那里碰到了达西先生。
而达西先生屈尊纡贵向伊丽莎白求婚,被伊丽莎白愤怒拒绝的著名打脸现场,也是在那里发生的了。
只是现在达西先生已经向伊丽莎白道歉,而伊丽莎白也知道达西并非小肚鸡肠、瞧不起人的讨厌鬼,若是他们仍然再次相遇,达西先生再次求婚的话……伊丽莎白会作何反应呢?
玛丽顿时来了精神:“出去散散心也好,在家呆着太无聊了,叫她千万记得写信。”
简:“那谁看着莉迪亚?”
玛丽眨眨眼:“禁足还不够?”
而且玛丽仔细算了算,私奔的苗头是从简和伊丽莎白都回到朗伯恩时才初现端倪的。现在要真的要她几个月不能自由出门社交,怕是会起到反效果,逼着莉迪亚叛逆才是。
“就是记得回信时催催我的帽子,”玛丽坏心眼地叮嘱道,“我回家之后可要验收的,莉迪亚要是绣不完,我就把她不守信用的行为宣传到民兵团去。”
简:“……”真是太狠了!
长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同样看向伊丽莎白的信件:“比起莉迪亚,现在我更担心莉齐会不好受。”
玛丽一愣,随即意识到简指的是去看望夏洛蒂的事情。
毕竟柯林斯先生是先向伊丽莎白求婚,被伊丽莎白拒绝后才转向了她的好友夏洛蒂。此番受到邀请,夏洛蒂本人生性善良,自然不会有别的意思,但柯林斯先生怕是免不了耀武扬威了。
简这么担心,也是正常的,但是……
想到伊丽莎白的性格,玛丽倒是放心的很:“我倒觉得,莉齐根本没把柯林斯先生放在眼里,她才不会尴尬难受呢!”
“我只是担心她的婚事。”简长叹一声。
“哎呦,”玛丽揶揄道,“自己有了心上人,就想全世界的未婚姑娘都有心上人,哪儿又这么容易啊,班纳特小姐。”
“鬼精灵。”
简学着伊丽莎白的样子,伸手戳了戳玛丽的额头。
“不止莉齐,还有你呢,”她说道,“喜欢谁不好,就喜欢跟着福尔摩斯先生往贫民窟跑?伊丽莎白是谁也看不上,你则是满脑子荒唐,你们两个,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我真怕你们寻觅不到合适的对象。”
“嗯……”
“怎么?”
玛丽勾了勾嘴角:“我倒觉得,有位绅士和伊丽莎白挺相配的。”
简有些惊讶:“谁?”
玛丽:“达西先生。”
简:“……”
听到玛丽的话,简立刻捂住了嘴巴,那副模样,仿佛玛丽说出了什么极其可怕的话。
她瞪大漂亮的眼睛,像是不认识般盯着玛丽,上上下下端详了好几遍,才确认玛丽并非开玩笑。
“达西先生?”
显然简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可当她看到玛丽拼命点头时,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仔细想来,达西先生一表人才、见识丰富,虽然他一开始着实没把伊丽莎白放在眼里,还说出了很过分的评判,但事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错误,为此深深反思、且出言道歉。
这证明达西先生不仅家产丰厚,他也一位正直诚挚的人。
而且别说,达西先生各方面都很符合伊丽莎白的择偶标准,若是两个人两情相悦……
玛丽:“对吧?”
简:“…………”
玛丽:“对吧对吧?”
简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出确切的理由来反对玛丽,只得承认道:“如果达西先生喜欢伊丽莎白的话,倒确实合适。”
“他喜欢!喜欢的不得了,”玛丽急忙开口,“你以为达西先生为什么道歉,因为我提醒了他呀,他承认自己喜欢莉齐的!”
“什么?!”
简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听到玛丽的坦白,惊讶的同时,联系过往的事情,倒是也立刻想通了。
“如此说来,达西先生倒是格外喜欢找莉齐谈话,”简补充道,“第二次舞会时同她跳舞,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现在就看莉齐喜不喜欢达西先生了,”玛丽说,“她要不喜欢,那达西先生用情再深,也没办法。”
“这个。”
简思索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双眼亮晶晶的玛丽,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打算联合我撮合她与达西先生,是吗,”简微微笑了起来,“怪不得之前莉齐一听到你提及达西先生就烦的要命。”
“可莉齐不会烦你呀!”
玛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好姐姐,亲姐姐,为了莉齐和达西先生的幸福,你就动动心思嘛。”
“要是莉齐也喜欢达西,”简回道,“我自然是支持他们。”
“这个容易!”
得到首肯的玛丽长舒口气。她早就打好小算盘啦,要是达西先生第一次求婚就成功那好说,要是不成功……她倒是有个主意。
“那说好了,”玛丽神秘兮兮地说,“等回到朗伯恩,你可千万得帮我。”
简早就亲自领会过玛丽的馊主意了——不然她和宾利先生哪里能捅破那层窗户纸。看到玛丽雀跃不已的模样,简摇了摇头:“操心这个、操心那个,那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我在操心了呀。”
玛丽拿出自己的十二英镑:“我有赚钱,第一个故事就有十二英镑,第二个故事怕不是有二十四英镑——到了第十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是小富婆了!”
真是一团孩子气。
简被玛丽这赖皮式算法逗乐了,她忍俊不禁:“想的真美。”
但简知道玛丽不喜欢谈论关于自己的儿女情长,便也不强求。况且投稿顺利,这确实是一件喜事。
“那你下一本打算又写什么谋杀案呀,”简说,“大作家?”
“不写谋杀案了。”玛丽回答。
这既是玛丽的打算,也是弗莱德·霍尔主编给她的建议。
主编的想法非常直接:第一个故事引人入胜,可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馈。谋杀案之后,来点不那么惊世骇俗、却看着新鲜的故事,会好上许多。
玛丽也是这么想的。
“我想,”她对简说,“写个盗窃案件也是不错的。”
而盗窃案写起来,玛丽在二十一世纪的见识就有帮助的多了——去掉高科技作案,全天底下的贼偷东西时也无非是伪装精湛、身手过人,以及计划得当。
把人物写的新奇一点,过程离奇烂漫一点,总比刻画一位有真实原型的人间恶魔容易一些。
“盗窃案?”
出乎意料的答案果然引起了简的兴趣:“你打算怎么写?”
玛丽:“偷画吧,而且……作案团队是马戏团。”
简:“马戏团?”
是的,马戏团。
玛丽的灵感来源格外简单:说道身手过人,就免不了想到十九世纪一位“不入流”的奠基人——马戏之王p·t·巴纳姆。
还得多谢休·杰克曼的音乐电影《马戏之王》,让玛丽知道了这位大师呢。
各个身怀绝技的马戏团成员,倒是十分适合做那种受人喜爱的“侠盗”。但玛丽觉得,犯罪就是犯罪,她也不想把在现实中就饱受歧视的边缘人士写成罪犯。
还是得好好想想。
“我暂时只有个思路,”玛丽如实说道,“必须好好考虑如何发展。”
一个处理不好,故事无人问津还是次要,最怕的是受人欢迎,反而让大家更是歧视憎恨社会边缘人士,那玛丽是不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要真的写这个故事……案件还是次要的,她要做的功夫远比谋杀案要多。
简见玛丽神情凝重,便拉起她的手,认真鼓励道:“不着急,你好好想,若是有了思路,一定要告诉我。”
玛丽失笑:“我怕吓到你!”
简:“被吓到我也要听。”
玛丽一怔。
简笑了笑,牵起玛丽的手,那双美丽的眼中凝聚着动人的真诚。
“我总是不懂你在想什么,玛丽,”她开口,“你书读的多,满脑子大家不懂的鬼主意,可总没做过错事——去贫民窟也好,着手创作也好,都是有意义的。”
“简?”玛丽有些茫然。
“所以,”简郑重其事地说,“你从贫民窟回来后,我想了很多,最终想出的答案就是——尽管我不能理解你,可你做的是对的,那我就得试图理解你。”
“……”
“那便从你的故事开始,”长姐说着揉了揉玛丽的头发,“你想好了构思,一定要告诉我,我得好好听听,这样才能搞明白你的小脑瓜里装的是什么。”
“…………”
“玛丽?”
“没什么。”
玛丽无比感慨地说道:“老天爷是把天使塞给我当姐姐了吧?”
简哭笑不得:“胡说什么!”
她可没胡说!
玛丽是真的没想到简会说出这番话——连伊丽莎白都天天训斥自己荒唐呢!而简,一名土生土长的十九世纪未婚姑娘,标准到能当模板的大家闺秀,却能真诚地说她想理解自己。
此时此刻玛丽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动,这么好、这么好的姐姐,她都舍不得简嫁给宾利先生了。
“谢谢你,简,”玛丽扬起灿烂的笑容,“我要是想好构思,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不止如此。”
简细心如发,清楚记得玛丽从贫民窟回来时说过的一字一句:“你说你交到一名新朋友,叫玛丽·摩斯坦,是吗?”
第二天上午,爱尔兰姑娘玛丽·摩斯坦小姐如约而至。
本来玛丽的打算是叮嘱一番女仆,别叫她因为摩斯坦小姐打着补丁的衣物就把她拦在门外。而现在,不仅不用玛丽叮嘱,简甚至亲自出面,郑重其事地将摩斯坦小姐请上门来。
拿着崭新棉质衣裙的摩斯坦小姐受宠若惊,而简则只是笑吟吟地接过衣裙:“非常感谢你照顾玛丽,摩斯坦小姐,她总是一惊一乍、顾头不顾尾的,想来给你增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有。”
与玛丽同名的摩斯坦小姐急忙摇头:“玛丽·班纳特小姐为我的朋友追查真相,我感谢她还来不及。”
简闻言惊奇:“你也是知情者?”
摩斯坦小姐坦然开口,言语之中尽是自豪:“不仅如此,我今天还带来了福尔摩斯先生的口信,要我请玛丽小姐出门。”
“去拜访福尔摩斯先生吗?!”
玛丽听到这句话,蹭蹭蹭下楼,就差直接满面红光地冲到摩斯坦小姐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