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扶摇录——西瓜尼姑
时间:2019-04-07 09:15:52

  周学谦在顾家前院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地道:“儿子何时荒废日子了?元宵节就去过胡掌柜那里了,他不过敷衍我而已,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何必再去。”
  周夫人心疼周学谦,又有些怒其不争,跺了一下脚,恨不得戳着他的脑门道:“你父亲还要守制一段时间,成了弃子,这时候靠你父亲的情面说话肯定不容易,你眼下应当让别人知道你的本事,让别人看重你!若想旁人不敷衍,你就别像现在这副模样!”
  周学谦哂笑一声,道:“儿子现在什么模样?难道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吗?日日读书,学问并不比沈家兄弟们差,在顾家席上,我做的诗仍然不输其他人。前年在京中,不也是这样?”
  周夫人没好气道:“前年是前年,这都快两年了!你早有举人功名,既无心考进士,那便再不是读书不读书的事,你该承担起周家的前途!”
  周学谦没有回话,也不知是倦了不想说话,还是觉得周母亲说得有道理。
  周夫人不管是哪种情况,依然喋喋不休,说到最后她自觉没趣,沉默了片刻,方压着声音道:“难道你想和叶莺一直这样吗?”
  周学谦忽然顿足,问周夫人:“母亲觉得儿子还能和她怎么样?”
  周夫人挥退身边的人,索性站在老宅的穿堂里,把话说明白了,她冷着脸道:“你父亲不许咱们亏待叶莺,怕得罪叶家,你要是不想受制于你父亲,你自己就在京中摸爬打滚,干出点事儿来!你要是想一辈子就这么拖着她,你就继续这样,熬到她娘家人都死光了,你也三四五十了,才敢安安心心地和离另娶!等你孩子出世,你也半截身子入土了,你便愿意看到这样?”
  周学谦捏着拳,反问周夫人:“您觉得儿子发愤图强,是为了与叶莺和离?”
  周夫人一愣,问他:“你难道想跟她过一辈子?”
  周学谦脸色发冷,道:“您觉得,儿子还能与她和离吗。”
  说罢,他自顾丢下周夫人走了。
  周夫人呆呆地看着周学谦的背影,忽然不明白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她摸不准周学谦的心思,但见他第二日还是出门去了胡掌柜那里,终究是放下了心,不管周学谦怎么想,没有放弃前途,就有奔头。
  但周学谦去得并不顺利,他又碰壁了。
  胡掌柜请了周学谦在青石斋二楼说话,他倒还是客气,只是实实在在没放个准话。
  周学谦索性厚着脸皮道:“胡先生高抬贵手,但凡能在京中谋职,学谦便愿意一试。”
  胡掌柜念及从前旧情,就道:“京中举人委实不少,以郎君之材,不考进士着实可惜,不若再苦读两年,便是不中,你也还年轻,再读三年亦来得及。我们大人向来爱惜人才,还望郎君不要因小失大。”
  周学谦默念着……再读五年……他早已是只言片语都看不下去。
  胡掌柜到底不忍周学谦颓废至此,便道:“男儿志在千里,眼前一切棘手之事,回首望去,皆不成困,早日清醒,专心举业!”
  周学谦作揖告辞,别了胡掌柜,便去吏部报到,等着备选为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又能轮到哪里去,但不管轮去哪里,也总比天天呆在家里强。
  他回了老宅,周夫人欣喜地着人传他过去,带着期盼地问:“怎么过了午膳时候才回?可是跟胡掌柜一道用过膳的?他可是许了你留京为官了?”
  周学谦摇头,如实道:“没有,我去吏部报了到,等吏部的消息,若能留京最好,若不能,母亲爱随我去任上,或者回台州,都依您。”
  周夫人险些昏死过去,她狠狠地砸了个杯子,颤着唇道:“我好容易带着里不远千里来了京中,就是为了躲叶家辖制,你可倒好,就这样自暴自弃!且不说哪年哪月吏部才任你为官,若将你丢去蛮荒之地,你真打算去?!周学谦,你到底要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便是不觉苦楚,也考虑为娘的心疼不疼,好不好啊?!”
  周夫人说完,便是一阵呜咽之声。
  周学谦到哪里都躲不掉她们两个人的哭声,心里烦闷,便出去喝酒,但凡醉后,脑子里总是沈清月的音容笑貌,明明不过是去年的事……他却总觉得恍如隔世。
  流光易抛,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便是沈清妍出嫁的日子,这日沈家倒也热闹,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
  沈家前厅和后宅的花厅热闹,实际上沈清妍的院子倒没有多热闹,甚至有些冷清。
  沈清月身为长姐,也要过去送嫁,她也没专门去陪沈清妍,多半是在帮方氏的忙,等到吉时快到了,她才和方氏等人一起过去。
  她们过去的时候,沈清妍的院子才热闹了起来。
  沈清妍还没戴上喜帕,她瞧着沈清月众星拱月地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一下子眼眶就红了,全福人在旁边说喜庆的话劝她。
  沈清妍怕妆花了难看,到底没哭了,盖上帕子跟着喜婆往外走。
  沈清月则跟着一起去了前厅。
  苏言序过来的时候,沈正章一个人喝过了两个人敬的茶,心里还是发酸,说了好些叮嘱夫妻二人的话,最后看着沈清月道:“清月,你将你妹妹送出去吧。”
  沈清月明白沈世兴的意思,她目光扫到了从大门口过来的康哥儿,便依着沈世兴,从喜婆手里接了红巾子,交给苏言序,还当众说了一句:“以后你可要好好对待我沈家的姑娘。”
  苏言序看着灿然若仙女的沈清月,痴了一瞬,方作揖道:“一定谨遵岳丈与姐姐教诲。”
  沈清月笑着点了点头。
  沈清妍心中五味杂陈,一路出去,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自此,沈清妍就算出嫁了。
  沈清月正打算去内院看看,康哥儿等沈清妍出门了,跑来拉着她的袖子,十分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便跑开了。
  沈清月微微一笑,她今日又不是为了给沈清妍撑腰,只是维护她自己娘家的颜面而已。
  次日,便是永恩伯府嫁女的日子,同时也是胡阁老的孙女胡小娘子出嫁的日子。
  胡阁老发了请帖给顾淮,张家那不要脸的,也发了帖子给顾淮,上称“尊师”与“师母”,请他们夫妻俩过门喝喜酒。
  沈家也收到了张家的请帖。
  沈清月去方氏那里的时候,二太太都忍不住义愤填膺道:“张家真是厚颜无耻,当初污我沈家姑娘清白,两家早就交恶,还好意思请我们去吃喜酒。”
  方氏也觉得张家不要脸,沈家两次嫁女都没请他们,他们心里难道一点都不明白吗?
  二太太道:“二妹,正好胡阁老家嫁女,你与妹夫去胡家就是了,张家就不必去了,也别怕得罪永恩伯府!”
  沈清月笑道:“自然不去的。”
  张家现在多风光,以后鸡飞狗跳的时候就有多难堪。
  谢君娴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败絮如张家,可养不起这样娇贵的花。
 
 
第170章 
  沈清月和顾淮一起去了胡家吃喜酒,虽吃的是晚宴,但在沈清月的要求下,沈家和顾淮还是陪着她提早去了胡家。
  顾淮自然去了前厅,沈清月则和方氏一道先去见过了胡夫人,胡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眼下乌青,面容疲倦,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为了别的缘故。
  随后沈清月就方氏她们一道去了胡小娘子出嫁的院子。
  沈清月只在人群里悄悄地打量着胡小娘子,只见她妆容齐整,嘴角始终抿着笑容,但是身边的一位长辈,倒像是不欢喜。
  她不知道缘故,但见胡小娘子自己高兴,想来至少是心甘情愿的。
  沈清月正欲走,胡小娘子从镜子里瞧见了她,扭头看了过去,笑了笑,她也屈膝回了笑,才和方氏她们一道离开。
  甬道上,大太太消息灵通,就悄声道:“胡小娘子这次嫁的是她一个表哥,听说胡家起初不许,又不知道怎么许了。但因那郎君是胡夫人庶出哥哥的孩子,胡夫人与胡大人不大欢喜,所以今日排场比不上永恩伯府的。”
  二太太问她:“你怎么知道比不上伯府的?”
  大太太说:“咱们来吃的晚宴,有人早去永恩伯府和张家吃了午宴,再来的胡家,自然有个比较。”
  几人说了些话,眼看快要到花厅里,来往的宾客多了,便不再聊那些闲话。
  沈清月她们与胡家人不甚熟悉,只是大事上有些浅薄的人情往来,因此坐席离花厅正中心的位置有些距离。
  虽离得远,沈清月却察觉到厅里许多人都在似有若无地打量她。
  这不是她的错觉,连方氏也发现不妥,在沈清月耳边低语:“怎么了?”
  沈清月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还是头一次来胡家,和那些夫人们又不认识。
  因着这些打量,沈清月和沈家女眷一顿饭吃得也不大安生,滴酒未沾,等胡小娘子出门之后,她们便辞了主家草草退席。
  沈清月本想和顾淮一起回家,听小厮说,前厅里还在喝酒,她就将马车留给了顾淮,和沈家女眷们一起乘车先回去了。
  到了沈家,方氏问沈清月要不要进去坐一坐,沈清月摇着头说天都黑了,她这就回家去。
  其实沈清月是害怕晚上待在沈家,前一世她死因不明,也许杀她的凶手就在沈家,没有顾淮陪着,身边就只有两个丫鬟和罗妈妈,她怎么敢留在沈家。
  方氏也没强留,沈清月便领着丫鬟快速回了顾家。
  不料沈清月今日等了许久都不见顾淮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双眼猩红带着戾气,整个人醉醺醺的,走不稳路,脸上和脖子上还有些伤,双手关节处皆见血迹,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沈清月惊吓到了,顾淮一贯斯文,怎么会和人打架!
  她扶着顾家进房去休息,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幸好没瞧见什么伤痕,随后伺候着他擦洗了,才叫了福临到门口来问话。
  福临摇头道:“小的当时在厅外伺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爷喝完了酒,从胡家出来的时候,就跟人动手打架了。”
  沈清月忙问:“跟谁动的手?谁先动的手?”
  福临道:“小的不认识那人,但是……是咱们爷先动的手。”
  冷风刀子一样刮过脸,沈清月绞着帕子,挥退了福临,转身进屋不解地看着喝醉的顾淮,他怎么可能跟人动手呢!他脾气都甚少发,到底为了什么事会跟人动手?
  沈清月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又不忍心吵到顾淮,便也睡了,等她清早起来,顾淮早走了,她叫丫鬟来问,雪竹进来道:“爷天不亮换了官服就走了,早膳也没有用。”
  “洗漱了没有?”
  “洗漱了。”
  沈清月“哦”了一声,又联想到在胡家花厅里的事情,便打算去一趟沈家,正巧罗妈妈拿了一副画轴进来,同她道:“这是胡掌柜想请您帮忙绣的一幅顾绣,还催问您几天能绣完?”
  她接了画轴,打开来瞧了一眼,是一幅山水人物画,她道:“需要下针的地方不多,你告诉胡掌柜,五日后我着人送过去。”
  罗妈妈应了话,亲自去回给了胡掌柜。
  可巧周夫人又亲自去青石斋求胡掌柜,不出意料地再次吃了冷脸,她却认出了沈清月身边的罗妈妈,但见胡掌柜与罗妈妈熟稔的模样,她便惊了,又不敢贸然上前,便按下心思先回去到沈家去打听。
  周夫人去沈家的时候,沈清月早和方氏说上话了。
  大太太消息灵通,她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了沈清月听。
  昨儿张家娶妇的时候,张轩德中午陪客吃饭,跟狐朋狗友一起多了几杯,酒后失言,提及了当初沈清月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那些事。
  当时这事儿是被张轩德昔日同窗挑拨起来的,有人调侃他说:“你小子真是好艳福,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女,竟叫你娶了回家。”
  随即有人想到了沈清月,便不过脑子插嘴道:“咱们轩德的艳福可不止这些,听他说,从前在沈家族学的时候,那沈家二姑娘,生得是貌美如花,削肩长项,手如柔荑,成天巴巴地粘着他呢,他到哪里,沈二姑娘就到哪里,颇为主动!没想到他如今又娶了永恩伯爱女,啧啧,我的眼睛红得能滴血了!”
  有好事者道:“沈二姑娘现如今不是……”
  不是状元夫人吗?!
  又有人问张轩德:“你还享过什么福?拉她的手没有……”
  张轩德虽然不敢提荷包那事,但在荷包之前,沈清月主动靠近他,却是事实,酒后兴奋,他没直接承认,却也没否认,放任酒肉朋友当众拿此调笑。
  娶妻乃人生几件快事之一,尤其是娶了个能让自己脸上有光的妻子,至于其他风流韵事,锦上添花,作为谈资未为不可。
  今日来张家的宾客,有些是看在永恩伯府的面子上才来的,这些客人中有一部分和胡家也些往来,晚上去胡家吃晚宴的时候,便将谈资带去了胡家,因此沈清月才在胡家花厅里受到了别人异样的打量。
  至于在前厅喝酒的顾淮,也听了些闲言碎语,因旁人没有指名道姓,全靠他人意会,他不好在胡家无端闹事,只是表现出愠怒,骇得那人消停了,便拉着陈兴荣喝了不少酒。
  陈兴荣听着流言蜚语直纳闷……怀先之妻明明很矜持,进退有度,与顾淮二人也是相敬如宾,可不像是会主动追在男人身后的女人,更何况还跟张轩德拉手,只是这事儿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大约总有几分缘故在其中。
  他看着顾淮阴沉的脸,便按下疑虑,只字不提。
  顾淮黑着脸喝闷酒,盯着说闲话的那人离了席,便跟着一道离开,一出门到了夹道里,就把人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人是个读书人,和在乡野长大,且经常晨练的顾淮比起来,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揍,被摁在墙上不能动弹,除了伸手抓了两下顾淮的脸和脖子,完完全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顾淮那时双眼红如沁血,那人抱头在墙角求饶,直往张轩德身上推卸责任,还道:“都是张轩德的同窗好友亲眼所见,我并未诽谤一字!”
  顾淮质问此人:“亲眼所见?绝无诽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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