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它带过来做什么,福尔摩斯?”华生问道。
“福尔摩斯!”
雷斯垂德探长忍不住训斥道:“你怎么能把宠物带到警局来,这里不是遛狗的地方!”
“格拉斯顿不是一只宠物。”
歇洛克·福尔摩斯依然维持着冷淡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它是一头训练有素的猎犬,他在刑侦过程中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你那些新入行的警员都多。什么情况?”
道出最后一句话时,侦探的目光看向了玛丽。
在场人之中,只有玛丽见识过魔鬼脚跟的影响。听到问题后玛丽不假思索:“我认为杀死南希的凶手赛克斯也受到了魔鬼脚跟的影响,他在临死前发了狂,说出了和当时中毒的亨利·戴克一模一样的话。”
福尔摩斯蹙眉。
“他说,‘好多眼睛,不要看着我’,”即使是复述出赛克斯临死前的呓语,玛丽都觉得心底发凉,“致幻剂影响的是受害者的大脑,可不代表着他们会看到同样的幻觉,这是什么情况?”
玛丽实在是想不通这点。
虽然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中不存在着什么魔鬼脚跟的植物毒素,但各类合成的致幻剂作为毒品在市面上流传很广,多看几个禁毒宣传片就能了解到致幻剂的品种和危害。
然而品种那么多,没有一种能让所有服用者都看到统一的幻觉。
显然这也超出了福尔摩斯的预料。
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开口:“魔鬼脚跟并不具有产生同样幻觉的功效,并且就我所知,没有任何致幻剂能够达到这样的结果。你知道有类似功效的化学试剂或者药剂吗,华生?”
华生摇了摇头:“我闻所未闻。”
福尔摩斯:“有意思。”
他把格拉斯顿的遛绳塞给华生,二话不说迈开步子:“雷斯垂德探长!我需要检查一下赛克斯的尸体。”
玛丽闻言立刻跟了上去,雷斯垂德探长好心提醒:“小姐,你还是不要去为好。赛克斯的尸体情况很……糟糕。”
“荒谬。”
福尔摩斯的反应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假话似的:“既然你们也称呼她为侦探,雷斯垂德,理应尊重玛丽·班纳特小姐的职责。若是因为畏惧尸体而回避真实,那她还是早早改行为好。”
玛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送给雷斯垂德探长一个灿烂的笑容,感激地对着探长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提醒,探长,”玛丽由衷地说,“但是如侦探所言,对我来说,比起体面,还是真相更为重要。”
赛克斯的死前发疯极为蹊跷,并且由于他从桥上直接摔到了路边,脑袋先行着地,死状极为血腥凄惨,导致警察的注意力被最大限度的转移,初步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对于为了魔鬼脚跟而来的福尔摩斯,他的效率就要快上许多。
揭开白布之后,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忽略了死者血肉模糊的脸,戴上白手套沿着他的衣领摸了一圈,然后凑到鼻翼附近轻轻吸气,动作蓦然一停。
玛丽站在后面满脸好奇:“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先生?”
福尔摩斯也不开口解释,他转身走到玛丽面前,一抬手将指尖送到了玛丽的鼻尖下面。
玛丽:“什——恶!!!”
她被刺鼻的血腥味呛得后退几步,但玛丽也没放过与凝结的血液味道混成一团的恶臭——是魔鬼脚跟的味道!
在工人聚集区闻到过一次后,玛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这股气味了。
“你们从哪里找到的死者?”福尔摩斯问。
“是玛丽·摩斯坦小姐带我们找到的他,”华生医生回答,“他逃离了案发现场,去投奔他的同伙去了。”
“不可能是在托比·克瑞基特和契特林的家中,”玛丽摇了摇头,“在场的不止是赛克斯一个,还有他的两名同伙和一名孩子,其他三人都好端端的,若是在那里点燃了魔鬼脚跟,应该四个人都中了幻觉才对。”
“那会不会是在案发现场,也就是他的家中?”雷斯垂德探长问。
“不可能。”
福尔摩斯否定了探长的猜测:“药草发挥作用的速度极快,几天前逃窜的杀人犯,即便真的中了毒,在接触到空气后也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玛丽:“那该怎么办?”
福尔摩斯近乎得意地笑了起来。
瘦削的绅士摘下了白手套,从停尸房的门口拿起了自己的帽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猎犬格拉斯顿,比雷斯垂德探长手下的新人警探还要有用了。我们需要回到案发现场,玛丽小姐。”
玛丽顿时懂了。
有格拉斯顿在,还不怕搞不清楚赛克斯在逃离案发现场后去了哪儿吗!
事已至此,魔鬼脚跟和被活捉的歹徒们已然成为了两条线索。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探长进行了短暂的交谈,迅速敲定了两个人的职责:抓住老犹太费根的警员们负责追查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犯罪计划;而福尔摩斯则去追查魔鬼脚跟的痕迹。
在福尔摩斯的带领下,玛丽和华生一行人来到了南希死亡的案发现场——也就是赛克斯的家。
街道和房间里的血迹已经被洗去了,破败的住处也被封闭了起来。他们要是来追查真凶的,福尔摩斯一准又要吐槽苏格兰场在毁灭证据方面的独到天赋。
但幸运的是,今日他们的不在于此。
华生医生拿起了赛克斯的一件衣物给格拉斯顿闻了闻,虎头猎犬立刻吠了几声,带着他们离开了案发现场。
格拉斯顿一路嗅嗅走走,几乎就没停下。
在它搜索路途的功夫,玛丽终于找到了同福尔摩斯展开交谈的机会。
“先生,”她开口,“我们至今都没找到给亨利·戴克下毒的人。”
“我知道。”福尔摩斯颔首。
侦探走在前面,他走得急快,一如既往。歇洛克·福尔摩斯今日一身赭色风衣,头发也拢得整整齐齐,乌黑的发梢全部被抹到了额头后,全然不像是他平日来到贫民窟时那般刻意隐藏。
显然在听到苏格兰场的消息后,他就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赶来了,根本没考虑换装的事情。
好在出了命案之后,这几日贫民窟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警察,福尔摩斯和华生的绅士装扮也并没有显得多么奇怪。
“现在我怀疑当初为亨利·戴克下毒的人和负责詹姆斯·莫里亚蒂在伦敦经济事务的,并非同一个人,”福尔摩斯说道,“事实上在审讯塞巴斯蒂安·莫兰的过程中,他表现的根本不知道下毒的事情。”
“也就是说,当时准备杀人灭口的并非上校,”玛丽有些惊讶,“那为亨利·戴克下毒的人和为赛克斯下毒的人会是一人吗?他会不会和莫里亚蒂教授无关,是另外一个不同的案件?”
“在没有证据之前,我无法下定结论。”
福尔摩斯说道。
“但就算不是同一个人,有所关联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这倒是,否则完全不想干的案件刚好就那么撞在一起的几率微乎甚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玛丽沉默片刻,又道:“我们刚刚还碰见了布莱克伍德爵士,就是他开枪打中了赛克斯。”
“布莱克伍德?”
歇洛克·福尔摩斯蓦然停下步伐。
瘦削高挑的侦探转过身,他线条分明的面庞微微低了低,看向了玛丽的眼睛。
“他来做什么?”福尔摩斯问。
视线相对,玛丽几乎是立刻读懂了侦探的惊讶和戒备。
果然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在怀疑布莱克伍德爵士吧。福尔摩斯的眼神让玛丽稍微放下心来,更是给了她不少的勇气。
“他说他是来寻找一位死去友人流浪在外的私生子,”玛丽说,“布莱克伍德爵士的说辞无懈可击,我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就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一位爵士出来找个孩子还需要带枪就够奇怪了,”华生嘀咕道,“若是不放心治安,一位有爵位的绅士不能带名护卫吗?孤身一人前往贫民窟,也不怪你怀疑他,玛丽小姐。”
福尔摩斯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格拉斯顿突然狂吠几声,撒腿狂奔起来。
它猛然发动,力气又大,要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反应及时非得被格拉斯顿拽个踉跄不可。侦探顾不得回应玛丽的话,就被格拉斯顿拽到了一个小巷子的……下水道前。
侦探用手杖拨开了挡在下水道前的纸箱和垃圾,空荡荡的井口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井盖则被打开之后丢在了一边。
格拉斯顿围着井口转了一圈,然后抬起头看向福尔摩斯,愉快地摇起了尾巴。
“赛克斯跑到了下水道下面?!”
玛丽很是惊讶:“难道下水道下面会有魔鬼脚跟的痕迹吗?”
说着,玛丽拎着裙摆向前走了几步,微微前倾身体,向下水道井口看过去。
然而井口内部一片幽深,在背光之处根本看不到什么。玛丽只顾着努力尝试观察井底的情况,全然没有发现歇洛克·福尔摩斯不仅没有考虑下水道的事情,相反却把目光转向了她。
福尔摩斯沉默不语,他盯着玛丽娇小的背影看了半晌,陷入了思索。
“布莱克伍德确实有问题。”他突然开口。
“我的天!”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聚精会神的玛丽吓了一跳。她惊得下意识向前一步,顿时就失去了平衡。
还是福尔摩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玛丽的后衣领,把她拉了回来。
侦探颇为无奈:“不要看了,玛丽小姐,在上面你是看不到什么的。”
玛丽:“那我们要下去吗?”
福尔摩斯:“不。”
玛丽:“哎?”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眼瞧着线索就在下面,他却选择折返?这可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风格啊。
“布莱克伍德确实有问题,但他的事情先放放,”福尔摩斯并没有出口解释缘由,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今日华生刚刚离开公寓,就有人上门拜访我,希望我能继续调查魔鬼脚跟的事情。”
“什么?!”
果不其然,玛丽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有人知道魔鬼脚跟的事情?”
福尔摩斯:“我送走了委托人后,警察就上门带来了你的消息。”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委托人是谁?”
“是一位我曾经见过的人,”福尔摩斯阖了阖眼回答,“就是在巴黎,在詹姆斯·莫里亚蒂的讲座中,那位陪伴着他的年轻女性。”
玛丽一凛:“他的女儿?”
福尔摩斯:“是一位歌唱家,她现在是你的邻居了,玛丽小姐。”
歌唱家?还是她的邻居,刚搬进塞彭泰恩大街吗?等等……
塞彭泰恩大街,直到此时,玛丽终于想起来她是在哪儿听到过这个街道的名字了。不是因为看多了伦敦游记和各色杂志之后,她才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的!这个名字就来自于《福尔摩斯探案集》原著啊。
“艾琳·艾德勒小姐,”福尔摩斯说,“是她委托我调查魔鬼脚跟的案件。”
第85章 作家真辛苦17
艾琳·艾德勒, “那个女人”,在《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唯一击败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女性,出场于短篇小说《波西米亚丑闻》。
在任何福尔摩斯爱好者的心中, 艾琳·艾德勒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对这位女士的刻画,各类影视剧中展现的具体形象不太一样, 但大体来说都给玛丽一种独立、优雅且危险的印象。
但是原著里的艾琳·艾德勒并非如此,她是一位国王的情妇, 没有违反任何法律条例。反倒是波西米亚的那位准国王在准备结婚之后,为了避免丑闻,不惜用偷用抢的方式,试图毁灭两个人相爱的证据。
福尔摩斯接下了波西米亚国王的委托, 起初他也不过把艾琳·艾德勒当成了十九世纪的寻常女性来看待,而我们大名鼎鼎的侦探也因为低估了艾德勒而付出代价,在变装跟踪她时, 被稀里糊涂拉进教堂当了她的婚礼证婚人不说, 最终还被摆了一道。
之后福尔摩斯同华生谈论此事, 更多的也是出于对“那个女人”的敬意,而非后世影视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色彩。
虽然原著中的艾琳·艾德勒和莫里亚蒂教授毫无关联,但玛丽觉得, 这个世界中的艾德勒女士应该也不是敌人。
首先歇洛克·福尔摩斯事先不认识她, 否则的话也不会在亲眼见到“那个女人”陪伴在詹姆斯·莫里亚蒂身边却没有认出其身份来。至于是不是莫里亚蒂教授的女儿, 或者拥有其他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其次看侦探谈及艾德勒女士的模样,并没有警惕或者戒备德意为,所以玛丽觉得, 她应该是说服了福尔摩斯,或者干脆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并非上门踢馆的,而是确实有求于他。
只是她和投毒魔鬼脚跟的人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投毒人和艾德勒都是莫里亚蒂的人吗?
因为满脑子都是对艾琳·艾德勒的好奇,玛丽的注意力已经全部从下水道井盖转移回了塞彭泰恩大街。福尔摩斯和华生亲自将玛丽送回家,甚至是侦探出言道别时,玛丽还在琢磨着该如何想办法拜访一下艾德勒女士,好同她相识呢。
“玛丽小姐。”
“嗯……嗯?!”
玛丽猛然回神,看向面前的侦探:“啊,谢谢你,先生。送到这儿就好了。”
福尔摩斯:“……”
侦探上上下下把玛丽打量了一遍,仿佛在说这可不是一名“私家侦探”应有的姿态。但福尔摩斯到底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