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兴虽然品级不够,资历却是合格的,外放之后回京做主事,水到渠成。
顾淮觉得这条路子很不错,他很建议沈世兴照他说的去做。
沈世兴喜不自禁,慌忙问顾淮:“正六品的主事?!”
顾淮点了点头。
沈世兴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跟大哥一样同品级了!”他又皱眉道:“这恐怕不行吧!一家人总要避讳的。”
顾淮道:“等您回来,大伯父位置兴许有调动呢?那不就不冲突了。即便冲突,将来您若要升迁,不外放升一升品级,在京中要熬到什么时候去?”
沈世兴心想的确如此,便问沈清月的主意,哪知道她早走神了,喊两句才反应过来。
沈清月绞着帕子不大流畅地道:“……随您的意思。”
这事不由得她不奇怪,前一世张轩德在永恩伯府倒下之后,还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留守司正七品都事,后来庸庸碌碌一直没有长进,便想方设法巴结顾淮,可惜他送去东西,顾淮一样没留,最后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兜兜转转在顾淮手底下,做了考功清吏司的主事。
沈清月前一世没往顾淮头上想,没想到这一世这主事的职位,极有可能落到沈世兴手上,也就是说,前一世顾淮虽然表面不受张家的情,却暗地里帮了张家。
原来她和顾淮,冥冥之中,早有交集,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第172章 (小修)
顾淮到沈家来跟沈世兴说完了外放的事,便准备走了。
沈清月哪里顾得上去找方氏帮忙买画,赶紧就跟在顾淮身后,想跟他和解。
顾淮却还在生气,走得很快。
沈清月一路追着他到二门上,喊住他道:“怀先,我有事儿跟你说。”
顾淮在出门之前停了下来,站定片刻,只稍稍侧了侧头,道:“我还有公务在身,这会子没时间听。”
他不想听她解释那些事,而且好不容易才从翰林院里脱开身来看看她。
沈清月根本不是想解释什么,她是为了买画的事,便追上去拉着他的手,道:“不是的,我是想……”
她话还没说完,顾淮转身抓住她的手腕子,他盯着着沈清月凝脂如玉的手,眼神晦暗不明,压着发颤的声音道:“沈清月,你能别用手碰我吗?”
沈清月僵住了,她瞪着眼睛,木头一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顾淮扯开她的手,无情地转身离去。
她收回空落落的手,微微握拳,冰冷的掌心里沁出些冷汗来……他已经不是生气了,他开始嫌弃她了。
沈清月在冷风里站了足足一刻钟,雪竹追上来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道:“去同心堂。”
她还是托了方氏替她买画。
从沈家回去之后,沈清月见顾淮不在,有些失魂落魄……她以为顾淮今天回来,就是原谅她了,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公事回来,根本没打算回来看她。
沈清月胸口闷闷的,并不像前世被张轩德伤心之后的撕心裂肺,而是一种钝痛感。
她躺床上的时候就在想,他们不是说好了,好好过以后的日子,顾淮明明也答应了……
想着想着,沈清月就睡着了,虽然睡得不沉,却也睡到了天亮的时候。
半上午的时候,方氏派人传话过来说,画卖完了,没得买了。
后天就是顾淮的生日,沈清月等不了了,只好去青石斋看看,青石斋离家中不远,又是舒家的铺子,她也就不用找顾淮借福临,只叫了个护卫驾车,领着两个丫鬟一道出门。
去青石斋的路上她就忐忑地想,顾淮过生日总要回来的,不知道他那时候会不会消气。
沈清月坐在马车里出神,直到车子猛然停下,她险些撞到了车壁,才回过神来,皱着眉问驾车的护院道:“怎么了?”
护院声音里有些慌张,回答说:“有个小孩子突然冲出来了……小的勒马了,好像没撞到人……”
沈清月听见马车周围声音嘈杂起来,便同护院道:“先下去看看孩子有没有事,父母可在。”
护院应了一声,便下去了,春叶也跟着一道下马车。
过了好一会子,春叶才挑了帘子慌张地同沈清月回话:“夫人,孩子腿伤了,哭得浑身抽搐,嗓子没有声音,像是不能说话,他父母都不在,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沈清月心中一紧,连忙问:“严不严重?”
春叶摇头道:“不知道具体怎么样,护院说可能骨头裂了。”
沈清月便道:“附近最近的医馆可知道在哪里?”
春叶环视一周,道:“前面不远就有。”
沈清月吩咐说:“你跟着,让护院把人送过去再回来,你留下照顾孩子。”
春叶应了一声,很快便去了。
沈清月和雪竹等在车里,半天都不见护院回来,车子又堵在路上,被旁人催了好几道。雪竹又不会驾车,马车又有一个人守,沈清月只好让雪竹去医馆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雪竹下车后,沈清月便坐在车子里等,才等了一会儿,有人上了马车,忽然驾起车开始走了!
沈清月一个不防,身子往前倾,她挑开帘子一看,是个陌生男人的背影!她厉声问道:“你是谁!停车!”
那人不停,狠狠地抽打着马,不管不顾地在街道上横冲直闯。
沈清月在车厢里坐都坐不稳,她听着车外人群的惊叫声,连忙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往那人脖子一扎,谁知道那人吃了痛,却并不停下,而是腾出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回头勾唇笑了一下,道:“顾夫人,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不必这样激动罢?你若再扎我,索性咱们一起往河里去怎么样?”
是赵建安!
沈清月抽回手,握着簪子,抵在赵建安的脖子上,冷着脸问他:“不管你想说什么,先把马车停下来!”
赵建安果然放慢了速度,在一个胡同的狭窄巷道里停了车,他跳下马车,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流血的地方,指腹上血红的一片,透着点腥味儿。
沈清月捏着簪子,警惕地看着赵建安,道:“光天化日,你强行掳走我,你以为赵家能脱得开身?”
赵建安舔了舔手上的血,温润地笑道:“夫人误会了,我说了只是有些话跟你说,并不想对你怎么样。”
沈清月依旧全身戒备,死死地捏着簪子道:“你想说什么?”
赵建安嘴角还带着血迹,他笑眯眯地问:“夫人几次坏我姻缘,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
沈清月道:“你自己失德在先,我伯父伯母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你,我应该要给你什么解释?”
赵建安眯了眯眼,挑着眼尾道:“果然是你啊……”
他还以为玉佩的事,可能是顾淮出的主意,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沈清月。
沈清月嘴角抿紧,握簪子的手不经意地举了举。
赵建安靠近车帘,单手撑在车框上,似笑非笑地道:“夫人不如考虑下,跟顾淮和离,嫁给我怎么样?”
沈清月牙齿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赵建安倒不恼,只温和地笑道:“顾淮不无耻吗?”
沈清月紧锁眉头,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建安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道:“沈清月,我想让你嫁给我。”
沈清月看赵建安就像个登徒子,她气恼得脸颊发红,用余光扫视左右,赵建安抬手放下帘子,遮住她的视线,冷冷冰冰地道:“跟我说话的时候,要认真一点。”
沈清月摸不准赵建安的意思,只好收回视线,也没有贸然开口。
赵建安对沈清月的态度满意了一些,他这才笑道:“这才显得尊重人。”他又叫了一声沈清月的名字,眼神流连在她的脖子和手指上,同她道:“让顾淮停手,明白吗?”
沈清月嘴角微动,没有答话,赵家因永恩伯府的缘故才衰败,赵建安果然是为了永恩伯府的事来的。
赵建安也不急着让沈清月承诺,他唇边浮笑道:“你倒是对他忠贞,却不知道他对你心意如何?”
沈清月皱了皱眉头。
赵建安颇有兴致地继续道:“顾淮乃永恩伯府嫡系血脉,亦是顾家外孙,又是新科状元,当初多少大好姻缘摆在他面前,他怎么会肯娶你?沈清月,你说说,凭你的出身,值得他娶吗?”
沈清月心中一紧,赵建安竟然知道顾淮身世!难道是永恩伯府透露的?她又想起了福临说南直隶的卷宗被人查过……她打量着赵建安的身量,恰好只略比顾淮低一些……难道是他?
赵建安笑道:“你想到了?就是我。我一直好奇,顾淮又不是傻子,正室妻子怎么会娶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之女。沈家与蔡家关系生疏,你这些年似乎也不与外祖母家往来,你的街坊邻居还曾经传过你母亲怀孕之事很蹊跷,而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的舅舅蔡超圣在南直隶打死了人。还有其他似乎无法和你们家牵扯上的事,可偏偏就是跟你有关,沈清月,你根本不是沈清月啊……”
沈清月捏紧了拳头,强自镇定,讥讽赵建安道:“你不知两情相悦,便以为世间没有两情相悦这回事吗?”
赵建安忍不住发笑,道:“是吗?我倒要看看,顾淮是更在乎你,还是在乎他死去的母亲。”
沈清月想起自己出身,牙齿都在打颤,捏着簪子的手亦在发抖,她猜不准赵建安到底知道了多少。
赵建安笑着提议:“人总是要先顾及自己,便是你要舍身为着顾淮,也要看他值不值得你这么对他。他若不是为了你的身份,他会想要娶你吗?你觉得他心里真的有你吗?他会为了你放弃替他母亲报仇吗?我猜他是不肯的,你看,你在他心里连一个死去的人都不如,这就是你说的两情相悦啊?那我倒算是长见识了。”
二月天,明明还很冷,沈清月脸色发白,背上早沁出一层汗。
赵建安又道:“或许只是你心悦他而已,啧,他倒是舍得下功夫,又要你的人,又要你的心,你却也真的肯一腔真心付诸于他。他这本事比我还厉害上好几分……”
他说着说着,身子前倾,缓缓地靠近沈清月。
沈清月迅速地举起簪子,抵在赵建安的喉咙尖儿上,浅浅地没入些许,冷着脸道:“滚开!”
赵建安喉结滑动耸动,主动往沈清月的簪子上戳了一下,沈清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利器扎破皮肤的感觉,杀人的恐慌,席卷全身。赵建安趁机捉住她的手,有意地揉捏了一下,温声道:“沈清月,在男人面前别太自作多情,顾淮对你有几分真心,拿此事试一试他就知道了。”
沈清月厌恶此人,并不手软,簪子一偏,又扎进了赵建安的颈窝里,她趁着对方吃痛的功夫,跳下了车。
巷子里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沈清月一抬头,正是顾淮骑着马,焦急地赶了过来。
第173章 (双更)
顾淮赶来找沈清月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赵建安握她手的一幕,他攥着缰绳黑着脸,及时勒马,先下马搂着沈清月的肩膀,声音冷沉沉地问:“可有事?”
沈清月冰凉的手,紧紧地抓着顾淮的衣襟,煞白着脸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顾淮解下肩上的披风,盖在沈清月肩膀上,替她拢紧了领口,旋即走到赵建安面前,狠狠地朝他脸上砸了个拳头过去。
赵建安本身早有防备,抬手欲挡,显然他低估顾淮的力气了,不仅挨了一拳头,整个身体踉跄两步,跌靠在墙上。
他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赵建安吸了嘴里的血吐出来,脊背贴着墙面,望着顾淮不怒反笑,道:“顾翰林夫人的肌肤,可是嫩滑,难怪张轩德那厮对她念念不忘,成婚之日还要再当众回顾一遍,只可惜他当日没有好好珍惜尊夫人黏在他身边的时候,否则还轮不到顾大人你,娶这么一位活泼多情的夫人享福的一日。”
沈清月死死地捏着顾淮的披风,恨恨地盯着赵建安,她真后悔刚才没有用簪子进他的喉咙!她不过是听赵建安说了几句,便觉得难堪至极,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顾淮在胡家吃酒席的时候,别人又是怎么在背后笑话他的……
顾淮双眼猩红,一把掐住赵建安的脖子,已是动了杀心。
赵建安并不惧,他整张脸都涨红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杀我……试试……”
顾淮手腕用力,赵建安眼珠子一翻,几乎快没了气儿。
沈清月浑身发冷,大喊了一声:“怀先!”
顾淮手腕一松,让赵建安进了口气儿,随即用另一只手的虎口扣住他的小手指,稍稍一用力,“咔”得一声,便掰断了他的小手指。
赵建安疼得大喊一声,额头上冷汗直冒。
顾淮又猛地踢了赵建安几脚,沈清月怕他真闹出人命,连忙上前去拉。顾淮这才住了手,拽着她往马儿那边去。
顾淮搂住沈清月,不管三七二十一,粗鲁地送她上马,自己又踩着马磴子,跃上马背,勒好了缰绳,便扯住她身上的披风,盖住她的全身,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让她露出来,便骑马走了。
顾家的护院和春叶远远赶来善后,赵建安狼狈而得以地回了家。
沈清月在马背上颠簸得双腿发痛,她看不清楚路,只知道顾淮骑得很快,很久,似乎不是回顾家。
直到出了城,沈清月才问顾淮:“我们要去哪里?”
顾淮没理她。
沈清月等了好半天,不见回应,才又问:“你明天不上衙门吗?”
顾淮冷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明日休沐。”
沈清月没再问了。
她不安地缩在披风里,刚想扯下披风看一看路,顾淮便按住她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不许她看。
沈清月实在坐不住了,她揪着顾淮的袖子道:“怀先,我疼……你停下。”
顾淮不停,只说:“快到了。”