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一哂:“那又如何?大厅里的人都看到我从布莱克伍德爵士手中把你‘抢’了过来。”
玛丽:“……”
那也不行!
她倒是不介意同福尔摩斯单独相处,反正按照侦探的逻辑,除了拉着自己到僻静地点做什么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是倾诉衷肠。
而且拥有二十一世纪的道德观念,玛丽可不觉得单独相处有什么问题。
但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两位妹妹。一旦玛丽成为了同单身汉私会的轻浮女子,遭殃的可不止是她一个人啊。
“你若是想查探周围的环境,”玛丽说,“我自然不会推脱。但是先生,请你先行离开,我稍后同你会和。”
“也好。”
福尔摩斯倒是没有坚持。
他低头看向玛丽:“情非得已,玛丽小姐。让更多的人认识你和你的亲人,暴露的越多,越是保护。”
玛丽懂得。
就如同福尔摩斯所说,现在大半宴会的人都知道侦探从布莱克伍德爵士手中“抢人”。一名其貌不扬的未婚小姐获得两位英俊男士的青睐,这足够他们八卦交谈的了。如此以来,受到关注的班纳特姐妹们则处在明面上。
这样,就算光照会想对玛丽不利,也不方便暗下毒手。
两个人暂且在宴会大厅别过。玛丽目送福尔摩斯悄声离开大厅,然后回到人群之中,找到了凯瑟琳。
她在自己的妹妹耳边耳语几句,没过多久,凯瑟琳就宣称有些头晕,请求玛丽带她去偏厅休息。
两个姑娘一出大厅,趁人不备,立刻拐了个弯,绕到了偏厅的后门处。
宴会上人来人往,布莱克伍德爵士请了不少人,很难发现现场少了两个并不算是全场瞩目的姑娘。
“在哪儿,在哪儿?!”
读了这么多侦探冒险小说的凯瑟琳,有生以来第一次参与到“破案”当中。确定安全后她立刻喊了出来:“你和福尔摩斯先生约在了哪里?”
“在这边。”
玛丽一手牵着凯瑟琳,一手拎着裙摆,摸着黑绕到建筑物后方的花园角落。两位姑娘一个转弯,险些迎面撞上两个黑影。
“哦我的——”
“嘘!”
玛丽反应及时,一把捂住了凯瑟琳的嘴巴,把她的尖叫按回了喉咙里。
确认她不会喊出声音后,玛丽才放开她:“你小点声。”
凯瑟琳压低声音:“我的天。”
她瞪大眼睛,看清了在宴会之外忙活着的两个黑影:“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华生医生!”
等到两位小姐适应了室外的黑暗后,她们才得以看清福尔摩斯和华生在忙活什么。
宴会上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歇洛克·福尔摩斯在夜色中彻底消失不见。侦探脱下了鞋子,把裤腿挽了起来,一脚踏进了泥地里。为了防止泥土弄脏燕尾服,他甚至撸起了袖子,在漆黑的夜色中弯腰寻找着什么。
玛丽顿时失笑出声:这才是真正的福尔摩斯好吗!
而他的得力助手,不知道何时翻墙来到布莱克伍德爵士庄园的华生医生,则一脸闲适地替侦探看着鞋,还不忘记对着玛丽和凯瑟琳两位小姐按了按帽子,无比礼貌地开口:“晚上好,小姐们。”
凯瑟琳:“你一直在外面等候侦探吗,医生?”
华生:“也没等多久。”
福尔摩斯:“我让他在宴会开始后一个小时到来。”
华生:“对,也就又多等了一个小时而已。”
说出这话的华生还不忘记拿出了自己的怀表,煞有介事地重新看了看时间:“哦,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了福尔摩斯,五十八分钟三十一秒而已。”
在玛丽之后,凯瑟琳也被华生的挖苦逗乐了。
她好奇地看向在黑暗中不住摸索的福尔摩斯:“你们在找什么,医生?”
华生:“地下水道。”
玛丽一凛。
所以说,这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来到宴会的真正目的。
“我和凯瑟琳去花园放哨,”玛丽提议,“两位姐妹在外透透风不会引人注意。若是有人过来,凯瑟琳就笑三声,我说一句不要拿我打趣。”
“麻烦你们了,玛丽小姐。”华生客客气气地说。
“不麻烦!”
凯瑟琳激动极了。莉迪亚成为了宴会上受人瞩目的漂亮小姐,而凯瑟琳不如小妹好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待在简身边正觉得无聊呢。
而眼下的情况,不仅能让她从无聊的境地解脱出来,还能参与追查线索,她显得比玛丽还要热情。
两位班纳特姐妹走到了花园正中央,站在了对着窗子的树下低声交谈。
这样从宴会里看过去,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两位亲姐妹找个隐私的地方偷偷说悄悄话罢了。
“福尔摩斯先生真是太大胆了,”凯瑟琳惊奇道,“他竟然敢拿着邀请函来打探布莱克伍德爵士的家,他家里是有什么秘密吗?”
玛丽:“或许有吧。”
凯瑟琳:“华生医生也好厉害,翻墙进来都不会被发现。”
玛丽:“……”
想到刚刚华生诉苦的模样,玛丽又禁不住勾起嘴角。
医生嘴上抱怨,可人还不是乖乖过来了。他这幅热心肠和爱冒险的性格,玛丽早在米尔顿就深有体会。
“为什么要找地下水道,”凯瑟琳满肚子的好奇,“你们是从地下水道发现了什么线索吗,玛丽?”
“我也不清楚。”
这可是实话,玛丽也没有跑到下水道去:“但既然侦探如此笃定,他一定有自己的推论。”
“也是。”
深谙想不明白就乖乖配合的道理,凯瑟琳毫无障碍地接受了玛丽的说法。她思索片刻:“我还想知道——”
“找到了!”
花园角落里传来了华生刻意压低的声线。
两个姑娘也不多等,装作要回偏厅的样子,先往花园角落绕了一步。
玛丽走向前,看到的就是在泥地中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停在了花园围栏的边沿,他微微俯下身,徒手抹开了地面上潮湿的泥土。
“在这儿。”他开口。
借着月光,玛丽分明看到铁质的下水道井盖上,画着一个没有眼睛的三角框架。
作者有话要说: 老福正常装扮的时候玛丽是小女仆,老福假扮成工人的时候玛丽是男装丽人,老福穿上燕尾服的时候玛丽是礼裙。
玛丽暖暖:感谢莉迪亚大喵的配合。
莉迪亚:?????????你等一下!
第91章 作家真辛苦23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 艾琳·艾德勒登门拜访,关切地问起了昨晚的情况。
玛丽几人全靠艾琳的亲自指导才不至于在庞大的宴会上出丑。同样出身不高的歌唱家在巴黎上流社会站稳脚跟,经历的事情自然要比几位班纳特小姐多上许多。艾琳细心如发, 还深谙初入这种社交场合的女士容易犯下什么错误,要说临时充当了班纳特小姐们的礼仪老师, 也没什么问题。
身为“老师”,艾琳当然很关心几位学生们的临场表现。
好在玛丽觉得, 她们发挥的应该还不错。
至少几位受邀的班纳特姐妹中,唯一一个是为了社交和舞会前去赴宴的莉迪亚格外开心。
和伦敦的社交圈比,梅里顿的舞会根本不值一提。同样地,英俊潇洒的“红制服”军官们也不过是一群穷小子罢了。布莱克伍德爵士的宴会上大把高阶军官, 更遑论其他英俊年轻,还富有地位的绅士。
甚至莉迪亚开始觉得连威克姆也不过如此。拒绝她求爱的威克姆固然英俊,即便放在布莱克伍德爵士的宴会上, 他的相貌也出类拔萃。可除了皮囊之外呢?莉迪亚并不懂得什么内在美, 她只知道威克姆没资格出席伦敦的社交聚会。
但是现在莉迪亚能。
她不仅能, 而且还备受瞩目。往日里恐怕都不会正眼瞧她的贵妇人还主动过来搭话,一面说要带她见识见识伦敦的社交生活,一面又开始询问她还有没有多余的服装设计稿。
辛德雷夫人还说, 有时间必定会去宾利和简的府上坐坐, 到时候请莉迪亚务必在场。
受到这等关照, 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莉迪亚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她也觉得,如此对比下来,之前在梅里顿的生活真是无趣又无聊——穷军官们的示好, 哪儿比的上现在呢?
这叫莉迪亚免不了开始动摇:或许之前一时冲动向威克姆告白,确实做得有些傻。
而除了莉迪亚之外,歇洛克·福尔摩斯“抢走”了布莱克伍德爵士示好的女士,更是引来了无数议论。
艾琳听完了玛丽的描述,不仅没高兴,反而显得有些担忧:“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玛丽就知道她会担心:“我们在试探光照会,而看布莱克伍德爵士的行事作风,他应该也在试探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我的人越多,他们反而越不好下手。”
其中道理非常简单: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敌人就无法藏在阴影之处出手偷袭了。
“你和福尔摩斯先生都是有主意的人,”艾琳并不就此多加评判,“我无意置喙你们的选择,但不论如何,请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完,她又看向莉迪亚,温声劝诫:“你也一样,莉迪亚,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关注而得意忘形。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非常健忘,除非你有着人上人的地位,亦或富可敌国的财产,亦或才惊艳艳的能力——这会使你拥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而非一张好看的脸蛋。”
玛丽:呵呵,她会听才怪呢。
她在心中忍不住腹诽,要是能听得懂道理,莉迪亚压根不会经历失恋之苦。
然而完全出乎玛丽意料的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把心底的吐槽念完时,莉迪亚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她困惑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艾琳:“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别为你的缺陷自卑,也别为你的优势自满。只要记住贵妇人也是人,同你没什么区别就好了。”
班纳特家的小妹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莉迪亚看上去还是懵懵懂懂的,动人的脸蛋中仍然藏着一片天真。
但她还是领了艾琳的好心:“我知道了,谢谢你,艾琳。”
玛丽:“……”
好气啊!
类似的话玛丽早说过无数次了好不好,莉迪亚从没听进去过。现在艾琳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这个姐姐当的真是毫无尊严。
虽说玛丽多少也能理解莉迪亚的想法:玛丽在青春期的时候也压根听不进去家人劝诫。父母苦口婆心的话语说多少遍也没用,说不定还会起到反效果。但同样的道理经由自己喜爱钦佩的人说出来,却会被当成人生箴言。
而且之前听不进去,现在听进去了,足以证明莉迪亚离开朗伯恩后确实成长了不少。
不见得她比原来更聪明更敏锐,可即便是不喜欢自己这位妹妹,玛丽也不得不承认,从前往彭伯里庄园参加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婚礼开始,莉迪亚的表现一直还不错。
这是一件好事嘛。
想到这儿,玛丽倒是欣慰不少。
“不用担心我和福尔摩斯先生,”于是玛丽宽慰艾琳,“你若是有心,就让莉迪亚陪你多聊聊天,一个人在伦敦也不出门,那日子过的多寂寞啊。”
艾琳阖了阖眼睛,她的神情看起来极其悲伤,却因为玛丽的好意露出笑容。
“谢谢你,”艾琳说,“不过这样的寂寞还不错。既不用同人在社交场合虚与委蛇,也不用面对我总是处于愤怒中的爱人,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寂寞的滋味了。”
玛丽听到后半句话一凛:“他没对你使用过暴力吧?”
艾琳自然明白玛丽在担心什么。
“你放心,”她说,“他对我很好,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为关怀我,更为爱护我。他也不会伤及他人……至少暂时不会伤及他人。”
其实玛丽很想问艾琳一句,这样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不是质疑爱情的力量,也不是认定她的行为盲目。只是玛丽觉得……在十九世纪寻觅解决精神疾病的办法,实在是有些不太现实。
在二十一世纪,最难治愈的疾病仍然来自于人脑的疾病。更遑论精神疾病的成因远不止是物理上的,还有心灵上的。
按照维多利亚时期的医学条件来看,就算传闻将魔鬼脚跟的药效吹得神乎其神,玛丽也不觉得利用它能够使得艾琳的爱人彻底痊愈。
就算光照会改良之后的土方子能治疗癔症,万一艾琳的爱人患的是精神分裂或者双向障碍等其他病症又该怎么办?
她用情至深,玛丽能够理解。但艾琳打的是一场近乎不可能获胜的战争啊。
“……我会尽力而为。”
但玛丽没有把自己的担忧说出口。
艾琳·艾德勒女士生性温柔宽容,但不意味着她是个软弱无能的姑娘。玛丽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比玛丽更为清楚。
与其进行无用的劝导,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
“在昨日的宴会上,”玛丽说,“侦探确定了三位很可能是光照会成员的人选,一位是鲍里斯·诺兰法官,一位是哈利·霍尔曼议员,还有一位是个教士,名字叫做乔尔·约翰逊。都是在伦敦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是鲍里斯·诺兰,他很出名。”
“一位法官。”
艾琳想了想,而后开口:“两鬓白发、喜爱黑色衣装,长相非常肃穆,五十岁上下的法官,是吗?”
玛丽有些惊讶:“你认识他?”
艾琳:“他去过巴黎歌剧院,是位品味高尚的鉴赏家。很少有女高音能得到他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