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心里琢磨着,沈清月要是有真材实料,至少说明她算乘数很不错,出乘数给她算最保险。
三太太出了一道六位数乘六位数的题目。
数字太大,沈清月没法心算,便只得拨弄算盘。
她的手指白而瘦,嫩如青葱,五指从右往左移动,翻飞于暗色的桃木算盘之上,犹如兰花频频绽放,恍然间还留下了清丽的残影。
顾四心急之下,便用双手打算盘,但左手的速度明显比右手慢,左手仅有辅助作用而已。
谁知道沈清月竟也用双手打!而且她两手速度同样快!
众人都忍不住去瞧沈清月的手。
顾淮更是情难自禁,将双手攥如铁拳,藏在身后,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挪开视线,偏偏眼睛根本不受控制,死死地定住沈清月的右手……太妙了,她的手仿佛生了藤蔓,缠绕住他的身躯,锁住他的喉咙,令他几乎感到窒息,而窒息让他疯狂。
就在顾淮开始微微喘气的瞬间,沈清月双手停在了算盘上,动作如同才奏完一曲那样优雅。
沈清月搓了搓手,笑着在一旁坐下,算这一场很有些累,她的脸颊微红,胸口浅浅地起伏着。
顾淮眨了眨眼,悄然吐出一口气,他松开手后,指尖犹在轻颤。
顾四忙中出错,迟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她抬头的时候,已经累得大口出气,脸颊也有些发红。
顾三问丫鬟,管事们算好了没有,没一会儿,丫鬟就拿着管事们算的结果进来了。
顾三拿着纸,先去检查沈清月的答案,他认认真真地对了两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没错。”
这样的好账房,顾家好些年才能培养出来一个,沈清月今儿可算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了。
顾三又去检查顾四的答案,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犹豫着没开口。
顾四一把夺过顾三手里的答案,自己默默对了一遍,便撕了答案,强撑着大声同沈清月道:“我算错了,嫂子你赢了!”
沈清月讶然地抬了双眉,这声嫂子虽然来得有些晚,但还挺入耳的。
顾四心情复杂,起身噘着嘴,没去看沈清月,闷闷地道:“你放心,我顾家人说话算话,镯子我会戴的!”
话音刚落,顾四就跑了。
二太太打圆场说:“这丫头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她看向沈清月道:“你别往心里去,她孩子气还重呢。”
三太太也附和着笑道:“四丫头要强,但也服输,她既认了,就说明输得心服口服。”
沈清月倩然笑道:“自家人玩闹而已,无妨的。”
三太太心里的松散了两分,偷偷地打起一会子找沈清月说情的腹稿。
顾三催促顾淮:“你下午不是还要去衙门么?再不去可要迟了。”
顾淮瞧了沈清月一眼,时候不早了,他的确该走了,但他想带她一起走。
沈清月笑容璀璨,道:“你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坐马车回家。”
顾淮也不能强掳她走,便起身辞别了众人,但他又一副舍不得走的样子,笑望着沈清月问:“你不送为夫出去?”
二太太笑呵呵道:“刚成亲的人,都黏糊糊的……弟妹,你快送他去!”
沈清月无奈,只好起身送顾淮出去。
两人走到顾三院子门口,沈清月便停下脚步,道:“就送到这儿吧。”她懒得再走去走来了。
顾淮见四下无人,一下子搂住沈清月的纤腰,往他胸口一提,紧紧地抱着她,嗓音低哑地问她:“夫人,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沈清月脸颊滚烫,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她推拒着顾淮,啐道:“你快放开我!你这酒疯子!”
顾淮不怒反笑,他大着胆子在沈清月额头上亲了一下,才放了手。
沈清月愣愣地站在原地……顾淮亲她了!他怎么敢!
顾淮捏了捏沈清月的脸颊,轻笑道:“我走了,你快进去,外面风大。”
说完,他就昂首阔步离开,沈清月还没回过神儿来。
第149章
沈清月被顾淮亲完之后,摸着脑门在风里站了好半天,她没想到顾淮胆子大成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吻她……别说两人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便是真夫妻,大白天也不该在外面这样亲昵,叫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说闲话。
她不喜欢这样私密的事被人议论。
沈清月收拾被顾淮搅乱的心,转身往顾三院子里去,她脑子里还在理智地分析顾淮那句“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难道他这话是在隐晦地问她麻布的事?
麻布生意,是沈清月利用重活一世的优势,预先知道齐老王妃会去世一事,抢占了先机,至于江南商船沉船的事,她并不知情,算是意外。
沈清月款款走进明间里,顾三和两位太太都在里面等她。
三太太热络地起身迎了她一下,笑问她:“外面冷不冷?”
沈清月摇头道:“不冷。”
三太太上前拉着沈清月的手,冰冰凉凉的,她皱了眉头道:“这还不冷——来人,把门关上。”
丫鬟关了明间的门,屋子里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三太太和二太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清月说着话,三太太说:“四丫头就是孩子气重,你别跟她计较。”
沈清月笑道:“不要紧。”
三太太面皮略薄,想开口,却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顾三没那么多顾忌,他坐在首座上,有些突兀地开口道:“弟妹,我有一桩生意想跟你做。”
沈清月笑望顾三,只是做一桩生意?若只算钱财,这笔买卖怎么都是亏,她不做亏本生意。
她问顾三:“什么生意?”
顾三两手交握,左手胳膊压在桌面上,神情比往日里嬉笑的样子正经了八九分,他肃然道:“来的路上弟妹你也听到老王妃的事儿了,现在京城的麻布几乎都在你的手里,我想买你的麻布。”
沈清月一笑,没有接茬。
三太太赔着笑问:“弟妹现在铺面里的麻布,打算提到什么价?”
原先麻布不过二十几文一尺,现在奇货可居,沈清月要卖一百文一尺也是卖得的,再高则要伤店铺信誉了。
三太太替沈清月把话说了,她道:“妹妹就是提七倍也是可以的。”
她故意说高了两成,让沈清月比市价多赚两倍。
沈清月摇了摇头。
二太太眼皮子一跳……七倍沈清月还不满意?!难不成要翻十倍?
价钱是小事,但是生意人,吃不得亏,尤其是吃不得心里的亏。
二太太观望着,看戏一般,丝毫没有开口要提点沈清月的意思,她做局外人倒好,看了热闹,又不得罪人。
三太太有些坐不住了,她问沈清月:“弟妹想要什么价?你开,我们自家人就不计较那么多。”
顾三松开握着的双手,身子微微往前一倾,脸色有些冷淡,道:“价格随弟妹开。”
沈清月淡笑问他们:“你们只要供给忠勇侯府的量便足够了吗?”
顾三皱了一下眉头,当然不够,和顾家交好的还有很多达官贵人,市面上麻布紧缺,他们当然优先找顾家,顾家这次给不出麻布,在他们心里信用就减少几分,若给了这家,不给那家,便是得罪人,若可以,他想要沈清月手里至少七成的麻布。
三太太和顾三倒是心意相通,她道:“只给忠勇侯府自然是不成的,还要烦请妹妹卖七成给我们。”
沈清月秀眉一蹙,似乎有些为难道:“七成呀?”
顾三和三太太心中一紧,沈清月这是不肯答应么?顾三脸色有些发黑,他不喜欢被威胁的感觉,若沈清月不肯松口,他们四处去筹够给忠勇侯府的麻布就够了,其余贵人,得罪一次,日后靠别的手段再补偿回来就是。
三太太脸色也冷下几分,自家人不好撕破脸皮,他们不会强行为难沈清月,但也绝不会朝沈清月低眉顺眼。
沈清月笑了一下,道:“我给八成你们。”
屋子里三人俱是一愣,三太太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清月,道:“八成?”
沈清月点点头,道:“给七成你们,我只余三成,原先计划做的生意也要落空了。既然都是一家人,索性都给你们拿去做,我只在铺子里留一些稳住生意即可。”
顾三和三太太脸上火辣辣的,沈清月这话够明显了,她这是把结交贵客的机会拱手让给他们,她给的不仅仅是麻布,还有人情!她不止要做麻布生意,还要做人情生意。
沈清月又道:“麻布我本没有打算高价卖出,回了我开铺子的本钱足矣。以原先价格的三倍给你们,三哥三嫂以为如何?”
三太太险些坐不住了,有价无市的东西,他们肯定不会原价卖给客人,沈清月竟然肯低价给他们,简直是送钱给他们,这份人情她卖得诚意十足!
二太太端起茶杯喝茶压惊……她自认算精明人,嫁进顾家多年,上上下下很少得罪人,公婆喜欢她,妯娌小姑子也与她相处甚欢。
麻布生意是沈清月自己做的,将来赚去的银子可都是她的体己钱,又不是顾淮的钱,这可是送她自己的银子,不是送丈夫的银子!
二太太是知道她自己绝对做不到这般大方。
顾三与三太太也是见好就收的人,当即应下,这人情欠就欠了。
沈清月问顾三要不要当堂立个字据,白纸黑字写清楚,将来也没有纠纷。
三太太连忙道:“妹妹这就见外了,一家人还立什么字据!”
沈清月朝顾三道:“三哥直接去我铺子里就是,掌柜的会带你去仓库里取货。”
顾三欢欢喜喜地起身,他负手而立,问沈清月说:“我就这样去?不要托个什么信物的?”
沈清月摇头说:“罗妈妈的儿子在,他知道三哥,你直接去便是。”
顾三笑着道:“好,我先去亲自回侯府的话,再去取货。”
沈清月点了一下头,目送顾三走。
二太太旁观者清,她暗暗忖道:顾三没有信物就能取货?这事儿可别是沈清月来顾家之前就算计好的!
她手腕一抖,茶险些泼了。
三太太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满面喜色。
二太太看完热闹,乏了告辞,屋子里便只剩下三太太和沈清月两人。
三太太邀请沈清月去她院子里坐,她说她院子里有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有几匹江南新来的布匹。沈清月婉拒说家里有事,不去了,三太太便执意要送她出去。
出顾家的路上,沈清月同三太太道:“我有一件事还要麻烦嫂子……”
三太太温言软语地问:“妹妹有事直说。”
沈清月道:“去侯府吊唁的那日,嫂子可否带四妹妹一起去?”
三太太也聪明,她很快会过意,便问沈清月:“和镯子有关?”
沈清月轻“嗯”一声,道:“说来话长,下次有机会我再与嫂子细说。”
三太太应了一声“好”,送了沈清月出二门。
半下午的时候,顾三跑完了事儿回了三太太院子里,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跟妻子说,事儿都办好了。
三太太一边给顾三系上直裰的腰带,一边笑道:“弟妹倒是个妙人儿,这次多亏了她。”
顾三笑了笑,沈清月的确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忽然有点儿明白顾淮为什么执意要娶她了。
三太太挽着顾三去罗汉床上坐,她皱着眉问顾三:“我有些不明白,弟妹怎么这次这么好说话,我记得她没嫁给表弟之前,在你手下的赌坊里,很没分寸了些。”
顾三拧眉道:“我没跟你说过这件事儿吧?你上哪儿知道的?”
三太太讪讪一笑,眼神闪烁道:“我就是听下人说过一嘴,也没听全。”
顾三有些不悦,他拂开妻子的手,自顾坐下,厉声问道:“你听哪个下人说的?前院儿还是后院的人?”
三太太见逃不过,绞着帕子咬唇道:“妾身错了,妾身以后不问爷的事了。”
顾三面色稍霁,缓声道:“不知道你打听的是什么样的……”
他不疾不徐地将沈清月下注的事儿告诉了妻子。
三太太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顾三替顾淮故意隐瞒,这事儿压根儿就是沈清月自己的主意!她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想不到弟妹年纪不大,不仅有脑子还有魄力。分开下注的事儿,也亏得她想得这么细致……要不是爷手下的掌柜细心,那几日的入账银子量大,怕是根本查不出来。”
顾三“嗯”了一句,喝了半盏茶,道:“可惜是个女人……”
三太太柔声道:“我瞧弟妹也不比男人差劲儿!”她又嗔道:“弟妹多好的姑娘!爷你这回可看走眼了,害我险些冤枉委屈她了!”
顾三扭头看向妻子,问道:“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她一句坏话了?”
三太太勾着唇角冷笑道:“你没说,你的脸色和眼神说了!”
顾三吃瘪,道:“……那是我的错了。”
秋风萧瑟,淫雨霏霏,京城冷得很快。
顾淮在衙门里忙,连着两日没回家,只派人送信来说,因老王妃故去,翰林院里脱不开身,家里一应庶务,劳沈清月照看。
沈清月看完信,见信上只字不提两人感情的事,心里莫名轻松了一些。
自顾淮亲她那日过后,她便知道,有些事不能逃避,但她又不想面对,她不想打破现在相处的状态。
沈清月铺子里也忙,她连轴转了两天,中午歇了会儿,便抽空去了沈家,看她的弟弟妹妹们。
她先去见了方氏。
方氏也忙,老王妃离世,天子虽未明言以国丧之礼待之,但拟了圣旨昭告天下,还推了早朝,傻子也知道天子之心昭然若揭,近段时间内,谁还敢纳妾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