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位新人作者这非常重要。
不过一直卡在开头的创作思路突然有了进展,玛丽的心情也非常好。
“别担心,”玛丽反过来宽慰凯瑟琳,“哪次构思故事,我不得撕几次稿子?即便说有想法了,也不过是灵感闪现。”
而这次的灵感闪现,则让玛丽的思维开阔了不少。
不把范围圈定在女性范围内,哪位诈骗犯最为著名、经历最为传奇,最具有文学性,适合改编成小说的?
玛丽觉得,不怪她条件反射般想到了弗兰克·阿巴内尔,而是这位“罪犯”——或者说fbi安全顾问,实在是太著名了!
要说名字或许还有些陌生,但要说由汤姆·汉克斯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演绎的电影《猫鼠游戏》,以及蒂姆·迪凯和马特·波莫主演的电视剧《妙贼警探》,可谓家喻户晓。
这两部影视,可都是由弗兰克·阿巴内尔的真人事迹改编而来的!
“我想写一个金融诈骗犯,”玛丽说道,“而且要是一位女性。”
弗兰克·阿巴内尔本人的一生可谓是传奇多彩,他的所有荣誉完全是靠“骗”换来的——想当飞行员,就直接假装自己是一名飞行员,竟然在长久时间内没有人发现;想当医生,就直接伪造医学文凭,还真的成为了某家医院的主管。要说歇洛克·福尔摩斯侦探的变装是他的一技之长,那同弗兰克·阿巴内尔相比,侦探本人不愧是正直善良的人,他变装只是为了破案和追查真想,而弗兰克则利用各种各样的身份,填写假支票骗取了高达二百五十万美元的现金。
玛丽看中的不是他多变的身份,而是假支票诈骗的经历。
在欧美国家,支票这一形式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其中利用支票漏洞来进行诈骗犯罪的案例不在少数,即便玛丽不怎么了解经济学的知识,也知道在十九世纪末的社会背景下,在支票上做手脚的方式可太多了。
而弗兰克·阿巴内尔的经历,刚好为玛丽提供了一个创作模板。
在玛丽这个外行人看来,诈骗案不同于谋杀案和盗窃案,其危害性体现的不那么直接,而且在金融经济行业频频发生。玛丽知道的多数案件,比如说庞氏骗局,以及弗兰克本人的传奇人生,靠的并非卓越的技巧身手,或者凶残恶毒的灵魂。
最重要的是,不要脸。
要诈骗,就得说谎,要把谎言编的天衣无缝,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要把一切都表现的那么理直气壮,动用所有能力说服别人,让他们相信自己罢了。
“金融诈骗。”
说到这个范围,凯瑟琳就有些不懂了,她绅士看上去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会用巴顿探长和巴顿夫人的爱情故事呢。”
“我没说不用呀。”
玛丽失笑出声:“只是爱情元素无法撑起一个悬疑故事。”
凯瑟琳:“可要是金融诈骗,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犯罪了,男主角和女主角该如何圆满呢?”
玛丽:“我也没说我想写的女性诈骗犯就是巴顿夫人。”
凯瑟琳:“哎?”
没道理把动人的爱情故事改的面目全非之后,再让菲利普·路德做一个单纯的围观群众吧?当然了,玛丽也不喜欢邪魅优雅的女魔头和正直硬汉式的男主角暧昧纠缠的戏码——特别是在她已经为菲利普·路德安置了深爱妻子的设定前提下。
“巴顿探长和巴顿夫人的爱情故事,”玛丽说,“可以当成背景描写。我想了很久关于路德探长和他妻子相爱的经历,但想了很久,迟迟没有合适的思路。”
“啊……”
凯瑟琳懂了!
“你是想把巴顿探长的故事,”她扬起惊喜地笑容,“写在菲利普·路德身上吗?”
“不过首先得取得巴顿探长本人的同意。”玛丽点了点头。
“太好啦!”
凯瑟琳高兴地直接站了起来:“巴顿探长绝对会同意的,他既然同意卡莱尔探长把自己的经历写在文件里,就证明他还是很想看到这个故事成为小说的呀!”
玛丽也这么觉得。
而且巴顿探长这个人嘛……刚见面时一开口的质问把玛丽吓了一跳,不苟言笑的姿态和神情也让她有些没底。
但听完卡莱尔探长的讲述后,她觉得鲁道夫·巴顿探长,完全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怪老头。
要把他本人的经历安排在菲利普·路德身上,表面上巴顿探长可能不说什么,内心恐怕早就乐开花了!
当然,笃定归笃定,玛丽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知会巴顿探长一声,这是原则问题。特别是在玛丽笔下,菲利普·路德的妻子已经死了,她就是这么在两位老探长面前暴露身份的。于情于理都得经过巴顿夫妇的亲自同意,特别是巴顿夫人。
毕竟要是沿用真人故事,玛丽可是把巴顿夫人“写死了”!
“若是巴顿探长和他的妻子同意,我就以他的经历来描写菲利普·路德和他妻子的故事,”玛丽说道,“至于诈骗案,不仅能引出菲利普·路德过往的经历,也能统一起来案件主题。”
经历了《连环杀手棋局》和《狂欢之王》后,也是该考虑如何展开菲利普·路德这个角色的时候了。既然一开始就赋予了路德侦探深情的形象,那么他的爱情经历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虽说玛丽仍然觉得还是不要把路德夫妇的爱情故事点名为好,保持着朦胧效果最具有美感;但以一个金融诈骗案引出路德侦探的记忆,这个思路应该还算合理。
至于诈骗犯本身嘛……
玛丽决定性转一下弗兰克·阿巴内尔先生。
一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骗子,自然能让菲利普·路德想起自己的妻子,通过真实的诈骗案来衬托出亡妻的美好;二是头两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男性,写位女性罪犯也着实抓人眼球。而写女杀人犯和女小偷,就不如一位利用假身份和假支票骗取大额金钱的女性诈骗犯更有趣。
从创作构思和商业构思来看,玛丽自己还挺满意这个想法的。
“不过,”她想了想,认真说道,“我还是需要点时间去整理想法。”
鉴于之前两个故事,玛丽都想的特别美好,写起来改了无数设定,浪费了无数纸张。这次的创作初衷哪怕仅仅是个“至多两期完结短篇”,玛丽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一开始她就想写个简单一点的案件作为过渡,可要涉及到金融经济行业,那具体有多长……玛丽也不敢说。
“你有灵感就好,”凯瑟琳长舒口气,“我担心好久了。”
“我都不着急,”玛丽忍俊不禁,“你担心什么?”
“怕你没思路呀。”
凯瑟琳放心下来:“现在就不担心啦。”
玛丽:“还是想想咱们该如何阅读完读者来信吧。”
提及“正事”,凯瑟琳干劲十足——现在她甚至比玛丽还期待每个月的读者来信环节。身为作者阅读读者来信的心情,和身为读者阅读来信的心情自然不一样。玛丽希望看到的是读者们的反馈,而凯瑟琳却觉得,看其他人分析评论作品,猜测下文走向,给她的是一种全新的阅读角度。
不仅是感叹于有些读者能够猜准玛丽的想法,更是让她涨了不少见识。
而幸好这次的读者来信不是太多。
虽说这一期连载是《狂欢之王》开篇,但玛丽——或者说菲利普·路德远还没出名到开个新故事就引起无数人关注的地步。这才是第二部 短片小说呢,因此新故事开端不如旧连载结尾的反馈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在阅读完几封信件后,玛丽就觉得,《狂欢之王》可能真的要从文中文外完全点题,引起一场热议了。
原因并不在于小说本身,而在于玛丽选取的这个噱头,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有效。
她低估了p.t.巴纳姆的影响力。
怪不得霍尔主编会夸赞她“敢写”呢。这一期的读者来信,别的反馈基本没有,十有八九都是在以肯定的语气提出同一问题:这位马戏团团长普鲁托,就是巴纳姆本人啊!
有些读者觉得这个开场还不错。刚开场就来了一个单独为菲利普·路德准备的马戏表演,场面描写的绘声绘色,选材和展现方式也不同于这个年代的马戏表演。玛丽的行文风格简洁明了,然而即便用的是白描手法,也有人觉得,要是能够亲眼看到这出马戏表演就好了。
“既然菲利普·路德先生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一位还在读大学的青年写道,“是否与巴纳姆先生相识?你们两个若是朋友我也不会惊讶,不如等《狂欢之王》完稿,请巴纳姆先生利用他的马戏团来排演一模一样的演出,我真的很想看看故事里的表演到底是什么模样。”
——倒也不是没可能。
她没经过巴纳姆的同意就利用他做角色原型,不知道巴纳姆先生得知后会有什么想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玛丽觉得他是个历史人物,但现在身处维多利亚时代,巴纳姆本人还活着呢。
既然他那么善于发现商机,要是知道了玛丽拿他当人物原型创作故事……她觉得,巴纳姆先生本人大概很乐于看到这种免费宣传,甚至可能真的如同这位年轻大学生所言,干脆拿着《狂欢之王》为自己造势,改编成真正的表演。
仔细想来,玛丽竟然还挺期待的。
好的言论基本差不多,而有些读者则觉得,选p.t.巴纳姆作为人物原型,简直是创造出“连环杀手”一词的菲利普·路德自降身价。
其中一封信件,看字迹就是一位老先生。他的来信读起来异常愤慨,玛丽觉得要不是顾及体面,恐怕整张纸都需要用大写来表达自身想法了。
老先生的看法很直接:这世界上有那么多黑暗待发掘,有那么多案件可描写,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作为原型来描写故事?在他看来,描写工人阶级的生活,甚至是直面“连环杀手”的罪恶都具有强烈的社会意义,但《狂欢之王》就彻底沦为商业之作,和巴纳姆本人一样完全是取乐大众的故事了。
“这位先生也太过分了,”凯瑟琳读了信件忍不住嘀咕道,“《狂欢之王》才刚开了个头呢,就已经笃定没有任何社会意义了?”
“他说的也没错。”
玛丽倒是一如既往的心态好:“要不是为了销售量,我也不会选择巴纳姆作为人物原型。还有人不喜欢莎士比亚的戏剧创作呢,我只是个刚开始没多久的作者,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都是正常现象。”
“那也不能说的那么过分。”凯瑟琳闷闷不乐。
“没关系。”
反正这些反馈,也不会为玛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说难听点,反正都已经过稿了,稿费已经拿到手,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又没耽误玛丽拿钱。
而且其实玛丽对这样的反馈还有点乐见其成。
她都能预见到那些本就不看好菲利普·路德其人的文学评论家要从哪个方面登报批判她了!直到此时此刻,玛丽反而多少理解了一点巴纳姆本人的想法。
首先要有讨论度和关注度,才会有更多的人关注到作品的好坏。
或许噱头就是要这么运用吧。
但她也不打算和凯瑟琳辩驳,妹妹毕竟还是为她好嘛。
“与其想这个,”她说,“不如继续看看其他信件,还有什么夸我的吗?”
“我看看我看看——”
“——弗兰茨·哈维。”
在一旁翻着信件的莉迪亚突然抬头:“这个名字有点眼熟,是那个记者吗?”
凯瑟琳瞪大眼睛:“是那个写文学评论的记者!”
弗兰茨·哈维,就是霍尔主编那位在《泰晤士报》的记者朋友。他对菲利普·路德和《连环杀手棋局》做出了非常高的评价,记者先生和主编之间的信件对话甚至夸的玛丽脸上挂不住。
当时在《连环杀手棋局》快结尾时,面对各种口诛笔伐,玛丽没放在心上,这位记者先生可是愤怒地写下了一篇文学评论来着。
他竟然直接来信了?
玛丽惊讶之余,也免不了有些感动。
不管他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路德故事,还是像那位老先生觉得社会意义不足,这位记者先生也算是玛丽的第一位忠实读者了。
当然了,她不是说凯瑟琳他们,甚至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不“忠实”。只是对于玛丽身边的来说,他们在认识菲利普·路德之前就认识了自己。而通过《海滨杂志》阅的读者来说,他们不认识玛丽·班纳特,只认识路德。
好在,虽然记者哈维先生也是看中《连环杀手棋局》的社会价值,但他并不觉得《狂欢之王》不值一提。
他首先表达了一下自己第一次向作者写信的激动之情,其次又开玩笑地抱怨了几句霍尔主编,说他们认识了二十余年,这么好的关系都换不来你菲利普·路德的真实身份,这个朋友算是白交了。
客套话过后,接着就是正题了。
“老实说,我很惊讶你会选择巴纳姆作为人物原型,”记者先生坦诚地写道,“文学创作需要突破自我,拘泥于同一个主题的作者是不会走多远的。即便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保持着自身作品内核与风格的统一时,各个作品也有着自身的特点。我知道你不会执着于描写残酷黑暗的故事,但我同样也没想到,你会在第二个故事完全变换风格。”
玛丽勾起了嘴角,听起来这位记者先生还蛮喜欢《狂欢之王》的。
“要说《连环杀手棋局》拥有着灰蒙蒙的冷酷基调,那《狂欢之王》的开端一如标题一般绚烂。依照巴纳姆为原型来描写一个故事,也能展现出许多的问题。尽管故事只是一个开端,故事也会更侧重于冒险而不是悬疑,但我依然很期待它的展开。”
讨论作品的话语到此为止,玛丽继续往下看,顿时明白为什么记者先生要亲自写这么一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